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毛脚女婿上门, 孙红巾心里自然十分高兴。
但想到简丛宁也不在,她的好情绪又不由自主地往下压了压,但还是客气地接待了韩青戎。
这次的案件处理中, 韩青戎虽然算不上主要负责人,但是抓人、处刑几乎都是他带队处理的,围观过法场的人都眼熟他。
见他忽然来药厂, 一开始, 厂里面的人还惊了下,以为厂里除了查出来的简常平的倒卖药品的案子外还有其他的事, 就连江玉林都把会议暂停,匆匆忙过来打听。
直到听孙红巾说了自己和韩青戎的关系后,江玉林才松了口气, 又匆匆离开了。
直到韩青戎他们全部离开后, 江玉林才对状似埋怨地对孙红巾说怎么没有提前和他说她与韩青戎的关系,搞的他之前十分被动。
要不是市里这次的人事变动非常的大,已经给后续的稳定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和问题,他这个厂长说不定也要被动一动。
虽然现在没动他, 但是该有的处分和批评、记过都在档案里, 对他以后的升迁影响也很大。
孙红巾哪能听不出来江玉林的埋怨,没好气道:“你问我呢,我都是第一次见他。再说了, 市里这么大的案子,他能跟我说?我算老几?我配知道这么秘密的事吗?”
江玉林被孙红巾堵的说不出话了。
除了孙红巾这里, 简秾以及孙丛昕都遭遇到了类似的事。
在得到差不多的回复后, 不少人的关注点又转向了简丛宁居然已经结婚了的事。
毕竟这些国家大事有些敏感,实在不好一直挂在嘴边讨论,还是一些家长里短最适合拿来说说。
简丛宁居然悄不做声结婚了, 还嫁给了一个军官这事儿就成立药厂临时的热点top。
没有了简常平,孙红巾这两年的名声越来越好了,很多人也不在背后蛐蛐她了,而是主动好奇和她打听,顺便再讨论一些儿女的亲事,感慨时光的流逝之类的问题。
由此,孙丛云什么时候回来以及结婚的问题和简秾都结婚一年多了,什么时候生孩子的问题成了他们最常和孙红巾讨论的点。
孙丛云远在千里之外,即便孙红巾心里同样着急她的终身大事,但实在鞭长莫及,也不能飞过去把她抓回来,只能把孙丛云目前在西北做的事情摆出来,说孙丛云看那边的人民过的实在可怜,她正好有一技之长能够帮助他们,就决定先留在那边,毕竟在集体的利益面前,她暂时牺牲自己的利益,把终身大事往后推一推是应该的。
这时候以劳动和奉献为荣,即便有人心里觉得孙丛云这种行为就是傻,非要到穷的鸟不拉屎的地方过苦日子,但也不会表面说什么,反而随大流赞叹她的品格,说年轻人就应该这样。
一时间,在孙丛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人群对她的评价忽然出现了大的反转,以前那些下药的事全都成立小孩子不懂事的玩闹。
再说了,她的主要下手对象是简常平,简常平那么坏,要不是死的早,这次至少也要被打好几梭子。
所以对简常平下药算什么下药害人,明明就是她小小年纪就识破了简常平的伪装,想要为民除害。
说实话,这种几乎一夕之间转变的风向就连见过瞬息万变的信息世界的简秾都有些震惊,甚至啼笑皆非。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孙红巾被周围的人裹挟着,已经开始关注她了。
有程开进之前谈的婚前条件在,孙红巾在外面自然表现出一副简秾年纪还小,才刚刚参加工作,暂时不着急,等过几年工作稳定后再生孩子也不晚的开明母亲模样。
在程开进面前,她也半句不提催生的事情。
但只有简秾的时候,她就开始叨叨怀孕生小孩这些。
简秾跑不掉,但又不想天天听她唠叨生孩子,就说:“妈,你说我要不和程开进离婚算了。”
“啥?”孙红巾本来神神秘秘的声音瞬间拔高,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说啥呢,你疯了吧?”
说着,还伸手去试简秾的脑门,想看她有没有发烧。
简秾就一本正经地说:“我好着呢,我就是想着当初我找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不下乡以及看中他的背景,看能不能通过他有机会上大学或者工作,现在我大学毕业证也有了,工作也差不多稳定了,和他的日子过的虽然挺好的,他也把所有的钱交给我,只要有空,家里的事能干就干,和别的指望女人干家务,家里酱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起来的懒汉不一样,还能在我的工作中对我有帮助,引导我成长,在外面看见什么好东西了,也第一时间想到我,给我买回来,但是我私下里偷偷试探过他,他还是不愿意要孩子……”
说到这儿,简秾故意停下来,看着孙红巾。
孙红巾下意识问道:“你私下里已经试探过啦?”
“是啊。”简秾点头,长长叹气一声,才继续对着孙红巾胡说八道:“我就是怕你着急,才没告诉你,要不是你最近一直劝我,我也不想说出来烦你,可是我现在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你看我现在要学历有学历,要工作有工作,其实也没必要再委屈自己和他在一起过日子了,但是呢,他除了不想要孩子外,别的方面都特别好,对我,对你们都没有私心,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就有些纠结。”
“你说我离婚吧,我再找的男人肯定比不上他,别的不说,就那个罗正燃你还记得吧?”见孙红巾想不起来了,简秾就提醒她说:“你之前还想过把他和二姐凑对,还让我私下里问过的那个程开进的助手,我上次去程开进他们单位,算是见证了这人真是表面光……”
简秾把罗正燃和苏白清的事欻欻一顿说,将他的不负责任,他家人对苏白清的看不起以及各种欺负辱骂,桩桩件件说清楚,才继续唉声叹气道:“你说罗正燃长得好,工作好,平日里待人接物看着也挺好的,但谁能想到他私下里是那种连自己亲妈都搞不定,只会委屈自己媳妇的人呢……”
“所以我现在就纠结我要是离婚了,找个样样比不上他的,我肯定心里不舒服,这日子最终也还是过不下去,必然要离婚,到时候不仅我自己遭罪,要是有了孩子,孩子也要跟着遭罪,但我要是一直和他在一起吧,他要是一直不要孩子……”简秾又开始叹气了,将锅甩给孙红巾,“妈,你说我现在到底该咋办呢?”
孙红巾被架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孙红巾在简秾历数程开进的优点的时候也回想起他这两年做的那些事。
对于这样的女婿,她心里自然是一百个满意的,也十分清楚简秾说的那些离婚后的担忧都是事实。
她又不是那种为了一个还没有影儿的孙子就委屈自己女儿的性格,想到现在满大街都是那种要啥啥没有,就等着女人伺候的男人,以及那些只顾着心疼自己儿子,光想着儿媳妇伺候全家的所谓婆家,她自己都嫌弃。
再带入自己自从嫁给简常平后吃过的亏受过的苦,她心里就更难受了。
更别说简秾要是真的离婚后再嫁人,在别人眼里就不值钱了,就算再找,也只可能在一些二婚三婚的男人里面找,更没办法和程开进比了。
婚后,还会被人用她离过婚这点看不起,私下里说三道四也就算了,说不定还会有人直接用这点攻讦她。
越想,孙红巾就越觉得可怕。
简秾见她眼珠子乱转,眉心却越皱越紧,就知道她已经差不多在心里权定好利弊了,就道:“妈,要不我用离婚威胁程开进试试,看能不能叫他松口生孩子?”
“离婚啥离婚!”孙红巾下意识反驳,已经用本能做出了回答。
她皱着眉瞪着简秾,“这事儿是能用离婚来威胁的吗?万一他宁愿离婚也不要孩子呢?你真和他离了,然后再找一个样样不如他的过日子,还是你觉得你离婚后还能找到比程开进更好的?”
简秾摇头:“那必然不可能有比程开进更好的男人了。”
管他有没有,现在这一秒必然没有。
孙红巾就道:“那你还提离婚!”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着简秾,“你说说你自己都想到了离婚后的日子,你还想着离婚,你脑子坏了吧?我看你平时挺聪明的啊,怎么一到这种关键时候就犯糊涂呢?”
简秾做出一副搞不明白的样子道:“我这不是看别人天天说生孩子,想着女人结婚后确实也该生孩子,所以就想到这些了嘛,而且我要是不生孩子,回头肯定要被指指点点,我也不想天天被人说,反正只要生个孩子,这些事儿就都解决了,但程开进又不要孩子,我现在也实在没别的招了……”
“妈,要不然你去劝劝他呢?”简秾又一副眼巴巴地模样盯着孙红巾,“毕竟你是长辈,你要是和他说的话,他就算不同意,应该也不至于生气发火,顶多私下里跟我认真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就是他挺敏锐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觉得耽误了我,和我商量离婚的事儿,毕竟颜芽儿现在也五岁了,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而且宋传明也翻案了,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他们,他确实也不用太担心什么了,离婚对他的影响算是微乎其微……”
简秾刚开始叫孙红巾以长辈的身份去试探程开进的时候,不得不说,孙红巾有一瞬间的心动。
但听到简秾后面说的那些后,她立刻把那种心动拍到谷底,甚至还狠狠踩上两脚。
接着,瞪着简秾道:“问啥问,万一他真跟你离婚了呢?”
“不就是被别人说两句生孩子吗,有啥好在意的,咱们家这些年被人指指点点的少了?”孙红巾已经想不起来自己那被众人激起的对血脉的延续和渴望,更害怕简秾因为一个孩子而失去眼前的一切。
她甚至还拿简秾很早以前劝她同意和程开进结婚的那些话来劝简秾,“你自己以前也说过你只要有了工作,以后就算没孩子,国家也能给你养老,那你还担心啥啊,你现在工作那么好,你好好干你的事业比啥都强!”
“再说了,你现在工作还是他们单位的,就算他和你好聚好散,他单位那边会不会对你有意见,进而再影响你的工作?”孙红巾提醒她:“你费了那么大的劲才得到的工作,万一因为离婚出什么问题可怎么办?更别说翻译员这种职业本来就容易被人挑毛病,要是有人攻讦你,你背后的单位不帮你的话,很容易出事的……”
越说,孙红巾就越担忧。
更有点后悔自己最近总是催简秾,甚至怀疑简秾想到离婚就是因为自己。
简秾则还在苦着脸继续迟疑,“可是我现在天天被人催生孩子,我都快顶不住了。”
孙红巾更后悔了,丝毫没注意到这场谈话从头到尾都被简秾掌控着,她的心态早就从让简秾和程开进商量着生个孩子,将来老了以后也多少能有点保证变成简秾和程开进离婚,以及可能引发什么样的后果的担忧。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必须打掉简秾要离婚的念头。
她就道:“你当他们放屁不就行了,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会跟别人说的。”
简秾撅着嘴,似乎有些不情愿,“你能说啥啊,嘴长在别人身上,你又拦不住。”
“那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因为生孩子这事儿就要跟程开进离婚,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私下里都眼红你嫁了个好男人,多少人巴不得你离婚呢,你信不信你前脚离了婚,后脚就有人上门找他毛遂自荐,你可别犯傻!”
“听到没有!”说完,见简秾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回应,还很用力地用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儿,“听到没有?”
“听到了!”简秾有些不耐地躲开她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被戳疼的地方。
孙红巾见她这样,再次皱了皱眉,但是却没说什么了,只是在心里琢磨着接下来这段时间要多注意一下简秾和程开进的情况,还要让外面的人别再继续把目光放在他们家上面了。
这一注意,就导致她在饭桌上时不时看向简秾,尤其是简秾说话的时候,她就格外紧张。
程开进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见简秾没什么表示,想了想,也就没说什么。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才和简秾说起这事儿。
简秾就讲了,然后盯着程开进,还挺得意道:“经过这次,我妈肯定不会再和我说一些生孩子的话了。”
程开进面无表情,甚至还倾身控制住她,眸色变深,“如果妈觉得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你打算怎么办?真的和我离婚?”
“你想什么呢?”简秾的食指抵在他的眉心,阻拦他越来越靠近的脸,“你心怀不轨就直说,反正我也不会拒绝,但是少给我做出这幅样子。”
程开进:“……”
他忽地笑了,翻过身,把简秾楼在怀里,手掌抚着她的后脑勺想了想,好一会儿后才看着简秾商量道:“要不就直接对外说我没有生育能力吧?”
“如果外人知道我结扎的话,少不了有些好事的打着为我们好的理由来劝我们继续生孩子,但我们要是一直不生孩子,对你的影响确实比较大,说不定还会有人私下里传你不能生,”他看着简秾的眼睛解释道:“不生孩子本来就是我的提议和决定,我又是男人,这样的流言对我没什么影响,但是能直接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用你天天被催生了。”
“你确定?”简秾没想到程开进会这样决定。
这个社会对男人确实比较宽容,但是不能生这种毛病可宽容不了,反而还会更加嘲笑。
就算到了现代,好些男人明明自己有问题却依旧死不承认,并且还把帽子盖在女人头上。
程开进就说:“无关的普通人的言论传不到我的耳朵里,我的那些同事更不可能在我面前乱说什么,所以我非常确定。”
程开进都这么说了,简秾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很快,关于程开进不能生的言论就在药厂传开了。
简秾这里不仅没有人天天对着她念叨生孩子了,反倒被人用可怜的眼光看着,劝她多往好处想想,程开进人好工作也好,最重要的是对她好,他们还有两个外甥,好好养大了,和自己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之类的……
甚至就连孙红巾都在这种言论下有些怀疑地问简秾,“程开进真不能生?”
“他就是不想生,所以宁愿对外说自己有问题。”简秾又开始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气后才不确定地看着孙红巾道:“妈,你说他都这样了,我真的……”
“别再提离婚的事儿了。”孙红巾没让简秾把话说完就打断了,甚至还警告她也不许和程开进说。
外面那些人说的也对,左右还有严文元和严朝颜呢,就先这么着吧。
随着市里各种岗位的大换血,陆陆续续烧了不少三把火,就连药厂这边也进行了一系列的整改,很多人的关注点就自动从简秾他们的身上移开了。
又过了段时间,当已经没有在讨论简秾生不生孩子的时候,孙红巾收到了简丛宁个报喜电话,说她怀孕了。
孙红巾当即喜不自胜,又害怕韩家人对简丛宁不好,还惦记着都离家好几年的孙丛云,便请了半个月的假,准备了大包小包,去西北看她们。
简秾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坐车,想和她一起去。
但是孙红巾更不放心家里的几个小孩儿,一定要她留家里照顾孩子。
还直言当年战火纷飞的时候她就敢出门,更别说现在了,让简秾不用操心她。
但简秾还是在收到孙红巾从水云县拍回来的电报后,才放心。
又过了几天,孙红巾才风尘仆仆回来。
相比较离开前,孙红巾明显瘦了许多,但是精神头却很好,见面第一句就说:“我见到你大姐的婆家人了,至少我在的这几天,他们看着挺好的,人也客气,你大姐也没说他们不好的,我估计她过的应该还行。”
“现在你们两个都安排好了,我就惦记着你二姐还有新芽儿了。新芽儿还小,暂时也不用我太操心,就是你二姐……”说到她俩,孙红巾又开始叹气,“我也见到你二姐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根筋搭的不对,就要留在那边,我也劝不回来,可愁死我了。”
简秾就默不作声地听着,等孙红巾唠叨完后,才劝了她几句。
孙红巾自己也知道这些啰嗦对着简秾说也没用,唠叨几句就不说了,反倒说起孙丛云在西北那边做的事。
她两眼放着光,“我看的真真的,那些人一提到你二姐就特别感谢,知道我是她妈妈后,对我也一直客客气气的,知道我要回来,还硬给我塞了不少东西,别的不说,至少她这两年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还有和你一直通信的苏白清我也见过了,也是那种特别拼命的姑娘,对了,她还让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
孙红巾絮絮叨叨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问了家里的情况,确认大家都好后,才算放心。
平静的生活总是过的很快,倏忽之间,就到了76年。
三月天,草长莺飞的时候,简丛宁生了个小姑娘。
这时候,程开进的工作进入了尾声,又要回研究所,简秾便跟着他一起过去,顺便也看到了这个叫“春华”新生命。
小春华开始说话的时候,程开进只来得及和简秾说一声要继续出差,然后就彻底消失的无影无终。
好在简秾知道这个年月有很多科研工作者经常这样,也没有惊慌,还安抚好孙红巾以及俩小孩儿,又回了南丰市,继续过着平静又充实的日子。
时间的指针很快转到77年的十月,那个令千万人振奋的恢复高考的消息传遍祖国的山水和大地,也将自76年开始就沉闷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
即便冬日严寒,但却挡不住万千年轻人想要读书考大学的心。
简秾也将早就准备好的书籍资料等等找出来,打算亲自去西北送给她。
因为走邮寄太慢了,还有可能丢件,不如她亲自去一趟。
孙红巾知道她的打算后,也特别支持,还叫她赶紧去。
简秾早就提醒过孙丛云可能会恢复高考的事。
她本来学习成绩就好,也一直没有放弃读书,面对简秾询问的时候,并没有半分即将考试的紧张,只有满满的兴奋。
她唯一担忧的是,“这次恢复高考应该不会像73年那次一样了吧?”
简秾摇头,“放心吧,这次恢复高考肯定是彻底恢复了,你只管拿出你最好的状态参加考试,考出你最好的成绩,上你最想上的学校就行了。”
孙丛云被鼓舞,更加干劲十足。
简秾陪了她几天,又去了216所。
她这几年一直和苏白清通信,虽然见面少但也算是朋友了。
如今恢复高考,不论苏白清自己有没有私下准备,她于情于理都应该来看看她,顺便也给她拿套资料。
结果还没见到苏白清就被知道她过来的高副院叫走了。
“让我到西北大学当外语老师?”简秾的声音都拔高了,实在没想到高副院找她居然是这事儿,“可我合适吗?”
“你这几年翻译的作品都有目共睹,现在大学扩招,老师是最缺的,他们都找到我帮忙了,我当然不能让你这个人才被别的地方抢走啊,你可是我们西北的人。”
简秾:“……”
也行吧。
“只要组织信任我,我一定全力以赴。”
第82章
但叫简秾没想到的是在当大学老师以前, 她最先要做的是出高考卷子以及后续的批卷工作。
用高副院的话说就是:“你要是还在南丰市,我就不说什么了,毕竟两地间隔太远, 但你既然都来了,就人尽其用。”
西北的冬日格外的冷,这些工作又必须要严格的保密, 恐怕很长一段时间, 都没办法和家里联系了。
简秾人有些麻,但是也不能拒绝, 毕竟能在这个时候选中她,与她而言也是一种绝对的信任以及荣耀。
她便答应了下来,又匆匆打电话回家和孙红巾说了这事儿, 并表示尽可能在过年前赶回去。
孙红巾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这是好事儿, 而是担忧。
毕竟刚刚结束的十年里有不少知识分子受到了改造,她担心万一再来一个十年,简秾会成为批判的对象。
“咋选了你了呢,这万一……”她没敢把话说全, 但意思已经表达到位了。
电话里不能说太多, 更不好直接讨论政治方面的问题,简秾只好说:“这是好事儿,有了这样的履历, 对我以后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就是要辛苦你这段时间照顾好两个孩子, 还要和他们讲清楚这些,毕竟他们年纪还小,我怕他们会多想。”
孙红巾就道:“这你放心, 元崽儿都十岁了,已经是个小大人了,颜芽儿也七岁了,他们都已经懂事儿了。”
“那行,那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我要赶紧收拾东西,马上就要走,大姐二姐那儿你帮我和他们说一声,我现在不好和他们联系,尤其是二姐那儿,她是今年的考生,总要避点嫌。”
“还有你记得跟她说一声,大胆考试,大胆报志愿,不要束手束脚,想怎么报就怎么报,反正她学习成绩好,不怕没有大学上。”怕被人偷听,简秾也不高说的太清楚,只能这样含糊表示。
这一回高考,很多人因为转户口的关系,不想报离家太远的学校。
尤其是首都、上海这样的一线大城市的很多人都宁愿报一些低一等的学校,都不愿意离开本地,丢了首都或者上海的户口。
还有一些人因为对自己成绩的不自信,没敢报太好的学校,以至于清北这样的大学都出现了补录的情况。
简秾原本打算等孙丛云要报志愿的时候看她的想法,要是她也有类似的担心,就劝劝她。
但她现在要与世隔绝一阵子,也只能这样委婉提醒了,希望孙丛云在报志愿的时候别出现问题。
孙红巾满口答应,又带着满腹的担忧和两个女儿联系了一下。
简丛宁是公务员,倒是对恢复高考的信心很大,在电话里安慰了孙红巾一番,才叫孙红巾稍微放下了心。
就是在和孙丛云联系的时候,孙红巾的意思是让她回来参加高考,毕竟她的户口关系只是暂时借调,回来也容易,在家里高考也更方便。
但孙丛云觉得路上太耽误时间,怕影响复习就拒绝了,叫孙红巾好生郁闷。
这厢,简秾挂了电话后就收拾好行李,又匆匆见了苏白清一面,把资料给她后,就走了。
突然间恢复高考,不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连一些上层单位的也一时间手忙脚乱,但是在保密方面却反应迅速,很快就空出一大片工作区域,专门用开恢复高考后的一些专项事宜准备工作。
简秾到的时候,里面的戒备已经不亚于216所那边了,妥妥的里三层外三层。
经过一些列的手续和检查后,她才到达了匆忙组织起来的出卷子的办公室。
不同的科目在不同的办公室,别的科目办公室里不说争执的热火朝天,总之也都在讨论卷子到底要怎么出,出到什么样的程度。
毕竟都已经十年没有高考了,整体的教育不仅仅是停滞状态,甚至还是倒退的,要是卷子太难,恐怕对考生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打击,但如果出的太容易,又达不到一个很好的选拔效果。
以至于很多人都为此各抒己见,各有各的看法和立场。
但是外语办公室里面就冷清许多。
这里是西北,教育水平本就不高,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出优秀的懂外语还能出卷子的人就更少了,以至于里面的人数根本没办法和别的科目办公室相比。
再者,外语毕竟还算一个比较敏感的科目,很多人都不敢盲目开口或者做什么,都想看看别人怎么做再说,所以他们都处在一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状态。
简秾的到来,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没别的缘由,只因为她太年轻了。
看见她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外语办公室里这零星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看见简秾不仅没出去,甚至还要进来的时候,才有位年纪比较大的女同志出口问道:“小同志,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没走错。”简秾摇头,笑了下后就开始了自我介绍,最后才看向人群里有位格外震惊的中年男性道:“杨老师,又见面了。”
杨老师是西北大学的英语老师。
当初简秾去西北大学考证的时候和他见过一面,但显然这位并没有一开始想起她,直到听到她的名字才记起来。
这位杨老师有些尴尬地笑笑,“你看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一时间都差点没认出来你,我记得学校那边最近为了老师的事焦头烂额,看来这是把你请过来了?”
简秾笑着谦虚,“我也没想到,我来这边其实为了看我姐他们,但没想到组织上居然这么信任我……”
简单寒暄几句,这位杨老师才给其他人介绍简秾,尤其点名她这几年翻译的一些理工、机械类的书,毕竟以后要一起工作,他肯定不能叫其他人因为年纪而看轻简秾。
一番客套之后,外语办公室又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简秾看着这些人,想着自己年纪最小,贸然出头说不定会让人觉得不适,便佯装没看出来屋里的尴尬,对着杨老师用不算很大但也不小的声音问道:“杨老师,咱们的外语卷子是已经出完了吗?我是不是来晚了?”
“没呢,主要是大家伙都还拿不定主意,这不正思考呢。”杨老师也不好说他们都不敢当出头鸟。
简秾“哦”了一声,依旧一副不明白的样子道:“是和别的办公室一样担心学生的水平,不知道卷子的深浅怎么把握吗?”
简秾毕竟年轻,杨老师对她也不熟悉,只以为她真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便含糊点头,“差不多吧。”
一直这么沉默着也不是一回事,毕竟他们身上都扛着出卷子的任务。
就有人看着简秾问道:“小同志,你有什么想法?”
杨老师立刻皱眉,正想在简秾开口前帮她把问题揽过去,就听见简秾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我头一回参与这么重大的事情里来,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如果是考虑到考生水平深浅问题的话,我觉得一定要考虑所有考生类型再来决定,比如夏天刚刚毕业的应届生还有老三届这些人的外语水平肯定要好一点,而工人、农民或者其他文件上允许的能报考大学的外语水平肯定要差一点,那也要考虑到他们,因为一张卷子要全是他们不会的,肯定会打击他们的心态,从而影响到其他科目的考试……”
简秾说着这些人都能想到的内容,然后谦虚一笑,“我以前也没出过卷子,更别说高考卷子了,也不知道我说的这些是不是要紧的,但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各位前辈可千万别笑话我。”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场子也不可能继续冷着。
很快,就有人试探着表达自己的观点,冷冷清清的外语办公室总算没有那么冷清了。
能来出卷子的,都是有真本事的。
正式打开话匣子后,屋里很快就吵了起来,简秾这个小年轻虽然不至于被边缘化,但也渐渐成了捧哏的。
随着其他被邀请来出卷子的都过来后,越来越多的观点都出现了。
渐渐的,卷子不好出的难题就变成了卷子不能你那样出,要不然就会出现12345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简秾以前看新闻的时候,对于那些提前三四个月甚至半年就开始出题有些不是很理解,直到这时,才明白了一点。
她每天一睁眼就要听人吵架,闭上眼睡觉的时候还要听人吵架,做卷子做到吐就算了,还要天天被上面领导叫着开会。
各种各样的会,各种各样的查,各种各样的纠错,她要早知道是这样,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过来。
尤其这边天气已经很冷了,但他们被集中化管理,生活条件艰苦,她就算想偷偷摸摸用金手指都不敢,因为冷不丁就在什么地方钻出来一个荷枪实弹的。
一直等到高考正式开始,他们才勉强松了口气。
但依旧不能走,等高考结束后还要参与省城的阅卷工作。
这个冬天可谓是简秾穿来后过的最艰难的一个冬天了。
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后,简秾的手脚都生了冻疮。
她就这样带着冻疮,挤上了回南丰市的火车。
程开进依旧不知道藏在哪个山旮旯里搞研究,简秾也不想让都已经五十多岁的孙红巾在这么冷的天去接她,便自己回了家。
一见她回来,孙红巾以及屋里的其他人都有点懵。
一秒钟后,全都直接站起来,纷纷围了上来。
简秾去出卷子以及批卷子的事都传开了,见到她,很多不算熟悉的面孔都朝她好奇打听出卷子和批卷子的事儿。
也有人顺势问答案以及成绩,说他们家谁谁谁考的怎么样,不知道能不能上大学。
还有让她帮忙出主意,看报什么样的大学以及专业合适的。
一时间,吵的简秾脑袋有些嗡嗡的。
她只好强行提高了音调说:“你们问的这些我都不能说,因为我签过保密协议,一旦发现我泄密了,不止我自己挨处分,还要连累我们家里人的政审,比如我现在和你们讲了不该讲的,就算我二姐的考试成绩很好,甚至录取通知书都拿到了,但还是会被退学,明白了吗?”
闹哄哄的人群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几秒后,才有人狐疑出声,“真的假的?”
简秾道:“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找咱们市里的一些人打听打听,看是不是这样。”
“最重要的是我参与的是陇省的高考出题以及阅卷工作,每个省份的题目都不一样,难易程度也不相同,考生情况更没有办法统计,毕竟每一个地区的教育水平不同,每所大学对于不同地域的录取分数也不一样,所以我实在没有办法用陇省那边的标准来判断你们家里的孩子或者亲戚能不能考大学。”
“但高考不是只有这一次,往后每年夏天都会有,如果对自己不够自信的话,就趁现在赶紧复习,报名夏天的高考,眼下也没几个月了,现在多学一天,说不定夏天高考的时候就能多一分,竞争也大一点……”
孙红巾也不想他们一直围着简秾不放,赶紧跟着出声劝了几句,还一把拉住简秾的手放到众人面前,说:“你们看看孩子这手上长的冻疮,可想而知他们这段时间肯定过的艰苦,先让她歇一歇,好吧?”
众人被这么一说,也不好继续留下来。
孙红巾拉着简秾的手心疼道:“这咋还生冻疮了呢,赶紧的,我去弄点热水给你泡泡手,再去给你弄点药……”
她说着,又脚步飞快地忙了起来。
孙丛昕几个这时候才有机会围上来问简秾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
严朝颜还抱着简秾的手帮忙吹了吹,“舅妈,我帮你吹吹,很快就好了。”
简秾陪着三个小孩儿说了会儿话,又泡了手脚,就躺床上睡下了。
一觉醒来,家里充满了肉类的香气。
简秾仿佛饿狼一般狠狠干了一大碗,才算勉强解的这段时间的馋,但也叫孙红巾更心疼坏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家里的餐桌上总有肉出现。
但那些好奇心重的人以及想要继续找简秾打听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身份变了,简秾不能再继续拿着菜刀乱吓唬人,只能不停强调保密问题,有人理解,但也有人心里不快,觉得她这人没有热心肠。
但简秾依旧不为所动。
不说她确实被要求保密,就算没有,她也不可能随便给人建议报考或者补录哪所大学。
一是她本来就不了解这时候的大学,也没有办法迅速了解各地大学的录取和报考情况,真的给不了建议,二是她也不想为别人的前程担责。
这些人现在能不停地让她出主意,事后要是没被录取或者以后前程不好,肯定还会责怪她这个给主意的人。
这些人见她油盐不进,也渐渐不来了,但是家属区出现了一些有关她冷心的闲话。
这些影响不了简秾,她还算舒服地躺了几天后,手脚的冻疮就开始骚痒。
简秾不得不用极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不要抓挠。
在她手脚的冻疮总算没有那么痒,明显要好的时候,离开好几年的孙丛云总算回来了。
孙红巾见到她的时候比见到简秾回家更激动。
一边仔细上下打量她的情况,一边不停地在她的后背上拍着,嘴上骂她心野了,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就是不回来。
简秾怀疑要不是看马上就是过年,孙红巾高低得再骂两句“我看你以后干脆别回来了”之类的。
孙丛云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所以任由孙红巾骂。
一直等孙红巾骂完了,才把自己刚刚收到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递给她,“妈,我的录取通知书。”
“北京大学药学系,你考上大学了?”孙红巾喜不自胜,捏着录取通知书的手都有些发抖,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抖,“还是北京大学,这可是全国最好的学校,你……我……”
孙红巾的眼眶逐渐湿润,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了。
简秾也有些意外。
很多小说里都说这年月的清华北大好考,但实际上是建立在主角本身就够强,有足够的知识储备的情况下。
好比她就偏科,理工类的一般般,再考虑到这时候的政治问题,光政治卷子的分数就够很多人喝一壶了。
万一答题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出现了左或者右的“倾向”,那更完蛋。
她如果真在这年月高考,考上大学没问题,但是清北这类的,她还真不一定有把握。
简秾也新奇地拿着孙丛云的通知书看了又看,真心实意地赞美道:“二姐,你果然厉害。”
孙丛云也一副感慨道样子说:“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让妈给我带话,我还真不一定敢报,毕竟这可是全国人民最想去的学校,我怕自己争不过,但后来想到你说的那些话,决定赌一把,没想到赌赢了。”
简秾就笑:“那也要你成绩足够好才行。”
“你们俩就别互相夸了,你们俩都好!”孙红巾这时候也不嫌弃孙丛云好几年不回家了,眉开眼笑地打断她俩的话,“还有你大姐过完年也要毕业了,你们三个现在都是大学生,就差新芽儿了。”
“现在都恢复高考了,你可得好好学习,别成天疯来疯去了!”孙丛昕都14岁了,已经算是大姑娘了,但她的性格还是没什么变化,依旧一副假小子的模样,就连头发都不愿意留长,叫孙红巾很是头疼。
孙丛昕挠着头“嘿嘿”笑起来。
她如今身体抽条,脸蛋也张开了,又因为常年运动,还时不时去少年宫学武术,身形挺拔有力,脸蛋儿青春靓丽,但除了正在发育的身体和那张还算好看的脸,全身上下都找不到别的十来岁小姑娘的影子。
孙红巾:“……”
孙红巾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大过年的”,才勉强压下自己对孙丛昕的看不顺眼。
孙丛昕也是鸡贼,双手在严文元和严朝颜的后背上轻轻一推,这俩人就到了孙红巾的面前。
严文元也已经是半大小子了,干不出来抱孙红巾大腿的事儿,但严朝颜就没这个顾及了,径直抱着孙红巾的大腿,不满地撅着嘴道:“姥姥,那我们呢?我们也要考大学啊,你都不说我们!”
孙红巾养这俩小孩好几年,他们俩也给她带来很多快乐,让她在简秾她们几个不在家的情况下获得了不少亲人之间的感情和羁绊。
如果说她以前对这俩小孩儿好是因为宋家以及对严怀洧的感激,现在是真的把他们看成了自己的孙辈。
严朝颜这么一撒娇,孙红巾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把严朝颜揽在怀里,又摸了摸严文元的脑袋,带着长辈哄最喜爱的晚辈时才有的腔调说:“考!我们家元崽和颜芽儿当然也要考大学啦,但我这不是在教训你们小姨嘛,她一天天疯疯癫癫的,姥姥发愁啊~”
孙丛昕听到这些,就冲孙红巾看不见的地方扮鬼脸。
“啪!”简秾一巴掌轻拍在她的后脑勺,瞪她一眼,才说:“我记得你以前天天念叨着当大将军,要开飞机大炮,现在呢,还想当吗?”
孙丛昕也长大了,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不经过思考就直接昂着脑袋说一定要当大将军,而是转了转眼珠子问道:“现在当兵是不是要考军校了?”
简秾道:“也可以当义务兵啊,但女兵的招募首先少,其次,大部分都在后勤、医疗、通信甚至是文工团,这些你想干吗?”
“我不干。”孙丛昕嫌弃摇头,甚至还后退几步,一副不想被沾染的模样。
简秾又说:“那你就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军校。第二条就是等你成年后能运气好碰到部队招募女兵,但我觉得你可能碰不到,就算有幸碰到了,你也可能当不了多久就要退伍。”
“为什么?”孙丛昕不解,甚至还有些不服气。
简秾给她解释,“因为现在恢复高考了,一应的用人单位以后都只会重点培养这些年轻的有文化的大学生干部,部队也不可能免俗。你如果没有文化,部队就不可能重点培养你,所以你就算参军了,早晚也要退伍,根本就没有当将军的机会。”
“那……那我打仗!”
孙丛昕的话才说完,孙红巾的脸就拉的老长,“我看你就是皮痒了,你还想打仗,你知道打仗是啥样的吗?你知道当年打仗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你妈我好几次都差点死在炮火下吗?你还想打仗,我先把你……”
孙红巾站起来,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简秾按住她,才对着孙丛昕说:“你跟谁打?你就那么确定等你当兵的时候就正好需要打仗,又正好能让你上战场?你又正好立功授奖,然后当大将军?”
孙丛昕被说的越来越不自信,苦着脸说:“那也就是说我必须要考军校才行了?”
简秾轻飘飘地回答:“你也可以放弃这个梦想。”
孙丛昕的脸色更苦了。
简秾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来一句,“而且你以为军校只看文化课水平吗?还要检查身体,最常见的身高和体重就不说了,听说身上有疤的也不行,所以我劝你不如放弃当大将军,选个别的梦想。”
“我才不要!”孙丛昕想也不想,“不就是考军校吗?你们等着看吧,我肯定能考上!”
第83章
距离孙丛昕考大学还要好几年, 但简秾她们在短暂的过年相聚后,就不得不再次面临分开的现实。
孙红巾又开始里里外外忙活,给她们准备走的时候要带走的东西。
简秾却发现严文元的情绪不是很高涨, 总是欲言又止。
她将已经长高不少的小少年叫到自己面前,问他:“你最近怎么了?无论我还是你舅舅,我们都告诉过你有任何的事都直说, 不要在心里乱想, 尤其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很多事不能做主也分辨不明白对错, 必须要大人给你们分析和指导,忘了?”
严文元期期艾艾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不想去西北, 我想留在药厂继续上学?”
“嗯?”这是简秾没想到的, “你想留在药厂继续上学?为什么?”
才说出口,简秾就想到了,“因为想和姥姥继续学药材。”
严文元点头,但小眉头却皱着, “但姥姥年纪也大了, 我又怕会累到她。”
简秾打算把严文元和严朝颜一并带走,也是同样的想法。
再说这俩孩子是自己的责任,而不是孙红巾的, 不能让她一直带着。
但考虑到严文元的意愿和未来,想了下, 她说:“那我们去和姥姥商量一下, 看她怎么说。”
严文元想要留下来,严朝颜自然也不愿意去西北了。
她给的理由也很正当,“哥哥和小姨都不在, 我去了干啥啊?”
简秾干脆带着两个小的和孙红巾说了这事儿。
孙红巾自然是同意的。
她自己的孩子都渐渐长大了,长满了了羽翼,正在飞向不同的方向,她有时候一转身,发现家里空无一人,顿觉空荡荡的。
尤其是简秾和孙丛云这次的离开和以往大不相同。
简秾将来估计要扎根在西北那边了,孙丛云去了首都后,当然是留在首都最好。
等孙丛昕将来考了大学后,也不知道会去哪儿,但她要是真的当兵去了,以后大概率也见不着几回了。
更不用说已经离开家十年的简丛宁了。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些,孙红巾的心里都空着好大一块儿。
可她那么努力把孩子养大,让她们读书成才也不是为了她们能守着自己,自然不可能阻拦她们的脚步。
严文元喜欢药材,喜欢研究这些,和她的喜好相同。
他愿意留下,将来她的生活就不孤单了。
孙红巾简直喜出望外,直接抱着严文元的肩膀,摸着他脑袋说:“元崽不想走就不走,以后就跟姥姥一起生活,姥姥继续教你,只要姥姥会的,姥姥都交给你。”
“还有我们颜芽儿也不走,就留在家里陪着姥姥,咱们不去西北!”说着,她又摸上严朝颜的小脑袋。
严朝颜开心点头,严文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姥姥,我以后天天干活,不会让你太累的。”
“家里那点活算什么,一点也不累,也用不着你干,你才多大,你现在只用好好读书就行了。”孙红巾爱孙心切,已然有昏聩老人的架势了。
简秾看的无语,不得不出声说:“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读书上学哪点不需要操心,有的耗体力,有的耗心力,你要是真这么教,我可不敢让元崽他们留下来了。”
孙红巾瞪简秾,简秾不理会她,只对他们道:“既然姥姥答应你们留下来,那你们就要听话,力所能及的活要做,不能什么都指望姥姥给你们安排好,她没有抚养你们的义务,应该抚养你们的是我和你们舅舅,但是姥姥现在愿意把这份责任接过去,是因为真的爱护你们,所以你们也要爱她,明白吗?”
两个孩子点头。
他们还不太懂到底怎么去爱一个长辈,但是却同样表示:“舅妈,我们以后肯定好好听话,不惹姥姥生气。”
简秾“嗯”了一声,才对着边上的孙丛昕道:“你也是,妈年纪大了,别天天惹她生气了!”
孙丛昕缩着脖子点点头。
不用带着俩小孩儿,简秾就开始把他们俩已经收拾的差不多的行李重新找出来,往药厂搬。
来回几趟以后,才搬完。
又在药厂收拾了半天,才把俩孩子的空间收拾好。
之后,简秾就开始在屋里转圈,盘算着要给家里添置点什么,好减轻孙红巾的负担。
最基本的就是洗衣机。
然后冰箱、空调、电视机也要慢慢给添置上。
不过后面的不着急,洗衣机是最要紧的。
简秾打算问问高副院那边能不能弄到。
她说干就干,立刻就给高副院打了电话。
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把事情说了。
她作为程开进的家属,也同时是216所的一份子,遇到困难向组织求助,当然不会遭到拒绝。
216所都是能人,别说洗衣机票了,真不行,他们都能给简秾手搓一台出来。
于是,简秾很快就得到回复,洗衣机票已经给她寄过来了。
简秾一直等要离开的那天才把这事儿和孙红巾讲了,然后给她留了钱,要她千万记得把洗衣机买回家,买回家后还要用,不能天天放那儿供着当摆设。
孙红巾都还没来得及唠叨简秾乱花钱,倒先被简秾唠叨了一大堆。
然后,她也不管孙红巾的反应,又对着孙丛昕几个小孩儿说:“你们记得在家里监督,别让妈天天把洗衣机当贡品,这些东西只有真正使用了,它才算有价值。”
几个小孩儿连连点头。
之后,也没说别的,她和孙丛云很快上了火车。
简秾本来就要在首都转车,到达后,干脆先送孙丛云去学校报道,然后又匆匆离开,去西北大学报道。
西北的冬日更冷更长,开学的时间也稍微晚一点。
但老师们都早早到岗了,简秾来的算是晚的。
不过来接待她的教务主任也没说什么,反而问她怎么没把孩子带过来,说后勤这边已经帮忙安排好了房子,能住的下。
简秾简单解释了下,又让后勤那边给自己换了个小房子。
没办法,这年月的住房实在太紧张了,她一个人住着大房子,万一被人说点什么,也不好解释,不如直接换个小的,反正她有金手指,也影响不了什么。
落定住房问题后,简秾就开始跟着学校的其他老师和提前来的学生打扫校园、教室,宿舍楼等等,然后一边迎新生入学,一边不停开会讨论上课相关的一应事物。
简秾忙的脚不沾地,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在一个还算风和日丽的上午,学校终于正式上课了。
简秾原以为自己总算能松口气了,但没想到外语系的很多学生都是调档过来的,最差的连二十六个英语字母都背不全。
她这个老师还要从最基础的字母开始教。
好在这年月的学生是真的向学也真的刻苦,但底子也是真的差,愁的简秾都开始掉头发了。
这天放学,她好不容易摆脱问题不断的学生们,便直奔外语组的办公室,和他们说起最近的教学情况。
她真的不想天天给他们讲一些最简单的知识了,那样太耽误她的时间。
她不仅仅是大学老师,还担任216所的翻译,身上的翻译担子也很重。
再这么下去,她早晚要猝死。
西北大学毕竟不是专业的外语学校,主要侧重的也不是文科而是理科,目前也只有英语、德语和俄语着三个语种。
其中英语为主,德语以及俄语是辅修的。
简秾目前经历的事,外语组的所有老师都经历着。
听她讲起班里学生的情况,其他人也是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纷纷为这些学生的底子以及学习情况发愁。
简秾也说:“他们的学习精神是有的,但是底子太差了,所有的大学生的学习时间都是四年,就算他们再努力,先天就比一些有底蕴的学生或者专业院校的学生差许多,所以我觉得还是要想想办法,快速地将他们缺失的那些底子补上来,不能再这么浪费时间了。”
“你是已经有什么想法了?”外语组组长也是当初和她一起出卷子的杨老师问她。
简秾这时候也不装谦虚了,就说:“语言这种东西虽然需要一点天赋,但最重要的还是靠语境以及死记硬背,形成思维习惯,所以我的想法是让学生们分组,好的带着底子差的,在学校的教室也好或者什么亭子、操场角落也行,每天去读去练,听说读写,这些都是学习语言要必备的,然后我们这些老师可以根据他们的情况,时不时给他们录一些外语磁带,让他们自己配套学习,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些都是后世最普遍的学习外语的办法,但在这个年月还非常的新鲜,并很快获得了其他老师的赞同。
外语组组长很快找学校申请了一笔资金,给每个班里都配了几台录音机。
学校的一些角落里也出现了一些捧着外语课本磕磕绊绊读书的身影。
简秾也总算有了一点喘息的空间,不用天天被他们逮着一个普通问题问半天了。
但她也没能真正闲下来。
除了一边翻译,一边教学以外,她还要找时间学德语和俄语。
不是简秾想学,是因为学校规定学生必须要学,她这个当老师要是不懂也不太像话。
每次看到那些蝌蚪文的时候,简秾都要叹息学校里为什么不能多开几个小语种,这样她就能更加“自由选择”了。
因为上辈子为了看剧方便,她还顺便学了日语、韩语以及泰语,要是学校有这几个小语种,她还能顺便偷偷懒,现在却不行了。
即便这样,简秾还抽空把出租屋里所有和英语有关的书籍、资料、笔记等等都找了出来。
这一刻,她真的无比感激自己当年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本地,找到工作后就没怎么搬家,更没有随便丢书丢学习资料的坏习惯。
最重要的是她当年高考的外语词典大全以及考研词汇大全都在。
她从自己大一学的内容开始整理,配备当时的学习笔记和一些卷子以及学习资料,总算赶在暑假前整理出来一套适合现在学生的学习拓展资料以及卷子。
暑假可是好时间,当然不能浪费掉。
简秾又紧赶慢赶拿着这些东西去找外语组的其他人,让他们给一点意见。
这半学期,每个老师都不停地找资料、出卷子、录磁带,但像简秾这么系统的整理还是头一份。
几个老师赶紧分传着看了看,好一会儿后,都朝着简秾竖大拇指。
杨老师还说:“难怪之前让你继续去出高考卷子你不愿意,说没时间,原来是在准备这些啊。”
简秾谦虚笑笑,“这不是没办法嘛。”
心想这么热的天,要是去出卷子不得热死啊。
她才不干呢。
很快,简秾拿出来的这套资料以及卷子都在学校的油印室印刷好,等晾干后就分发到每个学生的手里。
带着浓重油墨味道的资料和卷子虽然让学生嘴上叫苦,但手上翻看的动作可不慢,一个个都高兴的不得了。
简秾也高兴。
因为总算放暑假了,她也终于要轻松一点了。
她先回了一趟216所,把这段时间的翻译工作汇报了一下,又拿到下一阶段的任务,然后才去见了苏白清。
苏白清虽然也考上了大学,但并没有和书中一样考的是省城最好的大学,而是本市的一所财经学校。
简秾有时候怀疑是不是因为她插了一手,让苏白清的发迹提前好几年,这才导致她的人生轨迹产生了变化。
她还试探问过苏白清有没有不满意自己现在的状况。
但苏白清挺满意的。
她上辈子别说读大学了,连参加高考都不曾。
现如今不仅是大学生,还亲手打造了一家调味料厂以及帮助当地进行林下药材种植,她的成就已经超过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了。
她还说:“我们学校虽然一般,但里面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我能有很多见识,交到很多朋友,有了这样的关系,我还能反哺调味品厂,把我们的一口鲜卖的更远,做大做强,说不定将来还能卖给外国人呢!”
苏白清显然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信心和奔头。
还问简秾,“你现在当了大学外语老师,那有什么好的学习外语的办法吗?我虽然不是外语专业的,但也想先学一点,将来说不定能用到。”
外语在未来几十年都很吃香,有上辈子记忆的苏白清想要学习也很正常。
但简秾没有把学校的资料带回来,便先试了下苏白清的外语水平。
和这时候的绝大多数人一模一样,只会简单的字母以及一些很普通的单词。
她想了想,让她先从背单词开始学,说:“我们学校的资料都被带走了,等学生开学,我把我们老师们录的磁带还有一些资料都复印一份给你。”
苏白清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两人都很忙,很快就各自分开。
回去的路上,简秾还意外看见了罗正燃。
和几年前不一样,现在的他看着老了许多,也沉默的很。
走路的时候一直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是没看见简秾从他面前经过,也没听到简秾和他打招呼。
又过了两天,简秾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
罗正燃和所里申请调去更偏远的研究基地,经过所里以及对方基地的审核,同意了。
罗正燃当即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但是李卫红直接炸了。
可惜她的哭天抢地却拦不住一心想要离开的儿子,甚至还差点弄丢了男人的工作,才不得不消停下来。
那段时间,简秾经常能听到有人私下里说她活该,说罗正燃就是为了躲她才申请调走的,因为这几年,她又逼着罗正燃娶了媳妇,但是婚后又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导致罗正燃又差点离婚。
头一次听到这些消息的简秾:“……”
6啊,书中男主角都再婚了,那看来是彻底当不成男主角了。
也不知道苏白清以后还会不会再找个男主角。
简秾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重新拉回思绪,开始收拾行李,回南丰市。
夏季的南丰市依旧像个大蒸笼,蝉鸣声连绵不绝,卖力地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
好似和以往的每一年都一样,没什么区别,但细究之下,这座还算现代化的城市的一些角落里已经出现了一些小摊小贩。
以前只敢偷偷摸摸搞交易的也大胆不少,人群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由和振奋。
孙红巾一边嘀咕着这些人真大胆,竟然敢摆摊,一边做贼般从那些小摊小贩手里买东西,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家里很多用具上的盖帘都焕然一新,几个孩子身上的衣服颜色也鲜艳许多,倒是她自己的穿着打扮没什么变化。
见到简秾和孙丛云回来,她还和她俩吐槽来着,但在首都上学,能亲自感受氛围变化的孙丛云道:“这可说不好,首都现在天天在开会讨论要不要搞开放,虽然没有下达正式的文件,但是摆摊儿的比这里的更多,很多人都说改革开放是国家发展的必要途径,说不定哪天就出文件了。”
孙红巾一脸惊奇,“真的假的?”
孙丛云摇头:“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都这么说。”
“既然都能这么开放讨论了,显然这事儿已经讨论的差不多了,说不定明天后天或者哪天一睁眼,开放的消息就登报了。”简秾笑眯眯地做着“预言”。
孙红巾咋舌,回忆起以前能自由做买卖的时候,便感慨道:“要真是这样,那我们日常生活就方便多了。”
几个小孩儿没见过自由经济时代,都十分好奇地看着孙红巾,听孙红巾说起她年轻时候的事。
听到一些新奇处,还配合着“哇哇”出声,觉得那时候真好。
孙红巾就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看着他们仨道:“你们知道个啥啊,那时候说是买东西方便,但那时候当家作主的可不是我们普通劳动人民,而且东西贵的咧……”
孙红巾又给他们讲了一些以前的惨烈,才愁绪满满道:“这要是真的开放了,万一那些大地主、大资本家又开始想方设法剥削我们这些普通人可咋办?”
孙红巾的担忧是当下很多人的担忧。
但这并不能阻挡国家坚持改革开放的决心。
当时光匆匆掠到一九七八年的十二月,争论许久的改革开放正式落下帷幕,文件下达。
改革的春风正式在全国各地吹响。
这股风潮很快就席卷了每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但随之而来的也是各种政策反复下的一些打击。
简秾没打算做生意,这些也影响不到她,她依旧按部就班地当自己的大学老师以及翻译员。
这天,简秾刚下课,就被收发室的大爷叫住,说是有人找她。
她好奇过去,发现竟然是苏白清。
这两年的大学生涯让苏白清更加自信了。
她是做生意的,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站在了最前面,就连穿衣打扮也是眼下最时髦的。
简单寒暄两句后,她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有人想要出版简秾这两年给学生出的外语资料和试卷。
这两年,简秾出的那些外语资料已经在市里传的差不多了,省城那边也有人借用过,但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
因为眼下除了一些专业的外语学校外,只有比较顶尖的大学才会开办外语这种科目。
诸如苏白清所在的财经学校就没有开办外语。
而放眼她所在的陇省也只有三所学校有资格,其余西北几省加起来,能开办外语专业的恐怕也就两手之数。
且那些资料都是简秾通过上辈子的学习资料整合的,也不算她的思想财富,所以她还真没有想通过这些出版赚钱。
另外就是眼下的图书出版也有很多规定,老师出版教学资料牟利也在一个比较模糊的地带,她现在的小日子过的好好的,可不想随便碰高压线。
苏白清冷不丁提起,她甚至还有些惊讶。
“出版?且不说这些资料符不符合出版的一些规定,就是出版后,依照咱们这边的条件,也没多大的市场啊。”
苏白清道:“不是在咱们这儿出版,是在首都!”
苏白清两眼放光,“你还记得首都百货商场那个卖文胸的售货员吗?”
简秾点头,“记得啊,我这几年也偶尔给她寄信买文胸。”
但除此之外,简秾并没有和那人有别的联系。
苏白清似乎不一样,还真和当初说的那样慢慢和那位售货员处成了笔友,现在又变成了朋友。
她道:“她也参加了高考,正好学的是外语,因为她以前想进友谊商店当服务员,她的各项指标都够的,就是因为不会外语被刷掉了,所以就特别想争这口气,但是没想到学外语太难了,她就经常和我写信抱怨说跟不上老师的进度,学习吃力,我想了想,就把你给我的那些资料复印一份寄给了她……”
说到这儿,苏白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啊,我当时也没问过你就直接把资料寄给她了,我……”
简秾摇头,打断她的这些话。
寄都寄了,也要不回来了。
“没事,你继续说。”
苏白清才说起事情的起因结果。
总之就是那位叫胡秀媛通过那些资料提高了成绩,家里正好有亲戚在出版社工作,看到她手里的那些资料后也觉得挺不错的,又想着如今很多人都想出国,觉得很有市场,便有了眼前这一出。
简秾没有立刻给结果,只道:“你让我先考虑考虑再说。”
第84章
简秾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但也不想因此给自己招来一些是非。
毕竟这时候的政令真的反反复复,她只知道一些大的方向,一些细则上却不清楚。
尤其科教研人员利用所学的知识以及所掌握的技术谋取私利这些, 在没有一切确切的结果前,更要小心谨慎。
可如果让她白白把这些资料的版权让出去,随便所有出版社出版, 那所得的利益就是出版社的。
她可以把这些利益拿出来做奖学金也好, 做助学金也罢,或者其他的也行, 但绝对不能白白放弃。
就算这份资料是她根据上辈子所学整理的,不能全算是她的,但谁叫她是穿来的, 还是带着大量资料穿来的。
如果以前不涉及出版利益这方面也就算了, 现在既然要出版,那这份利就该她得。
另外,她还担心出版社的信誉,会不会故意拿捏她甚至搞一些瞒报。
她可不是恶意揣测, 因为很多出版社都非常喜欢干这种事儿, 她上辈子给接出版社翻译的活就被坑过。
种种原因加持,简秾决定拉上外语办公室的所有人。
她在他们面前说了这事儿,和他们商量道:“虽然这些资料一开始是我做的, 但你们后来也陆陆续续添了不少,所以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办公室的人也被简秾的这一番话搞的有些懵。
几秒钟后, 才有人试探开口道:“真能出版?这万一后面……”
话没说完, 但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简秾就说:“从国家当下对外的一系列决定和领导人的连续访日访美来看,外语确实越来越重要,尤其是英语, 现在一些初高中都开始重点抓了,甚至还有一些学习外语的电视节目,所以这个前景是有的,关键点就在于个人能不能出版这样教辅材料,如果出版了,获利又该怎么处理?”
顿了一下,简秾才道:“保险起见,我的想法是我们以西北大学外语教研组的名义出版,稿酬的大头用来咱们学院的教学、帮助一些困难学生,给优秀学生发奖学金这些,然后咱们自己只拿点奖金?”
这年月,多数老师是真的一心为了教学,为了学生,都很有吃苦耐劳的奉献精神。
简秾的这个办法一致获得了所有人的赞同。
但也有人开玩笑说:“如果外语,尤其是英语的前景真的那么大的话,那这些资料可能会带来很大收益,孙老师,你要亏不少啊,毕竟这些资料大部分都是你做的,我们那些加起来也只能算是添头。”
简秾就笑着说:“如果这些钱能让咱们学院的外语教学水平提高一大截,让咱们的学生水平也得到相应的提升,给咱们学院带来更实际的正向反馈,为咱们申请更多的语种,甚至能申请到硕士站点和博士站点,那校史上必须得给我记一笔,你们觉得我是亏了还是赚了?”
众人哄然大笑,但同时也在心里升起相同的念头——
羡慕。
因为他们都意识到简秾说的这些几乎百分百会发生。
没有谁不想青史留名。
简秾眼下亏的这一笔虽然不能用青史留名来形容,但至少在未来的西北大学外语学院里是必提的存在。
只要西北大学还有外语学院,就会一直有人记得她。
这怎么能不叫人羡慕。
他们同时也产生了一种紧迫感。
简秾可是他们整个外语学院最年轻的老师,被她超过就算了,不能一直让她跑在前面吧?
杨主任也在笑。
过了会儿才拍板道:“那就以外语教研组的名义出版,主编就是孙老师,大家伙没意见吧?”
众人纷纷摇头。
别的不说,他们当老师本来就要给学生找资料,出材料,能出版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杨主任就说:“那我先去和学校报备一下,孙老师你先联系你那位朋友,看他们怎么说。”
简秾点头,“我马上联系她。”
苏白清想过简秾应该会答应,但是没想过她竟然不以自己的名义出版,而是以外语教研组的名义。
她以为简秾不清楚里面的一些利益分配,还专门和她说了,尤其是金钱方面。
简秾谢过她的好意,依旧表示这些是集体的智慧,还是用教研组的名义。
苏白清只好这样和那边联系。
简秾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意外,因为后续的一应手续用不到她,以杨主任为主的一些外语学院的领导们就代办了。
出版社那边的行动也非常迅速,赶在一九七九年的寒假前,总算让这本资料以及配套的卷子和磁带面世了。
简秾自己花钱买了一份,没有错漏,磁带也很清晰,对于当下的许多学生来说,简直是学习神器。
这个名头不是简秾“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是出版社那边说的。
杨主任眉飞色舞道:“出版社那边还说他们的机器都冒火星子了,但还是供不应求,甚至还有一些二道贩子从中赚差价,他们都抓到好几个了。他们还说一些要高考的学生也会买,就是为了能够在高考中提点分,甚至一些初中生的家长都来凑热闹,他们都说了咱们的资料有点深,对于高中生来说不合适,但依旧有很多家长各种托关系找他们买。”
头一回听到这些消息的老师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后才不敢置信地问道:“真这么受欢迎啊?”
杨主任“啧啧”两声,“我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和你们一样不敢相信,但真是真的。”
办公室里安静一会儿,顿时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简秾等他们的心绪稍微平复一些后才说:“自古以来,咱们国家的老百姓都有一个共同愿望,就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高考就是所有普通人能登天梯成龙凤的途径,但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比别人多一分就能很大机会读更好的学校更好的专业,如今出现这样一本教辅材料,当然要抢着购买。”
“那倒也是。”众人带入自己,纷纷心有戚戚焉。
简秾见他们感慨完后就没别的话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你们就想到这些,没想到一些别的?”
“什么别的?”
简秾道:“咱们的教辅资料这么火爆,那肯定会有人看到商机,找其他的大学出版,尤其是首都那些顶尖的大学。一旦那些大学出手了,你们觉得是清华北大的名头更好用,还是咱们西北大学外语教研组的名头更好用?”
所有人异口同声:“那肯定是清华北大的名头好用啊。”
简秾就说:“所以啊,为了不被比下去,为了咱们的教辅资料能多卖点多换点钱来建设咱们的学院,咱们得趁热打铁,把西北大学外语教研组的名声打出去,让别人一看到这个名字,或者咱们几个的名字,就能产生对清华北大一样的信任,这样才有利于咱们和别的学校竞争。”
看他们若有所思的模样,简秾乘胜追击,“而且我知道你们最近都没少准备资料,你们也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准备的这些最后卖不出去吧。”
众人:“……”
虽然有点小尴尬,但简秾说的这些话确实戳中了他们。
杨主任也说:“出版社那边也是这个意思,还问我有没有现成的材料,确实有想进一步合作的意向。”
杨主任的话给众人打了一集强心针,很快,大家伙就面色如常的讨论起来。
毕竟所有人都尴尬了,也就代表都不尴尬。
但重点是下一步要做哪些?
有的老师说依旧出大学的教辅材料,出的更深一点。
也有人仔细回想了杨主任和简秾的话,表示初高中英语材料的前景也很可观,觉得眼下刚出过大学的,要是再出一本就会影响前面那本的购买,不如换成初高中的。最重要的是大学生没有初高中生多,后者肯定更有市场。
两方争论不休,一直没说话的简秾被他们盯着,一致让她选一个。
简秾一个都没选,给了第三条建议,“我认为想要学好英语,就必须要有一定的词汇量,单词才是最重要也是最基础的,所以我觉得出一本英语词汇辞典更合适。”
她把自己这段时间整理出来的英语词典拿出来,分给他们看。
解释道:“这些是我按照一些初高中教材整理出来的,除了单纯的词汇汇总外,也做了一些加深,同时进行了一些归纳总结,能够更快地帮助一些初学生更快地学习和记忆英语单词,但我目前只总结到高中,大学的还没有多少。”
其实是有的,但她不好拿出来,必须要给其他人一个参与的机会。
后世早就总结归纳了无数学习英语的办法。
简秾给出的这些是按照自己的习惯给出的,甚至还用上了思维导图,一目了然。
办公室里的人越开越新奇,好一会儿后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看着简秾,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简秾能猜到他们的想法,但依旧明知故问,“怎么了?你们觉得不行吗?”
所有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简秾,好一会儿后才有人道:“我就是觉得我要是早看到你的这些单词记忆办法,当年学外语的时候肯定更容易,也不用天天死记硬背了。”
其他人深以为然,同时看怪物一样看着简秾,“我们之前就在想你年纪轻轻怎么就那么厉害,现在看来是有原因的,至少这些联想记忆总结归纳都比我们强很多。”
简秾可不敢承认这点,也找不到别的理由解释,转移话题道:“所以你们觉得可行?”
其他人点头,“太行了,要是谁手里有这样一本词典在,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
还有人一副被打败了的样子摇头叹息,“想我们都憋着一股劲儿出点更好的资料,却没想到还是没比过孙老师,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简秾就说:“你们可千万别这么夸我,这只是我自己学英语的一个小办法,另外我做这些也是因为我还有个妹妹马上就高一了,我其实就是想给她理一份最合适的她这样初高中生学习的单词本,谁能想到歪打正着。”
“那也不耽误你确实厉害……”他们还是夸。
简秾赶紧打断,笑着说:“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大学的一些词汇整理出来,然后把单词的读音也要以最快的速度录出来,夸我的话咱们先留着,等真的出版了,你们别在我面前夸,在学生和领导的面前夸,这样我既能在学生面前留下高人形象,也能在领导面前有个好印象。”
众人被她逗笑,纷纷附和一番后,就陷入了新一轮的紧锣密鼓的忙碌当中。
赶在期末考试的前两天,他们才总算忙完了。
杨主任早就和出版社那边联系过了,那边对于英语词典也很感兴趣,在知道结果后就紧赶慢赶过来了。
等看到内容后,更是欣喜若狂,当场就表示这本词典一定要让他们出版社来出版。
杨主任等一众领导再次以英语教研组的名义和出版社那边签订了合同。
出版社那边也保证一定在新春开学前让这本词典面世。
除此之外,简秾等一众英语教研组的人也和出版社来的人见了面。
其他人都还好说,他们尤其对简秾这么年轻却是两本教辅材料的主编感到无比惊讶,对着她夸了好半天。
好不容易送走出版社的人,简秾又忙完期末考的一些事宜,然后又回了一趟216所,赶在过年前一天才回到南丰市。
一见到她,孙红巾就叨叨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平时一定要注意身体。
明明自己年纪都不小了,还总把简秾当小孩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睡的等等都要问一遍才安心。
简秾当然也要关心关心老母亲的境况,然后又看向个头已经赶上自己,甚至隐隐有超过姿势的孙丛昕,以及真的长成小少年模样,已经开始发育的严文元和同样长高不少的严朝颜,一一问了他们的情况。
严文元打小就心思有点重,很多事情反倒不需要大人们操心,尤其是学习方面。
反倒孙丛昕和严朝颜的性子更跳脱,所以平日里多是严文元管着她们俩学习。
简秾自然要听严文元说她们最近的学习情况。
这一大一小就开始哀嚎,说简秾不愧是当了老师,回到家都不忘记继续教育学生。
但好在她们的考教结果还不错,简秾才结束了老师的一面,掏出了给孙丛昕准备的那套英语单词资料。
还没来得及开口,孙丛昕就脸色扭曲起来,“三姐,你也太狠了吧,明天就过年了,你就不能让我好好过个年吗?”
孙丛云在一边看热闹,这时候过来翻了翻,说:“又是你们大学的外语教研组编的?”
简秾“嗯”了一声,“初高中的主要是我编的,大学部分是我们一起做的。”
孙丛云咋舌一番,又好奇道:“那这个也要出版?”
简秾点头,“出版社那边说年后开学前应该能面世。”
孙丛云就对着孙丛昕说:“你知不知道你三姐她们大学的外语教研组出的外语学习资料在首都以及周边的一些城市都卖疯了,很多人拿着钱花高价都买不到,这可是还没出版的原始手稿,你不花钱都能拿到,就偷着乐吧。”
“哈?这么厉害吗?”孙丛昕这才认真看向手里那一沓手稿。
其他人也赶紧凑了过来。
孙丛云便把首都的抢购热潮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遍,这才说:“估计等年后,这套英语词典更要被抢破头了。”
孙红巾就赶紧对着孙丛昕说:“听到没有,首都的人都抢着买你三姐他们出的资料,你给我收好了,老老实实学!你平时多学一点,等将来高考的时候肯定能比别人多几分,才能上更好的学校。”
孙丛昕苦着脸“哦”了一声。
简秾不去看孙丛昕作怪,而是对着严文元说:“下秋你就该读初中了,也要开始学英语,这套单词包含了初高中所有的,你要是想提前学,可以先从最前面的音标、词根词缀等等开始,里面还有配套的磁带,自学是没有问题的。”
严文元乖乖点头,还看了孙丛昕一眼,说:“我会监督小姨好好背单词的。”
孙丛昕摆着长辈的脸瞪严文元,严文元不看她。
一套英语单词让孙丛昕的这个年过的十分痛苦,因为孙红巾现在非常有孙丛昕马上高考的架势,每天都要叨叨她好好学习。
虽然孙丛昕都还没上高中。
热闹的新年夹杂着孙丛昕的哀怨一晃而过,很多需要离家的人又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远行。
这个时候还没有春运的概念,但作为还算发达的城市,南丰市的火车站依旧承受了后世春运才会出现的人流。
这一次出行,帮简秾和孙丛云提行李的不再是孙红巾,而是已经长大不少的孙丛昕和严文元。
孙红巾领着严朝颜在站台上看着他们。
好不容易挤上火车,又放好行李,列车员催促无关人员下车的喇叭声就响了起来。
简秾在俩半大孩子的肩膀上拍了拍,“赶快下去吧,还有平时听话,好好学习,别气妈,她年纪大了。”
“知道了。”俩孩子齐刷刷点头,又身手灵活地挤下火车。
简秾和孙丛云跑到窗户边上扯着嗓子和他们告别两声,火车就乌拉着响了起来,快速驶离南丰市站台,走向更遥远的地方和未来。
开学后没多久,有关英语单词资料的火爆消息再次传来。
与此同时,简秾去年预测的别的学校也开始出版类似资料的消息也一并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外语办公室的老师都齐刷刷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振奋起来道:“出版社也说了,很多人对咱们的资料还是比较认可的,可以继续趁热打铁,再准备些别的。”
简秾已经连续出两次风头了,不好次次都这么表现,就表示自己打算考研,还要工作,还要学德语和俄语,这次只能做点辅助工作了。
简秾确实是外语教研组所有老师中学历最低的,继续深造是必然的,所有人都表示理解。
当然也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教研组的老师们趁热打铁的时候,外语学院的领导们也没有忙着,趁着这股资料火爆的东风开始和上面申请给学院开办更多的语种以及硕士站点。
磨了好几个月后,终于赶在暑假前申请下来一个英语硕士站点。
杨主任第一时间对简秾说:“孙老师,看来咱们学院的第一个英语硕士就是你了。”
简秾也没拒绝。
她的英语水平是够的,要是再花时间去别的专业院校进修确实挺耽误时间的,不如就挂名在这边,不论是考试还是答辩也更方便。
于是,在一九八零年的秋季,简秾很荣幸地依照当前刚刚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申请成为了一名英语硕士研究生,也是唯一一名研究生。
两年后,简秾陆续完成了所有的课程考试以及论文答辩,成绩合格,达到规定的学术水平,被授予硕士学位。
简秾也趁热打铁一番,出了一套考研英语相关的学习材料。
只不过这时候考研究生的少,这套资料的前景并没有前面的那么火爆,但口碑依旧很好。
除了简秾外,外语教研组这两年也陆陆续续又出了一些外语学习资料,但随着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没有了一开始的火爆局面,不过西北大学外语教研组这个名头在外语辅导资料市场上也算是形成了自己的招牌。
除此之外,一些想要学外语的学生除了报考专业院校以及清华北大这种特别著名的高校外,西北大学的外语系也一众广大学子中脱颖而出,成了比较炙热的那一个。
最显而易见的是学院这两年招录的学生分数越来越高,还扩招了一些,以至于刚刚拿到硕士毕业证书没多久的简秾就被学校领导谈话,问她能不能带研究生。
简秾:“……”
简秾当然不能拒绝,就说自己可以试试。
1982年的暑假。
简秾还没有正式带研究生之前,先被216所派遣,作为随队翻译,跟着一部分科研人员去参加国外的一个交流学习会。
集合的时候,简秾竟然很新奇地看到了消失了好几年的程开进。
她当时都有点傻眼了。
甚至都没敢认,还是程开进主动和她说话,她才问道:“你是出来了?”
程开进哭笑不得,但又深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