熊梅和程向东是跟着乔满来到小吃街的。


    刚开始，熊梅看见卖早点的摊子陆陆续续都走了，急得直咋舌：“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现在出来太晚了，人家都走了……”


    程向东让她别急，等等看，结果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停在了乔满摊位面前。


    这一早上，熊梅看着人越来越多，这才放下了心。


    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心：“今天可能是运气好，不知道明天还能有这么多人吗？”


    程向东跺跺脚，揉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说：“诶我说，你不是出来毛买包子的吗？咱溜溜在这儿站了一上午，我这连口水都没喝上，你累傻小子也不能这么累啊！小乔包那包子什么味儿的我都没尝到，可给我馋坏了，赶紧买俩吧！”


    他说完就拽着熊梅要走，被熊梅一把薅住，“吃什么吃，你吃几个不卖钱啦？回家我给你煮面条。”


    程向东只能耷拉着脑袋，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两人在小区门口遇到了斗智斗勇的母子俩，王宇威和李硕。


    熊梅听见王宇威骂李硕磨蹭，“我还得给同事们带早点呢，你这么一闹我去哪买啊！”


    熊梅立即上前，给她指了路：“就在小吃街的路口，你上班就能遇到。就是租我家房子的女孩在卖，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


    王宇威走后，程向东还啧啧感叹：“媳妇，你这手春秋笔法妙啊，要是人家知道你还有一股，不得在背后讲究你？”


    熊梅“嘁”了一声，“小乔又不会满世界嚷嚷这事，我不说你不说，谁能知道？再说了，这生意本来就做不了两天，况且我就是顺水推舟帮个忙。”


    说起这个她又想到明天的销量，叹了口气。她真是过不了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不由自主地焦虑操心。


    熊梅还没叹完气，就看见她的死对头齐冬梅在和邻居不知道小声蛐蛐什么。


    齐冬梅就是住在乔满家楼上的齐大妈，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就结下了仇。


    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个“梅”字，熊梅比齐冬梅大半年，大家就用“大梅”、“二梅”称呼她们。


    后来两个人有了矛盾，即便是住在一个单元，平时两人遇见了也不会说什么话，有事都是靠中间人传递信息，这其中就有她们两个人各自的老公。


    程向东和齐冬梅的老伴赵建国互相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就想着错身过去，谁知道熊梅忽然站在齐冬梅身后，拔高声音骂道：“齐冬梅你又在这儿说什么坏话呢！老毛病又犯了吧你！人家一个年轻小姑娘带着孩子，没家人没工作，早起吃苦受累去摆摊挣钱，还被你背后嚼舌根子！”


    齐冬梅被忽然指着鼻子骂得懵了，声音卡在嗓子里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还是旁边的奶奶反应过来了，赶紧解释：“误会了误会了大梅子，小齐是跟我说……”


    她没说完就被齐冬梅打断：“熊梅你错药了吧你，我在这儿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诋毁人家小姑娘了？！”


    “你没诋毁？那你刚才‘啧啧啧’什么，还提到小乔她姐姐。你这嘴怎么这么松，到处传人家家里的事！当初要不是你，我就不可能从国营工转成临时工！”


    这属实是新仇旧恨都翻出来了，旁边人见状立马拉开两人。


    就这样，两人还不服气地互相数落。熊梅不会骂人，一直说着两人旧时的仇怨，齐冬梅嘴快，用了从孙子孙女那学到的成语就扔了过去。


    乔满和安安进来的时候，齐冬梅正和旁边的人哭诉：“我就是找小乔有事，去找她才发现她没在家，和这大姨一打听才知道人家一大早就出门了，还领着孩子拉着小车。我想着我家老赵说最近那个偷孩子的案子还没抓着人，就想着嘱咐一下邻居。我刚说小乔家的孩子还那么小，得让她多注意，她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


    安安仰头，不解又局促地问：“小姨，奶奶们是为了我们吵架吗？”


    乔满想起安安在梁振东家里的状态，摸了摸安安的头：“别害怕安安，这儿不是在梁振东家里，没人会因为吵架怪你头上。别人吵架是他们的事，是他们的矛盾，只有无能的大人才会把吵架原因怪罪在小孩头上。”


    小姨说的词，安安不是都能听得懂，但她听明白了——小姨说，以后没人会说“都是因为你，妈妈才离开、我们才吵架”这种话，那不是她的错。


    安安挺了挺小身板，紧紧地贴着乔满，站在一边和大家看热闹。


    过了一会儿，乔满总算听明白了原因，拉着安安上前：“熊姨，别吵了，我们回家吧。”


    两人早就不是为了乔满吵架了，越吵越上头，把那点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了。


    熊梅看到乔满和安安，噎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蹦出来一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你的包子卖完了？”


    乔满笑笑：“您都让王姐包圆了，我也不能站那卖空箱子吧。”


    她说完，熊梅双眼圆睁：“卖、卖完了？！这么早！”


    这时，齐冬梅也不假哭了，抽噎了一下说：“你真去摆摊啦？”


    乔满点点头，打开保温箱：“素的全卖光了，荤的还剩下四个。我想着您的买卖，您和程叔还没尝过，就拿回来了。”


    这时，两人的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看见两人吵架都来劝两句。


    现在看到两个“不共戴天”的人竟然能因为刚来的小姑娘停止吵架，就觉得稀奇。


    原来这里面还有做生意的事呢？


    熊梅看着周围围了这么多人，心凉了一截。这下大家都知道这是她的买卖了，想着给小乔当个托都不行了。


    这时齐冬梅盯着箱子里的四个包子，忽然说：“小乔，你这包子卖给我吧。我不怕凉，回家热热就行。”


    熊梅本来还心疼这四个包子的钱，少卖一个她就少分一点啊！又在懊恼小乔怎么嘴这么快竟然说出来了。


    可听到齐冬梅要卖，忽然觉得有点解气，挺直了腰杆冷笑：“就算是喂狗都不卖你！程向东，快来拿包子！”


    想到早上楼下传来的包子味，齐冬梅咽了下口水，急切地阻止：“熊梅你是不是个傻子，有钱你不赚啊！小乔，你要是给不了我四个，匀给我两个也行！赵建国快来帮忙啊，你就死站在那！”


    说完，赵建国也想起早上的味道，一向寡言少语的人真的开口求熊梅和程向东：“都是老邻居，当年确实是二梅冲动了，才让有心之人知道你们有了二胎。但我赵建国用性命保证，绝对不是她去给你们告的密，这都是误会。这么多年误会没有机会澄清……这样吧，如果你们哪天想听了，我们家请客，咱把当年的事好好说清楚，你看行吗？”


    他和程向东原来都是退伍转业去了派出所，还都是同事，人品是信得过的。


    听他难得这么郑重地说，程向东小声劝了熊梅两句，熊梅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气氛刚缓和，赵建国立即笑眯眯地问：“那个，包子……”


    最后，还是四个包子都卖给了齐冬梅，熊梅拿着齐冬梅的16块钱趾高气扬地带着乔满她们回家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两人的旧怨吗，怎么最后成抢包子了？


    这包子真这么好吃吗？


    熊梅她们走了，齐冬梅两口子拿着包子如获至宝。


    有交好的邻居上前，想和齐冬梅买一个包子尝尝，齐冬梅拒绝不完，最后只能拿着一个包子，一人给掰了一点。


    香，真香！


    老吃家一看掰开的包子就知道是好吃的包子，从浸满了油的包子皮就能看出来。


    包子圆润，褶儿均匀又多，皮厚匀称，肉馅团成了一团。


    有人忽然想起来，问赵建国：“我记得昨天你说过，小乔炖得鸡汤特别香来着？”


    原来是真的啊？


    ……


    乔满和安安中午是在熊梅家吃的饭，熊梅和程向东再三挽留，熊梅还想问问她明天的打算，乔满这才想留下。


    熊梅乜了一眼程向东，程向东麻溜地去厨房做饭，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乔满说：“小乔你凑乎吃，程叔厨艺一般，就做个家常便饭。”


    乔满当然得客气一顿，才被熊梅拉去卧室。


    乔满和安安数今天的营业额，她在一旁走来走去。


    “你这样也不是事儿啊，明天还打算让安安陪你去？我和齐冬梅虽然不对付，但她说的那个事儿我也听说了，你自己能行吗？要不……多少？你说今天卖了多少？！”


    熊梅犹豫一下，思虑再三，正准备咬牙说让安安留在她家，就听安安脆生生地喊出一个数字：“3119元，奶奶，我们今天挣了三千块钱！”


    别看熊梅62了，但是脑子十分活络，在算账这方面甚至比有的年轻人还强，她张了张嘴，在心里飞速地算了一下，喃喃道：“这样的话，好像真的只要半个月我就能挣到一万了……”


    乔满笑眯眯地说：“我今天只大概包了八百多个包子，以后知道行情了多包一些，还能更早。”


    熊梅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闭上嘴和乔满对视一眼，又和安安对视一眼，吼了一声：“程向东你别做饭了，我们下馆子去！”


    只是他们还没出门，就见老仇家齐冬梅竟然找上门了。


    齐冬梅看见熊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怕她骂人赶忙和乔满说：“小乔，刚才我说的咱们城南那个案子你也听说了吧，抢孩子那人还没抓起来呢，多危险啊！你说你一个年轻姑娘，又要带娃，还要带着小不点儿去摆摊肯定忙不过来……”


    熊梅警觉：“你想说什么？”


    “小乔，你接受订餐吗？”齐冬梅轻咳两声才说，对着乔满笑着搓手，“我刚才粗略问了一下，光咱小区，刚才那些人，就能订三四百个包子！那些人还说问问自己亲戚朋友要不要订呢。你……做的过来吗？”


    熊梅惊得又张开了嘴巴，和程向东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不可思议。


    乔满想了想，痛快答应，“行啊，就是有没有具体的名单，要不我拉个微信群？”


    齐冬梅脑子转得快：“这样，咱小区都是年纪大的，像我们这种六十来岁的还能玩会儿手机，七八十的好多就只有个老年机。我反正下午没事，又都是我熟悉认识的老朋友们，我给你拉个单子。不过你得先给我个菜谱，都有什么馅儿的包子。”


    她说完才发现自己太兴奋了，又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你相信我，这事大姨就帮你办了。大姨纯义务帮忙，就是……小乔你这生意能不能长期做下去啊？”


    和她一起买包子的大多和她一样，自己厨艺不好，也嫌做饭费事，反正三天两头都要去小吃街买吃的，都吃腻了，为什么不买包子吃呢！


    齐冬梅说完还看了一眼熊梅，见熊梅只是脸冷，但没插手反对，也放心了。


    有人帮忙当然好，这么大点儿的地方乔满也不怕齐冬梅谎报价格，加了她微信准备下午拟个菜单给她。


    没想到今天这顿午饭还吃不成了。


    齐冬梅刚走，王宇威正好回来：“小乔，可算找到你了。你明天还卖包子吗？什么，还能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