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喜欢,心动 “可是,姐姐,心动是能控……
苏榕倒水地动作一顿, 回头看他。
Alpha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水洒出来了。”傅逐南低声提醒。
苏榕回神,立刻抬起水壶, 他看着满溢出来的杯子,思考片刻,问:“逐南, 这次你也认为他的特别是因为信息素吗?”
ao的结合是写在基因里的匹配, 他们被信息素吸引, 又被标记约束, 或许一辈子都无法逃脱信息素的控制。
就像傅逐南那样厌恶被强塞到他身边的Omega,却还是被信息素比吸引着,险些标记了那个Omega。
那样完全被本能操控, 失去理性与意识的行径让傅逐南痛恨无比。
信息素?
傅逐南没有抵抗,顺着苏榕的话缓慢回想。
半封闭式的办公室里慢慢被香薰蜡烛的味道充斥, 清甜的果香飘逸着, 本没有太强的存在感,却又在沉入思绪时,变得鲜明起来。
他记得,慕然的信息素是果香,是汁水饱满的荔枝香气。
但香气的存在总不明显, 大多数时间都被各种香水的气息盖过, 伪装成Omega的信息素。
Omega仿制香水, 能模拟出Omega信息素的所有功能,包括对Alpha的吸引。
但他好像从没有被那个味道吸引, 他看见的,注意到的,一直都是……慕然。
为什么?
傅逐南不知道。
他沉默的太久, 苏榕已经知道了答案:“逐南。”
傅逐南指尖微颤,他缓慢吐息,几个深呼吸下来,意识总算清醒:“我看见他哭,想擦掉他的眼泪。”
“但他拒绝了我,要我脱掉手套。”
傅逐南又一次停顿了很久,果香在鼻尖肆意流淌,很巧,是荔枝的香气。
他的喉结很缓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渴望。
渴望什么?
见到他,触碰他。拥抱他……
皮肤饥渴不合时宜地爆发,让他的思绪变得困难,他想起很轻的触碰,想起滚烫的体温。
小心缓慢地覆盖在他的手背,抹去片刻的冰凉。慕然的手并不纤细,也不柔软,干燥的,带着薄薄的茧,若有似无擦过手背时裹挟着不明显的痒。
傅逐南闭目,忍耐。
苏榕在他的沉默中一点点认真起来,比起听傅逐南描述发生了什么,他更想见一见慕然。
心理疾病的病情好坏,医生所能起到的作用往往并不是决定性,病人所处的环境,经历的事情,以及重要之人的态度都要重要得多。
一个良好舒适的环境,一件触动内心的事情,都可能起到关键节点般的作用,唯独一个人,是最难以预测的。
当多年无处安放的情绪得到寄托,谁也无法预料最后的结果。
苏榕见过太多太多,那些所谓的救赎、光明,好像真的让他们摆脱了阴影。
可时间最是无情,情感最是脆弱,打磨过后,谁也不知道是大放光彩,还是失去光泽。
从无到有的感情总是美好,但从有到无呢?
又真的能接受吗?
那个Omega——慕然又真的做好接受情感时附带的压力吗?
“他不需要知道。”
冷冷的声音让苏榕猛地回神,他骤然抬头,信息素险些没能绷住。
这种被看穿的感觉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太好受,尤其是他这种心理医生,但谁他面对的是傅逐南。
他缓了缓情绪,说:“我也没打算告诉他啊。”
这种事情,一旦戳破就是巨大的心理压力,苏榕对傅逐南再了解不过,他宁愿自己承担加倍的压力,也不会把这种压力辐射给身边的人。
如果某天傅逐南真的痊愈了,说不定会找个时间当个玩笑似的讲给旁人听,并非要博得同情感,只是补上那份应有的知情权。
“好吧。”苏榕无奈叹气,“看起来你不会让我见他。”
傅逐南默认。
“那还是继续讲你刚刚没说完的吧,你取掉手套了?”
傅逐南侧目看向自己的右手,在上来之前,他重新换好了手套,现在已经看不出任何端倪。
“嗯。”
傅逐南说:“他碰了我的手背,我,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
苏榕故作放松的神情顿时消失了。
那些记忆在傅逐南接受治疗之初就进行过处理,当然现实里真正的治疗没有艺术加工化后的那么神奇,只是淡化了对那段记忆的感知,在正常生活,不刻意引导的情况下,不会突然想起。
显然,在那一刻,慕然的触碰超出了阈值。
如果只是触碰,不会造成这样的效果。
傅逐南心里很清楚,他产生了欲望。
拥有、独占,甚至更多。
于是那些被人为淡化过的记忆像是一个警告,要将他逼回安全的范围之内。
傅逐南避开了苏榕审视的目光,偏头看向香薰蜡烛上跳动的焰火。
“我不知道。”他难得迷茫,“这样正确吗?”
傅逐南想,他是恶劣的,自私的,他看见了慕然的真心,知道那份真心不属于他,所以他打算去争,去抢,虚情假意,步步驯服。
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行,只要让慕然的眼里心里有他就行。
过程好像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可比满意先到来的是不适。
傅逐南不打算奉献真心,却要求慕然付出所有,禁锢他,圈禁他。
苏榕熄灭的了蜡烛,傅逐南视线上的锚点消失,他不得不看向苏榕。
迷茫在眨眼间褪去,只剩下防备与警惕。
苏榕说:“说起来,我好像从没和你谈过你的皮肤饥渴症。”
“生理上无法克制的厌恶和超乎寻常的渴望,大多源于过去深刻的创伤。”
那些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日夜里,最清晰、最温暖的感知是来自母亲的触碰,温暖的手心,带着浅淡香气的拥抱,是比病痛要更清晰的存在。
可分化之后,傅逐南却极度厌恶触碰,皮肤接触的瞬间总能让他想起混乱而痛苦的一天,想起自己不受控的,宛若野兽的面目。
极度的压抑,反而助长了渴望的滋生。
矛盾,又寻常。
“就像现在,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却仍在犹豫。”苏榕直视傅逐南的双眼,仿佛要就这样看穿他,“为什么犹豫?”
为什么?
傅逐南几乎从不纠结犹豫,他对自己的能力极度自信,也有承担失败的能力,所以在他的词典里并不存在两难。
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傅逐南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背。
因为慕然是特殊的,重要的,理智与情感上他都不愿意失去的。
所以他像个普通人那样,畏惧、担忧、迟疑。
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要怎么才能规避掉所有风险?要怎么才能永远……
永远的拥有?
永远这个词本身就具有太多的不确定,傅逐南难以保证,所以因为这份不确定反复徘徊迷茫。
“你看,逐南。”苏榕叹了口气,“你总是对自己很严格,不允许任何意外。但有的时候,慎重与谨慎反而会带来伤害。”
“就像刚刚。”
慕禾安开完会已经快十二点了,她本来没打算回办公室,结果刚出来就看见徐若桉指了指办公室。
她走过去,听见徐若桉无奈地嗓音:“快去浇点水,都蔫巴了。”
除了慕然,还能是谁?
慕禾安有点头疼:“又怎么了?”
“估计夫夫生活不顺?一个劲儿打听你不理我的时候,我怎么办。”徐若桉说着,没忍住低低笑了两声。
慕禾安横了她一眼:“别在小孩面前胡说八道。”
徐若桉举手投降:“我可什么都没说。”
她陪着慕禾安到办公室门口,问:“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们打上来。”
慕禾安哼了声,没回答,直接推门进去了。
徐若桉了然,还是老样子。
慕禾安一进去就看见霸占了她办公椅的慕然,她没上门好气:“今天就好了吗?到处乱跑。”
慕然趴在桌上玩桌角的装饰,听到她的话,头也没抬:“难受。”
“……”
慕禾安并不相信,但还是软了语气:“又怎么了?”
“姐。”慕然偏头看她,“你是怎么确定你喜欢若桉姐的啊?”
“……谁喜欢她了?”慕禾安矢口否认。
“若桉姐又不在,没必要不承认吧?”
“慕然。”慕禾安皮笑肉不笑,“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来打听怎么确定喜欢,除了是因为傅逐南,她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
可她明明再三强调过,不合适,不可以,不能够。
慕然心虚,摁住脑袋:“头疼。”
见慕禾安毫不动摇,他又晃了晃脑袋,语调虚弱:“……真的。”
“……”
“姐姐……我真的很难受,颈环戴着很难受,抑制剂也很难受……”
被傅逐南拒绝也很难受。
慕禾安忍住把他丢出去的冲动,想动手,但又没忍心。
慕然从小跟在父母身边,那样幸福的家庭天然让他有着对美好情感的向往。
那本来没有错。
她和慕然的父母都去世的太早,没人教导过正确的情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轻轻叹气:“哪有什么确定?”
“某个瞬间,明明她不在身边,明明眼前事和她毫不相关,突然想起她,就知道了。”
慕禾安望着慕然,看见他亮亮的眼睛,止不住的心软:“然然,喜欢这种事,心动不重要,选对的人才重要。”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习惯中对徐若桉生出爱意,徐若桉早早的也对她生出了情谊,一切都恰到好处,水到渠成。
慕然眨了眨眼睛:“可是,姐姐,心动是能控制的吗?”——
作者有话说:答:不能
[红心][红心]
第42章 放弃,后退 “傅逐南,你违反了我们的……
慕禾安愣了,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慕然吸了吸鼻子,眼睫颤抖着遮住了眼睛。
姐姐说得道理他都明白, 第二性,信息素,易感期, 商业联姻……所有的所有都在诉说着不合适。
他那么笨, 又那么任性, 非要喜欢最最不合适的人。
“然然。”慕禾安伸手, 捏住慕然的腮帮子,“你真的确定吗?”
“你了解他的过去吗?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脸颊上轻微的疼痛逼迫慕然不得不面对慕禾安地拷问。
“你现在喜欢他,是因为你没接触过他这样的人吗?是因为新奇?特别?神秘?未知?”
慕然张了张嘴, 又摇摇头。
他不知道。
几个月前,傅逐南对他而言是个麻烦, 是资料里代表人名的符号, 现在呢?
现在也并不立体,他看见的只是傅逐南愿意展示的模样。
他迷恋傅逐南,是因为傅逐南的优渥的外貌?还是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的姿态吗?亦或者是仅仅只是看见他,就会觉得心安,不再恐惧?
“如果有一天, 他的过去、习惯、爱好, 一切都成了你了如指掌的东西, 你还会维持这份喜欢吗?”
慕禾安知道自己苛刻,没有人能预测未来, 二十岁的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爱上谁,不会让自己被谁标记,可如今不也沉沦?
即便如此, 她也无法保证,再过二十年、三十年,她还会如今天这般深切地爱着徐若桉。
时间最是无情,没有抵达那一刻的时候,她永远不知道那时的想法。
慕然还年轻,他本有权为自己的心动去尝试,即便最后的结果并不美好,至少最开始,他真切地心动过。
偏偏是傅逐南。
傅家的事情,捂得很紧,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风声,恰巧双方要深度合作,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实在算不上秘密。
慕禾安在猜测到联姻时,就查了很多,她考虑的很仔细。
傅逐南的洁癖严重,多年来从没有允许任何Omega靠近他,如果没有意外,他理应拒绝联姻。
由他来拒绝,对慕禾安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遗憾的是傅逐南并没有这么做,他知道她的处境,有意想从中榨取更多的利益。
慕然二次分化给了她全新的思路,但涉及到慕然,她更加慎重,花了很大一份功夫将傅逐南的过往查了个七七八八。
当往事拼凑完全,慕禾安知道,即便同意了联姻,傅逐南也绝不会动慕然,两个人的婚姻大概会和形婚无异。
只要等她站稳脚跟,然然就能和傅逐南离婚,从此再无关联。
慕然的心动在她的预料之外。
却也不是最糟糕的消息。倘若能劝慕然回头,那最好不过,实在不能,就让慕然去,左右傅逐南那样的人,最难被打动,等慕然碰了壁,那点微薄的,得不到回应的喜欢自然会被磨灭。
然而现在,慕禾安不敢再赌。
婚礼那天保护又带有侵占感的信息素,知晓慕然有危险后,明明可以派蒋潜处理,或者视而不见从中夺利,却亲自到场带慕然离开,甚至……
现在,也在帮着她查过去的旧案。
慕禾安又不是慕然那样的傻子,如果这都还不明白慕然对傅逐南的特殊,那她早该被打包嫁出去了。
单方面的心动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相爱了,却又在某天退却。
如果是傅逐南先离开,慕然固然会伤心,但只要时间够,他总会走出来。
如果是然然呢?
傅逐南实在难缠,就算是她也没办法保证然然能全身而退。
慕然沉默了很久很久,慕禾松了口气,以为他放弃了,蹬着办公椅下方的滚轮把人推开,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文件。
“之前不是说想去D国看看吗?干脆现在申请,上个月你若桉姐去那边打听好了,是你最喜欢的那位教授,你跟着他学个两三年、四五年的。”
年少时那点喜欢能撑多久?等到时候回来,没什么感情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好离婚。
慕然低头愣愣盯着那份申请书,他过去的确想过,甚至还收到纳塔莉的邀请信。
最后他还是回绝了。
D国距离国内太远,就算他在公司上的事情帮不上什么忙,但万一呢?万一有什么时候需要他在呢?
就像姑姑需要爸爸一样,距离会成为杀死他们最锋利的刀刃,他害怕旧事重演,所以他拒绝了。
但现在,慕禾安又一次将申请书放在了他的面前。
“不用担心,傅慕两家合作的风头上,爷爷不会允许他们在背后搞小动作。”
想把她拉下来没错,但如果要损害公司利益,那前者也不值一提了。
慕禾安摸了摸慕然的脑袋,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地说:“然然,你能平安顺遂,对姐姐就是最好的支持。”
“我……”
慕然刚吐出一个音节,就被慕禾安打断:“就算是傅逐南也不能阻止你去进修吧?”
“如果……以后,你对他还和今天一样,那姐姐不会再阻止你。”
慕禾安凝着慕然的眼睛,相似的眼睛里映出相似的面容,她轻声请求:“答应姐姐,好不好?”
苏榕心力交瘁,他总是很期待傅逐南某天突然想开,来找他深刻交流,然后积极配合治疗,但这一天真的到来,他又恨不得指着傅逐南的鼻子叫他滚出去——
好吧,这并不现实,或许他自己毛茸茸的滚出去的概率更高。
傅逐南半点没有给人带来了痛苦的自觉,他神色平静,沉默的时候像密林里稳固的山,仅凭人力难以动摇。
“你现在又在想什么。”苏榕强撑起理智,问。
“……”
傅逐南想起了慕然。
青年的小心思和行动总是很好猜,被他那样对待,多半会去找朋友或者家人诉苦。
他的朋友,其中最为重要的那个还被宋河不那么正义的拘留着。至于家人,在慕然眼里,他的家人只有慕禾安。
慕禾安。
“她应该会劝慕然离我远点。”
慕禾安查他那些往事的举动,傅逐南不是没有察觉,只是觉得没必要阻止。
他就是那样的人,并不会因为这些过去而感到羞愧。
但是。
傅逐南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会让慕然和我这样的人相处。”
发展感情?
开什么玩笑,他根本不会允许这样的危险人物靠近。
“那你要放弃吗?”苏榕明里暗里劝了一下午,希望傅逐南能别顾虑那么多,但始终没有任何作用。
他评估出慕然的重要性,又觉得这事更棘手了。
“……”
傅逐南又一次沉默。
放弃?其实这样也很好。
慕禾安很在意慕然,慕然也很在意慕禾安,在慕禾安不同意的情况下,慕然无疑会成为痛苦拉扯的那个人——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有的是手段办法让自己成为赢家。
然后呢?
没有意义,反而可能会和慕禾安反目成仇,从长久的利益上而言,这并不划算。
苏榕从傅逐南的微表情里读出了情绪,他想开口,又停下。
有些决定想法,并不适合旁人参与。
秋冬的天气,下午竟然难得的是个晴天,阳光透过玻璃金灿灿地映入屋内,盈了满室灿烂光辉。
傅逐南的目光被吸引,看见了窗台上轻轻晃悠的绿植。
“不。”
苏榕意外的同时松了口气,后退很容易,往前迈出第一步也不算难,难得是一直往前。
但下一秒,他听见傅逐南低沉地嗓音响起:“我不会比他先放弃。”
傅逐南看向苏榕,视线在半空中相遇,琥珀色的眼里深深沉沉,难以分辨。
他不会比慕然先放弃——在慕然放弃之前,他不会退后。
天生的掌控者放弃了选择权,在无声中将权力让渡给无知的他人。
傅逐南想起了,那天在海边他向慕然提出的问题。
——“你把选择权交给别人的时候,就要做好失望的准备。”
要怎么才能不失望?
牢牢地攥紧了,永远做那个进行选择的人,而非等待他人选择的人。
而现在,他做好了失望的准备。
和血脉相连的家人相比,慕然本来就没有选择他的理由——更何况,他们之间还藏着欺瞒的谎话。
慕然会后退再正常不过。
……
傅逐南拖到很晚才回家,他停稳了车,没立刻出去。
他忽然很想抽根烟。
傅逐南没有烟瘾,只有压力最大的那段时间,才偶尔抽上一两根,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他理所当然地没能摸到烟,只能放弃地倚进座椅中。
疲惫。
借口。
傅逐南无情地戳穿自己,即便面对的是自己,他也并不宽容。
不过是不想面对而已。
依慕禾安护犊子的行径,只要慕然点头,估计会立刻不让慕然和他接触。
理所当然。
是他也这样做。
谁知道傻乎乎的笨蛋会不会被三言两语哄走?
傅逐南想着,突然笑了。
算了。他对自己说。
开门下车,傅逐南不紧不慢地走到家门口,解锁开门。
智能管家提前打开了灯光,温馨的暖色让空旷的屋子也多了丝人情味。
傅逐南压抑着呼吸,换鞋进门。
他对慕然说明天会有人上门铺地毯,实际今天下午就有人上门处理好了。
柔软的棕色毛毯覆盖了家中的每一寸角落,随慕然怎么赤脚乱跑都没关系。
……想这个做什么?
傅逐南面无表情的掐断思维,毫无意义。
这里不会再有人住了。
他这么想着,没了再进去的心情,转身准备离开。
“……刚回来就又要出去吗?”
傅逐南推门地手僵住。
“傅逐南,你违反了我们的规定。”——
作者有话说:然然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没想到吧!你成为第一个违背规定的人!
喃喃(怔愣)(释然):哪怎么办?
然然(得意洋洋):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一定会惩罚你的!
ps:不会虐,不会长时间分离!
第43章 讨厌吗? “我要解开你衬衣的扣子”……
违反规定的人要被惩罚, 由傅逐南制定的规则,对他具有相同的约束力。
傅逐南沉默了很久,分辨不清的情绪不断翻涌又被一点点压下, 理智严防死守,却还是没能守住。
心脏跳的好快……呼吸也跟着乱了。
他下意识松开手,转而握住自己左手手腕, 是一块寻常腕表。
智能监测手环在那天晚上被取下后就没有再使用过, 他不用担心被智能机械暴露他此刻超出寻常的兴奋。
没错, 兴奋。
傅逐南想不明白, 慕然总是会做出让他不明白的选择。
像是微小粒子永不停歇的热运动,杂乱的随机的,无法观测, 无法预料。
“你怎么不说话?是在找借口吗?”
慕然的声音又一次从身后传来,傅逐南缓慢深吸了一口气, 转身看他:“嗯, 差不多。”
慕然扬了扬下巴,他发现同为Alpha,看起来他要比傅逐南矮上不少。
啧。
明明以前是Beta的时候,他和班上的Alpha比起来也完全不落下风,怎么现在分化成Alpha了, 还是比不过傅逐南?
一定是因为他分化的太晚, 已经错过成长期了。
“那你说吧, 要是能说出让我觉得合理的借口的话,我就原谅你。”
像洋洋得意、趾高气昂的小猫, 挺着胸膛翘着尾巴示威,彰式喵喵国王了不起的权力。
傅逐南被这样的想法逗笑了,他没能发现, 紧绷的身体与精神在目光触及慕然的瞬间放松下来。
“笑什么?我们在讲很严肃的问题,你这样笑很不礼貌。”
以傅逐南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回家晚是很常见的事情,慕然其实没那么计较这件事,但他想……
让傅逐南哄他。
“对不起。”傅逐南道歉地很快,他走近,“你要怎么惩罚我?”
Alpha刚从外面回来,也许是忙碌了一天,他的着装不复过去那么板正,领带被扯了下来随手塞进衣兜里,很巧地冒了个小三角出来为沉闷的黑西装增添了几分色彩。
内衬衣领松开,露出修长的脖颈,隐约能瞧见隐没在衣领中锁骨的凹陷。
再往下,就只能靠想象了。
立体裁剪的西装是修饰身材的好手,宽肩窄腰,堪比完美的身材比例看得慕然羡慕眼热。
这样的人,说着“要怎么惩罚我”之类的话……实在是太犯规了。
要不是太丢脸,慕然甚至有点想捏鼻子——以防鼻血猝不及防地流出来。
“嗯?”
傅逐南的嗓音低低的,尾音翘起,小钩子似的,撩的慕然眼神都迷蒙了一瞬。
“……不许。”慕然喃喃反驳,“不许用美男计。”
傅逐南身体前倾,俯身凑近:“你说什么?”
更近了。
傅逐南在慕然的眼睛里看见了小小的,代表着他的轮廓。
“……”
不出所料,慕然彻底说不出话来,傅逐南慢吞吞地笑了:“然然被迷惑了吗?”
慕然很用力地吸了口气,用响亮的呼吸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你明明听见了,怎么还装没听到?”
“我要是直接确定岂不是显得我很自恋?”傅逐南没有半点心虚,随口回答,“然然,你会惩罚我吗?”
“当然会!”
傅逐南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心情很好。
“别想着用美色逃离惩罚。”他说着,又不自信,“惩罚是由我定吧?”
傅逐南挑眉:“嗯。”
“你明天应该不忙吧?”
傅逐南看着慕然试探的神情,被吊起了胃口:“可以选择不忙。”
像是把选择权交给他一样。
慕然心里明白不是,瘪了瘪嘴:“今晚的惩罚是你要当我的模特。”
他顿了顿,强调:“不能动的那种。”
“慕然。”傅逐南眼底带着笑意,他维持着弯腰俯身的姿势,是完全将就慕然的姿态,“你提出的这个可不算惩罚。”
规则的维系需要奖惩机制,奖励要令人渴望得到,惩罚要让人记忆深刻,后悔犯错,但慕然的惩罚,更像是满足自己的要求。
但慕然很坚定:“算不算惩罚由我说了算,反正你到时候不能……”
“再逃走。”
傅逐南望着慕然,想要从中读出更多的含义。
但就像他早就意识到的那样,慕然的不可预测性太强,傅逐南想不到结果。
不过他没理由拒绝慕然。
“啊,不会真的是裸体模特吧?”
慕然:“我才没打算那样!”
“那谢谢?”
……
新房里有为慕然准备的画室,然而慕然并不习惯,坚持要带着傅逐南到自己的画室。
“在这间画室里,作为我的模特,你要完全按照我的指令执行。”慕然对模特的要求向来如此,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话对傅逐南说出来,就有种……
奇怪的味道。
画室里有其他服装,但慕然不打算使用那些。
傅逐南凝眸看他,很久,才缓慢地“嗯”了一声。
他同意慕然对他的支配,算作惩罚,也算作纵容。
慕然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全新的白布,仔细铺在飘窗上:“你坐这里。”
傅逐南:“还有别的要求吗?”
“不要说话。”慕然不看傅逐南,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维持住平静。
傅逐南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什么都没说,就连脚步都轻了几分,顺从地坐在飘窗上。
他的姿态很随意,翘着二郎腿,大腿的肌肉被挤压,把西装裤撑的满满当当,带来几分难以言喻的野性。
斯文与野性的冲突让傅逐南变得更加立体生动,慕然能感觉到颈环下的腺体又在隐隐发烫,让他忍不住有些担心。
但是没关系。
他扭头,偷偷呼了口气,转回来时又是平静严肃的模样。
很有趣,傅逐南想,就像刚毕业的老师,明明没有架子,可为了在学生面前树立起威严的形象,非常努力的紧绷。
只是效果并不好,反而把那股青涩烘托得更加生动。
傅逐南看着慕然转身回去,从抽屉里取出衣服白手套。
缎面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有种波光粼粼的质感,慕然生疏的戴上手套,重新靠近:“我可以……碰你吗?”
傅逐南想问这也是模特的必要业务么,但又想起自己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力,只好闭口不谈。
“不会直接接触。”慕然自言自语,试探着伸出手。
傅逐南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落在藏在碎发间若隐若现的耳垂上。
好红。
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害羞成这样?
好近。
近到慕然能嗅到傅逐南身上特殊的味道,不是信息素,而是一种复杂的混合香水。
凑近之后,他才发现傅逐南的胸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发达健美一些……
慕然感到了干渴,他竭力忍耐着,连吞咽都不敢。
西装的排扣被一点点解开,黑色的西装散开,露出里面暗金色的纹路。
还有……
慕然的思绪骤然断开。
信息素在蔓延,傅逐南的呼吸短暂地中断片刻,果香萦绕在鼻尖,让他想起了在苏榕那儿闻到的香薰。
差太多了。
他控制着眼睛,让视线变得漫不经心,滑过黑色的颈环。
信息素浓度过高,已经超过了颈环的限制能力。
傅逐南的嘴角不明显的勾起,不动声色地压下被激的也开始躁动的信息素。
慕然停顿了很久,他攥着西装外头的纽扣,太用力,导致双肩微微颤抖。
没有信息素,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傅逐南仅仅只是坐在这里,就让他快要失去理智。
慕然咬紧牙关,心底升腾起一股怨气。
怪傅逐南的冷静,怪傅逐南对他的吸引力,更怪傅逐南让他无可救药的沉迷之后,却好像对他毫无感觉……
不。
慕然强迫自己一点点松开手。
他抬起头,望进傅逐南的眼睛里。
不是这样的。
傅逐南对他不是毫无感觉,否则又怎么会容许他取下手套,直接的触碰?
即便那样的接触戛然中止,也不可否认他对傅逐南而言仍旧有着特殊性。
这样的信息像是一种鼓励,慕然抽了抽鼻子,礼貌告知:“我要解开你衬衣的扣子……大概两颗。”
两颗纽扣,正正好在胸前的位置。
纽扣被解开时,傅逐南感受到了微妙的冷意,他任由慕然摆弄着他的衣领,整理腰腹处褶皱的痕迹,一言不发。
缎面的手套并不保暖,对温度的隔绝效用不大,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慕然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滑过腰腹,带来不明显,但真切存在的痒意。
“……慕然。”
傅逐南的嗓音沙哑,他叫停了这样的接触,打破了“禁言”的命令。
“够了。”
慕然的手一顿,很慢的,像是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没有抬头,垂着脑袋看绷紧的西装裤,声音闷闷地问:“讨厌吗?”
讨厌?
傅逐南被迫地,又一次重温了指尖在腹肌上游走的触感,衬衣、手套,将感知模糊,但呼吸间的泛甜的香气,视觉捕捉到的影响,无一不在告知他眼前的人是谁。
深刻的,明确的,不容辩驳的,让那些模糊的记忆、厌恶的过去无法卷土重来。
傅逐南的呼吸错乱半拍,他稳住嗓音,说:“不算。”
他看见慕然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就连泄漏的信息素也变得活跃了几分,雀跃的,表达着兴奋。
“……”
傅逐南无声中咬紧了牙关,皮肤表层下涌起一股骤热的躁动,渴望能得到抚慰,他控制着呼吸,也压抑着本能,语调中夹杂着不易察觉地催促:“可以开始了吗?”
慕然没有立刻回答,他往后退了两步,仔细打量。
那是完全不遮掩的审视,傅逐南的感官很微妙,身体难以控制的紧绷——
作者有话说:小猫正在不断试探中!
喃喃忍耐大测试~
第44章 想了解你 只是你
“不可以。”
慕然拿出了生平最挑剔的态度, 不那么理直气壮地诉说自己的不满。
什么太紧绷了,不够放松,太严肃, 不够温柔……
傅逐南听着慕然絮絮叨叨的说,比起对模特的指责,更像是对亲密关系里伴侣的指责。
怪他的冷静, 怪他的从容, 让一人的悸动焦虑成了一场无人关注的独角戏。
令人愤懑, 可除了愤懑, 更多的是很多很多的不甘。
慕然直勾勾地盯着傅逐南,他不甘心这场博弈里,紧张惶恐, 心动不安的人就他一个。
“没关系。”
傅逐南忽然又听见慕然很宽容的原谅,他挑眉, 抬手轻轻碰了下慕然泛红的眼角:“没关系吗?”
“没关系。”慕然笃定地回答, “不熟练没关系,学不会没关系……怎么都没关系。”
傅逐南好像听懂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又好像没有,他的拇指过了界,擦过慕然的眼角, 浓密的睫毛轻轻扫过指腹, 带来轻微的瘙痒。
这样的触碰太轻, 完全无法满足心底滔天的欲望,但又好像足够了。
傅逐南缓慢平复呼吸, 低声问:“然然,怎么这么好啊?”
怎么这么轻易的原谅人,滋生出许多许多恶念, 譬如坏心思地更过分些。
慕然不知道自己好在哪里,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感受着面颊上的手缓慢变得温暖。
是因为他。
这种认知像是一种令人身心愉悦的满足,他弯了弯眼睛,粲然一笑:“那你要不要也喜欢我?”
傅逐南垂下眼眸,在心底轻声回答。
不要。
他不能再多喜欢慕然一点,那会让他彻底失去控制,做许多错误的,不被接受的事情。
慕然没能听到傅逐南的回答,但他猜到了回答。
说完全不失落当然不可能,但他只是低沉了很短暂的片刻,就恢复如常:“好了,我们开始吧。”
他转身,随手抽了本黑色外封的小说递给傅逐南:“拿着这个,会随性一点。”
傅逐南接过,随手翻开。
很巧,他翻开的那页夹着一张巴掌大的银杏叶。这片叶子不知道放在里面多久了,在树叶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慕然已经走到画架后,傅逐南没告诉慕然,擅自翻过银杏叶,看见了上面留下的字迹。
漂亮的瘦金体签下了时间与地点,这是片十二年前慕然捡起的树叶,随手夹在了书中,被十二年后的傅逐南看见。
像极了一场跨越了时间的相遇。
傅逐南开始对慕然的过去感兴趣,不是想看那些记录详细的文字,而是一个又一个生动的故事,由慕然亲口讲出,带着或欣喜、或遗憾的鲜明故事。
傅逐南合上小说,礼貌询问:“慕先生,您现在允许我讲话吗?”
慕然被这样正式的腔调吓了一跳,险些没握住手里的画笔,他扭头探出画架,不高兴地蹬傅逐南。
“啊,是不允许的意思吗?”傅逐南坦然接受他的责怪,神情遗憾,“那好吧。”
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却偏偏很懂事,不吵不闹,默默咽下委屈。
慕然的呼吸哽住,有那么瞬间真觉得自己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坏人。
“我没有那么说。”他嘀嘀咕咕地倒打一耙,“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不讲道理不通人情的人吗?”
傅逐南笑了笑:“当然不是。”
“哼。”
傅逐南看着慕然又回到画架后面,他很忙的在画布上涂涂抹抹,竖着耳朵听。
画室里安静的过分,为了方便观察而拉远的距离让那些生理性必须活动的声音也变得无法察觉,如果不是慕然偶尔抬头还能看见傅逐南,他都快以为画室里只剩下他一个。
什么啊。
问了能不能说话,却又什么都不说。
慕然忍不住,又探出半个脑袋去看。
很不巧,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他被抓了个正找。
傅逐南眼底带着笑,这种有点幼稚的互动对他而言很稀奇,他看见了慕然的窘迫羞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慕然更不高兴了,用力握紧画笔,又要往画架后面躲。
“慕然。”
手头上的那本小说对傅逐南而言有些太无聊了,他随手放在一侧,好似闲聊般询问:“为什么会学画画?”
比起许多因为文化成绩不好、不愿意学习枯燥无聊课程转而走艺术道路的人不同,慕然的文化课成绩很好,他当年的成绩放在任何城市都是拔尖的存在,这还是他花了大部分时间在绘画上。
慕然搅动着颜料,一点点调出自己所需要的颜色。
“很有趣。”他说,“色彩,笔触,都很有趣。”
傅逐南并不觉得意外,慕然的父母开明温和,绝不会以要继承父母的事业为缘由逼迫慕然学习他不喜欢的东西。
慕然被引诱着打开了话匣子,他一边小心在画布上落笔,一边闲聊似的讲述过往。
“我的爸爸是在战场上遇到妈妈的。”
一个写实派画家,为了追求真实和真切的情感,瞒着所有人跑到了国外的战场前线。
一个无国界医生,即便很努力地在救治那些受伤的人,大多数时候都会以失败告终,甚至很多时候自己都会面临生命危险。
他们的相遇最开始就很不友好。
慕然想起妈妈给他讲的那些往事,没忍住也笑了起来:“妈妈说,当时看见个傻子拿这个本子写写画画,她以为是战场记者,所以忍了。”
“结果没想到转头她去看发烧小孩的情况时突然跑过来对她说——‘我给你画了一张肖像,你刚刚的样子真的太棒了,有没有兴趣做我的模特,薪水随你开!’”
可想而知,慕旭睿当场就被痛骂了一顿,然后再被赶了出去。
“如果不是因为爸爸的确很有钞能力,估计就没有我了吧?”
傅逐南疑惑:“超能力?”
“是钞啦,钞票。”
战场前线什么都差,物资和金钱在那里堪称万能通行证。
直到这会儿,傅逐南才意识到自己和慕然之间的差距,年龄是次要的,更多的是经历与阅历。
他们的人生旅程相差太多,几乎完全没有重叠的痕迹,以至于傅逐南会突然在慕然身上感受到年龄感。
“爸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理解妈妈为什么讨厌他。”
明明那里的所有人都很感谢他,也很喜欢他,只有妈妈从始至终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直到有次本该送来的医疗物资被拦截了,那点物资对爸爸来说不算什么,但坏就坏在当时的情况如果缺少那批物资,村子里很多人都可能因为感染死掉。”
“妈妈当即就要出去和那些人谈判,爸爸也去了。”
那是他们感情的起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少爷,出钱是因为不差钱,但却选择在那样危险的时刻挺身而出。
慕然放下了笔,回忆起母亲的话:“妈妈说他们当时去其实是孤注一掷,连活着回去的希望都完全没有抱,但最危险的时刻,是爸爸站了出来。”
他承诺给小村的东西会加十倍给到对方,但这没让对方得到满意,首领提出了一个游戏。
俄罗斯左轮转盘,拿命赌。
“我出生的时候,妈妈已经退下一线了,她得罪了某方势力,被上了黑名单,一旦出国,就会遭到追杀。”慕然说,“他们选了个风景好的城市里定居,也在那里生下了我。”
妈妈虽然不再上战场前线,但还是选择了一家医院入职,因为过分负责,总是很忙碌。
“父亲在家带我,有次他把我抱进画室,自己在旁边画画,入迷了,连我差点把颜料当奶喝了都没发现。”
要不是保姆到处找没找到人,不得不上楼来问,他估计要被送进医院去急救了。
他笑了笑,放下画笔,推开画架,看傅逐南:“你呢?”
傅逐南从故事里回神,他听到慕然的问题很明显的怔愣了片刻,迷茫反问:“我?”
这样的神情在傅逐南身上实在罕见,让慕然都跟着呆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超标越界的问题。
也……没有吧?
但很快,傅逐南就收拾好了情绪,他脸上的笑意很淡,像浮在表面的一层膜,轻轻一戳就会破裂。
“我没什么好讲的。”傅逐南说,停顿片刻,还是正面回答了慕然的问题。
“我的父母是因为信息素匹配度结合的伴侣,他们对彼此没有感情。”
联姻的家庭,失权的母亲,浪荡的父亲,视而不见的爷爷,直到他的出生。
傅逐南的视线游移,好半天没找到凝聚点。
无端的,慕然的心跟着纠了起来,感到难以呼吸的困苦。
“……也没什么。”傅逐南像是自言自语,他的目光重新凝聚,落在慕然的脸上。
他隐去了信息素等级,平静地阐述:“后来家庭的关系好了很多,爷爷的其他儿子不争气,对我抱有希望,他和母亲都很关心我,爱护我。”
“父亲,嗯。”傅逐南又沉默了会儿,“我出生后没多久,他就意外死亡了,我没有对他的印象。”
记忆里完全不存在的人,当然也谈不上有感情。
傅逐南讲完了他乏味的家庭,画室里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的,无论是慕旭睿还是慕清絮,他们的婚姻家庭都有着浓烈的爱,即便在慕家那样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他们仍旧构筑起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让孩子们足够健康的成长。
傅逐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慕然的神色,猜测他会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震惊?同情?还是……退却?
“不是这些。”慕然说,“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Alpha的目光在灯光下澄澈清晰,他说:“傅逐南,我说得每句话,我问你的每个问题,都是因为我想了解你。”
“只是你。”——
作者有话说:喃喃(面无表情)(讲畸形的家庭构造)
然然(心疼)(心疼Max)
喃喃(停顿):要安慰我吗?
然然(扑过去抱紧)
喃喃(背后偷笑)(让小猫心疼计划通√)
第45章 想要你 “我要告诉你,我是个糟糕的、……
“我?”
傅逐南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讲的, 但望着慕然期待的目光,他最后还是顺着记忆开始寻找。
一些短暂的,有趣的小故事。
傅逐南以为会很困难, 十八岁的分化期是他人生的一道鲜明的分水岭,是他的记忆无数次戛然而止的终点。
但这一次没有。
风吹起飘窗的上的窗帘,浅色的纱飘到眼前, 又很快荡开, 傅逐南的视线短暂的被吸引, 又很快地收回, 落在慕然身上。
那样的目光像是一种衡量,又像是单纯的、无处安放时寻找到的锚点。
“分化前我的身体不太好,一些剧烈的活动我都没有参与过。”傅逐南语速很慢, 每说出一个字都不可避免地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斟酌字词, 思考语序。
好在画室足够安静, 静悄悄的风和期待的目光是唯一的观众,纵容了傅逐南失败的讲述。
那是个冬天,十岁的傅逐南只被允许在暖气充足的室内,通过透明的玻璃去观看京市的初雪。
即便身体不好,傅逐南也没那么听话, 他偷偷打开了一点窗户, 伸出手去接飘飘摇落下的雪花, 静静地观赏每一片的形状,看着它们在手心里缓慢融化, 成为打湿掌纹的水痕。
四周安静极了,除了中央空调运作不明显的风声,就只剩下外头偶尔的, 枝头被压弯的细响。
“喵~”
很轻的,很孱弱的猫叫,如果不是傅逐南的听力足够好,周围足够安静,他绝对不会发现。
“喵……喵……”
傅逐南趴在窗上四处寻找,终于在靠墙的角落里看见了一只雪白的小猫。
小猫大概是从花园里钻进来的,身上沾了些细小的草屑。
它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边,湛蓝色的眼睛里映出傅逐南的影子,像撒娇又像求救。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会被冻坏的吧?
“逐南?”
妈妈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傅逐南没回头,飞快地缩回手,关上窗户。
他努力放轻了动作,确保窗户关上时没有发出任何可能导致他被怀疑的声音。
只可惜这样的小把戏瞒不过闻夫人,她走到傅逐南面前,蹲下身拉住他的手:“这么冷,又把窗户打开了?”
“没有。”傅逐南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闻夫人捏了捏他的手心,用毛巾擦干:“那解释下,为什么手这么冰,还是湿的?”
“湿的是汗。”傅逐南眼神坚定,认认真真撒谎,“手冷是因为刚刚把手撑在玻璃上了。”
闻夫人知道是谎话,无奈看他。
“真的,妈妈。”傅逐南认真点点头,努力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妈妈,外面有小猫。”
他抽出闻夫人握着的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小,我们把它抱进来吧?外面那么冷它会被冻坏的。”
“猫?”闻夫人皱了皱眉,他们这样的区域怎么会有流浪猫进来?
但是傅逐南的请求,她当然不会违背,转头让佣人出去找。
趁着还没找到的功夫,闻夫人提前给他立规矩:“猫猫是在外面流浪的,可能会带着很多病菌,到家后要先隔离,让医生来看过,确定没有生病,并且洗干净了才能碰。”
傅逐南眨了眨眼睛:“我会隔着隔离房看猫猫的。”
“呵。”闻夫人温柔地笑了,“我知道,喃喃最乖了。”
佣人很快用毛巾裹着小猫进了屋子,管家找来了备用的玻璃房先把猫咪关了进去,傅逐南被闻夫人牵着过去看。
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小猫还有些不适应,蜷缩着躲在玻璃房的角落。
“像个小毛球一样。”傅逐南觉得很新奇,他倒不是没有见过猫,但这么小的还是第一次见, “它会长大吗?长到林叔叔家的猫猫一样大?”
“啊?”闻夫人一愣,想起来那只肥肥的大蓝猫,有些犹豫,“还是不要吧?”
那只猫都二十多斤了,称上一句小猪咪都不过分。
傅逐南“哦”了声,握着闻夫人的手摇了摇:“我可以养它吗?”
这个问题让闻夫人有些为难。
傅逐南的身体相当糟糕,即便把猫猫打理干净,认真排查了所有疾病,也无法保证不带任何病菌。
对喃喃而言,任何一场感染都很有可能是致命的。
傅逐南偷看了好几眼,从妈妈迟疑的脸色里读懂了为难,他握紧了妈妈的手:“没关系的妈妈,我们可以等它好了,给它找一个新家。”
他没有那么想养小猫,只是舍不得这么小的毛团子会一直在外流浪。
而且……
他的身体、病情,即便大人们有意瞒着他,他自己心里也大概清楚。
他应该是短命的、会让长辈们流眼泪的小孩,所以还是不要养小猫了。
毕竟,傅逐南想,他已经让妈妈和爷爷难过了,就不要再让小猫也难过了吧。
“喃喃。”闻夫人突然握紧了他的手,“我们把它养到开春吧?”
“如果等到那个时候,你都没有生病,爷爷也会同意你养它的。”
傅逐南很意外,他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嗯。”闻夫人认真地点头,“所以,为了小猫,下次不可以偷偷把窗户打开。”
傅逐南的眼睫飞快地眨了好几下,一脸无辜。
“后来呢?那只小猫呢?”慕然听的津津有味,兴冲冲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傅逐南现在就带着他去看看小猫。
“去世了。”傅逐南很平静地阐述。
慕然一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时间的残酷。
十岁傅逐南收留的流浪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八年,生命走到终点好像也无可厚非。
可是……可是还是令人有些难过。
“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慕然小声问。
傅逐南沉默着,像是在思考,片刻后才回答:“我不太清楚。”
“冬天结束后,我把它送走了。”
无论是爷爷还是妈妈都同意了小猫留下来,即便他并没有做到一个冬天都没有生病。
但傅逐南不愿意。
他坚持要送走小猫,又非要一家家的筛选,确定小猫离开他后不会受委屈。
只是几个月,小猫就已经对他生出了感情,分开的时候一直喵喵叫个不停,难过的模样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不要它了。
那时候的傅逐南没办法回答。
他的生命像沙漏,每分每秒的流逝都清晰可见,所以他没办法留小猫在身边。
后来……
后来傅逐南的确能把小猫要回来,但数年的光阴早就覆盖了那短短的几个月,他自己放弃的,没资格反悔。
所以他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小猫的死讯。
很奇怪。
明明是寿终正寝,傅逐南听到消息时还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慕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想要安慰傅逐南,却又觉得那些言语都苍白的过分,无法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对不起。”
傅逐南疑惑:“为什么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提起……”
傅逐南打断了他:“慕然,你没有错,不要道歉。”
“就算你这么说……”
慕然其实并不想勾起傅逐南的伤心事,过往如果令人难过,那么一切旁敲侧击、小心窥伺都成了恶意。
“我现在可以离开飘窗了吗?”傅逐南突然开口说了个和眼下的事情毫无关系的话题。
慕然的注意力被转移,他看着傅逐南,慢半拍地点点头:“当然……我已经画好了,但是你不能看。”
他连忙起身,找了张白布小心盖上。
“慕然。”傅逐南等他藏好了画,才走到他身边。
慕然看着眼前伸出的手,呆呆的,不知都该如何是好。
“可以牵着我的手吗?”傅逐南问。
慕然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却又在即将放在傅逐南手掌心上时停住。
“我没有戴手套……”
他说着,匆忙转身去找,那双白手套被他随意丢在一边,已经弄脏了。
这么脏的手套还不如不戴。
就在他犹豫纠结该怎么办的时候,傅逐南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很轻,是可以随意挣脱的力道。
慕然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然然,我一直很后悔。”
这两个字在傅逐南这里罕见的近乎是十年来第一次出现,他牵着木头似的慕然往外走。
“后悔为什么那天只是在门外看了看它,就又一次放弃它了。”
慕然跟在傅逐南的身后,他看不见傅逐南的表情,也无法从平静的语气中听出更多的情绪。
“它那个时候已经不需要我了。”
那户人把小猫养的很好,虽然不像林叔把猫养成了小卡车,但也漂亮健康,毛发柔顺。
“但我需要它。”
他其实一直在想,想小猫离开时哀哀的叫声,想起它挣脱着跳出来咬他裤腿的模样。
它当时应该很害怕吧?认为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
闻夫人在把小猫捡回来的第二天就让人查清楚来来龙去脉,是一直几个月前潜藏进来的怀孕母猫生下来的小猫,而小猫跑出来是因为它的母亲已经死去了。
它是坚持到最后才不得不离开巢穴的小猫。
可即便如此,傅逐南还是把它送走了。
“后来的某天,我看到那家人的小儿子给我发消息,说思来想去很久,还是决定告知您一声,邓渺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它走的时候大家都陪着它,是生命自然走到的尽头,医生说没有经历过太多痛苦……”
傅逐南停顿了很长时间。
“他说告诉我是因为那天看见我的车停在了门外,他很害怕我会带走邓渺渺,所以私心里一直没有联系我。”
傅逐南停下脚步,回头看慕然:“我没有回复他。”
他只是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闷,不是因为对方没有联系他——那人本来就没有义务要联系他,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没有问过小猫的生活情况。
“直到现在,”傅逐南垂眸,直直地看着慕然漂亮的、盛着悲伤的眼睛,“我终于明白,我当时的心情。”
“是不甘。”
不甘那天没有走进去,不甘没有再见一次他的小猫。
那只他在雪地里看见、小心喂养,从小小的团子长成稍微大了一点的毛绒团子的,却连名字都没有赋予就送走的小猫。
如果小猫并不怨恨他呢?如果小猫还记得他呢?如果小猫还挂念他呢?如果……
他进去后小猫跟着他离开了呢?
那么多如果,都因为他的无所作为成了永远无法得知的疑问。
“慕然,我不想再一次不甘。”他摊开手,又松开手指,只要慕然愿意,随时都能撤回自己的手掌。
“我要告诉你,我是个糟糕的、有很多坏毛病的人,但即便这样,”
“我也想要你陪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十岁的喃喃决定送走他的小猫,但二十八岁的喃喃握着然然的手说“我想要你陪着我”
或许再过十八年,喃喃的爱人会问喃喃:当初你索求的陪伴是因为什么呢?
我知道,那个时候喃喃一定能坦然回答告诉他:是因为爱。
第46章 爱意 他记得慕然还挺喜欢睡懒觉的。……
“不。”
慕然很用力地握住傅逐南的手, 以致于傅逐南感受到了指骨碰撞摩擦带来的疼痛。
“不是这样的。”
慕然的神情格外认真严肃,一点点反驳:“你不是很糟糕的人,也没有很坏。”
傅逐南启唇, 话没能出口就被打断。
“你不要说我不了解你。”慕然盯着他,“糟糕的坏人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也不会征求我的意见。”
“傅逐南, 你为什么要问我愿不愿意陪着你?”
青年的眼睛很亮, 带着明显的期待。
为什么?
傅逐南张开嘴, 却没能发出声音。
“没关系。”慕然笑得很灿烂, “不知道原因或者不想说都没关系。”
他的尾指在傅逐南的手心轻轻勾了勾:“我不介意。”
他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口头上的言语来获得确定。
“我有眼睛,有嘴巴, 也有大脑,所以我会自己判断。”
在乎与爱意, 从来不是只有嘴巴一个倾泻途径。
……
傅逐南的婚假结束的第二天, 蒋潜就在公司看见了傅逐南。
他松开鼠标,脚一蹬,驾驶着电脑椅滑倒另一位助理身边。
“傅先生来了?”
助理扫了他一眼,用眼神问他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有什么可问的。
“我记得傅先生结婚前不是让你做了蜜月的规划吗?没有采纳?”
傅逐南相当追求高效率,他从不委派没有意义价值和不会被执行的任务, 他要求完成的企划, 只要达到了他的要求, 都会被使用。
助理耸了耸肩:“傅先生让我发给谭先生了。”
谭先生?谭轩?
蒋潜疑惑:“我记得他好像没结婚。”
“昂,没结婚就不能去蜜月吗?”助理对此见怪不怪, “蒋秘,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呗,有必要这么拐弯抹角?”
公司里谁没在背地里参加过傅先生的八卦?
倒不是他们对傅逐南有什么不满, 相反,因为傅先生实在太可靠,偏偏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清心寡欲,随时会历劫飞升的模样,他们都相当希望Boss能收获美满家庭——
总所周知,稳固的家庭关系能让职工对岗位的忠诚度更高,毕竟养家糊口的压力会让他们不敢丢弃工作——
他们认为这项放在傅先生身上同样生效,有伴侣和孩子了,傅先生肯定不会那天突然撂挑子不想干了。
“我只是比较奇怪,我原本以为傅先生会蜜月之后才回来上班。”
前几天蒋潜都被调去配合宋河调查,对公司的最近的情况并不算了解。
助理推了推眼镜,冷笑:“有些败犬又开始小动作了,傅先生当然不会给人机会。”
他说着,看向蒋潜的眼神充满鄙夷:“再说了,傅先生那样的人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不过只是联姻而已。”
蒋潜无语。
好了,他早知道助理是傅先生的事业粉,他就多余问。
相较于其他人猜测的各种原因,傅逐南倒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暂时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慕然而已。
二人蜜月独处的时间太多,他暂时不太愿意在慕然面前展露出不熟练的一面。
只是傅逐南没想到,他才到公司没多久,就收到前台说宋先生要见他的消息。
傅逐南皱了下眉,直觉事情不太妙:“让他上来。”
宋河来得很快,他风风火火地撞开门进来,又“砰”的一声重重把门关上。
“许昌因死了。”
傅逐南一惊,直勾勾看向宋河。
“更多的我不能说,有人把匿名信递到了……那位手里,昨天晚上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宋河脸色有些难看,“许涵被放出去了,我现在在休假。”
至于什么时候结束休假,那就要看那位想不想放过他了。
“你之前是不是打算对许昌因动手?”
傅逐南皱眉:“不是我。”
宋河重重“啧”了声,他当然知道不是傅逐南,他担心的是这事会不会和慕家又牵扯。
“你老婆家呢?”
宋河摸了根烟出来,还没找到打火机,又丢开了,他可不想被赶出去。
“他有名字。”傅逐南字正腔圆地纠正,“慕然。”
宋河“啧”得更大声了。
“你觉得会不会是慕家的人动手?”
许涵被扣押,如果按照他们的调查思路,许家和慕家某位可是紧密绑定,对方完全有可能断尾求生。
反正人已经死了,再怎么调查都是白搭。
“没那么蠢。”
在京市动手和在外面动小手脚可不一样,更何况是现在多方都在高度注意的情况下,就算真的能做到没留下任何确切证据,点点蛛丝马迹就足够暴露行踪。
傅逐南望着桌边空了的花瓶,慕然已经很久没有送花来了,那些干枯的花被保洁阿姨带走处理掉,唯独最后那束鸢尾,在完全凋零之前被制成了永生花。
私心里,傅逐南想还给慕然。
“……傅逐南。”宋河敢以自己多年老刑警的工作经验发誓,傅逐南这货现在绝对在走神。
傅逐南没有半点被抓包的心虚,他很淡定,几乎没有停顿地接上方才的话题:“能那么有心地布这么长时间的局,他不会这样轻易自乱阵脚。”
如果是为了避免暴露,十几年前,慕旭睿死后,许昌因就应该“意外”死亡了。
显然,即便那时候慕然还没回到慕家,和许家不再是邻居,对方仍旧留着这步棋以防万一。
如果不是这次做的太急,许家甚至一直利用慕然……
傅逐南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变得很阴沉。
“你觉得是谁?”宋河忍不住问。
这些争权夺利的纷争对他来说实在是超纲题,他实在是搞不明白,否则也不会跑出来当个累死累活,工资还紧巴巴的可怜警察。
傅逐南也在思考是谁。
慕家那几个还在活跃的私生子们个个都是蠢得明显的废物,否则也不会在有老爷子帮扶,且对Omega隐形歧视严重的董事会中迟迟没法把慕禾安赶出去。
不是那几个人……那还剩下谁?
慕家叫得上名字的人物一一在脑海里闪过,又被傅逐南逐一排除可能性。
他不是没有考虑伪装的可能,花那么多功夫伪装自己是个废物?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慕清絮与慕旭睿都去世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没有藏拙的必要,毕竟在慕老爷子眼里,无论是谁,只要有能力,他都不介意。
慕老爷子……?
“叮铃铃!”
手机铃声突兀地想起,傅逐南中断思路,看了眼,是慕然。
现在就醒了吗?
他记得慕然还挺喜欢睡懒觉的。
“傅逐南、许涵——”——
作者有话说:即便无法把爱坦然说出口,也会有人懂~
第47章 真相 “慕然,我会保护你。”……
许涵?
宋河看着傅逐南腾地一下站起来, 拿着手机就往外走,他快步跟上去,领先半步无声提醒:“你听他说完呢?”
傅逐南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听着慕然在电话那头里急促的话语。
慕然语速很快:“许涵来找我,说有我母亲的遗物给我。”
这次他没有被三言两语骗出去,许涵也知道自己信用破产, 很快发来了一张彩信。
慕然不会认错, 母亲的字迹。
“里面的内容和父亲的死有关。”
大概是作为战地医生多年危险中度过的直觉, 她一开始就不相信丈夫的死亡是意外。
她查到了某些东西, 却拜托给了错误的人。
这些东西本该永远不见天日,他们的合作很稳固,只要没闹到鱼死网破, 许昌因当然不会自寻死路。
但许昌因死了。
什么考量对许涵而言都不重要了。
“慕然。”
傅逐南刚开了个头,电话那边的声音更清晰:“我知道。”
“姐姐已经在查了, 你也在查。”
或许真相完全昭示只是时间问题, 更或许……永远不会。
慕然不是傻子,尽管很多事情他都被蒙在鼓里,但仅凭许涵知道那份资料的存在他就能推断出很多东西。
比如许家和背后的凶手是同伙,比如许涵现在拿出这份证据绝不是为了帮他。
“傅逐南,我要去。”
电话里的声音坚定而不容反驳, 傅逐南的脚步慢了下来:“那就去。”
他无视了宋河不赞成的目光, 笃定回答:“慕然, 我会保护你。”
那些道理,劝人理智的话语, 在此刻都没有任何意义。
人本身就是被感情趋势的生物,站在旁观视角里要求冷静,本身就是一种残酷。
“傅逐南, 如果……”慕然有些迟疑,他不知道许涵要做什么,但总不会是找他去好好叙旧。
很危险。
他犹豫好久,还是选择把剩下的话说出口:“等结束了,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几乎是瞬间,傅逐南就猜到了那个秘密是什么,他垂下眼:“好。”
电话被挂断,静音了好久的宋河终于忍不住了:“你疯了?谁知道许涵那个疯子会做什么?”
“拦得住吗?”除开刚开始接到电话心脏地错拍,傅逐南格外的冷静,“既然拦不住,那不如不拦。”
报备后去总比后面偷偷摸摸自己跑出去,前者他们好歹能做点准备。
傅逐南好心地把车钥匙丢给宋河,这人相当硬气,被自己老子指着鼻子骂要断绝关系后就真的不用家里的一毛钱,是那种被母亲喊回家吃顿饭都会把饭钱打过去的犟种。
凭着警察那点微薄的薪水,宋河根本供不起车。
“复职的机会来了,宋警官。”
宋河摸着手头的车钥匙,牙疼:“行。”
等宋河走了,傅逐南才低头给蒋潜发消息,又拨通了慕禾安的电话。
“……傅先生。”慕禾安咬牙,她刚看完慕然给她发来的消息。
她并不想慕然去,但她也知道自己没法阻止慕然,本来以为傅逐南会阻拦一下,结果竟然同意了?
呵呵。
慕禾安无声冷笑,心想她就多余指望傅逐南,他那种人难不成还真对慕然有什么真心?
慕禾安承认自己是在迁怒,但在确定慕然平安前,她暂时都不想改变自己的想法。
“有何贵干?”
“定位器的使用权给我一份。”
慕禾安抿嘴,虽然脸色上并不情愿,但还是很快发给了傅逐南。
“傅逐南,其他的都不重要,一切都要以然然的安全归来作为重点。”
用不着她说。
傅逐南打开软件,看见代表着慕然的红色小点正在地图上移动,他轻敲方向盘,说:“你不用去。”
慕禾安皱眉,她敏锐地从傅逐南的只言片语里读出更深层的含义。
“你什么意思?”
“慕承业,盯好他。”傅逐南深吸一口气。
慕家之中,有那样漫长布局能力和忍耐力,且把事情办的细致入微,不留半点痕迹的人,只有慕承业。
但不仅仅是慕承业。
慕禾安能在慕家那样的环境下站稳脚跟,她当然不是蠢材,在一瞬间就理解了傅逐南话语中的含义。
慕承业,慕老爷子,她和慕然的爷爷。
他是幕后主使?
他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他为了什么?
即便慕承业早年对慕旭睿有诸多不满,毕竟一个信息素等级那么高的Alpha,本就应该继承家业,为家族发光发热。
慕禾安不是不知道慕承业对子女的感情淡薄,但是……但是他有什么理由要害死自己的孩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情绪,她没有质问傅逐南,也没有索求证据:“我知道了。”
如果真的是爷爷做的,那么……小叔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慕然按照约定上了许涵安排的那辆车,让他没想到的是,许涵竟然就在车里。
“慕然。”许涵没有回头,他的语气冷静地过分,“我从没想过和你走到这一天。”
慕然放在膝上的手握紧,又强迫自己一点点松开。
按照许涵的要求,他在找到这辆车之前就丢掉了自己的手机,现在已经彻底丧失了联系外界的方法。
“最开始,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许涵平时着道路前方,他们重逢这么多年来,现在竟然是第一次能够敞开心扉对话的时机。
“阿姨的那份资料没能查到我爸爸。”
那是关于慕承业违法犯罪的资料,谁也不知道慕旭睿是什么时候开始查的,或者说,怎么会有儿子在背地里收集父亲的犯罪资料呢?
他想做什么?
要挟?置换利益?
显然都不是。
毕竟他要是想要钱权,当初就不会义无反顾地离开慕家,这么多年都是靠着母亲留下的基金和自己卖画的钱生活。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要做的是揭发。
慕承业怎么会允许呢?
所以许昌因代替慕承业成为了那把刀。
许涵笑了声:“愧疚久了,我又觉得怨恨你们。”
“如果不是慕叔叔非要查,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慕然,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在小城里长大,一起考到大学里去,成为一个老师的学生——”
他的脸色在某个瞬间变得格外狰狞:“为什么非要查?为什么非要揭发?!那不是他父亲吗?!”
他们血脉相连,姓氏传承,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许涵猛地回头,怒目瞪向慕然:“我真的真的很恨你。”
“为什么你能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慕叔叔都死了,阿姨也没几天日子了,她还要考虑你,还要觉得你是个孩子,把资料交给了我爸爸!”
直到死,她都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在小小的年纪面对太多。
也万幸,那段时间她没能联系上慕清絮,最后只能把东西交给了许昌因。
慕然怔怔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除了隐瞒那份资料,他们还做了什么?
“我爸爸的死……不是意外?”
针扎般的疼痛从大脑里炸开,慕然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狰狞扭曲,眼前熟悉的面孔变得陌生又恐怖,像极了他在童年时期因为好奇非要看的恐怖片里的怪物。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许涵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他望着慕然,眼里的情绪几度翻涌,又成了一种难言的疲惫。
“他也什么都没告诉你。”
即便明知道慕然是个装成Omega的骗子,却还是隐瞒了那些陈年的破事。
是因为害怕慕然伤心吗?
许涵的思绪出现短暂的恍惚,他最开始……也很疼爱这个弟弟。
“慕然,我们没得选。”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京市的慕家就是能碾死他们的庞然大物,不听从换来的只能是凄惨下场。
反正……反正慕旭睿是慕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再怎么慕承业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儿子吧?
许昌因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那时候慕承业也没有要求什么过分的行为,只是让他汇报一些有关慕旭睿的不正常行踪。
这种事要让专业的私家侦探来当然也可以,但在国外战场上混了数年的慕旭睿不再是原本被保护的好的公子哥,他有相当强的反侦察意识,会许多障眼法把自己的真实意图掩藏的严严实实。
相较之下,数年好朋友他就没有那么重的防备心了。
最后借出那辆车的时候……
许昌因在想什么?
许涵那时候很小,他被吵醒了,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他听见慕叔叔焦急的声音,听见爸爸的劝诫。
等一等,车票总会有的,自己开车太远了不安全。
直到最后,他看见慕叔叔拿走了桌上的钥匙,眼看着他即将要出门了,爸爸突然叫住了他。
爸爸不想的。
许涵说说:“爸爸不想那么做的。”
认识那么多年,就连许太太意外受伤导致早产,都是慕旭睿夫妇进行急救带人赶去医院接生,如果不是他们,许昌因匆匆赶回来时恐怕只能收到他妻子的死讯。
可是……可是难道慕旭睿就能赢吗?
他回去之后真的会揭发慕承业吗?那些证据真的能彻底扳倒慕承业和他背后的势力吗?
许昌因赌不起。
慕然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不断加快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此刻难以掩饰的痛苦。
他完全丧失了声音,只是死死盯着许涵的后背,倘若不是他身边的两个保镖控制着他,他可能已经冲了上去。
许涵望着即将抵达的码头,说:“慕然,只要你配合,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的爸爸已经死了,那些同样罪孽深重的人又凭什么好好的、体面的活着?”——
作者有话说:[可怜][可怜]
第48章 想念 他很想、很想见慕然。
“爷爷。”
慕禾安到老宅时, 老爷子正在花房。
刚煮好的茶水咕噜咕噜的散发着热气,他听见脚步声,却没抬头, 从容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慕禾安在他的对面坐下:“然然被许涵带走了。”
慕承业脸色平淡,不见半点震惊。
“为什么?”慕禾安藏在桌下的手握紧,她竭力想维持面上的平静, 但微妙的呼吸错乱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平静。
慕承业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 幽幽叹气:“我的手艺总是比不上阿霞。”
慕禾安知道他口中的阿霞正是徐家的大小姐, 她的奶奶。
“我真的很喜欢她。”隔着袅袅的雾气, 慕承业从孙女的眉眼里回忆起早逝妻子的模样,“我也很喜欢她送给我的两个孩子。”
“……”
慕禾安望着他,眼里没有半点放松与相信。
“可是孩子么, 总喜欢做错的事情。”慕承业放下茶杯,一声清脆地响声, 他说, “作为家长,理应好好教训他。”
好好教训……难道就是指送他去死吗?
慕承业低低笑了一声:“别那么看我,禾安,如果你到我这一步,你也没别的选择。”
“……我不会到你那一步。”
慕承业仍旧笑。
“然然那孩子, 和旭睿真像。”
慕禾安感到恶心, 她强忍着, 盯着慕承业:“您早就料到许涵会狗急跳墙?”
“我没有。”慕承业否认,“禾安, 你说得没错,我这辈子最满意的继承人就是你的Alpha妈妈。”
“如果她还活着,慕家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慕承业看向慕禾安的目光里充满了失望:“当然了, 禾安,你也很棒,只是很可惜。”
“不过我现在相通了。”
慕禾安的心底升腾起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并未在花房里看到其他人的存在。
傅逐南提醒了她一句慕承业,她却没有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慕承业身上。
最先被关注的就是慕老爷子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私生子。
他们当时脑子一动,就让……
不对。
慕禾安目光一凛,那种毛骨悚然地感觉攀上脊背。
慕承业连慕旭睿都能放弃,放弃几个私生子又算什么?
“你要把他们当弃牌。”
他们不是蠢货,这样的行径和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慕承业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再多好处没命花都毫无意义,至于说什么为了血脉亲情……慕禾安只能冷冷一笑。
“人都有弱点,只是看你能不能找到。”
“慕然呢?”慕禾安腾地站起来。
在她来之前,徐若桉告诉她许涵已经带着然然到了公海。
在提前安排布置的情况下,即便有投鼠忌器的缘故,仅凭借许涵的能力,也绝不可能逃脱警方和傅逐南的双面围堵。
有人帮他。
许涵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他拿婶婶留下的资料做威胁,无非是要玉石俱焚,慕承业既然在被波及的范围,又为什么一点都不慌张?
除非——
除非无论是协助许涵的人,还是许涵——他们都不会活着回来。
慕承业将最后的茶喝完,轻笑:“他是自愿的。”
“你们都瞧不起老二,觉得他是我手下的一条狗,谁也没想到这条狗竟然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为了他的孩子,为了他的妻子,他心甘情愿地做了那张废牌,以复仇的名义蛊惑许涵,带上所有罪证,在公众的视线里死亡。
所有陈年的线索中断在这场绑架案里,慕承业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仍旧是京市有名的企业家。
可慕然呢?
慕然也是计划里被除掉的一环吗?
慕禾安呼吸急促,几乎快要压抑不住满腔的怒火。
“禾安。”慕承业摆摆手,“坐。”
“你陪着爷爷好好聊聊天,喝喝茶,等事情结束了,你一直想要的,爷爷都能交到你的手上。”
慕禾安一直想要的?
慕家、公司、股份?
“好啊。”慕禾安勾起唇角,笑得温柔灿烂,但下一秒——
她抬脚直接将一旁的炉子踹翻!
滚水四溅,慕承业毕竟年纪大了,一时间躲闪不及,手背被浇了个正着。
“啊——啊、你!”
慕禾安单手拎着椅子:“爷爷,你最好祈祷,然然平安回来,那样你还能到监狱里去颐养天年。”
“否则,我会亲手送你下地狱!”
“你敢?!!我是你——”
慕禾安的音量更大,更狠:“你都能杀了你的亲生儿子,我杀你又算什么?!”
慕承业手下的保镖听到异响蜂拥而至,然而还没到花房前,就被徐若桉带着人拦下。
她挡在花房的入口前,是这场闹剧中慕禾安最牢固的后背。
……
“申请没打下来,我们暂时还不能进入公海。”
毕竟慕然是“自愿”跟着许涵走的,从任何条件上都没能构成行使紧追权的地步。
傅逐南“哦”了一声,他本就对宋河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他转头望向蒋潜,他正带着保镖过来。
“准备好了。”
有行使权的游艇。
宋河看着泊在港口的游艇,那种牙疼感又冒了出来。
羡慕嫉妒恨只维持了短短的瞬间,他很快就捡起了自己的职业操守,转头叮嘱蒋潜:“你们不用做太多,只要不跟丢就行,我会尽快把批准申请下来——”
蒋潜用眼神打断宋河,抬手指了指傅逐南。
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权不在他手上,他哪有说话的机会?
宋河猛地扭头瞪傅逐南:“你要去?”
虽然身为公职人员,实在不应该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但事实就是,一旦傅逐南遇害,对股市,经济等等都会造成巨大的冲击。
这其中的压力显然易见。
“你冷静点,营救的计划就算差你一个也无关紧要——”
傅逐南异常平静:“警官,你应该无权限制我出海吧。”
他手上一切手续都齐全,宋河没有任何理由能限制他的行动。
“我的确没有理由,但是出于朋友间的劝告,我认为你这样的冒险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傅逐南罕见地沉默了。
他望向辽阔而无边际的大海:“很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亲口同意了慕然的冒险,所以他也有责任与义务亲手带慕然平安回来。
傅逐南很少为自己的行动给出理由,这已经算是破天荒。
宋河和傅逐南认识的时间很长,和谭轩那样的病友不同,他从有记忆开始就认识傅逐南。
所以他要更清楚,最初的傅逐南是什么样子。
“……你还记得那个Omega吗?”
那个Omega。
傅逐南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对方的名字了,大脑总会对一些刺激性太强的记忆进行模糊处理。
“我一直觉得很抱歉。”宋河从兜里摸出了一盒烟,拿着打火机打燃了,却没有点烟。
“如果不是我非要拉着你组队完成作业,你不会认识他。”
三个人之间,宋河是那座桥梁,两个成绩优异却几乎完全没有交集的人,为了挽救宋河岌岌可危的成绩组队。
宋河看着火焰不断跳跃:“我把一个错误的人介绍给你,导致了闻姨错误的认知。”
闻夫人不是没有犹豫,只是在发现人选是与傅逐南相谈甚欢的Omega时彻底放弃。
他们认识,有接触,看起来相处也很融洽,多多少少有些感情吧?
然而信息素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两个被罔顾自我意愿的人强行凑到一起,迸发出了极度的恶意。
“傅逐南,如果我没有带着他来找你,如果你不认识他,是不是……”
是不是闻夫人就会坚持反对,是不是就不会有那样交易的发生?
“宋河。”傅逐南很平静,或许是这段时间里反复提及的次数太多,他也有了脱敏的效果,现在说出来竟然没能引起任何情绪的波动。
“我说过,那和你没关系。”
没人能预料到未来的事情,这件事里做错的或许很多,但宋河的确是无关之人。
“更何况,我的意愿不重要,我母亲的意愿也不重要。”
为了庞然大物的传承,公司的发展,所有的个人意愿都变得无关紧要。
宋河不是不明白,他只是即便明白,也无法坦然轻松地觉得所有都和他无关。
他把打火机顺着车窗丢回车内,连嘴上的烟也取掉了。
“你可以去。”宋河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没有说要求傅逐南保证一定平安回来之类的废话,他只是指了指傅逐南手上的手套:“取下那个,和我握个手。”
“我相信你的实力,但那是排除其他干扰的情况下。”
宋河说:“如果你能证明你现在已经完全脱敏,不会因为各种因素影响判断,那么我无话可说。”
“如果不能,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让你上船。”
傅逐南的视线下移,宋河的手很粗糙,他踏踏实实地干了很多年基层,是完全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上去的。
海风冷冷打在脸上,带来生生地疼,无端的,傅逐南却感受到一阵温热。
从手背一点点蔓延,恍惚中甚至隐约能感受到肌肤的纹理。
傅逐南想起了慕然的眼泪,想起他泛红的耳垂,想起他……
小心试探着取下手套后的触碰。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有关于触碰第一时间想起来的记忆是有关于慕然的?
海腥味覆盖不了记忆里的果香,清甜温润的味道和咋咋呼呼的Alpha并不怎么搭。
但又在某些时候很搭,就像是真正的荔枝,剥开粗糙恣意生长的外壳,才能看见内里娇嫩的柔软。
“……我很想、”
傅逐南的声音很小,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宋河没能听清,问:“什么?”
傅逐南垂下眼睛,没有回答。
他很想、很想见慕然。
拥抱,抚摸,亲吻……更多的更多。
第49章 我相信你 “你会带我回家。”
海上的风很大, 吹起的海浪一阵比一阵高,即便游艇内部有减震的效果,慕然还是感受到明显的晃动感。
许涵要报复的对象不是慕然, 也没有对慕然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只是把人关进了二层的房间里。
今天的天气比慕然前两次到海边的天气要糟糕很多,阴沉沉的天空仿佛随时都会落下狂风暴雨。
慕然心情低沉, 真相残忍地过分, 像尖锐的匕首生生撕破了温情的假面, 露出令人作呕的虚伪模样。
“……”
慕然无法抑制地感到了痛苦, 他近乎自虐般反复回想,记忆里的许叔叔和吴阿姨,温柔体贴, 不论他因为什么事情打扰,都会热情地照顾他, 接待他, 给他最多的尊重与支持。
这些、那些,都是假的吗?
慕然努力想要从久远的过去中寻找到蛛丝马迹,可真心与假意交织到一起,彻底无法分辨。
波涛汹涌的海水卷起又落下,游艇卷起阵阵雪白的浪, 又飘荡着散了个干净。
他望着一卷又一卷散开的浪花, 心情好像也逐渐跟着平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母亲给他讲过的故事。
战地医生的生活很难, 为了物资,为了生命, 一次次地拼尽全力,却总是失败比成功更多,而最可悲的是, 就算是成功挽救回来的生命,大多数也很短暂。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又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感谢么?”母亲当时的表情已经变得很模糊,慕然只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病床的窗户洒了满屋,她坐着,整张脸都隐没在灿烂的辉光中。
“有的。”她轻轻笑了下,慢慢地抚摸着慕然的脑袋,“他们握着我的手,感激涕零地笑容是我一直坚持的意义。”
“可是然然,有时候换来的也不全是感谢。”
那些遗憾的道歉,不敢对视的眼睛都成了尖刀,刺痛的不仅仅是逝者留存在世的亲友,还有她这个无能的失败者。
她的呼吸很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斟酌字句,要怎么用更温柔的话让懵懂的孩子理解接受。
“辱骂着要我偿命的人里有前两天把自己都不舍得吃珍藏着的肉干塞给我的姨,也有暴雨天连自己家棚子垮了都不管,冒着雨赶来给我抢救屋顶的叔叔,还有抱着我把自己从来没有吃过的奶糖塞给我,说我比他们更需要的小孩……”
她语气平淡,多年过去,那些轻易能让她眼泪决堤的往事好像也变得不那么悲痛,能被轻易讲出来。
“然然,他们用自己生命里最珍贵的宝物招待我,也用极尽恶毒的话诅咒过我。”
“真心假意,总是让人分不清。”她抚摸过慕然的脑袋,温柔地叮嘱,“所以不要去纠结这个。”
“你要相信,过去他们的善意是真的,后来的恶意也是真的,不要去分辨真假,那没有意义。”
“从一而终,本来就是件很艰难的事情,你所有尝试分辨的行为都只会为自己带来更多、更深的痛苦。”
没有意义……吗?
慕然忘记那时他问了妈妈什么,但他想,或许那个时候母亲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也许是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想要把自己的人生的经验尽可能多的传授给孩子,也可能是……
慕然慢吞吞地闭上眼睛,他靠在晃动的窗户上,心跳一点点的平稳下来。
纠结这些毫无意义,他现在已经考虑的是怎么逃出去。
……
糟糕的天气令可见度变得很低,傅逐南不得不借助工具才能看清不算远的另一艘游艇。
变故来的匆忙,许涵的准备有限,他们所使用的也只是普通的私人游艇。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毕竟船上的人最终的目的本就不是逃亡。
正想着,电话响了。
傅逐南低头,接通了电话。
慕易博本来并不相信傅逐南回来,但许涵信誓旦旦,他只好放任许涵的行为。
反正……谁来都不重要。
他们注定会连带着所有证据彻底埋葬在汪洋大海中。
“傅先生。”
是许涵的声音。
傅逐南通过望远镜看见了同样站在甲板上的人。
“许涵。”他冷冷开口,“你应该知道慕然和这些事情毫无关系。”
许涵:“我当然知道,可是没有他的话,现在哪有这样的局面?”
他的目的就是要足够多的人关注,只有这样,那些事情才会完全没有任何办法掩盖。
“你和慕禾安都很担心吧?”
“……”傅逐南很短暂地沉默片刻,他放下了望远镜,走到背风的地方,“说吧,你的条件。”
“我要京市最大的媒体全程直播报导这件事,还要政府立刻成立专项组对我说得事情进行核查,所有的过程都要公开透明。”
傅逐南好心提醒:“这个过程需要的时间太长了,你真的觉得那艘游艇能坚持到结果出来之前吗?”
“你可以试试,”许涵痴痴笑了声,“你应该不会舍得让慕然死吧?”
“行。”傅逐南答应下来,他回头看了眼蒋潜,很快从手势中读懂,“两个小时后,媒体会乘直升机抵达。”
得到许诺的瞬间,电话被挂断,傅逐南还从未被这样中断过电话,他的脸色不算难看,只是最后再深深看了眼对面那艘游艇。
下一秒,蒋潜神色仓皇,举着手机快步跑了出来:“傅先生!”
……
“何小姐。”慕禾安成功摸到了Omega女人的手机,她递到Omega的面前,“你也不想你的丈夫死无全尸吧?”
Omega听见最后四个字,身体抖了抖,几乎是立刻就要落下泪来:“我不知道……他什么、什么都没跟我说。”
在这个家里,慕禾安从没正眼看过这位Omega,她的存在感很低,总是怯生生的,如果不是有慕易博在前面撑着,她早就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慕禾安听见了被安置在一旁的老爷子的嗤笑,显然,他不觉得这样的Omega能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不说,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吗?”慕禾安语气淡淡,她扫过被Omega挡在身后的孩子,“还是说比起我,你更相信老爷子?”
“他亲手策划了害死我小叔的局,你觉得你的丈夫真的能活着回来?”
何小姐眼里的泪彻底掉了下来:“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易博什么都没跟说,他只是——”
“他只是说要我选个喜欢的国家……”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当初听到的时候以为是丈夫为结婚纪念日准备的惊喜,要带她去旅游度假,现在想来,那应该是诀别。
何小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祈求:“禾安、慕小姐,你救救他、他都是被迫的,是我拖累了他,他其实不想和你抢的——”
“我救不了他。”慕禾安毫无波澜,“何小姐,我的弟弟在他的船上,如果你不能给我提供任何帮助,那我只能那你和你的孩子去换。”
何小姐抖的更厉害了,她几乎是立刻松手护住紧紧护住自己的孩子,她没说孩子是无辜之类的废话,哪里有什么无辜?
如果说无辜,难道慕然不无辜吗?
慕禾安没有用宽宏的谎言欺骗何小姐,她冷漠地过分:“就算慕易博从海上活着回来了,我也不会放过他。”
他替老爷子做了太多脏事,就算慕禾安什么都不做,只是把证据交给司法机关,也足够让他被判死刑。
慕禾安垂眸看她:“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动你和你的孩子。”
“但,如果、如果……”慕禾安没把那个可能说出口,她只是冷冷盯着眼前的Omega,“我保证我会让你和你的孩子和慕易博团聚——无论用什么办法。”
何小姐没有接话,她在努力地思考,眼睛忽而一亮:“流水——”
慕禾安:“我早就查过了。”
“我的、我的账户!”何小姐见徐若桉过来,立刻报出一串卡号,“他、他前几天找我要了卡,说要从我这边支出一笔钱……”
慕易博这笔钱花的很隐蔽,他通过了多个渠道,来回辗转,如果不是徐若桉早就摸清楚慕易博的习惯,恐怕也会被骗过去。
“……找到了。”
徐若桉脸色难看:“是炸弹。”
这样的资金购买的炸弹,足够将整个游艇炸的粉碎。
慕禾安浑身一颤,立刻起身:“去准备游艇和行驶证,我要出海——”
“等等——”何小姐终于醒神,她猛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慕禾安的腰:“我、让我给易博打给电话——”
“让我劝他!让我劝他!”
电话拨通的铃声在屋内反复响起,一遍、两遍、三遍。
慕易博拒绝接通。
慕禾安的耐心告罄,起身欲走,然而下一秒,何小姐冲到了茶几上拿起了水果刀直接架在了脖子上。
她太用力,白皙的脖子瞬间被割出一道血痕,就那样颤抖着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慕易博正准备关机,他不是不想见自己的家人,只是害怕……
见上一眼,就再也没有赴死的勇气。
然而在即将摁下关机键的下一秒,他看见那张带血的照片。
他疯了似地立刻回拨:“阿颜——”
“慕易博!”
是慕禾安的声音。
……
慕然贴着门板听了很久,外面始终很安静,门口应该没有人守着。
也对,房门已经上锁,这里又是大海上面,他就算想逃也完全没有道路——许涵深知他根本不会游泳。
他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他等瞪大眼睛,快步后退,思考片刻后,扭头握住了拐角处的铁棒。
不知道进来的是谁……如果是许涵或者他背后的那个合作者,他或许能威胁着争取到一些权力。
门转了几圈,却没能打开,慕然心底生出微妙的不安,贴近门板,外面的声音很模糊,只能隐约能听见是谁在骂街。
难道是傅逐南或者姐姐的人潜进来了吗?
不、这又不是电影哪有那么轻松?
正想着,门下方递了张卡进来。
电话卡?
慕然立即回头,想到了房间里那部没有插卡的复古翻盖手机。
虽然本身只是装饰作用,但是他试过,能够正常开机。
慕然立刻把电话插进去,熟练地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
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慕然悬起的心瞬间放了下去:“傅、傅逐南……”
“慕然?”
慕然听见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似是谁撞到了什么,带来一阵零落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个房间?”很快,傅逐南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出来。
慕然咽了咽口水:“我,我被关在二层的房间,现在出不去……”
“别怕。”傅逐南低低安慰,“我就在附近,很快就能带你回家。”
回家。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慕然生出一阵恍惚,未知的慌张被抚平了,他笃信地“嗯”了一声。
“然然,你现在在的那艘游艇是三层制,二楼是贵宾房,房间里应该备有救生圈、氧气管、潜水服一类救生用品。”
慕然之前翻找过房间,的确有见到这些东西。
“你会潜水吗?”傅逐南问。
严肃的话语让慕然意识到情况的危险,但他连游泳都不会,又怎么可能会潜水?
傅逐南从沉默中提取到了答案:“没关系,然然,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没有任何犹豫的,慕然立刻给出了答案,怕傅逐南不相信,他又一次认真重复:“我相信你。”
“在房间里找到一个有你体重二分之一的物品,大小要合适能方便你搬动。”
傅逐南迎着海风,低头看了眼腕表:“你现在可以先去浴室放温冷水,让肌肉习惯一下感觉。”
“十分钟后,换上潜水服,按照说明书带好氧气罩,然后抱着重物跳下去,不要松手,让那东西带着你下潜。”
傅逐南停顿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方式太冒险了,但时间所剩无几,他根本无法等到救援的到达。
“二层跳下去,摔进水里可能会很疼,还有可能造成短暂的丧失意识,所以你最好找东西将重物固定在身上。”
如果慕然自己会潜水,由他自己下潜会更安全,毕竟这样一旦救援不及时,他必然会丧命大海。
慕然却没有任何质疑:“好。”
“慕然。”傅逐南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仿佛在他的口舌里流转了千百次,包含着某种无法解读的情绪。
“我一定会找到你。”
慕然并不知道游艇里出现了什么问题,但让傅逐南用这样冒险的方式,想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傅逐南不说,或许只是不想让他过分害怕而已。
“我知道。”慕然轻声回答,“你会带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下章就能重逢了,相信我[抱抱][抱抱]
第50章 对不起,我爱你 倾诉着……爱。……
天色变得更加阴沉, 如果没有护目镜,连睁开眼都成了件极其困难的事。
蒋潜抱着头盔,尝试最后的劝阻:“傅先生, 营救的人已经很多了,您没必要……”
傅逐南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带好头盔, 调节氧气管。
很好, 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距离爆炸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游艇开始加速, 逐渐接近停泊在海上的另一艘游艇。
许涵并不知道船上有炸弹, 他被慕易博欺骗,误以为慕易博不甘心成为老爷子的替罪羊,妄图用这样的方式把老爷子也拉下水。
两个不甘心的人不谋而合策划了这一出大戏。只是很遗憾, 慕易博的愤恨与不甘都是伪装,他的目的是带着最后的知情人一起在大海中死去。
傅逐南很少后悔, 唯独在面对慕然时, 所有判断、理智好像都始终有漏洞,无法圆满。
不能再靠近了。
傅逐南遥遥望着对面那艘游艇,在大脑里构筑出大概的位置。
……
慕然一边看着说明手册一边检查潜水服能否正常使用,突然,房门被敲响, 他吓得一抖, 险些把氧气瓶给丢了出去。
“谁?!”
喊完之后他又意识到对面应该进不来。
为了防止被发现, 他找出潜水服之前先把沙发之类的东西堵在了门口。
“慕然。”
是许涵。
慕然的脸色不算好看,刚听到消息的时候, 他的确有想过好好质问他,可等到现在,他已经不再想问了。
利益, 亲情,有太多太多东西夹杂在中间。
慕然既不会原谅,也不会再追根究底地去问一句为什么。
许涵没有得到回应却也没离开,他隔着门口说:“我知道,无论这件事成不成功,你都不会再见我了。”
“慕然,出发之前我把那封文件留在了京市。”
许涵隔着门叹气:“我定了同城快递,如果顺利的话,你明天就能拿到阿姨留给你的信。”
“对不起。”许涵低声道歉,“那封信……本来应该在你成年的时候就给你。”
一个母亲给孩子成年的礼物,因为私心被耽误了许多许多年,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好像都是无法被轻易原谅的事情。
慕然的动作慢了些,他缓慢的舒了口气,最后也没有回复。
门外变得安静下来,慕然换上潜水服,认真检查一遍后走到窗前拉开了窗户。
呼啸的海风瞬间用了进来,慕然被风迷了眼,立刻扯下护目镜戴好。
游艇的二楼不算高,但低头望着不断翻涌的海浪,要跳下去的确需要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带好氧气罩,确定呼吸没有问题后抱着提前挪到墙角的重物跳了下去。
失重跌落的感觉太糟糕了,入水的瞬间,强烈的压力让他头晕目眩。
求生的本能令他的手脚不受控地挣扎了一下,但毫无用处,重物拖着他快速下沉,他仰面看着幽蓝的海面,生出强烈的窒息感。
这种窒息并非因为生理,而源于心理。
海水隔绝了所有声音,耳边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越往下沉,视线也变得越模糊,深海之中一切都被蒙上了模糊的蓝色,慕然清晰地感受到心跳在不断加快。
他……
傅逐南。
慕然张了张嘴,一连串的气泡从呼吸的接口处冒了出去。
思念好像在此刻达到了顶点,很奇怪,有些碎片式的记忆被挤压着,不合时宜地涌了上来。
昏暗的包厢,舒缓的音乐,手心下是被烘暖了,甚至有些滚烫的西装裤。
他撑着Alpha的大腿,隔着薄薄的西装裤能感受到明显的肌肉。
心跳声仿佛和此刻同频,慕然咬紧牙关,隐约听见玻璃杯与牙齿碰撞的声响。
闷闷的,模糊的,落在耳中也成了曲调里无需关注的配音。
火光……
他大脑浑噩,只知道眼前骤然亮了起来,黑暗被驱散开,照亮了——
奔赴他而来的人影。
……
傅逐南的速度很快,紧贴着手腕的手环在不断震动,他以为自己很冷静,但手环上记录的心跳暴露了一切。
高强度的下潜让呼吸跟着错乱,即便有氧气瓶,肺部还是感受到了快要炸开的疼痛。
快一点、再快一点。
抓住他,拥抱他——
身后火光冲天,短暂地照亮了幽深的海面,傅逐南看见慕然用力甩开重物,义无反顾地奔赴而来。
慕然完全是凭借着身体自然的浮力向上,完全无法操控方向,但傅逐南还是稳稳地接住了他。
一个深深的拥抱。
潜水服隔绝了温度,甚至连彼此剧烈的心跳也几乎彻底隔绝,但耳边仿佛仍旧有震耳欲聋地呐喊,似血管的奔腾,又似心脏地狂欢。
傅逐南抱得很紧、很紧,巨大的力道甚至让慕然感受到了疼痛,但他没有挣扎,享受着这一刻带来的疼痛。
“……我抓住你。”
模糊不清的声音贴在耳边,慕然呼吸错乱了一拍,大脑彻底短融,他张口,率先出口的却是一声哽咽。
“傅、傅逐南!”
胸腔紧密贴合,起伏的弧度变得清晰明确,傅逐南竭力忍耐,可酸楚还是从心底一点点蔓延到心口。
心疼?后怕?
从他答应慕然的那一刻起就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得到安放,傅逐南紧紧抱着慕然:“我在、我在这里。”
“我骗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我真的喜欢你……对不起……”
“我爱你。”
有那么瞬间,傅逐南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大脑模模糊糊,无法给出任何指令,他茫然地,像是大量的知识在瞬间强行塞入脑子造成了思维彻底的短路。
爱。
慕然说爱他。
为什么?
“傅逐南……”
慕然模糊的声音像是飘洋过海,很久很久才又一次抵达耳侧。
傅逐南却觉得听不清,朦胧的又模糊的感知最后都化作手环强烈的震动。
心率好像超出寻常太多了。
信息素……
傅逐南浑浑噩噩,分化完成后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他丧失了声音,但心跳、呼吸,信息素都在倾诉着。
倾诉着……
爱。
……
极端天气之后是晴朗的好天气,大概是乌云落完了,天空都比往日要更加湛蓝。
傅逐南把接通的电话放在窗台上,安静地听,只是偶尔很轻地应了两声。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为他覆上一层暖光,疏解了冷漠与距离感,给人以触手可及的错觉。
慕然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意识混沌,视线模糊,愣愣看着,眼也不眨。
“……”
傅逐南感觉到了什么,突兀地抬头,正巧和病床上傻傻的Alpha对上视线。
离开了颈环的控制,Alpha的信息素彻底无处可藏,像它的主人那样,轻易就能留下很多很多痕迹。
直到傅逐南抬起头来,慕然才发现他竟然戴着止咬器。
纯黑色的止咬器在被阳光照的有些透明的脸上格外刺眼,止咬器的阴影落在那张脸上,像是某种特殊的标记。
傅逐南看起来很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失控的高危Alpha。
阳光明媚,傅逐南坐在窗边,像一头匍匐休憩的猛兽,即便没有刻意威慑,也令人有平息凝神的压迫感。
“你没有用抑制剂吗?”慕然傻乎乎地问。
傅逐南挂断了手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慕然摇头。
病房来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仿佛空气都变得凝滞,慕然无端感到紧张,就连后颈都跟着隐隐有些发烫。
他小心吞咽口水,问:“傅逐南,你为什么不过来?”
慕然的声音微微发着颤,小心翼翼地试探,又藏着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埋怨。
像刚被捡回家的小猫,鼓起勇气试探着伸出一只小爪子,却没得到应有的鼓励和奖励,委屈至极。
傅逐南绝情至极,垂眸避开了慕然的视线:“你确定吗?”
确定吗?
有什么不确定的?
傅逐南垂下了眼睑,令慕然错过了他眼底深色,那是一种,极具危险的,充斥着捕食者的残忍目光——
作者有话说:喃喃(垂眸避开目光):你确定吗?
然然(理直气壮):有什么不确定的?
喃喃(危险笑):我给过机会了哦~
就这样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