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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伤痕 陈年旧伤

    原来。

    那天不止祝静恩私藏了赵崇生的衬衣, 他也藏起了她的胸衣小裤。

    他们彼此默契地对此缄默。

    上次的胸衣和小裤落在他浴室后,莫名丢失找不见了。祝静恩因为偷偷昧下衬衣不想归还的事而感到心虚,所以她不敢问。

    Uncle也是这样吗。

    因为不想她问起胸衣小裤的事, 所以也不问他的衬衣去了哪里。

    祝静恩蹲在行李箱旁边, 整张脸涨红,像一颗熟透的番茄。

    明明是她自己的私人衣物,却仿佛烫手般, 慌乱地把小裤放回原处,用其他的衣物挡住。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赵崇生看在眼里。

    他看着她耳廓红得好似能滴血, 故作不知:“找不到吗?”

    祝静恩羞赧得不敢和赵崇生对视, 垂着脑袋摇摇头。

    他仿佛这才想起什么一般,恍然道:“提前拿出来了,在桌上。”

    “那你找到了什么?”

    祝静恩咬着唇, 双手互相拧着, 纠结不知道要不要说。但赵崇生的视线和话语都了然而直白,“Greta发现了,是吗。”

    他太坦然, 她倒成了害羞的那一个。

    祝静恩低着头,从赵崇生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绯红的脸颊,和轻颤的眼睫。

    她措辞许久,张口仍磕巴了一下,“为、为什么带着呢?”

    祝静恩每说一个字脑袋都往下更低一点, 赵崇生再不拦着, 她几乎要打算栽进地里。

    他托着她的脸,唇擦着她的耳垂,“柏林的医生说,经常刺激产生反应有助于恢复正常。”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医嘱, 在他低沉的嗓音下,有种难以言明的姓敢。加上他喷洒在她耳边的气息,祝静恩无法抗拒地感觉到腿软。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气声,差点儿连她自己都要听不见,“它们能……有效果吗?”

    “不要带着答案问问题。”

    “Greta对此很清楚,不是吗?很多次你都能感受到。”

    每当她感受到他的轮廓与力量时,都会疑惑惋惜为什么不行呢。

    他什么都知道。

    她的每个反应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祝静恩把脑袋栽进他的怀里,其实她更想原地转一圈。

    她原以为每次亲密接触,只有她一个人沉沦,原来他同样有感觉。

    好开心。

    “在想什么?”赵崇生的声音从她发顶传来。

    “羡慕。”

    他不动声色地挑眉,就听见她继续说道:“羡慕它们能跟着您出差。”

    赵崇生眼底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

    把“羡慕”二字用在这上边,世界上除了她,大约不会有别人了。

    祝静恩试图趁热打铁,“下回请带上我吧。”

    她仰着脑袋看他,神色格外真诚,“我会很乖,待在您身边不乱跑。”

    “我还可以给您捏肩捶背,而且我吃得很少……”

    她细数着出差带上她的好处,没有发现赵崇生眼底愈发温和。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像是在她的碎碎念里慢慢放松下来。

    “看情况。”

    他没有答应,转而问她。

    “你有什么需要向我坦白的吗,Greta。”

    祝静恩知道他肯定也猜到那日他丢失的衬衣去了哪里,老实承认:“我偷偷藏了您的衬衣。”

    赵崇生修长的指骨握着她细腻的脖颈,贴着她的唇问道:“仅此而已吗?”

    “嗯……”

    祝静恩的眸光有一瞬闪躲。

    他的眼眸深邃,如同深渊吸纳所有光线,却难以折射,让人琢磨不透他眼底的情绪。像是思量又像是审视,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问。

    因为这只小猫也学会了用吻堵住他的话语,柔软的舌尖讨好地描摹着他的唇。

    笨拙的、生涩的,却全心全意的。

    这极大地取悦了男人的掌控欲,他从俯身地姿态一点点直起身体,祝静恩没察觉他恶劣的行径,不自觉地踮起脚尖,勾着他的脖颈。

    唇畔溢出的哼哼声,带着些不满的意思。

    赵崇生的眼底蕴着几丝笑意,轻易握着她的腰,把人提起来。

    双脚离地让她有片刻慌张,手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肩膀,又在下一刻突然反应过来,他的肩膀有伤。

    “先去处理伤口……”

    赵崇生恍若未闻,单手托着她往里走了几步,让她坐在桌上。

    手在衬衣之下,指腹轻勾着那块单薄布料,于是他颀长的指骨卡在她的胯骨与布料中间。

    “不好奇怎么用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几乎瞬间祝静恩就联想到了他行李箱的蕾丝布料。

    脑海里无法控制地想象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蕾丝布料覆在上边,挡不住底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她想船,紧急咬住唇,变成一声低低的“唔”。

    “不能……”

    “不能转移话题,您先处理伤口。”

    祝静恩从来不曾逆着他的话。

    这是第一次,她坚定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长大了,不好骗了。

    明明被他撩拨得乌眸含着水光,却还努力板着脸,唇线绷得平直。实则像是小猫亮抓,毫无威慑力。

    不知怎么,赵崇生竟感到一种愉悦。

    他将她在被窝里蹭乱的发丝抚顺,语气带了点难以察觉的笑意。

    “听Greta的。”

    /

    庄园诊室里。

    空气中并不像医院那样充斥着消毒水味。淡淡的花香,和随处可见的装饰物和玩偶,让这里多了几分温馨,显得不那么冰冷。

    祝静恩坐在旁边空着的诊疗床上,怀里抱着一个橘色的抱枕,腿悬在空中晃了晃,紧紧地盯着面前赵崇生的动作。

    他单手解扣,挺阔的西装外套脱下后,衬衣的面料更能显出肌肉的轮廓。

    如果说身着西服的他矜贵清瘦,脱衣后则更有力量感。这种力量感不是只有线条好看的花架子,而是带着爆发力的使用感。

    祝静恩看着他一颗颗解开扣子,他的身体慢慢展现在她的眼前。

    那天她喝醉后,无意闯进他的房间。当时他只围着浴巾,可是光线实在太暗,她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型轮廓。

    除此之外她再没见过他衣着不整的模样,她对他身材的想象,源自目测和拥抱时的接触。

    此时是第一次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看他的身体,她下意识地仔细观察着。

    他的肩上缠绕着纱布隐隐透出星点血迹,视线往下,后背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最长一道从左肩斜向下延伸到脊柱周围,色素沉淀与增生后格外狰狞,像是一条缠绕在他身体上的毒蛇。

    祝静恩从未想过赵崇生的身上,竟有着这样多的陈年伤痕。

    一时僵在原地,指尖瑟缩着蜷了起来。

    赵崇生的目光始终落在她面上,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仿佛早已预见她的反应,轻描淡写地说道:“害怕了?”

    她沉默地垂着脑袋摇了摇,几秒后再抬起头时,眼眶红得厉害。

    “疼吗?”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悬在手臂其中一处伤痕上方,犹豫许久都没敢触碰。分明伤口在他身上,可她仿佛能够共感当时的疼痛一般,不停掉着眼泪。

    她不害怕,她怕他疼。

    赵崇生抬手轻轻揩去她的眼泪,温热的泪水像是灼烫着他的指腹。

    “忘了。”

    他说得那样轻易,可是她知道,每一道伤痕之后都有着一段不为她所知的危险时刻。

    赵崇生反手握着她的手腕,轻轻带着,就让她坐在腿上。

    祝静恩没有反应过来。

    她原先低着头,事情发生的太快,她还保持着垂首的姿势,直直撞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另一边手将她的脑袋一按,她的脸颊就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属于赵崇生的体温毫无遮挡地传递过来,让她有片刻愣神,她的脸颊挤压他的胸肌,触感太好,情不自禁地用侧脸蹭了蹭,随即卸了力气靠着他,还在抽抽噎噎的。

    如果不是他肩上的伤口太过明显,估计任谁都要恍惚一下,究竟谁才是伤者。

    诊室的门忽然被敲响,祝静恩退出他的怀抱。赵崇生看着她又坐回诊疗床上,语气淡淡地道了一声:“进。”

    外边走进一位身着白大褂的男医生,祝静恩不记得自己曾在庄园里见到过他。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克制着啜泣过后的呼吸不畅,让自己尽量不影响医生。

    可是当医生开始动手解开他肩上的绷带,绷带与伤口有些粘连,她重重地倒吸了一口气。等到绷带完全去掉,他的伤口暴露在视野里,祝静恩鼻尖发酸地看着他发白的伤口,眼泪一下就憋不住了。

    分明伤口在他身上,她只是看着却仿佛比他更疼。赵崇生的嗓音和缓,“你可以去客厅倒一杯温水等我吗?”

    祝静恩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可以这样做,可是她不想离开赵崇生身边。

    “Greta小姐。”管家站在门边朝她躬了躬身,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崇生摸了摸她的发顶,“乖,去吧。”

    祝静恩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朝着外边走去。

    诊室的门在身后紧闭,管家说道:“Greta小姐,需要送先用早餐吗?”

    她摇摇头,“我等uncle一起。”

    “庄园里是常驻两位医生吗?平时好像只看到梁医生。”祝静恩问道。

    “她是您的私人医生。”

    祝静恩愣了愣,又听管家接着说道:“从您住进庄园起,梁医生就只为您一人服务。”

    她的脚步顿住,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梁医生是庄园里的家庭医生,从来没想过她竟是只为她一个人服务的专属医生。

    管家又状似无意提起,“还记得您来庄园的那一年,诊室还没有重装。”

    祝静恩已经不记得之前的诊室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是在她来不久后重新装修成现在温馨的风格,她下意识顺着管家的话问道:“那时候是为什么重装呢?”

    “先生说小朋友害怕。”

    这位“小朋友”是谁,不言而喻。

    当时的诊室白墙白灯,和医院里的诊室如出一辙,她总是很抗拒进去,于是常常隐瞒身体上的不适。

    “有一次您肠胃炎,疼得脸色发白,也忍着不愿意说。”在管家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里,她回忆起过往。

    就是那次之后,诊室换到了主楼里重新装修,而医生也换成了更加温柔的女医生。

    她曾以为她只是个不受关注的寄住者。

    赵崇生给她的,好像远远比她知道的还要多。

    祝静恩跟着管家走进客厅,倒了一杯温水,捧在手里,呆呆坐着,思绪飘了很远。

    /

    那一年在柏林。

    祝静恩住在赵崇生家族的大庄园里,那个百年的家族有着深厚的底蕴和森严的规矩,小到固定的三餐时间、说话的音量都有标准。

    除此之外也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肮脏与龌龊。

    当人足够有钱有权利和地位,早已不能满足于一般的性,他们猎奇、畸形,没有不敢做的事,也没有得不到的人。

    父亲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她心底清楚,他或许是希望她能被谁看中,借此得到资源和利益。

    她只有十四岁,在那个语言不通的地方,处处小心翼翼。

    老爷子的葬礼那一天,她缩在礼堂的角落里看着这个家族里看似最兄友弟恭的两人,用枪指着对方。

    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极为混乱。

    后来礼堂被封锁,面无表情地保镖看守住每一个进出口。很多人被抓走,混乱又转为人人自危。

    她在为数不多能听懂的几个词汇里,拼凑出来,那个带着异国血脉的男人在清理这里,他们说他残忍、没有人性满手血腥,在她的想象里,那仿佛是一个

    再后来大家慌张离开。

    没有人会在意这个没权没势的外姓人,没有人愿意带上她这个没用的拖油瓶。

    直到人都走光,偌大的礼堂里只剩下她和老爷子的黑白遗照长久地沉默着。

    赵崇生就是在这时出现在祝静恩的世界里。

    那是她十多年来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神情和姿态都冷漠,有着和她身边所有人都天差地别的风雅。

    在只有黑白灰的礼堂里,像是黑白照片里的惊鸿一瞥,好看得实在太过分。

    祝静恩以为他会和其他人一样,从她面前目不斜视的路过。

    可是他停住了,居高临下看着她,说了一句德语。

    她吓哭了,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磕磕巴巴地说“Entschuldigung, ich verstehe kein Deutsch.”

    (很抱歉,我完全听不懂德语。)

    她哭得太凶了,小声喃喃说“我想回家”,她根本没有想过面前的人会听懂,她来这里之后从来没有遇到可以交流的人。

    赵崇生在她面前蹲下,她的后背紧贴着墙壁,已然无处可退,埋着脑袋不敢看对方,却忽然听见他用中文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的祝静恩,还有着一套相当直白的判断准则,会说中文的一定不是坏人,她抽噎着回答:“祝静恩……”

    赵崇生朝着她出伸手,宽大的掌心里,躺着一块叠得平整的方巾。

    “留下,还是跟我走?”

    /

    Greta的含义是珍珠。

    也代表那段赵崇生将祝静恩捡回来的故事。

    后来她时常会回忆那天,如果不是赵崇生,还不知道她又会在哪里辗转生活。但她从未问过他,为什么会把她带回来。

    或许是恻隐之心,或许只是看她可怜。

    她就那样住了下来,拥有管家和佣人的服务,顶级的医疗条件和教育资源。

    给她请了最好的家教老师和礼仪老师,发现她对于绘画方面感兴趣之后,N市最顶级艺术院校的教授来给她上绘画课。

    他似乎没有对她多么关心,可他似乎又对她处处关心。

    祝静恩神游着,没注意赵崇生已经走到她的面前。直到他接过她手中的玻璃杯,她才恍恍地意识回拢。

    “这是盐水吗,有咸味。”

    她闻言等时紧张起来,慌忙摸了摸脸颊,以为是自己脸上的泪水落了进去。可是掌心里皮肤细腻温暖,她愣了愣,懵懵地看向赵崇生。

    他淡淡道:“Just kidding.”

    将玻璃杯靠到唇边又喝了一口,难掩笑意。

    “Uncle……”祝静恩皱了皱鼻子,小声喊到,语气里多少有那么几分哀怨的味道。

    其实她不愿意让赵崇生一个人面对医生处理伤口,可是她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不听他的话。

    赵崇生手中的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玻璃与台面接触事,发出清脆的声响。

    “过来,让我抱抱。”

    祝静恩小心地靠在他另一边肩膀上,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导致伤口再次裂开。

    她的脑袋蹭着他的肩窝,呐呐地问道:“我是不是太爱哭了?”

    “这只是你宣泄情绪的方式。”

    他好像从来不会说她的不好,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他总是对她的所有都进行肯定。

    就像是有底线的“溺爱”。

    他实在一位是很好的家长。

    赵崇生忽然抱着她站了起来,说话间喉咙微微振动,“回房间拆礼物吧。”

    她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又害怕挣扎会撞到他的伤口,只能坚持道:“我自己可以走的。”

    管家和佣人都正在不远处立着,而他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抱小孩一般将她抱在胸膛前。

    祝静恩如同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在颈窝里,不敢抬头。直到赵崇生抱着她走进电梯里,门关上阻隔了外人的视线,她的双腿才夹了夹他劲瘦的腰,“被他们看到了……”

    电梯内的灯光冷白,映照赵崇生的眼眸愈发显得幽深而危险。

    而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哪里不对劲。

    “Greta以为,管家为什么要特意来提醒我受伤的事。”

    雇主受伤,管家提醒换药,这是份内的事。

    祝静恩想不明白赵崇生为什么这么问,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赵崇生垂眸定定看着她,在他一错不错的视线里,她逐渐升起一个猜想。

    “是想让我知道您受伤的事吗?”

    电梯发出“叮”的提示音,赵崇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单手轻易地托着她,将人带回房间。

    他直接把她放在桌子上,朝着她身旁的一个丝绒首饰盒抬了抬下巴。

    “看看。”

    这个丝绒首饰盒比其他首饰盒都要大,沉甸甸的,分量很重。从外观上看不出里边装着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从首饰盒的质感就能感受到,里边的物品一定很昂贵。

    祝静恩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前的男人,他静静地等着她,并不催促。

    她把首饰盒抱到腿上放着,解开金属卡扣,向上翻起丝绒盒盖,里边的景象呈现在她的眼前。

    珍珠泛着温润的光泽,和宝石搭配着,有种琳琅满目的视觉效果。

    但那不是一串项链,而是一串身体链。

    珍珠链条从脖颈处延伸出来,分别环绕过两侧胸前,又在背后交叉,缠绕着腰部的曲线。

    胸前交错处,垂着几道链条,长度从锁骨下方十公分一直延伸到大腿中段,细珍珠链像是流苏一般,会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如果里边穿缎面或丝绸的裙子,都能搭配出优雅奢华的效果。

    可若是里边不穿……

    从没有哪一刻,祝静恩像这般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力有多强大。

    她只是看着这条身体链,就在脑海里形成了在她身上呈现出来的画面。

    她的眼睫轻颤着,像是蝴蝶振翅扑闪一般,声音很轻很轻。

    “医生说外界刺激产生反应有助于恢复。”

    “那您……今天还需要吗?”——

    作者有话说:小猫going

    德里克:对诱惑说()

    ps新增三千字!二更合一!

    第32章 爱哭 这里也哭,那里也哭

    祝静恩的眼里亮晶晶的, 比室外的阳光还要明媚。她的物欲很低,很少对什么东西露出这样的神情,为数不多想要得到的事物, 大概全然围绕着“赵崇生”这三个字。

    他微微俯身, 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像是将她桎梏在他的怀抱里。

    “有条件?”

    赵崇生轻易看穿她的想法,她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她的指尖轻轻抠着首饰盒表面的绒, 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是条件,是和您交换。”

    “我想再看看您身上的伤痕, 可以吗?”

    他八风不动地站在那, 眼眸微垂,神态不辨喜怒。祝静恩的脊背僵直着,无声地用指尖勾着他西裤上的裤耳, 怯怯地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Daddy, 好不好?”拖长的尾调,说不出的柔软。

    这或许是赵崇生经历过场面最小的谈判局。

    她手握最大的筹码,其实并不是她以为的向他提供“外界次级”, 而是全然不自知地带着央求意味的撒娇。

    赵崇生平平移开了视线。

    祝静恩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请求已经被拒绝,勾着他腰间裤耳的手一点点松开往下落,却□□燥温暖的大手捉住。

    他将她的手放在他系得整齐标准的温莎结上,“五分钟。”

    赵崇生薄热的体温隔着衬衫传递过来,她在感知到的瞬间, 瑟缩了一下。

    他却扣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 “自己来。”

    “自己来”做什么,无须多言。

    他在引导她脱他的衣服。

    祝静恩心口蓦地一跳,呼吸乱得失去章法。从领带开始手无法自抑地发斗,等到衬衣纽扣时, 更是连捏都捏不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无声地流淌过去,可是她才解开两颗纽扣,倒计时的紧迫感让她很紧张,偏偏赵崇生还使坏地低头贴着她的脸侧,刻意将气息落在她的耳朵上。

    她往后缩的时候,忘了手里还攥着他衬衣的扣子,硬生生将那颗扣子扯了下来。

    赵崇生低低笑了笑,“Greta很心急。”

    沉沉的声音连带着胸腔震动,如过电般的感受让人腿软,祝静恩连忙说“不是……”

    “不是?”

    “那你手心里是什么?”

    他闲逸地靠在那里,双手向后撑着。衬衣开了三颗扣子,胸肌和锁骨线条在大开的领口处若隐若现。

    祝静恩的脸颊红透了,圆形的云母纽扣硌在她的掌心里。

    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越着急越慌乱,不知道哪根神经忽然错乱,两只手攥着衬衣的左右片一拽,扣子弹飞在地毯里,悄无声息。

    她完全僵住,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怔忪地看着双手,原来她真是急色鬼……

    赵崇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提醒道:“Greta,你还有三分四十五秒。”

    祝静恩这才回神,咕哝着“我不是故意的”,将他的衬衣退去。

    他的上身再次展现在她的眼前。

    身体里流淌着那一部分白人血统,让他的肤色分外白皙。

    他的肌肉线条并非在健身房里刻意雕琢出来的,不难看出实战中更为实用的爆发力。

    块垒分明的腹肌上,有着几道浅白色的旧伤痕迹横亘其间。背阔肌上的伤痕则更为狰狞,边缘清晰的或许是刀伤,边缘蜿蜒模糊地则难以猜测由来。

    祝静恩仔细看着每一条疤每一道痕,眉头拧得越发紧了,即便拼命克制,在掌心里掐出深刻的印子,让人红了眼眶。

    她以为她会为了记住这些痕迹的形状和分布,而被吸引注意力,可实际上她完全没有办法不去想象他受伤时有多疼。

    赵崇生在她眉心抚了抚,“心疼?”

    祝静恩点点头,欲言又止。

    “回答。”

    大多数时候,他都要求她完整地说出她的想法,而不是点头和摇头来代替。

    “我很心疼,而且每一道伤痕都代表着一段我不了解的过往。”

    赵崇生的嗓音里蕴着了然,“Greta想了解我。”

    祝静恩应了声“嗯”,“想知道您经历过怎么样的危急时刻,受伤时疼不疼,有没有好好包扎好好恢复。”

    “您会觉得我有些不自量力吗?”

    她对自己实在太没有自信。

    赵崇生的眸光定在她的脸上几秒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握着她的手腕,掌心温度很烫,引导着她去触摸他大臂左侧的一道痕迹,那里的皮肤比正常的皮肤颜色浅很多。

    “这是19岁在科隆遇袭,□□留下的伤口。”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遇袭”,略过了其中过程有多么危险,语气仿佛是在谈论今日天气。

    或许他压根不想细说,提及也只是用行动在告诉她,并不是她口中所谓的“不自量力”。

    祝静恩轻轻摩挲着那片与正常肌肤触感不同的皮肤,感受着指腹之下的微微突起。

    “为什么呢?”

    “忘了。”

    他对这类的话题总是三缄其口。

    祝静恩曾以为像赵崇生这样强大的人,一切都是完美的。

    他的容貌、声音、身体,都无可挑剔。

    于是画室密码锁锁着的柜子里,他的“替代品”是那么完美,她努力学习练习着真实皮肤的肌理和质感,可是她没有想过的是恰恰只有这种不完美才更真实。

    她的指腹轻轻划过腹肌的沟壑,忽然清晰感觉到肌肉收紧的变化。

    可他神色自若,仿佛那一瞬的僵硬,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祝静恩想问下一处伤痕,赵崇生牵着她的手游走过他的腹肌胸肌。

    那一刻她什么也没有想,只能感觉到心脏疯狂跳动,以及指尖的触感是如此鲜活真切。

    她突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替代品”永远只会是个“替代品”。

    即便她能够在“替代品”上完整地复刻出每一道伤痕,也永远无法拥有他的体温和气息。

    可是她实在无法想象该怎么样度过未来没有赵崇生的生活。

    如果每一段关系的终点一定是分开,只有提前准备好“替代品”这个办法,能够起到那么一点点作用。

    她没由来地感觉到一种悲伤。

    祝静恩并不知道,她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他牵着她的手,最后的落点在他左腕上。

    祝静恩懵然等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但赵崇生只是带着她的手解开了他腕间的手表,确保不会有硌到她划伤她的东西。那些或浅笑或无奈的神色早已敛起,他的眼底只剩下猛兽餍足之前的危险。

    “时间到。”

    “现在轮到我享用了,Greta。”

    /

    阳光透过单向玻璃,侵占着室内的空间。

    赵崇生散漫地倚靠在桌边,单手将衬衣纽扣一颗颗系起,他的身材也一寸一寸隐在衬衣之下。而面对面与他一步之遥的祝静恩,身上的遮挡则逐渐退去。

    他们的举动截然相反,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姓敢。

    祝静恩的手背到身后,随着搭扣的节开,拢着的束缚也同时解除。

    明明她没有抬眸,却能清晰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不是打量和审视,而是一种仿若对于艺术品的欣赏。

    她的身体正在不停地发烫,圆润白皙的脚趾下意识地蜷了蜷,地毯上柔软的羊绒包裹着她。

    昨夜太过疲惫,没发现房间里的变化。不知什么时候,赵崇生的房间里大面积铺上了毛绒地毯,即便她不穿鞋,也不会接触到冰凉的地板。

    她记得他出差之前还没有的。

    单薄的布料无声滑落在地毯上。

    穿戴身体链时,钻石珍珠与链条相撞,短促而分明的细微声响富有层次感。

    眼皮上像是压了千斤的重量,怎么也无法抬起看向身前的人,纤长的眼睫扑闪着。

    随着她系链条接扣的动作,挤压圆润聚拢。

    单向玻璃投进的光很明媚,她的皮肤仿佛在阳光底下发光,比一身的珠宝更加耀眼。

    定制的身体链贴合着她的每一寸曲线,每一处都是这样刚好。

    祝静恩朝着前方迈出一小步,几条坠着的珍珠链条跟随她的步伐而晃动。

    她的声音轻得恍如早春的雨丝,稀薄到落在身上也难以让人发现。

    “Uncle,我准备好了……”

    赵崇生缓慢地阖了一下眼眸,回应她的话语,站在那里却不打算有什么动作。

    这是他们作好的约定。

    他让她看他身上的伤痕,而她需要主动给予他“次级”作为交换。

    祝静恩又往前走了半步,站在他的两腿之间。属于他的气息也因此靠近,她的心脏空悬,呼吸骤然发紧。

    什么都还没开始,但她的身体已然泛起淡淡的红色。

    她执起赵崇生的手,小手覆在他宽大的手背上,牵引得很勉强。

    她的脸颊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随即侧过脸去,吻落在掌心,又在唇离开的同时用舌尖轻勾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的反应。

    他实在是太平静了。

    祝静恩想这点going似乎对他没有用。

    她咬着唇,稍作犹豫,而后带着他的手从柔嫩的脖颈一寸寸往下,抚过秀致的锁骨。

    在牵着他的手覆上她的瞬间,她踮起脚尖,吻住了赵崇生的唇。她的吻技太过生涩,一时没能找准位置,磕在他的唇上,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散在两人的唇舌间。

    祝静恩慌张地想要退开,“对不起”却被堵回了她的口中,直到将她吻得晕晕乎乎,他才贴着她的唇角说道:“继续。”

    她的脑袋里早就乱成一团浆糊,没反应过来,这个“继续”是让她继续。

    她迷迷糊糊地说道:“想要……”

    后边的气声几乎听不见,又或者说他刻意要他说清,“想要什么?”

    “想要吻痕……”

    赵崇生的眸光在她的颈间流转,忽然握住她的脖颈,她的脉搏就在他的手中,仿佛再用力一点点就能够轻易折断。

    他的唇擦着她的耳垂往下,来到她的脖颈。

    就像是猛兽捕捉到猎物之后,却不着急进食,用牙齿磨着猎物的脖颈,尽情享受猎物流露出的慌张。

    这种原始、神圣且残忍的“仪式感”,更是一种天生刻在基因里,对于潜在威胁者宣示他的主权。

    祝静恩感觉到一种越发接近满足的欣喜,她条件反射地扬起脖颈,等待着他咬下。

    可是下一秒,他的唇远离了她。

    “为什么一个月之前的痕迹还没有消失?”

    祝静恩感觉到他的气息离开,语气有些着急,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也就无法思索措辞。

    “因为这是您给我的,我想留下,所以发现痕迹变淡淡时候,就会用手掐着,加深痕迹。”

    空气静默几秒钟,祝静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说了什么,惶惶地睁大了眼睛。

    赵崇生残忍地说道:“等到旧的消失之后,你才能拥有新的。”

    “Greta想要自己留着旧的,还是讨要新的。”

    祝静恩下意识地抗拒:“不……”

    她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就被他的指腹按住了唇瓣。

    “你今天已经讨价还价太多次了,请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赵崇生的眼底冷静到近乎让人感觉到可怕,“你应该继续了,Greta。”

    祝静恩的满足感落空了,心尖像是被一支羽毛不断来回轻扫着,难耐得实在太过分。

    可是赵崇生已经做好的决定,就不会收回。

    她呜咽了一声,在他直起身时,跟随他一点点踮起脚尖,手勾住他的脖颈,将自己完全挂在他的身上,紧紧贴着他。

    祝静恩脑海里搜索着记忆,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有效地going赵崇生呢。

    她迟钝的处理器太缓慢,曾经看过的或岛国或欧美的画面不断从眼前掠过,最终答案落在最为直白的方法上。

    既然说是需要外界次级,那么……

    祝静恩慢慢低下去,却在膝盖触及地毯的瞬间,忽然被扣住腰捞了起来。

    她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等她的视野再次清晰,她已然被按在桌上。

    赵崇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狠狠地跳了两下。

    那是一张并不宽的类似岛台的窄桌,她的上身贴在桌面上,脚尖极力踮着才能点在地上,而她的双手被紧紧扣住背在身后。

    祝静恩听见身后赵崇生低哑的声音,“不需要这样做。”

    在冰凉的桌面和她的身体之间,隔着赵崇生宽大的手掌,正好能够将她握着。珠链晃动时蹭过她,让她肿起。

    祝静恩分明只喝过温水,却莫名感觉到微醺般的目眩感。

    珍珠身体链贴在身体上跟随她的呼吸起伏,在那个时刻,她莫名问起:“如果链子断了怎么办……”

    这是赵崇生送给她的礼物,她很珍惜。

    可是赵崇生却恶劣道:“那只能让小猫匍匐在地上,将散落的珍珠一颗一颗咬回来了。”

    祝静恩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特定的情境下喜欢“脏”一些的言语,可是当他的一字一句落尽她的耳朵里,她浑身一馋,立刻感觉到有什么顺着推滑落。

    她在因为他的话语而感觉到星份,伏在桌上,不敢抬头。

    熟悉的木质调香气包裹着她,她被禁锢在他灼热的怀里,无处可逃,也不愿逃。

    赵崇生的膝盖别开了她的退。

    祝静恩唇边那句“有效果吗”尚未问出口,她就得到了答案,不需要言语回答。

    在这种感知的同时,她意识到赵崇生修长的手指上似乎又多了几处薄茧。

    那是粗砺的,也是精准的。

    祝静恩像是一个机器,他清楚的知道她的每一个零件每一个按钮的位置。

    她的眼前越发模糊,但水声却越发清晰。

    带着热意的吻流连到她耳后,他衔住她的耳垂说道:“不喜欢吗。”

    她实在是太爱哭了。

    喜欢哭,不喜欢也要哭。

    这里也哭,那里也哭。

    赵崇生将她翻了过来,她无意识地用推去勾他的腰,嫌不够似的,在他腰窝的地方轻轻蹭着。

    他忽然笑了笑,很轻,像是胸腔里溢出来的一声笑,惹得她的心跳都不受控制。

    “别急。”

    祝静恩看着他低下头,还来不及反应他想要做什么,就感觉到他的唇贴上她。

    祝静恩感觉到一阵耳鸣,所有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了,只有某处的感受是那样分明。

    他衔住珠链的尾端,舌尖挤压她的同时,圆润的珍珠也在挤压着“珍珠”,这种感受促成另一种星粉,翕动着,桌面上一片丰盈润泽。

    她瞬间就绷紧了身体,像是一张被拉到最满的弓,难以克制的声音溢满整个卧室。

    这种感觉比生理上的快意更加满足和次级,仅仅只是想到,在外杀伐果断,西服领带一丝不苟的人,此刻正伏在她的身前,就足以让她的兴奋攀到顶点。

    可是她不明白。

    他刚和她说过“不用这样做”,那他为什么……

    他的手固定着她,温热的舌尖探进湿润。在一片软嫩里,舌尖被衬得几分粗粝。

    从外到里,他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知道她哪里明敢,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力道。

    一开始她啜泣着喊他“Uncle”,到后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从“daddy”到“master”喊了个遍,甚至更过分的词也在意识朦胧时说出了口。

    源源不断的晶莹被舌尖卷去,粘腻的声音太过清晰。听觉、触感、生理和心理上的级次,都太过强烈,所有感官都更加敏感。

    直到她眼前泛着阵阵白光,一切都失去焦点,连惊叫都失了声。

    许久,她才慢慢平息。

    等到她的意识汇拢,视野里先注意到的是赵崇生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她完全不能回想,只要想到刚才这张完全没有缺点的脸就埋在……

    赵崇生却不放过她,他把人捧到面前。他的下巴上沾着一片晶莹,是她意识涣散时造成的。

    “舔干净,Greta。”——

    作者有话说:用珍珠玩珍珠

    第33章 喜欢 Greta很喜欢

    祝静恩曾经是需求很低的小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意识到她需要陪伴关心还有很多很多爱, 否则她会像水母离开水一样,干涸死亡。

    原来她不是需求低,只是压抑着不敢奢望。

    肢体接触, 就像是一次次向他确定边界, 当她嵌入他的怀抱里,仿佛是一种对不确定的抵抗,让她清楚知道——

    至少此刻Greta拥有Derek。

    祝静恩从糕朝缓缓回过神时, 赵崇生正慢条斯理地将她架在他肩上的腿放下来。

    她朝着他伸手,嗓子使用过度后有些微的哑, 但仍然软得不像话, “要抱……”

    赵崇生的手垫在她的后背,将人半拥进怀里。他的呼吸和心跳受到她的影响,失去正常的节奏, 并不像他面上那般从容。

    她刚才的反应太大了, 一边掉眼泪一边嘤咛着紧紧绞住他的手指和舌尖,他几乎应得发痛。

    他等着祝静恩缓了一会儿,抬起她的脸, 将他下巴上属于她的罪证呈现到她眼前。

    “舔干净,Greta。”

    他身上有着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质,发布指令的语气温淡,却能让人感受到不容商榷。

    祝静恩的呼吸凝滞一瞬,泛着红晕的双颊再度烧了起来。她把脸埋在赵崇生的脖颈处, 颤动的眼睫轻扫着他颈间的皮肤, 脊背剧烈起伏着,带动珠链不停晃动。

    赵崇生贴在她背上的大手,横过来几乎与她的脊背等宽,体型差距带来的掌控感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手掌沿着她的脊柱慢慢向下, 拢住她的囤,“不要撒娇。”

    “再磨蹭,你的劈股会被我打肿。”

    那样简短的一句话,像是调动了大脑里的记忆,瞬间有了画面感。

    她张口想说什么,却溢出了一声轻船。

    很难说清他说的对于她是惩罚还是奖赏,但她不想他刚回来就变得严厉。

    祝静恩额角的发丝微微汗湿,乌眸含光,仰头靠近了他。

    先是拥抱和贴脸,再是指尖和接吻,现在他为她开发了新的体验和感受,那么今天之后她或许就会贪婪地想要他再这样对她……

    她越来越贪心,被他养得胃口越来越大。

    “谢谢uncle。”

    柔软的舌尖轻轻舔着他的唇角,带着那么些“讨好”的意味。

    “Greta很喜欢。”

    /

    即便赵崇生回到N市,也没办法空出太多时间陪她。两人一起吃过午餐,他陪着祝静恩睡着后,就带着特助出发去了公司。

    祝静恩的睡眠时间不长,醒来后在床上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又回到她的画室。

    她谨慎地将卧室门和画室门都锁好,才解开密码锁,将东西从柜子里搬出来,在空地上摆好。

    祝静恩向后退开几步,仔细端详着这个半成品等身硅胶人偶。因为面妆还没有完全画完,所以暂时没有组装上脑袋。单从身形来说,如果此时任何一位见过赵崇生的人在这,一定能认出这个人偶与他有多么相似。

    可是她见过了赵崇生西服之下的身体。

    不满足于只是与他身形相似,她想要的是趋近一比一的还原。

    祝静恩动了动人偶可活动的关节。

    这只是没有生命的硅胶,不像人体那样可以通过减肥或者增肌来塑造线条,只能重新修改建模让专业的厂家制作。

    眼前这个可以用来练手画体妆,加上正式绘制,这个过程里需要使用大量的耗材,加上最少购买一套服饰,合计下来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这几年住在庄园里,她用钱的地方不多,父亲给她的生活费大部分都存了起来,但最近花销增加,卡里的存款极速下降。除却不能动的那部分,已经所剩不多。

    她和人偶定制的厂家沟通了一下,厂家表示可以打九折。但即便是优惠后的价格,她手上能用的钱似乎也不够来支付。

    祝静恩想了想点开宋霓的微信,距离她借钱给宋霓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

    她现在需要用钱,又担心宋霓暂时无法还她,她这样问好像会让对方有压力。

    她犹豫许久才发去消息,“宋霓,最近情况怎么样,生病的家人好些了吗?我近期有用钱需求,不知道你方便先还我一部分吗?”

    祝静恩自认说得还算委婉,但消息发送出去之后又感觉到紧张。

    有些坐立难安地锁屏又解锁好几次,等来了对方的回复:“抱歉静恩,我家里情况还是不太好,可能没办法现在就还你……”

    随即又附上一张照片,拍的是她手中拿着抹布,而背景里是还没有收拾的餐桌,其中一角露出她身上穿着的带有餐厅名字的围裙。

    “我在努力打工,赚到钱就会还你的!”

    祝静恩陡然升起一种负罪感,连忙回道:“没关系的,我不着急。”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其实是有点急的。只要事情没有做完,她就会焦虑的毛病还是没解决,更何况定制这件事是“未雨绸缪”,一日没有完成她心底就还是不踏实。

    过几天就是月初,每月1日正常来说是父亲给她打生活费的时间。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联系父亲,问问他这次能不能提前几天给她。

    但这对于祝静恩来说,是比问人能不能还钱更加难以启齿的事情——

    这些年除了每个月他按时给她打四年多来完全没有变化的生活费,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哪怕生活里出现了什么问题,她也不会选择和父亲倾诉。

    室内恒温系统运行着,将温度稳定在体感舒适的区间里。祝静恩坐在画室窗边的高脚椅上,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仿佛没有实质效果,她的手心一片冰凉。

    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按了下去。

    回铃音有规律地响着。

    祝静恩的心脏随着这节奏,越悬越高,她实在太拧巴了。既害怕电话接通,又害怕不通。

    她只能通过数回铃音的次数来分散自己的紧张感,响到第8次时,电话忽然被接通。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听筒传了出来,让祝静恩有几秒钟的恍惚。

    “谁啊?”

    她的手瑟缩了一下,将手心之下的裙摆紧紧攥了起来,指尖都用力到泛白。

    感觉喉咙发音有些艰涩,“爸,是我……”

    电话那头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语气略显尴尬,“你啊,什么事?”

    他们之间实在不能算正常的父女关系,没有可以寒暄的话题。

    祝静恩支支吾吾许久,才说道:“爸,我最近用钱的地方比较多,能不能提前给我下个月的生活费呢……”

    “什么生活费?”祝父疑惑地说着,下一秒突然响起尖锐高昂的女声。

    “什么生活费?!”

    “好啊你背着我给你女儿生活费,是不是还想把她接回来?我看你恨不得把你那前妻也接回来吧?!”

    “别扯有的没的,我什么时候给她打生活费了,卡都在你手里,不信你就去查账。”

    祝静恩听着手机里传出的争吵,整个人僵硬着回不过神来。她没有想过自己的一通电话会引发这样严重的争吵。

    父亲的声音那样笃定,面对着阿姨质问,完全不心虚甚至很不耐烦。不像是在撒谎,可是她的卡里固定每个月1号都会收到一笔钱,这四年来金额没有变过,也从来没有少过。

    这又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争吵与质问还在继续着,彼此咄咄逼人针锋相对的状态,似乎与她记忆中不同了。她还在国内发那几年,父亲与这位新娶进门的妻子是那样恩爱。

    她掌心与后背都覆了一层冷汗,慌乱之下只能想到挂断电话。

    随着“嘟”的一声,争吵的声音骤然消失。她如溺水般的窒息感,却久久没有消散。

    父亲没必要为了她欺骗阿姨,那这些年是谁在给她提供生活费呢……

    祝静恩把画室层层锁好,快速换了衣服,收拾了证件和银行卡放进随身的包里。

    她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路过衣帽间的落地穿衣镜时,习惯性地看向镜中自己的脖颈处,抬手就想用力地掐一掐那些痕迹。

    这已经成为她这段时间以来下意识的动作,想要人为地延长这些痕迹留存在她身上地时间。

    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等到旧的消失之后,你才能拥有新的。”

    “Greta想要自己留着旧的,还是讨要新的。”

    她的手顿了顿,在颈边止住动作。

    祝静恩木木地在镜子前怔了许久,从抽屉里取出一片肤色的无菌敷贴,将那些痕迹挡住。而后转身朝楼下走去。

    司机很快把她送到银行门口,几辆保镖车上同时下来西装革履面无表情的保镖护在她周围,瞬间吸引了许多路人的视线。

    祝静恩无心去在意,径直朝着银行里面走去。她在其中一个柜台前坐下,将银行卡和证件递了过去,“你好,我想查一下这个账户每月1日的交易流水,请问有办法可以显示完整的汇款人信息吗?”

    银行工作人员操作着,向她确认道:“您需要显示所有交易对手信息的详细流水,对吗?”

    祝静恩的心跳莫名加快,重重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几页详细流水单推到她的面前。

    她从最近日期开始看起,每月1日她的账户都会收到一笔来自中国银行N市分行的定期转账。

    她的手不自觉开始发抖,视线继续流连到汇款人那一行,手上骤然失了力气。几页薄薄的纸页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一般,难以拿住,散落了出去。

    这个定期转账业务从她住进庄园的第二个月开始,而汇款人是——

    Derek Hohenzollern——

    作者有话说:这个德里克就这么偷偷养着老婆

    第34章 听话 小猫并不是只有乖巧黏人

    耳边是持续的嗡鸣声, 像是剧烈的风忽然而至,屏蔽了外界声音,脑袋里一阵眩晕, 祝静恩不适地重重闭了闭眼睛。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钝痛让她从不适感里稍稍脱离出来一些。

    身边有人走近,她朝着声源处看去,穿着银行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她旁边俯低身位说道:“Greta小姐, Derek先生让我转达,他正在来的路上, 请您到休息室稍作等待。”

    人总是会对在意的名字特别敏感。

    祝静恩的呼吸滞了一瞬, 随即点了点头。

    这位工作人员的制服与柜员的不一样,大约是网点的领导,对她的态度好到几乎有些谄媚。

    贵宾休息室的茶几上摆着各式精致的甜品, 他热情地为她介绍着, 连空气温度湿度都一一询问是否妥帖。

    祝静恩知道,这些并不是因为她,而是为她身后的赵崇生。

    对方看她似乎没有什么要交谈的欲望, 又过了一会儿就礼貌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

    祝静恩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手边那几张薄薄的纸,视线从一处处熟悉的名字上扫过,不自觉又有些出神。

    在N市念艺术专业, 如果仅靠每个月几百刀要覆盖生活费、每学年的学费和画材消耗的费用是完全不够的。

    所以在庄园里已经替她解决衣食住行之后, 她还需要存下足够交下一年学费的钱。

    她从未找赵崇生要过钱,仅有一次,是在他将她带回庄园的第二个月。

    那时父亲已经两个月没有给过她生活费,又恰逢学校班级里有费用需要交。她提醒过他几次, 他总是推脱过一会儿过一会儿,接着便没有了下文。

    祝静恩不敢和赵崇生开口说钱的事情,赵崇生将她带回来,给了她单独的房间,还有佣人照顾她的生活,已经很感激了。更何况他很忙,当时的她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到他一次,甚至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她焦虑失眠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出发去学校之前找到管家,小心翼翼地询问能不能向他先借一百刀。

    时至今日她仍能回忆起那天的窘迫,管家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请求,但是告诉她:“这是先生留下的备用金,您可以随意使用。”

    管家把卡递给她,她连忙摆手拒绝,当时她的英文还很差劲,只能磕磕绊绊地说:“不用不用,我能自己解决。”

    祝静恩时常对于钱这件事难以启齿,不论是她朝父亲要生活费,还是她向其他人借钱,甚至是她借出去的钱,似乎都很难坦然开口要回。

    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关系里,她总是对这个话题感到不好意思。

    其实她所说的“能自己解决”是假的,她压根解决不了,当时她才15岁,没有人敢雇佣童工。但就在那天下午,她收到了银行转账。

    同样的银行,同样的八百刀,以及同样的写着“生活费”的备注。

    她毫不怀疑这笔转账的来源。

    之后的几年里,每月1日的转账未曾变化过数额,很符合父亲的行事风格,却没有想过那是赵崇生为了维护她尊严的做法。

    祝静恩很久以前就已经接受了自己是被几百刀生活费打发的小孩,原来不是,她是早就被丢掉被遗忘的小孩。

    而赵崇生早早就在她的生命里,接替了“父亲”的职责。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发展她的兴趣爱好,照顾身体关心情绪。

    她欠赵崇生的早就数不清了。

    不远处传来轻响,祝静恩愣怔地回神,视线上抬,撞进一双雾绿色的深邃眼眸。

    电影里似乎总有这样的镜头,在回忆过后接入现实的画面,他们定定注视着对方,剩余一切都成为虚焦,声音也慢慢消散远去。

    直到赵崇生走到她面前,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Uncle……”

    他扫了一眼她手边的打印纸,“知道了?”

    他似乎没想完全瞒着她,否则以他的能力,大约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祝静恩看着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经理,没有像平常那样扎进他怀里,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赵崇生很少在外人面前与她有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只是抚了抚她的发丝。

    他给了经理一个目光,对方立刻会意,将几份文件恭恭敬敬地递给祝静恩。

    她不解地皱了皱眉头,“这是……”

    经理解释道:“这是先生为您设立的信托,当您签名生效之后,这个基金将永久保障您的一切教育、医疗与安全。它独立于任何个人,包括设立它的先生,都无法剥夺或冻结。”

    或者说得再直白一些,它保障了她以后的生活,即便是他们分开也不会停止。

    赵崇生完完全全负担起她的下半生。

    手中的文件仿佛烫手一般,她伸出去接的手,又往回瑟缩着。

    她不安地抬头看向赵崇生。

    赵崇生的神态从容,“先签完,我们再说。”

    祝静恩下意识想要摇头,他却先一步开口。

    “Greta,听话。”

    那份文件有很多需要签字的地方,除了银行经理还有律师等人在场,这样的氛围一直让祝静恩感觉到很紧张。

    等到文件签署完成,其他人退了出去,她才急切地挤进他怀里,“Uncle……”

    赵崇生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脊背,“只是一份很小的文件。”

    “为什么呢?”

    “他不想管你,我来管。”

    “以后你不用因为物质向任何人低头。”

    他眼底蕴着不明显的笑意,“总不能让你白白喊一声‘Daddy’。”

    “但是……”

    赵崇生看着她濡湿的眼眶,缓缓摇了摇头。

    “越挣扎越容易溺水,放松反而更容易感受到浮力,这个道理你知道的,对吗。”

    “我想让你明白的是,别紧张,接受自己被帮助和托举。钱只是我能给你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其实祝静恩知道,他更珍贵的是时间。

    Derek先生对不相关的事甚少关切,厌恶一句话说两遍,却一次次俯身倾听她的情绪。

    “我总是很拧巴,一定让您很累。”

    她小心低下脑袋,偷偷用手背很快地擦了一下眼睛,接着坐直了身体。

    “抱起一只挣扎的猫和一只放松的猫,感受到的重量是不同的。”

    “但这很正常,因为小猫并不是只有乖巧黏人,拧巴、爱哭都是构成她的一部分。”

    祝静恩听得懂他话里的隐喻,鼻尖越发感觉到酸涩,想哭得欲望持续增长。

    她怎么也压不下眼眶里的泪水,却听到赵崇生问她:“Greta。”

    “这次在我怀里掉眼泪的时间比上次短,是因为西装不够柔软吗?”

    顿时泣不成声。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对她更好了。

    无论是物质还是情绪,不会有人给予的比他更多。

    /

    接下来的几天,赵崇生依然很忙,但每天晚上都会在她睡前回到庄园里,听她碎碎念今日又做了哪些事情。

    有好几次在书房,她坐在他的腿上嘀嘀咕咕,说要等他忙完,却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第二天又在自己的房间醒来。

    祝静恩觉得赵崇生根本不在意他的身体,医生说外界刺激能帮助恢复,但他只顾着忙工作,全然不遵医嘱,于是她的“帮忙”一直被搁置。

    除了每天晚上相处一会儿,其余时间赵崇生很少在家,但祝静恩也有事情要做,她忙着练习如何修剪假发,给新到的人偶身体绘制体妆,还要挑选适合的西服,以及如何穿戴和打理。

    每天做完这些事情,就快到赵崇生回家的时候,因此时间过得还算快。

    这天祝静恩正在房间里,拿着计算器在小本子上写写算算,看起来似乎是简易的、不太专业的账单。刚将计算器显示的数字填在纸上,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很规律礼貌的节奏,大约是管家或者佣人。

    她想了想,还是把本子也锁进了画室的密码储物柜里。

    管家在门外向她微微躬身,“Greta小姐,先生现在正要去公司,问您是否要同行。”

    祝静恩猜想他大约是觉得她好些天没出门了,要带她出去走走。

    这种被放在心上惦记的感觉,总是让人感觉到很熨贴。

    祝静恩快速换了衣服去赵崇生的卧室找他。

    他正在阳台打工作电话,见她进来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继续用她听不懂的德语说着什么。

    阳光给他披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将他身上冷漠的疏离感减弱了不少。

    灰色衬衣整齐收进黑西裤,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裤线利落笔直,整个人倒三角的黄金比例十分完美。

    她忽然联想到近期一个很流行的词,“hot nerd”,所形容的就是眼前这般高智淡漠与性感的反差,形成巨大的张力和吸引力。

    祝静恩的视线在他颈间顿住,少见地发现他竟然松着最上边的两颗扣子。

    她的眸光流转,转身走进赵崇生的衣帽间,替他选择了一条暗纹领带。

    她小跑着走到他身边,扬了扬手中的领带,赵崇生会意地微微俯身低头,任由她摆弄。

    其实她几乎没有需要打领带的衣服与场合,这项技能是这几天才学会的。

    她一步一步按照记忆中的步骤进行着,尽量端正整齐,最后又仔细替他整理了衬衣领子。

    祝静恩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没注意赵崇生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

    他的视线从领带移到她的脸上,眸光讳莫如深,“温莎结,打得不错。”

    “Greta还为‘谁’打过?”

    祝静恩的呼吸一滞,动作登时僵在原地。

    “没、没有,是因为因为画画需要练习布艺的褶皱……”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赵崇生的脸色,他始终平静地望着她,语气淡淡。

    “Rela,Greta。”

    “我什么也没有说,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有谁发现Greta宝宝在这件事上偷偷撒谎两次了!德里克拿着小本本记起来,秋后算账ovo

    第35章 请示 好宝宝出门得先请示家长

    祝静恩听见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艰涩地咽了咽喉咙,忽然觉得Luca说得很对,她真的很不会撒谎。

    即便赵崇生什么也没有说, 她已然开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慌张解释。

    “替代品”是仿造他模样的等身人偶, 但严格说起来不算真正的人。

    祝静恩思忖着,觉得这个逻辑很合理。往前又走近一步,紧紧环着他的腰, 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撒娇的意味太分明。

    她维持着环抱着他的姿势, 仰起脑袋看他, “我只为您一个人打过领带,真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也只会为您。”

    祝静恩全然不自知,眼底此刻溢着的光亮和平日里的期待不同。

    小猫在耍小聪明。

    赵崇生的目光深邃, 望进她的眼底, 兼有一种极为平静和锐利的审视。

    拇指和食指分开钳制着她的两腮,细腻柔软的脸颊肉受力微微下陷,唇瓣也微微分开。

    他低头咬住她的唇, 略微的疼意透出几分警告的意味。

    “希望不需要我教导你‘说到做到’,Greta。”

    “如果我没有做到,您就惩罚我吧。”

    彼时的两人都未曾想到过,一语成谶,这句话将会很快应验。

    /

    碧空如洗, 日光倾泻。

    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 升降档板分隔着车内的空间。

    祝静恩坐在赵崇生的腿上,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耳畔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都已经习惯这样亲密的姿态。

    祝静恩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象, 这条路去往的目的地并非赵崇生公司的摩天大楼。上车之前听特助说,似乎是今天有一场听证会。

    在她的想象里,结尾带着“会”的场合,大约都是一大堆人坐在一起开着无聊的会议,翻来覆去讨论着烦闷的议题。

    她皱了皱鼻子,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赵崇生的领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领带是她打的缘故,她发现他今日没有像平时那样佩戴上精致低调的领针和领夹。

    思绪流转,祝静恩忽然想起赵崇生在正式场合还会佩戴衬衫夹,来固定衬衣保持平整。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戴。

    她挪动着低头寻找,试图从他的西裤上找到衬衫夹的痕迹。

    赵崇生单手翻看着文件,感受怀里的人正在不安分地扭动,有意无意地蹭过他。

    她的身形单薄,每一处曲线却极有天赋,柔软紧贴着他。如果不是知道她没有那样手段,实在很难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他从冗长的内容里移开目光,扣住她的腰。

    夏日裙子单薄,他的掌心按在她的腰窝处,温热顺着接触的地方传递过来。祝静恩陡然如过电般颤了颤,酥麻从腰间扩散到全身。

    她低低哼着:“唔……”瞬间失了大半力气。

    “在闹什么。”

    赵崇生贴着她的耳窝,“让我起着反应走进会场,可能会很难收场。”

    他幽深的目光侵略性极强,她闻言愣了愣,在他的视线下突然理解他的意思,脸颊瞬间如同熟透的番茄,“不是的。”

    祝静恩支吾着,“只是想知道您今天有没有穿衬衫夹……”

    赵崇生看着她几秒,捉着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腿上。隔着挺阔的西裤面料,她能感觉到他大腿结实紧绷的肌肉和衬衫夹凸起的轮廓。

    祝静恩用指尖去描摹感受,脑海里不自觉联想着对应的画面。

    下一秒,手被他轻易拢进掌心包裹着。

    她错愕地抬头看他。

    赵崇生神思淡淡,“体验结束。”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她还要说什么,赵崇生的吻落在她的眉心,祝静恩瞬间噤声。

    他垂眸看着她,嗓音低沉温和,“乖一点。”

    因为这一插曲,后半程祝静恩都分外老实,不敢再乱动。研究研究赵崇生领带上的暗纹,再玩一玩她的珍珠发夹,不多时到达了目的地。

    赵崇生走近主会场之前,垂眸将她方才蹭乱的发丝抚平,“在休息室等我。”

    她乖巧地点点头。

    转身跟着特助走向休息室,隐约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但一时也回想不起来。

    听证会的会场里,有一间常驻专属的休息室,赵崇生在N市的权利之高可见一斑。

    和赵崇生待在一起的时间,哪怕什么也不说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感觉时间流逝得飞快。现在他不在,一切都显得索然起来。

    她百无聊赖地支手托着下巴,出神地看着前方实时转播的大屏。

    以赵崇生的工作强度,想要一起去旅游去逛街去美食餐厅打卡,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祝静恩对此丝毫不在意——

    每天都能见到赵崇生,能够拥抱贴贴亲吻,甚至是更亲密的行为,这已经是她几个月前梦寐以求的状态了。

    她从不奢望与他进一步发展为恋情,或是更加长久的关系,她没有那个资格和身份去拥有。只要他还管着她一天,她就感觉到万分幸运。

    祝静恩认真想过,其实她已经离不开他了,甚至是只要想到这件事就感到痛苦。可是如果那天真的到来,她也决不能死缠烂打让他为难。

    她只是……

    只是需要时间做好准备。

    想到这,她的眼眸黯淡下来。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着,大约是有消息进来。她摇摇头将那些念头甩出脑袋,解锁点开看了看,是Luca发来的。

    “最近在忙什么?!约你好几次都不出来,假期过完一大半了!”

    “明天我生日在家开party,你必须来!”

    点开消息框,满屏的感叹号扑面而来。

    前段时间赵崇生出差不知归期,她没有心情出门。他回来之后发现他受了伤,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好几天,因此又拒绝了Luca上周的邀请。

    赵崇生的恢复能力惊人,一周时间已经恢复大半,甚至单手抱她时,也很难看出异常。

    加之这是好友的生日,她没有理由拒绝。

    祝静恩下意识地回复“好的”,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空时,倏然想起什么,“我要先问过uncle才能答复你。”

    Luca发了一个哀怨的小表情,随即又说道:“好吧,我理解。”

    “好宝宝出门得先请示家长。”

    祝静恩浅淡地笑了笑,无意抬眸看向眼前的屏幕,却突然定住了目光。

    大屏幕里会议现场的镜头竟正好从赵崇生身上“无意”扫过。

    近几年他越发低调,不发言不接受采访,各家媒体即便再想要话题和版面,也不会不怕死地把镜头对准赵崇生。

    而官媒也只是这样,看似无意地一扫而过。

    可就是这么一个几秒钟的短暂镜头,祝静恩却看得清楚认真。

    赵崇生沉稳从容地坐在席位上,眉眼间情绪很淡,隐隐几分漫不经心,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即便不怎么开口,也难掩不怒自威的气场。

    位高权重,淡漠锐利。

    他真的很适合这样的场合,也很适合大屏,那张脸在镜头下好看得实在有些太过分。

    祝静恩托着下巴想到,或许样貌只是他最微不足道的优点。

    在镜头即将掠过的一瞬间,她忽然捕捉到一丝不对劲的细节——他的深色暗纹领带上泛着一抹温润的白色光泽。

    祝静恩怔了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脑袋右侧,原先夹着珍珠发夹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随即后知后觉地睁大了双眼。

    某些画面像是关键帧一般在她脑海中闪过。

    在车上时,她想着赵崇生没戴领带夹,就随手把手边的发夹别了上去,后来她就忘了这件事。而此刻,珍珠发夹仍在他的领带上。

    这样严肃的场合,如果只是金属发夹尚且不惹眼,可偏偏是和他气质完全不符的珍珠。和他的黑西服深色领带,看起来格格不入。

    祝静恩的脸色陡然发白,掌心沁了层薄汗。

    完了,又闯祸了。

    她肯定让uncle丢脸了。

    她焦虑地站起身,在原地不安地打转,倏然起身往外跑。门一拉开,徐特助和一行保镖就站在外边,将门外的区域守得严严实实。

    徐特助朝着她微微躬身,“Greta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她的手攥了攥,微微发白的脸色因为犯错误又有些羞红,“我刚才在转播的画面里看到,Uncle的领带上夹着我的发夹,是我弄上去忘记摘了,怎么办,有办法告诉他吗?”

    徐特助始终木着一张脸,恍若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般,“我有责任替老板检查穿着是否失仪,刚刚已经告知过老板。”

    祝静恩不明白,眉心紧紧蹙着,神情疑惑而紧张。

    徐特助沉默着,脑海里浮现着半小时之前的场景。当时他含蓄地提示着老板,“您今日的领带夹与领带色系不同,是否需要调整?”

    赵崇生没有低头确认,显然对此知情,他神思淡漠地反问着:“你看到了?”

    作为一名极有职业素养的特助,所具备的能力之一,就是看懂上司的脸色。比如此刻,他分明从赵崇生的眼底看出了一种名为“暗爽”的情绪。

    下一秒,他听见赵崇生语气淡淡道:“这是Greta戴上的。”——

    作者有话说:德里克:你怎么知道这是老婆给我的

    ps谁注意到生日party的伏笔了!即将回收开头!

    今晚还有一章

    第36章 聚会 好不容易她说“我想”

    冗长的会议结束。

    听证会现场的大多数人, 有意无意将目光投向中心席位的赵崇生。就像方才众人起身发言时,总会不自觉地朝他的方向略微侧身,他身侧似乎形成一种无形的引力场。

    没有人会明说, 可是所有人都很清楚, 在这场会议里,他才是真正的权力中心。

    四周的人蠢蠢欲动,想方设法地要攀附他。

    而赵崇生似是无所察觉, 漠然起身,屏蔽所有或畏惧或仰望的目光。

    身侧一位法务官忽然出声道:“Derek先生, 您今日的领带夹很好看。”

    赵崇生的脚步稍停, 视线轻落在对方胸前的身份铭牌上,“谢谢。”

    其实他从未用严声厉色去强调他的气场和权势,他的上位者姿态浑然天成, 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出斯文克制之下的傲慢。

    众人原以为对话进行到这里就会结束, 但意外的是,赵崇生没有就此离开。

    法务官也惊讶了一瞬,随即极有眼力见地说道:“方便知道它的由来吗?它似乎与市面上的成品领带夹不同。”

    想到那个画面, 赵崇生眼底冷意微融。

    “孩子亲手做的。”

    前几天他在家里办公,祝静恩带着工具在书房里做手工,小心地用胶枪往发夹上粘珍珠。

    中途被融化的胶水烫到指腹,一边甩手一边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他有没有发现。

    虽然他面色不显,但熟悉的人还是能从他眼角眉梢察觉到不同于平时的温和。

    法务官只当真是他家中的小孩, 认真恭维道, “那一定很优秀。”

    赵崇生不置可否,“她很乖。”

    “今后有需要,可以联系我的特助。”他这样说着,法务官诚惶诚恐地连声道谢。

    而后赵崇生施施然离开, 只留下一众惊愕的旁观者,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几分炫耀的意味,疑惑着从未有过消息表明这位Derek先生有孩子。

    赵崇生穿过众人的注视,走进会场后台。

    走廊上保镖与特助彼此静默地站着,宛如雕像一般。

    他推门而入。

    祝静恩低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听见开门声,立刻迎了上来,手不自觉地拉着他的衣摆。眼睫上还是湿漉漉的,鼻尖也微微发红。

    徐特助没有告诉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自己想不到确切的答案,着急得无法控制生理泪水。

    她紧张地承认错误,“对不起,uncle,我忘记把发夹取下来了。”

    “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赵崇生垂眸看着她,指腹衔去她眼睫上挂着的一滴泪,嗓音温淡:“这是Greta送我的礼物吗,不是吗。”

    他的语气实在太平静,像是在告诉她,这压根不是什么大事。

    “我还以为戴着你送的礼物,你会开心。”

    她正努力将眼泪憋回去,闻言错愕地愣在原地。她以为自己让他丢人,可他却说这是礼物。

    下意识地把赵崇生的衣摆攥得更紧了,眼眶里泪水要落不落,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向他确认着:“不会被人嘲笑吗,它看起来和您的风格很不搭。”

    他看着她用力到泛白的指节,俯身把她抱起来,像平时在庄园里那样面对面抱到胸前,“我只听见大家夸赞,而且——”

    “Greta,我想你对我有错误的认知,珍珠和我很合适,我很喜欢。”

    他的嗓音沉缓,最后那小半句落进耳朵里,说不出得好听。

    就像那天拍卖会结束之后他说,“我的珍珠值得。”模棱两可的话语,搅乱着她的心湖,她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悸动。

    只是指“珍珠”吗,还是也指代着Greta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然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惶惶地攥紧了赵崇生的手。

    “Uncle……”

    他轻易把小手裹进掌心,将温度渡给她,“我在这里。”

    他没有催促祝静恩。

    在雪夜踽踽独行太久而产生的冻伤,骤然接触到热水,只会感觉到刺痛而不是温暖。

    她需要一些时间反应。

    赵崇生摸了摸她的发顶,“我们回家。”

    她怔神地点点头。

    那天赵崇生空出时间陪着她在庄园里吃了晚餐,用餐地点移到花园里。

    在落日里,她看着赵崇生很久很久。

    日光慢慢沉下去,花园里的灯光亮起。

    他的神色毫无变化,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在光线不充分的环境下,更显得深沉,仿佛能够吸纳所有的光亮。

    直到他偏过头看向她,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祝静恩在赵崇生的眼里,看见了属于她的身影,这一刻她莫名确认了——

    不是梦。

    他喜欢珍珠。

    或许,也有那么一点喜欢Greta吧。

    /

    晚餐后。

    庄园书房里,特助立在办公桌另一侧,向主座的男人汇报着行动的进展。

    赵崇生神思浅淡,修长的指尖捏着一支钢笔,散漫地转了一周。

    “根据确切的消息,奥诺乘着货运游轮已经抵达M国,将会在明晚到达N市。”

    徐特助顿了顿,“他新购置了一批枪械,来历不算干净,看来他是想搭上那边为霍夫曼家族寻仇。”

    霍夫曼的主事人曾经在赵崇生底下做事,负责欧洲地区其中一条航线的所有业务。对方打着Derek的旗号和资源,私运大量违禁品为霍夫曼家族牟利。

    对方做得很干净,赵崇生派去大量的人,直到几个月前才掌握确切的证据,就在抓捕当日,霍夫曼的主事人从公司大厦楼顶一跃而下。

    买家、物流、供应商三方同谋,除却霍夫曼另外两方则更加狡猾,那段时间赵崇生频繁往返柏林,正是为了处理这件事。码头那晚之后,买家作为当地散货的人,也已经被抓捕。

    如今霍夫曼家族的小儿子搭上供应商的人,竟想讨要“公平”。

    赵崇生无声而轻蔑地笑笑。

    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尚未开口,室内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力度很轻,极易被人忽略,就像是将这道声响制造出来的人一般。

    “进。”

    门锁转动,厚重的门板从外向内推开。祝静恩的身影从后边探出来,“Uncle。”她的声音弱弱的,多看了旁边的特助一眼,似是生怕影响到赵崇生工作。

    赵崇生将捏在手里的钢笔,随意放到一旁。

    “过来,Greta。”

    她小跑着到他身边,而徐特助则退出了书房,将门从外边带上。

    她很自然地扑进赵崇生怀里,将晚餐时忘记说的事情告诉他:“Luca明晚在家里办生日聚会,她想要零点切蛋糕,我可以等到零点之后再回来吗?”

    祝静恩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马上答应,又转而说道:“如果不可以,我就待在家里画画。”

    她像是那种很乖的小孩,明明对怀里的玩具喜欢的要命,还逞强说,没关系,可以不买的。

    赵崇生缄默着垂眸看她,神思平静没有回应。

    他很少这个状态,祝静恩的心中打起鼓来,反思自己这个请求是不是有些无理。

    可是如果提前走可能会有些扫兴,她只能尽可能为Luca送一份昂贵的礼物作为补偿。但她还是希望赵崇生能够同意。

    “Luca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参加她的生日,可以吗?”祝静恩双手拉着他的手轻晃了晃,语气分外真挚诚恳。

    那双漂亮的眼眸紧紧看着他,缀进太多期待。

    许久,赵崇生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请向我保证你回家的时间。”

    很有礼貌的祈使句,用着“please”这样的字眼。

    实际上全然浸满不容商榷的占有欲,要她保证,要她做到。

    祝静恩认真思索,N市半夜的路况难以预测,极端情况下也有可能有飞车党堵住路,总归要耽误些时间。

    “不知道路况怎么样……但是十二点半之前,我一定会坐上车的。”

    “你知道哪些事不能做,对吗?”

    她知道这是赵崇生同意了她晚归的请求,她眉眼微弯,竖起中间三根手指要保证,却被他捉住手拢进掌心。

    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被拢住的手,没有挣扎,“我保证不乱来。”

    “嗯,乖一点。”

    起身离开之前,回头看了看掩上的房门,忽然凑近亲了亲他的脸侧。

    “Good night,daddy.”

    赵崇生重新修改了明晚的行动,将一部分庄园里的人手调去保护祝静恩的安全。

    徐特助不解道:“今天已经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将人带在身边了,为什么要同意明晚这个时间让她出去,这样大费周章地安排……”

    赵崇生淡淡看他一眼,特助自知失言,垂首说着“抱歉”。木然地脸上闪过几分紧张,他这位老板凡事最讲究一个秩序,他议论雇主的事显然是违反秩序的行为。

    空气凝滞着,徐特助忽然听到赵崇生说:“好不容易有件事她开口了,就随她吧。”

    好不容易有一次她说“我想”,好不容易她表达自己想要什么。

    最乖巧的孩子想要糖,没有不给的可能。

    隔天数量保镖车围着祝静恩乘坐的劳斯莱斯绝尘而去,在她出门之前,她再次保证自己会按时回来,并以此向赵崇生讨要了一个亲亲。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向来乖巧的祝静恩竟意外地没有准时。

    此刻距离祝静恩保证的时间已然过去半小时,赵崇生坐在庄园别墅的客厅里,看着手中无法拨通的电话号码,面沉如水。

    整座庄园灯火通明,别墅里待命的管家佣人与保镖无一人敢在此时出声,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地充当透明人,谁也不愿在此时触雇主的霉头。

    赵崇生的指尖在膝上轻点着,沉声自语。

    “我同你说过。”

    “你不会希望由我来告诉你,没有‘说到做到’的后果。”——

    作者有话说:Greta宝宝:自有我好果子吃ovo

    第37章 理由 这不是逃避的理由

    夜色深沉, 乌云遮蔽了月光。

    细密的雨丝悄无声息落下,没有惊扰静谧的居民社区街道。

    几辆豪车低调地停在一栋住宅的院外。

    从其中一辆车上走下来一位女士,上前按响了门铃, 静静等待着。

    两分钟后, 门从里边打开。

    Luca探出脑袋看了看,似乎已经习惯了祝静恩出行有保镖车跟随。朝着中间一辆紧闭着车窗的车多看了几眼,这才看回眼前的人。

    “请问您是?”

    “你好, 我是Greta的姐姐。”女士朝着她友好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礼物盒递了过去。

    “听Greta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

    Luca看着礼物盒上的logo, 不经有些傻眼。这位自称Greta姐姐的人,出手也太阔绰了。

    她正犹豫着婉拒,话还没说出口, 就听见对方说道:“我可以看看Greta吗?可能有一些冒昧, 但我打电话给她没有接,有些担心她。”

    Luca看着她黑发黑瞳的亚裔长相,虽然没听祝静恩说过她有姐姐, 但眼前这位似乎和Greta一样来自中国。她又看了眼远处的车和戒备的保镖,来历不明的人应该不会被放过来吧……

    她朝着女士点了点头,“您进来吧,她刚刚喝了一杯酒,现在正在睡觉。”

    Luca带着她穿过客厅, 四处是散落的零食、酒瓶和扑克牌。女士温和地笑着, 视线不动声色地从上边掠过,快速观察着。

    在Luca的卧室里,祝静恩缩在床上熟睡着,间或因为四周没有熟悉的气味, 而感觉到不安。

    如果此时祝静恩睁开眼,就会发现这位自称她“姐姐”的女士,正是庄园里的梁医生。

    梁医生轻轻拨动她的眼皮看了看,仔细检查着她的手臂。又拿保温杯喂她喝了些醒酒的温蜂蜜水,最后替她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她走到街道上,敲响中间那辆劳斯莱斯的玻璃。

    车窗半降。

    一张五官轮廓尤为立体的俊雅侧脸,被道路旁昏黄路的灯映亮。眼眸寡淡锐利,望不见底。

    梁医生俯身汇报着:“先生,Greta小姐喝多了正睡着,要现在带她回庄园吗?”

    赵崇生皱了皱眉,片刻后,微不可察地叹了气:“让她睡。”

    他安排梁医生在这守着,看了眼时间:“出发吧。”

    赵崇生将计划提前,让奥诺分身乏术,没有可能接近祝静恩身边,以此来保证她的安全。

    而这一切祝静恩全然不知,等她天亮醒来,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和床头属于她的保温杯,才恍然回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Luca迷迷糊糊地看着她慌张的身影,和她说道:“你姐姐凌晨的时候来了,说你不接电话,很担心你。”

    祝静恩又听了几句描述,猜想是梁医生。

    一定是赵崇生让她来的。

    他可能是考虑到如果他亲自来,Luca一定会被吓到,现场的气氛也会变得尴尬。

    电话打不通,肯定生她的气了,但还是不想影响她。

    祝静恩急得想哭。

    她不想破坏Luca生日的心情,匆匆解释几句,就下楼坐上回程的车。

    她在庄园里等了很久,心里忐忑不安,熟悉的焦虑带来的感受又从骨缝里钻了出来。脊柱一阵阵地发麻,像是不停被蚂蚁啃噬着。

    梁医生来替她检查的时候,和她说了昨夜的事,关于奥诺的事则只简单说是工作——

    赵崇生不允许任何人将这些肮脏事告诉祝静恩。

    “先生是担心您的身体,您先别太紧张。”梁医生将温水放到祝静恩的手边,安慰着她。

    她红着眼眶点点头。

    但其实她们都很清楚,祝静恩的情绪,只有赵崇生能够安抚。

    祝静恩转身朝着落地玻璃前的沙发走去,单腿跪在沙发上,另一条腿轻点在地上,透过玻璃看着远处庄园入口的方向。

    梁医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祝静恩似乎自己没有意识到,现在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慌张到发抖和无法思考。

    这是慢慢转好的表现。

    天气阴郁丝毫不见放晴的迹象,雨势反复,再又一次从暴雨转弱时,熟悉的车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祝静恩朝着门外跑去,她想扑进赵崇生的怀里,和他撒娇让他别太生气了。

    后车保镖将一个衣衫残破的男人拖了下来,在看到对方满是血痕的脸时,祝静恩的脚步顿住。

    那男人的腿骨呈现诡异的曲折,无力地垂在地上被拖行着,看上去尤为可怖。

    原就不安的心情在此刻变得更加慌张。

    是uncle做的吗……

    祝静恩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明明那样宽厚包容,定然不会如此血腥。可是他不是时刻都温和,想到她犯错即将要面对的惩罚,想到惩罚时赵崇生冷漠严厉的模样,她紧张地咬住了下唇。

    赵崇生漠然的视线扫过她。

    夏季尾巴的雨浇去几分炎热,温度降了下来,但她似乎感受不到,穿得分外单薄。

    雨水打在地上又溅起,打湿了她脚踝处的袜子。

    他拧了眉,把人抱了起来。

    祝静恩原以为赵崇生愿意抱她,应该是消气了,但他不愿意听她说话,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地让她回卧室。

    她在房间里坐立难安,抱着枕头哭了一会儿。

    是她再三保证自己会准时回来的,结果她没有遵守承诺、失联,还让他等了一整夜。

    现在他连惩罚都不愿意罚她了,大概是对她失望至极,以后是不是就不会管她了。

    不知道是被那浑身是血的男人和枪声吓到,还是宿醉后吹风,亦或是忧虑过重。

    祝静恩开始发起烧来,脑袋发晕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有意识,最先感受到的是额上冷毛巾的温度,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褪去了,被冷毛巾擦拭着物理降温。

    祝静恩迷迷糊糊地转头,赵崇生正坐在床边,静默地看着她。

    “醒了?”

    脑袋还有些晕,不适的感受让她生出一种委屈,瘪着嘴巴点点头。

    赵崇生换下她额上的冷毛巾。

    她偏了偏脑袋,将柔软的脸侧贴在他的掌心里,毛巾朝着一边滑落下去。

    “不舒服……”

    祝静恩的脸颊肉被挤压得变形,瓮声瓮气地说着话,撒娇味道分明,“能不能抱抱……”

    赵崇生凝眸看着她,目光过分冷静。

    她的心脏空悬着,在等待里越吊越高,在半空里晃来晃去,不得安定。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攥得很紧,掌心都浸出汗来。

    “过来,Greta。”

    他沉缓的声音在室内响起,顷刻让祝静恩的心脏稳稳回到原位。

    她披着被子挤进赵崇生的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别生气了,uncle。”

    “我真的知道错了,可以不要惩罚吗?”

    “犯错接受惩罚,这是原则,Greta。”

    祝静恩环着他的脖颈,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可是我生病了,头很昏,接受惩罚可能会晕倒的……”

    她的声音很软,尽可能地让自己听上去乖巧。但这似乎不能软化赵崇生冷硬的心脏,他的语气仍然冷淡。

    “这不是逃避惩罚的理由。”

    “现在——”

    “去跪好,Greta。”

    祝静恩的眼眶里蓄着泪水,在他没有实质温度的目光里,缓慢地离开他的怀抱。

    每离开他远一些,心跳的速度都随之增快。

    赵崇生总是在夸赞她,认可她,好像她的那些缺点在他看来都不成问题,甚至看作是优点。

    他比她更认可她自己,也是因为这样,她反而更加害怕他惩罚时严厉的目光。

    她不想让赵崇生觉得她是坏孩子。

    可是她切切实实犯了错,不用听其他人转述,她都能想象到联系不上她时,他有多担心和生气。

    祝静恩抿了抿唇,将身上披着的薄被掀了下去。

    她单薄的身体浸在床头灯暖色的光下,乍然接触到薄被之外的空气,不由地抖了抖。

    赵崇生坐在那,神色难辨喜怒。

    她没有抬眸,仍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让她无比紧张的同时,也拨动着她心底深处不为人知的誉望。

    她不自觉地并了并推。

    膝盖下的地毯厚实柔软,几乎感觉不到地板的冷硬,她犹豫着伸手扶住了赵崇生的腿,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生怕他说,“Greta,请把手放下。”

    那双灰绿色雾气掩映下的森林让人难以看清,与那双怯生生的棕眸,视线相撞。

    “今天只罚二十下,如果用手挡或者忘记报数,就重新开始。”

    “有什么疑问吗?”——

    作者有话说:下章是严厉的德里克

    ps这章和第一二章 的细节是互相补充的,忘记的宝宝可以回头看一眼~

    另外我先骂!小芙你怎么能卡在这!

    第38章 模样 让她也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祝静恩的呼吸停滞一瞬, 心跳随即越发紧促起来。她咬着唇摇摇头,扶着他的腿,又朝他挪近了些。

    赵崇生低阖着眼眸, 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

    语气仍然平缓, 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严厉意味,“回答。”

    她敏感察觉到这样细微的变化,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水登时落了下来。

    她很清楚——

    他向来对于惩罚和表扬界限分明, 这样的严格会持续整个过程,直到结束后他才会给予她安抚。

    祝静恩小声吸了吸鼻子, “没有疑问。”

    赵崇生指尖还留存着替她换冷毛巾时的温度, 沿着她的脊柱一寸一寸将冷意带给她。

    她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力度,将要沉下去。

    她的脸又热又红,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此刻的姿态是什么模样, 抬得那样高宛如供他任意采撷。没有回头仍能真切感觉到, 赵崇生的目光如同有实感般落在她身上,轻易能将她收进眼底。

    时间无声流淌着。

    祝静恩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呼吸很烫。

    可是预想中的痛感始终没有到来, 她看不到赵崇生此刻的表情,无法以此来推测他的想法。

    这种不确定加剧着她的慌张,她刚想转头看去,却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流连到要窝处,仿若是被拿捏住命脉, 要瞬间软了下去。

    巴掌利落干脆地落在囤上。

    他的大掌直接与她的皮肉接触着, 短促的疼痛感在承受的范围里。但她没有防备,受惊般紧绷起来,低呼在寂然无声的卧室里格外清晰。

    又一巴掌落了下来,掌掴的声音清脆,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赵崇生沉声命令:“报数,忘了?”

    祝静恩呼吸重了一些,身体里的预望仿佛在他掌心下苏醒,化作有形,潺潺地流动着。

    那张稍显苍白病恹的小脸上,浮起红晕来,为自己的行为感觉到羞愧难当。

    分明是严肃的惩罚,她怎么能……

    “一……”

    她的声音细弱蚊吟。

    赵崇生的眉心皱了皱,“重新数。”

    “请让我听到。”

    他从未用朝她高声说话,平静无波的语调反而加重了他的掌控感,她不自觉地听从指令。

    这一次,她不敢再磨蹭,闷闷地报了声“一”。

    赵崇生很好地掌控着力度,每次的感受都差不多。但两边进度过半之后,一次次的感受堆叠起来,她逐渐感觉到火辣辣的痛,掌心的落点发烫,每增加一个数字她的身体都会跟着发陡。

    祝静恩忍不住想把自己蜷起来,她低低地呜咽着,眼泪打湿了整张小脸,声音抖着数到“十二”。

    她的肩胛内扣着缩起来,回头哀哀地看他。

    赵崇生看着她,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反馈,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渊,沉默地容纳进一切。

    “疼了?”

    她应了一声,鼻音很重,像是蕴满了委屈。

    除了巴掌落下时,赵崇生没有触碰她任何地方。心脏像是被无形大手紧攥了一下,晦涩地发疼。

    此刻她无比想要他的拥抱,膝盖不由自主地挪动着,想要回过身来挤进他的怀里。

    祝静恩的鼻尖早已经哭红,脸上沾着泪水,看起来分外可怜。

    但赵崇生只说,“回来。”

    他用视线扫了一眼她原先的位置,平稳冷淡道,“趴好。”

    祝静恩咬了咬唇。

    她应该清楚的,Derek先生向来不会因为任何人动摇。

    她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头垂得更低了,像是几乎要栽进地毯里。发丝从颈侧垂落,露出来她纤细白皙的脖颈。手抓紧羊绒地毯的长绒,不停地抽泣,但还是听话地把要压下去。

    到祝静恩数完“十五”的时候,她支撑着身体的手都在晃,扶着赵崇生腿的那只手却紧紧不愿意松开,仿佛那是她在无边深海里唯一可以借以求生的浮木。

    赵崇生的目光凝在她畅动的脊背上,皮肤之下的蝴蝶骨清晰可见。太单薄了,像是轻易就能折断。

    他很清楚她身体反应的含义,她在害怕,也在忍痛。

    那双一贯毫无情绪的眼眸里漾起波澜。

    赵崇生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开口时竟有些暗哑,“到这里来,Greta。”

    她有一瞬以为是她的错觉,怯怯地看向他确认着。

    他用视线点了点大腿面,重复道,“五秒钟,过来。”

    祝静恩趴在他的腿上,腹部贴着赵崇生结实有力的大腿上,这个姿态让她脑袋的位置更低,脑袋里更晕了。但却离他更近了一些,能够感知他的体温,呼吸间熟悉的桦木气味令她悬空不定的心脏稍稍得到托起。

    不知是有意无意,之后他掌心再次落下的时候,不像之前那样落在两侧,而是打在了中间,粘连起水声。她疼痛的焖哼,变作失了音调的申迎,浑身都在铲斗。

    扶着他的那只手,骤然收紧。

    剩下的五个数字是在祝静恩的吟声里挤出来的。每增加一个数,她的身体就绷得更紧些。

    睡莲的甜香从浅淡逐渐馥郁,充斥在两人都呼吸里。晶莹顺着细白的推滑落而下,地毯的长绒湿透结成绺。

    十八、十九、二十。

    最后一个数字结束,预示着这一环节的结束。

    卧室里久久地沉默着,只有祝静恩压抑的哭声同时横亘在两人的心上。

    赵崇生静静地听她哭着,手掌轻抚着她的发顶。

    疼痛、害怕、预望的忍耐,终于堆积成肆意的哭声。像是受到委屈的小朋友原本可以故作坚强,一旦感受到家长关心的视线或话语,瞬间泣不成声。

    他的视线停驻在她颤抖的脊背上,如枝头冬雪般白皙的肌肤挡不住骨骼的走向。

    实在太过瘦弱,调养了这么长时间仍不见成效。

    直到她缓和了一些,才沉声说道:“起来吧。”

    祝静恩扶着他的腿站起来,膝盖太久没有活动,发麻得无法支撑身体,向他栽了过去。

    他下意识地扶住她,她却扑进他怀里,环紧了他的脖颈。

    “Daddy,对不起。”

    她没有讨要安抚,也没有抱怨委屈,开口第一句是和他道歉。

    那样羸弱单薄的身体,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却这样努力地想要将他抱紧。

    只有赵崇生自己知道,他的心脏有没有过一瞬间的悸动。

    最初的一丝丝震颤,像是蝴蝶效应般,引发着天崩海啸,让他的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不需要道歉,惩罚已经结束了,没有人再因此责怪你。”

    祝静恩直起身体,稍稍和他拉开一点点距离,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您之前说不要自己猜,可以问您的想法……”

    赵崇生看着她,耐心地等待她问下去。

    大约有几分欣慰,她记住了他的话,慢慢开始不再兀自猜想揣测。

    他的Greta并不是停在原地不前,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那双湿润的棕眸再次蓄起泪水,“今天犯错了,您会觉得我是个坏孩子吗?”她说着,大约是太过害怕,呼吸又变得重了起来,一句话里要急促吸气好几次。

    “Greta。”

    他想告诉她keep breathing。

    祝静恩不知道他的想法,哭得不能自己,抽噎着应了一声。唇瓣贴了上去,试图用吻堵住她不想听到的话语。

    害怕他说她确实是个坏孩子。

    害怕他说因为她不乖,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所以她想逃避惩罚,只想要温柔安抚她的赵崇生,不想面对严厉的他。可是她又害怕他真的不再惩罚她,因为那就意味着他将会放弃她,就此不管她。

    赵崇生没有将她推开,也没有别的动作。

    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发烧让她的大脑融成一团浆糊。

    祝静恩想,她总是这样拧巴反复,就连她都无法喜欢这样的自己。如果赵崇生讨厌她,或许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一小会的时间里,她的心思千绕百转,几乎要想到自己该怎么样搬出庄园。

    赵崇生低头咬了咬她的唇,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用力将她压向他。重重咬着她的唇,撬开她的齿关,攻城掠地般侵占她的呼吸。吸吮着,纠缠着,厮磨着她的舌。

    她口中的氧气被他尽数掠夺,晕晕乎乎中听见他的声音。

    “用吻来堵不想听的话,我不记得我曾这样教你。”

    祝静恩嘴巴瘪了瘪,又要掉眼泪。

    在她想来,这句话之后就真的要跟上她不爱听的话了。

    赵崇生眼底划过几分不甚明显的笑意,宽大的手掌托住了她的脸,“就算是坏孩子也没关系。”

    “我甚至希望你不用那么听话,调皮一点叛逆一点也可以。”

    “只要你不做危险、伤害自己的事,在N市这个地界里,我总归护得住你。”

    祝静恩的手无措地蜷了一下,她几乎忘记眨眼,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紧紧地注视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努力确认着他的这句话是否带着“玩笑”的意味。

    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在祝静恩的记忆里,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在教导她要独立要听话,要像她的名字那样学会安静学会感恩。

    一旦她犯错,父亲会在饭桌上骂她和她母亲一样,再指责母亲没有教好她。或是她没有取得理想的成绩,会把她的书包丢到门外,告诉她“别念了”。

    这些回忆,是融进她血液里的恐惧感,是造成她变得缄默、拧巴、不愿意表达的主要因素。

    从未有人如这般告诉过她,可以不用那么听话。

    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稳稳托起,和她说,“有我在,你可以再往边缘试探一些、可以再大胆些。”

    心脏仿佛被灌满没成熟柠檬制成的气泡水,酸涩的同时不断翻涌着雀跃的泡泡。

    祝静恩看着他问道:“您不会生气吗?”

    “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不会。”

    这个范围太模糊,毕竟她将发夹当作领带夹,他也不生气。她实在很难确认,什么时候是他认为要生气的情况。

    她想不明白,不自觉地蹙眉。

    赵崇生抱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坐得舒服些。

    “Greta,今天是因为什么受到惩罚?”

    “耽误您的工作……”

    不守承诺、喝酒还夜不归宿。

    但她没能把剩下几条说出口,就见赵崇生皱紧了眉头,“你认为我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她讷讷地小声反问:“不是这样吗?”

    “我想我应该再罚你一次,你并没有意识到你的错误在哪里。”

    祝静恩那张病恹恹的小脸猛地变成小苦瓜,埋进他的胸口假装没听见,连忙将剩下几条原因也说了。

    赵崇生的眉头这才松开些,把她的脑袋重新捞起来,和她对视着,“我想你现在能明白了,是吗。”

    祝静恩觑着他的脸色,试探问道:“只要不伤害身体,不违反原则问题,您就不生气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

    祝静恩把脸颊贴在赵崇生的脸侧,又有些想哭了。

    Derek先生从来不会撒谎,他既然这样说就会这样做到。她想,他比她以为的更加宽厚包容,他甚至比她更能接纳她的小毛病。

    可是她想不到,怎么样才算是“调皮一点叛逆一点”?

    这个问题持续到睡前,祝静恩仍没有想清楚。

    祝静恩的烧刚退不久,赵崇生担心她半夜再烧起来,让她今晚住在他的房间,而他也调整了工作时间,陪着她。

    她躺在柔软的床上,丝毫没有睡意,转身看向正靠坐在床头看书的男人,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

    漂亮的眼眸转了一圈,似乎想到什么,还没开口问,自己的耳朵先红透了。

    不知道憋着什么小坏招。

    “您的衣帽间里也准备了我的衣物。”她这样说着。

    方才她漱口的时候,牙膏不小心掉到睡裙上,赵崇生正是让她去衣帽间里取干净的睡裙换上。

    赵崇生没有从书上移开视线,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她舔了舔唇,继续试探着问道:“那您以后再去出差,会带衣帽间里那些……吗?”

    上一次他的行李箱里就放着她的贴身衣物,那是她在他浴室里换下来后找不见的,却不曾想竟被他拿了去。如今他的衣帽间里辟了一整个柜子放她的衣物,可供挑选的似乎更多了……

    明明是她主动撩拨,可是她的语气却越来越弱,反倒是赵崇生一派云淡风轻。

    他平静地将书翻过一页,问道:“Greta想听到我什么样的回答。”

    “或许是想听到我说——”

    “那些对我都没有用,只有Greta身上的才有功效吗。”

    他轻飘飘地四两拨千斤,让祝静恩脸热得几乎要烫熟了。

    赵崇生低垂眼眸看着,她把脸埋进被子里,额头抵着他的手臂,却不知道通红的耳朵还露在外边。

    她再次抬头时,直直撞进他的视线里。

    她张了张口想要追问什么,却见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先她一步说道:“你该睡觉了,Greta。”

    之前每次赵崇生这样说,她都会乖乖闭上眼睛,可是今天她却生出了别的念头。

    她摇了摇头,眼睛看向他眨了眨。

    他将手中的书合了起来,不似刚才那般随意,但语气还算得上温和,“刚退烧,早点休息。”

    祝静恩像是偏偏要和他作对,“但我现在想去画画。”

    “三秒钟,闭上眼睛。”

    赵崇生的耐心告罄,倒数着“三——”

    而下一秒,祝静恩竟跟着他一起数到着“二、一”。

    就像是小猫拔了沉睡狮子的胡须,这个行为无异于直接挑衅。

    空气骤然凝滞。

    赵崇生微眯了一下眼睛,如同蛰伏的困兽锁定了猎物般,眸光蕴着危险。

    祝静恩铭感地察觉到他的变化,已然紧张地攥紧了被子,足尖都下意识地蜷了蜷,却还要无辜地鼓鼓腮,搬出“免责声明”。

    “您说过无伤大雅的小事不生气的,不能钓鱼执/法,您不能罚我……”

    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书放到床头柜上,语气沉缓。

    “嗯,不罚。”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不罚”的样子。祝静恩警觉地嗅到危险,眼睛睁得圆圆的,挪动着朝另一侧退去。

    赵崇生长臂一展,轻易扣住她的腰把人拉过来。

    他身上柔软材质的睡衣,此刻却丝毫没有减弱他周身冷硬的气场,暖色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让他深邃的瞳孔更加晦暗。

    “您……”

    祝静恩刚说出一个字,就见赵崇生俯身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吻。

    她顷刻失去所有挣扎,顿在原地,像是被盖下封印的标记,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赵崇生似是哄诱一般,低声道:“乖,待会儿再喊。”

    他牵引着她的双手穿过推弯,而后在心口十指紧扣,由他单手捉住。她被控制着,动不得挣扎不得,完完全全在他面前打开。

    他的视线仔细描摹着她此刻的模样,偏过头,亲了亲她的小腿肚。

    祝静恩在感受到他柔软的唇贴在她小腿皮肤上的瞬间,就不受控地嘤咛出声。

    她垂眸就能看见他手臂上的青筋,与自己分开的推,视野里捕捉到的画面实在太……

    这样的姿态几乎就像是一个供他采撷的器具,可却是他在服务她。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那样为赵崇生着迷,他的脸就是对她最好的萃琴产品。

    赵崇生喜静,这栋别墅的每一处都做好了隔音,更不用说他的主卧室。

    她听见她的声音在寂然无声的卧室里回荡,几乎不像是她了,软得像是小猫呢喃。这是继她的柔韧性之后,第二件让她惊讶的事,而这些都是因为赵崇生。

    “Greta今天比平常更热。”

    祝静恩知道他说的不只是她因为发烧而升高的体温,还有不断缴井的里边。

    她张口想说什么,声音却直接溢出唇畔。

    在她与赵崇生建立关系之前,在她被禁止擅自使用玩具与手指之前,她只要中指和无名指就足够,可是她变得贪心了。

    赵崇生的手比她大那样多,食指中指无名指,每根手指都比她修长,指节的存在感也更为明显,常年握枪留下来的茧微微粗砺。

    他指尖的温度,逐渐与包裹着他的温度变得相同。

    她听见不远处床头柜上,他摘下来的那只天价腕表秒针转动的声音。精密机械发出的微不可闻的“哒哒”声,仿佛是他探索的节奏,相伴着汩汩水声。

    “下次在天花板上装面镜子,让Greta也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好不好?”

    赵崇生的目光蓄着太多炽热与欣赏,像是在赞美属于他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摇头。呼吸越来越急促,神经像是紧绷拉伸成一条细细的丝。

    宽肩带睡裙的领口本就宽大,早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白皙被她的肩膀和膝盖挤压着。

    或许赵崇生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也更清楚她的每一个小习惯。他知道她喜欢和他贴脸颊,也知道让她意识模糊的开关在哪。

    祝静恩的双腕仍然被把控着,无法环住他的脖颈,也无法用腿环住他的腰。

    他们之间的接触实在太少,她渴望他的体温和怀抱却无法拥有,只能一次一次下意识地挽留他的指尖。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沉沉的嗓音裹着厚重的欲,“My drenched Greta.”

    祝静恩呜咽着,感受着骤然弯曲的指节,足尖绷直。

    他失去正常节奏的呼吸,被淹没在她不成调的声音里。他却没有就此罢休,墙纸地要让她进入状态,让感受将她覆灭。

    意识模糊之际,她听见赵崇生的嗓音近在她的耳边。

    “昏过去,就能好好睡觉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Greta宝宝朝着brat试探着迈出步伐,被德里克制裁了

    ps本章大修新增三千字,原先的内容基本上全部都改啦,还是不忍心让德里克凶宝宝,angry se等下次来真的吧~

    第39章 眼神 眼神不太像是看孩子

    祝静恩每每生病之后, 都会萎靡不振好几天。主要表现为本就不太好的食欲下降得厉害,而困意特别大,怎么也睡不醒。

    但也很难说清有没有体力消耗过度的原因在, 像是种田游戏里主控消耗的血条, 需要用睡眠来恢复。

    她睡醒的时候,已然靠近午餐时间。室外炽热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阻隔,她懵懵地坐起身又晕乎乎地倒回被窝里。

    呼吸间属于赵崇生的气息, 让她分外安心,不用睁眼也能确认身处的地方安全可靠。

    这两天她都住在赵崇生这里。

    床头的灯蓬蓬映照着, 温和的光铺洒开来, 暖光将她冷白的肌肤映成羊脂玉般温润的色调。

    这盏小夜灯是赵崇生前段时间出差带回来的,法式的风格,灯罩设计成复古的样式, 似乎是出自某个大设计师之手。

    自从那次她在他房间里没有开灯撞伤膝盖之后, 不管什么时候,赵崇生都会给她留一盏灯。

    她知道,其实他除了工作时间, 并不喜欢光线太明晰的环境,所以卧室里才会用那样厚重的窗帘。也是因为这样,这盏小夜灯是为谁买的,不言而喻。

    祝静恩伸手虚虚抓了抓光线。

    或许是想到她经常会来“借住”了吗?

    她的思绪发散到漫天漫地,听见门被打开又合上的声响, 她转头看向声源处。

    赵崇生朝着她走过来, 从晦暗处逐渐走近柔光的范围里,给他周身也披上一层柔纱。

    在他身上几乎能看到权力美学的所有特质。

    手工定制的传统西装三件套,领针腕表,就连裤管中线都利落。身上没有唬人的巨大品牌标识, 却能让人明确感觉到来自他的压迫感。

    直到他走到床边,她才记起眨眨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醒了?”

    赵崇生俯身探探她额头的温度,体温正常。

    她乖乖仰着脑袋,“您从公司回来吗?”听到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祝静恩实在羡慕他的高精力,整日的工作安排精确到分钟,就连早餐时间都需要用来核对行程,反时差的跨国会议接连不断。

    但不管前一天多忙、睡得多晚,都雷打不动地早起健身,自律得可怕。

    他的日程安排里,任何一件事单拎出来要她做,她都需要休息一整天才能恢复,更别提像他那样满了。

    赵崇生看着她把脸贴在他的掌心,如果她有尾巴的话,大约已经愉快摇了起来,他眉眼间也松泛几分,“收拾一下,带你出去。”

    祝静恩的眼眸亮了亮,“不在庄园里吃午餐吗?”

    “嗯,出去逛逛。”

    不知是睡太久导致短暂的感觉统合失调,还是什么原因。祝静恩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莫名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她下意识地看一眼赵崇生的方向,与他对视一瞬,掩耳盗铃般低头在空无一物的地上找了找,嘟囔说“怎么有东西绊我”。

    赵崇生看着她的小动作,眼底划过无可奈何的笑意。

    单手将她抱起来,边走进衣帽间边问道:“空气怎么把Greta绊倒了。”

    祝静恩坐在他的手臂上,挑选着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听出他语气里似有若无的“取笑”意味,鼓了鼓腮,小声反驳:“是地毯。”

    “嗯,地毯坏。”

    她听着他哄小孩一般轻描淡写的语调,拨弄得她耳廓发红,心底被塞得满满的。

    这个姿势她的身位要比他高一些,低头和他脸颊相贴着。亲密的动作似乎将他们的心脏也拉得更近了一些。

    赵崇生捏了捏她的脸颊,“别撒娇。”

    其实祝静恩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说她撒娇,明明她没有这样的感觉。她嘴上嘟囔着“好吧”,仍然环着赵崇生不撒手。

    祝静恩很喜欢和赵崇生一起出门,用他的话来说,这可以算作是她的“社会化训练”。虽然大多数时候他没有时间,只能带她到公司转转,但她并不在意——

    她喜欢观察赵崇生,每个不同场景下的他于她而言都很新鲜。

    车在一处路口停下。

    祝静恩环视四周,在街区的其中一条分支小路里,门头很普通,从门前路过时,甚至不会分出视线来关注。

    等到赵崇生带着她走进门内,穿过曲折的小道,视线忽然变得开阔。

    眼前是一座中式院落,石板小路旁一侧是草坪一侧是活水池塘,小路通往碧瓦飞檐的小屋,庭院里的草木砖石都精心打理过,很有江南别院古色古色的味道。

    异国他乡里看见熟悉的建筑,难免还是生出熟悉和怀念,甚至有些恍惚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N市寸土寸金,能在这样的地段辟出一处闹中取静的庭院着实不容易,需要的不仅是财力。

    祝静恩随着赵崇生穿过回廊往里走进屋内,她细细打量着四周,墙上挂着许多出自国内著名画家的画作藏品。

    她出国之后才开始系统学习绘画,这几年里也不曾回国。在N市观摩到国画名家真迹的机会,到底要比在国内少许多。

    她正想问能不能过去看看,就见远处有人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东方长相的男人,穿着一件亚麻质地的圆领衬衣,看起来很温和,朝着她友好地笑笑,“我叫霍暄。”

    祝静恩礼貌同对方问好。

    “未成年?”

    她回答着,“十九岁。”

    霍暄的视线掠过祝静恩膝盖上的淤青,忽然说道:“昨天他问我,预防孩子磕碰受伤该做什么措施,我还疑惑日理万机的Derek先生怎么会问这个问题,看来今天得到答案了。”

    祝静恩不好意思地闪躲了一下视线,就听到他继续问道:“给家里贴上防撞条了吗?我姐女儿两岁,她家就这么预防的。”

    赵崇生面不改色,“有这个打算。”

    他们你来我往地说着,云淡风轻地开着玩笑,只有祝静恩整张脸红得彻底。她拉着赵崇生的袖子,朝着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朝着远处的画抬了抬下巴,“去看吧。”

    赵崇生看她如蒙大赦般走开的背影,眼底几分不明显的笑意。

    霍暄随口问起几件生意上的事,两人交谈几句。他正想说什么,就发现他这位向来讲究社交礼仪的朋友,此时竟然没有在说话时看向对方,而是始终将视线投在远处的女孩身上。

    “看来养孩子是挺操心的。”

    赵崇生不置可否,又听他慢悠悠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不太像是看孩子,更像是在看——”

    霍暄话语停顿,随即吐出两个字,“妻子。”

    赵崇生眸光微动,淡淡应一声。

    “嗯。”

    “她知道?”

    远处,祝静恩踮着脚研究着墙上那幅画的细节,对两人都对话毫无察觉。

    她似乎总是这样迟钝,懵懵的、慢慢的。

    赵崇生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目光也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不着急。”

    霍暄挑眉笑笑,“你最好是一直不着急。”

    庄园里的中餐厨师,更擅长做正式的大菜,而这里的味道要更地道正宗些,有不少地方特色的菜品,更贴近记忆里的味道。

    祝静恩的胃口不错,比平常都多吃了一些,这才后知后觉想到赵崇生带她来这里,大概是看她近些日子吃得太少了,变着法子让她多吃点。

    心脏像是忽然被戳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在餐桌底下,偷偷牵了牵身边赵崇生的手,小小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无法完全将他的手盖住。但下一刻,他反手轻易将她的手拢进掌心里,紧紧包裹着。

    她笑得眉眼弯弯,眸光盈盈。

    饭后在茶室里闲聊,祝静恩研究完茶室的画,走回茶桌旁乖乖挨着赵崇生坐下。

    原以为这是霍暄的住处,祝静恩问过之后才知道这里是他名下的私房菜餐厅。

    没有菜单,并且不对外开放营业,只接待熟客,想用餐得提前一周预约。

    她不着调的想,这要是在国内,大概得称霍暄一句“主理人”。

    说到预约制度的时候,霍暄似乎有些无奈。

    “前些日子,有人托关系找到我这,问能不能预定一餐。看在中间人的面子上我就接下了,结果就那一桌来了十几位拍照的,之后再有这样推荐来的,我都给拒了。”

    祝静恩听得一知半解的,没放在心上。

    之后他与赵崇生的话题转向工作,也没避开她,只是“回报率”“赋能”“周期”她不太能听懂,百无聊赖地喝着给她准备的小甜水,忽然听见她的名字被提起。

    霍暄问道:“我想为茶室添两幅画,不知道有没有幸得到Greta小姐的作品?”

    祝静恩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赵崇生。

    这样非公开的场所,来往的只会是和他们同一圈层的人物。

    这远超于课堂上的Critique(作品点评)和普通展出,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曝光机会。

    N市的艺术家多如繁星,她只是其中普通的没毕业的学生,因为赵崇生肯定她,他身边的人才会这样尊重她。

    她偏安一隅,但他自愿用手中资源为她铺路。

    “不知道Greta小姐画人物怎么样?”

    祝静恩的指尖微微缩了缩。

    她画得最多的人物此刻正在身旁,在庄园里有着能够装满整个柜子的画像。

    她谨慎地回答道:“还可以。”

    “那你给我……”

    霍暄的话还没说完,赵崇生手中的茶盏放在茶几上,杯底接触发出声响。

    他的语气分外冷漠,“随便挑两幅给他。”

    霍暄反而乐了起来。

    /

    回到庄园。

    赵崇生有工作要处理,祝静恩在卧室里休息,本想睡个午觉却莫名有些睡不着。

    随手刷着社交软件,她在国内的朋友不多,微信里几乎没有内容,平时也很少打开来看。乍一点开,满屏大家分享的“过期”日常。

    她随意看了看,却意外在其中一条朋友圈里看见了熟悉的景象。

    图片上正是她今日去的地方,她见过的几幅真迹出现在画面的各个角落。

    而画面中的人物是宋霓。

    她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加过宋霓的微信好友,而对方似乎也已经忘了,所以没有屏蔽她。以至于不小心被她看到她不同于ins上的一面。

    ins上是努力向上、勤工俭学的人设,可是微信里却是家境富裕的

    祝静恩狠狠地皱了皱眉,忽然觉得有些烦。在她不着急用钱的情况下,她并不介意宋霓慢一些还,但眼下看来,宋霓在骗她。

    可她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宋霓要用家人生病这样的事来骗她。

    祝静恩闷闷不乐地抬头,视线扫过桌面才想起来中午她随赵崇生出门,有个包裹送到了还没有拆。

    不知是不是这里快递的磁场与她不合,每次投递总是她不在家的时候,因此她从未见过这里的快递员,也不清楚庄园里是怎么接收快递的,每次到最后都是佣人送到她的门口。

    她拿起快递包裹走进画室,用美工刀拆开。在层层泡沫纸的保护下,是一对灰绿色的树脂眼珠。

    这是定制四次以来,成品效果最好的一家,只是不知道放进眼眶里的效果怎么样。

    刚想打开储藏柜的锁,突然看见无人机升起,在庄园里巡视着。

    即便知道眼前这面玻璃单向可视,还是做贼心虚地折返回去拉上了窗帘。

    她将等身人偶搬了出来,放在她的座椅里。现在人偶基本上完工,只是眼眶里还空无一物,除此之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她将眼珠安进眼眶内,再合上头颅上的磁吸盖子,戴好假发。而后退开几步,认真看向人偶。

    看到整体效果的瞬间,祝静恩皱了皱眉头。

    明明发型一致,脸部轮廓和其余五官都很像,但那双眼睛却透露出一种陌生感,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祝静恩有些颓丧地垮下肩膀,在脑海里思索着更好的办法。不知道自己买材料来做,效果会不会更好一些。

    “笃笃——”

    突然,室内响起敲门声。

    庄园里佣人和管家都经过严格的培训,敲门声也有着固定的节奏。这座庄园里只有赵崇生会这样敲门。

    祝静恩看着眼前的“替代品”,一墙之隔,赵崇生就站在门外。

    第40章 发现 发现人偶

    敲门声响过两次停了下来, 室内重新恢复沉静,可是那道声音却像是横亘在祝静恩心上,重复回荡着。

    她知道以赵崇生的性格不会催促, 但他的耐心不足以支撑等待, 祝静恩不敢耽误太久,担心他起疑心,而且她真的很不会撒谎, 生怕赵崇生一个眼神,她就不打自招。

    身高一米九的等身人偶虽然比起真人体重轻很多, 但搬动起来还是太过费力。

    更何况桌面上的眼珠与假发, 沙发上的成男衣物,祝静恩来不及收拾,只能反锁上画室的门, 将满室荒唐匆匆遮掩。

    卧室门打开。

    因为跑得太急加上心里慌张, 她扶着门微张着唇喘着气。

    赵崇生的视线扫过她微启的红唇,平平问道:“着急什么?”

    他的语气太过平常,仿佛只是随口问起。

    “没什么, 怕您等太久了……”

    祝静恩下意识地与他错开视线,扶着门框的手不自觉发紧,骨节微微泛白。

    小细节里透露出来防备的意味太过明显。

    “是吗。”他咬字漫不经心的,偏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听得人耳朵酥酥麻麻的。

    “霍暄刚才让人把支票送来。”

    赵崇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 指尖夹着一张薄薄的长条形纸页递过来, 白皙手背上青色血管脉络分明。

    祝静恩见他没再追问,稍稍松了一口气,接过那张支票,看到上边的数字之后, 不由乍舌。

    这个价格放在名家的作品上,并不算天价数字,但对于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学生来说,简直想都不敢想。

    “可是他已经给了我作品曝光的机会,我是不是不应该收……”

    赵崇生的视线在她纠结的面容上停驻,耐着性子道:“Greta,这不是在做慈善,未来你可能会遇到很多类似的情况。”

    “当你认为你不应该收下这张支票的时候,你潜意识里认为你的作品与这价值不匹配。但你是创作者,你不能成为第一个贬低你作品价值的人,对吗。”

    祝静恩后知后觉发现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当对于创作者来说,自降身价的行为并不可取。

    他时常会这样开导她,并不是年长者的说教,沉稳可靠仿佛能替她解决一切问题。

    她觉得心里很熨帖,点点头,轻声说明白了,听话的模样看起来很乖。

    可是下一秒——

    赵崇生骤然转变了话题,“介意我参观你的画室吗?”

    祝静恩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猫,惊慌失措地睁着眼睛,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摇着脑袋,把打开的门缝挡得严实。

    其实她也不想反应这样大,但她全然克制不住自己。

    她重重闭了闭眼睛,心想完蛋了。

    这回uncle肯定要起疑的……

    赵崇生扫了一眼画室的门,“看来Greta有了自己的秘密。”

    他的语气很轻,却仿佛有千斤般实质的重量。她自知此刻撒谎更容易被识破,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可以吗?”

    他看着她几秒钟,嗓音沉缓:“当然,只要你能藏好。”

    祝静恩的心口无端一跳,没由来地感觉到这句话像是警告般,可他的语气分明和缓。

    赵崇生似乎没有更多要说的,他转过身,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祝静恩刚松一口气,却见他倏然又回身来,她瞬间僵直站好。

    “任何谎言被戳破之前,都拥有坦白的机会。”

    “对吗,Greta。”

    祝静恩的冷汗瞬间浸满后背。

    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赵崇生发现了什么,可是她不敢确认,也想不到他会从何得知。

    赵崇生离开后,她靠着门板急促地呼吸,回想着赵崇生那句别有深意的话。

    就像是颜料架上每个颜色总会囤一盒不敢用,特别喜欢的画笔要留一支以防停产,这个等身人偶也是她准备的“以防万一”。

    赵崇生去柏林那个月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往她的身上加稻草,重量不断累加,直到最后一根稻草将她彻底压垮。

    就算在他回来之后,也留给她无边的后怕。

    她没有办法决定赵崇生的想法,也不敢想象永远。因为赵崇生不是拍卖会上的物品,不是通过她和别人“抢”就可以占有。

    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下一个“黛西”,可是她知道她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平静。

    她只能做好准备,等待着分离那天的来临。

    祝静恩靠着门叹气。

    如果她和赵崇生坦白,他能接受这世界上竟有一个他的“替代品”存在吗?

    她想不明白。

    有时候她觉得赵崇生总说她像小猫,也有一种可能是因为猫咪的大脑褶皱似乎比别的动物要少很多,她想不明白那么多问题。

    可是还不等祝静恩将这件事想清楚,赵崇生又要出差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佣人正在衣帽间为他收拾行李,祝静恩整张小脸皱巴巴的,拉着他的手说,“您带上我吧。”

    “Greta,据我所知,你明天开学并且有两节专业课。”赵崇生任由她撒娇摇晃着手臂,垂眸看着她,提醒着。

    祝静恩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这样清晰记住她的课程安排,毕竟她自己都背不下来。

    她见无法说动赵崇生,转身坐进了行李箱里。摊开的行李箱比她的身形宽大许多,她小小一只抱着腿坐在那里,仰头看着赵崇生,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让人说不出重话。

    佣人没有见过这个场景,觑了觑赵崇生的脸色,小心地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赵崇生看着那双看向他的濡湿眼眸,心头某一块地方软得一塌糊涂。俯身把人抱起来,祝静恩环住他,腿也紧紧地缠在他的腰上。

    “这两天都和你通视频,如果后天晚上还没有结束工作,就让人送你过来,好不好?”

    “好不好”这几个字仿若是商量似的,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已经这样决定了,她把脸埋住,不愿意说话。

    他把她的脸从颈窝处托起来,“嗯?”

    祝静恩瘪着嘴巴点了点头,怎么看都觉得委屈,强调着:“就两天。”

    赵崇生看着被她自己咬出齿痕的唇瓣,低头轻轻吻了吻,温声应下。

    隔日。

    假期综合征和赵崇生出差不在家两个因素叠加,让祝静恩格外提不起精神,就连和Luca说话时也显得有气无力。

    “Greta,你生病了吗?”

    祝静恩趴在桌子上,摇了摇头,她量了体温是正常的,距离生理期也还有一段时间,她只是感觉提不起劲。

    Luca观察着她的状态,了然道:“那就是你uncle出差了。”

    等待上课前的时间很无聊,Luca又随口八卦着,“话说,暑假里你们有没有更进一步?”

    “什么更进一步……”

    祝静恩不知道怎么和她说,毕竟总不能将赵崇生的问题告诉别人,于是红着脸摇了摇头。

    Luca很有分寸的没有多问,但还是忍不住嘟囔道:“这么能忍,他不会身体有什么障碍吧?”

    祝静恩只好假装没有听见,即便她的耳朵已经红热得像是熟了一般。

    Luca看她的反应不对劲,本还想说什么,看到她的身后走来的人便不再开口。

    她正想问怎么了,就听到身侧响起熟悉的声音,“静恩,新学期好呀。”

    祝静恩愣了一下,转过身时脸色有点淡。她朝着宋霓点点头,“你好。”

    宋霓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亲昵挽着她的手臂,“你假期去玩了吗?看起来好累的样子。”

    祝静恩轻轻将手抽出来,没有回答。

    宋霓的表情似乎垮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面上挂着柔柔笑意,搭配她的淡妆,看起来格外清纯无辜。

    “我整个假期都在餐厅打工呢,真的好羡慕你可以休息。”

    她的话锋忽然一转,“对了静恩,我打工的钱还是不太够用,向你借的钱能不能晚一点还给你呢……”

    Luca在旁边听着,有些疑惑为什么一向用中文与Greta交谈,以此来显示与她亲昵的宋霓,今天竟然说起英文来,还说这样的话题,大家不都能听懂她“借钱还不起”了吗。

    Luca觉得这人脑子不太清楚,该让大家听不懂的时候,偏说大家听得懂的语言。

    “是在私房菜餐厅打工吗?我看到你朋友圈有发照片。”

    祝静恩沉吟几秒,忽然轻声问道。

    宋霓看着她,神色闪过一丝慌张,又很快恢复自然,“不是的,就是学校附近的餐厅。”

    祝静恩感觉一阵索然,点到为止没再多说,给双方都留足了体面。

    “如果你手上宽裕的话,就先还我吧。”

    宋霓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咬着唇看了她一会儿,说道:“静恩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的。”话音落下,眼底含着泪转身跑开了,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Luca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

    她认识祝静恩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见过她表情冷淡的模样,大部分时候她总是温和的,能让她都冷下脸来,实在是有些奇怪。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了吗?什么私房菜?”

    祝静恩摇摇头说“没什么”,想到宋霓最后充满怨恨的眼神,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借给对方钱,反而还成为要被人怨恨的那一方。

    当时她还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只是闷闷不乐地想着,不知道今晚回去将色胶的颜色再调得淡一些,能不能模仿出赵崇生眼睛的颜色。

    等到祝静恩第二日再去学校的时候,Luca见到她还是多问了一句,“Greta你真没事吗?你的脸色有点发白诶。”

    祝静恩抿唇摇了摇头。

    上次赵崇生去柏林,她也有这些症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猜想应该是太过想念。

    于是小声道:“可能等uncle回来就好了。”

    “你现在和你uncle算什么关系?恋人吗?”

    祝静恩又摇摇头,“不是的。”

    她从来不敢这样奢望,只要能够和赵崇生多在一起一天,她都觉得很幸运。

    “那你——”

    “喂,祝静恩。”

    Luca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另一道声音横插了过来。那是班级里另一位华裔学生,“不要以为你找到有权有势的金主就可以欺负人。”

    祝静恩愣了愣,转头和对方对上嫌恶的目光,才确定了对方说的人是她。

    Luca的反应比她快得多,当即骂了回去,“你有毛病吗?我们欺负谁了?”

    “宋霓勤工俭学,家人还生病,已经很惨了。祝静恩抱上了大腿,明明不缺钱,还一直追着人还钱,把人往绝路上逼,有意思吗?”

    祝静恩听着这一系列指责,心脏像是沉进湖底,手不受控地发抖。

    她转头看向宋霓,“这是你的想法吗?”

    宋霓委屈地躲在那位华人女同学的身后,小声地说:“静恩你别生气,南希只是在开玩笑,没有恶意的。”

    “南希,我们还是算了吧……”

    Luca的脏话已然在嘴边,B开头的单词马上就要骂出口。

    祝静恩拉住了她,不想总是Luca替她出头,她说道:“我没有觉得好笑。”

    “我只感觉你在带着人霸凌我造谣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金主,钱是我家人给我的,我没有权利随意送给你。”

    但她这番话周围似乎没什么人相信。

    人愿意相信谣言,是因为她们期望事情如谣言那般发展。

    宋霓的眼泪不停滚落,“我真的没有钱,我和你解释过的但凡能拿出来一点钱,都会还给你,可我现在真的没有,你要逼死我吗?”

    她这话一出,教室里登时议论声四起。

    可能是顾及着之前祝静恩的传言,担心自己被波及,因此周围虽然不断有人议论,但到底不敢直接骂祝静恩什么,不指名道姓的言语,更让人感觉到刺耳。

    祝静恩下意识想要退缩,被推到众人视线下审判的感觉,像是寸寸剥开她的皮肤一般,让她感觉到无措和难受。

    她感觉胸口更闷了,呼吸也变得艰涩。

    她问宋霓:“需要我将你朋友圈的内容给大家看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朋友圈……”

    祝静恩看着她演得那样真,仿佛做好了一切准备。打开微信果然发现她那各种旅游打卡的朋友圈,此时只剩下一条直线。

    她再抬头看向对方时,宋霓眼底划过一丝得意,下一秒却只剩下委屈。

    “静恩,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祝静恩的手微微发抖,紧攥了攥,用指甲陷进掌心的疼痛来维持自己冷静。

    Luca看她一眼,知道她此时状态不太对,走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气势汹汹地对着宋霓说道:“有本事打开你的微信给大家看。”

    宋霓咬了咬唇,“是不是一定要我自证,你们才会相信……”

    Luca不耐烦地说“你少废话”。

    可是当宋霓点开朋友圈,里边早已删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条直线像是对祝静恩和Luca的嘲讽。

    宋霓难过地吸了吸鼻子,“我只用ins的……”

    还嫌不够似的,把微信账号点开给大家看,“这真是我的账号不是借的。”

    周围的议论声愈发强烈,指指点点的手指,恨不得直接戳到祝静恩的脸上。

    似乎人们总是愿意站在弱势一方,除了Luca没有一个人相信祝静恩。

    祝静恩扫了一眼宋霓展示给大家看的账号页面,沉默地点开手机里的视频。

    护着宋霓那位同学面露不屑,压根不愿意将视线放在祝静恩打开的视频上。

    但经不住总有好奇的人,惊呼着:“这不是宋霓吗?看起来穿得好贵气啊……”

    高清镜头将每一位来客的面容拍摄得分外清晰,而带头走进餐厅的那一位,正是宋霓。

    从霍暄餐厅回来的那日,她发现宋霓的朋友圈后,就联系霍暄询问是否见过宋霓。而霍暄十分大方地让大堂经理查清过程,将监控视频和其他证据打包发给了祝静恩。

    她一直存在手机里备用,果然派上了用场。

    “因为餐厅大堂经理是华人,所以你加了对方的微信,添加时间和监控里的一致。”

    恰是宋霓刚才给大家展示她的微信账号,正好佐证了监控录像中的人是她。

    “这一条视频是你当时朋友圈的录屏,上面有录到你的微信号,和你刚刚打开给大家看的也是同一个账号。”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那也不能代表宋霓就是有钱故意不还啊,说不定她只是刚好有这个机会就去了。”

    祝静恩划动着屏幕,进入下一段视频,里边清晰地录下宋霓向身边的人索要平摊费用的钱。

    “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约到的场地,还是看在面子上只收了一万刀,据说按照平时收费的话更贵呢。我只是和大家一起aa啦,每人平均是800刀,我肯定不会多收大家的钱。”

    祝静恩等到视频结束播放才说道:“你接连让十几个人在这里拍照,并且收取了每个人八百刀的费用,但实际上因为替你联系老板的人和老板关系不错,所以没有收你钱。”

    “这一万刀真的不够你还我吗?”

    四周沉默下来,刚刚还帮着宋霓指责祝静恩的同学,忽然也没有了言语。

    宋霓的脸色涨红,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底气,但还是说道:“我就是因为家里人身体不好,才会用这个方法赚钱的,我也不是故意的。”

    忽然某个人从角落走了出来,正是上学期处处针对祝静恩,后来几周都没有出现的Tom。

    “那家中式私房菜餐厅,只有熟人才能预约。是我让我父亲帮忙预约的,当时你告诉我是想和我约会,结果临时说自己的父母来了N市,你要在那里接待父母,让我先离开。”

    “你一直在撒谎。”

    其中几个同学似乎着急和宋霓撇清关系,忙开始指责起宋霓。

    宋霓哭着捂脸跑开了。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Tom犹豫着,还是说道:“抱歉,Greta。”

    “之前是我听信了别人的话,在班级里霸凌你,真的抱歉。”

    祝静恩抿了抿唇,她说不出原谅的话,但似乎也说不出重话,只说道:“过去了。”

    Tom见她不愿意多说的模样,又说了一次“抱歉”,便走开了。

    祝静恩后知后觉张开紧攥的手心,全是冷汗。Luca揽住她的肩膀,“Greta,你好像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有一种感觉吧,你刚才冷脸的时候,居然有点像你uncle。”

    祝静恩朝着Luca笑了笑。

    她借给宋霓的几千刀,对于一部分留学生来说,可能只是一两个月的生活费。

    但对于她而言,是父亲不愿意给她,而赵崇生为了保护她的尊严,接替父亲给予她的。

    如果宋霓真的有困难,她不会像今天这般催促,但宋霓不是。

    她没有权利用赵崇生的钱来慷他人之慨。

    但为自己说话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

    放学照例是司机来接祝静恩,她刚走进别墅就问管家:“Uncle回来了吗?”

    她迫不及待想将今天这件事告诉赵崇生,她不知道他对此会作何反应,但她肯定他一定会耐心听她说话。

    得到管家否定的回答,她眼底黯淡下来。

    但管家随即又说道:“Greta小姐,别担心,先生让我告知您他今晚十点钟的航班,凌晨十二点会落地N市。”

    祝静恩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那我等uncle回来。”

    “您脸色不太好,需要让梁医生来看看吗?”管家询问着。

    “我量过体温,没有发烧。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吃过晚餐我睡一个小时就好。”

    等到祝静恩用过晚餐,回到卧室躺了一会儿,可是却毫无睡意,索性又起身走进画室。

    为了应对不知何时会起飞的无人机,将窗帘窗户拉得严严实实。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托盘,打开上边的防尘盖。

    AB混合胶剂的气味扑面而来,祝静恩皱着眉挥了挥,低头耐心地将模具里的树脂眼珠挨个脱模。

    树脂凝固前后的颜色会发生差别,祝静恩看着这批脱模出来眼珠,仅有其中两个颜色还算相近,但也不是最佳的选择。

    她清洁了模具,重新取出量杯调制胶水,全神贯注地操作着。

    /

    凌晨一点钟。

    庄园里灯火通明,管家立在别墅门前,等待着远处一行车队驶到近处,走上前为中间那辆车拉开了车门。

    即便是深夜,赵崇生仍然西装革履,一丝不苟,找不到任何不妥帖的地方。

    “Greta呢?”

    管家恭敬地答复着,“晚餐后就回了房间,说是昨晚没休息好要睡一会儿,想来是睡着了就没有叫醒她。”

    赵崇生闻言拧了拧眉,“她这两日状态怎么样?”

    “用餐时间正常,似乎睡得不太好。”

    管家跟在赵崇生身侧回答着。

    虽然赵崇生的神色未变,但管家还是感觉到赵崇生的步伐加快了一些。

    “需要先换衣吗?”管家按例问着。

    赵崇生有轻微的洁癖,从外边回来习惯先洗漱换衣。

    赵崇生没回应,朝着祝静恩的房间走去。

    他直觉有些不对劲。

    即便困到睁不开眼睛,祝静恩也会撑到和他接通视频电话之后,边迷迷糊糊地说着话,边歪着脑袋睡过去。没有可能在他告知航班时间后,仍然先自己睡了,除非发生了什么。

    管家上前敲了敲门,连续敲响三次,但都无人回应。

    赵崇生走上前按动门把手,竟然轻易拧动,将门打开来。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卧室,神思冰冷。给拨通祝静恩的电话,手机铃声却在卧室里响起。

    管家也意识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在调取走廊监控。”

    他这样说着,忽然发现赵崇生漠然看着房间里的另一道门。管家顿了顿,随即会意道,“现在让人来开锁——”

    他的话音未落,连续“砰”的几道声响骤然在室内响起。赵崇生手中的枪口冒着薄薄的烟,而门锁已然断裂开来。

    长腿一抬,轻易将门踹开来,将满室景象尽收眼底。

    窗户与摆满材料的桌子中间有一条过道,祝静恩脸色惨白地倒在那里。

    有多久赵崇生没有感受过恐惧的情绪,但就在那个瞬间,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住。

    身后有人喊着医生,赵崇生下意识地用手去探她的鼻息,直到察觉到那微弱的几乎感受不到的呼吸,好像他的心脏才再次开始跳动。

    他打横抱起祝静恩快步往外走。

    别墅专属医疗的楼层里。

    赵崇生立在走廊上,面色如霜地咬着一支烟。只是拨动火机滚轮时,失手没能精准滑动火机出火苗,暴露了他此刻内心并不平静。

    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初步判断是有机溶剂在封闭空间里浓度超标,过度吸入导致呼吸抑制和缺氧。现在进行高流量氧气输送,稳定血氧浓度。”

    “如果再晚一些,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及器官损伤。”

    赵崇生不会有人在她休息时间打扰她,如果他再晚一点回来,再晚一点发现……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

    祝静恩醒来的时候,入眼是冷白的天花板,输液管滴着透明的药液,氧气面罩有些影响视线,她费力地朝一旁偏过脑袋。

    她的眼前还是很模糊,就连眨眼也显得吃力,可是下一秒,她藏在被子下的手被拢进一双微凉的掌心,轻吻落在她额间。

    那道熟悉的声音似乎说了什么,但她没有听清,再次沉沉昏睡过去。

    等到祝静恩意识真正清醒过来,已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床边的女医生模样陌生,不是她熟悉的梁医生,“您醒了,还有哪里感觉不适吗?”

    “有些没力气。”

    “您呼吸中毒导致血氧浓度过低晕倒,发现及时,好好修养几日会恢复的。”

    “Uncle呢?”

    她在昏迷里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

    “抱歉Greta小姐,我一直在这值守,并不清楚先生的去向。”

    祝静恩眨了眨眼睛,某个瞬间福至心灵,挣扎着从病床上起身。

    医生拦住了她的去向,“Greta小姐您现在需要休息,还不能离开。”

    她太久没有说话,喉咙里不适,一着急就想咳嗽,越是说不出来就越着急,如此这样恶性循环着。

    医生喂她喝了一点点温水,让她慢慢缓和下来,“我要去主楼,麻烦你扶我过去。”

    对方担忧她再次咳起来,只好顺着她的话,用轮椅将她送去别墅。

    别墅里静得可怕,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身影,就连管家也不知去向。

    她的心脏高高悬起,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加没有血色。

    直到轮椅推进她的卧室,在看到画室门敞开的一瞬间,祝静恩眼前一片目眩。

    待到眼前清明,挣扎着起身,不顾身旁医生的阻拦跌跌撞撞往画室跑去。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身形不稳地撞到门板上。

    她顾不得肩膀的疼痛,努力看清眼前景象。

    在晦暗的灯光下,两个近似一模一样的人面对面站着,竟然难以分辨。

    直到其中一位转头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Greta:以为是思念成疾,原来是胶水气味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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