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孟回从来没见过容显资这……
门外阿婉端着托盘, 上面有两盘小菜,孟回与她相隔一步说着话,看样子是突然到访。
容显资也没客气, 向孟回揖礼后直言:“这人夜闯贼营, 没缺胳膊少腿?”
孟回嘴角抽了抽:“天佑大明,安然无恙。”
话在嘴里转了一圈终究没说出口,她其实觉得孟回和宋瓒两方其实都挺想让川蜀动乱,不然真想让朝廷好早通力合作了。
看着孟回等着她说话的眼神, 容显资抿嘴:“我们手里的商号无法在四川全面压下盐价,我想先劲往一处使,还请孟提督提点。”
闻言孟回那皮笑肉不笑的脸立刻松了下来,他摆摆手:“容姑娘说的什么话,哪里用得着我提点呢, 只是眼下永宁府那边贼人刚死,百姓受苦受难, 咱得先顾着短处啊!”
这次宋瓒虽然鲁莽, 但成果斐然, 司礼监就算把全蜀的盐钱拨到宫里内帑,明面上圣上也不能赏他们多过宋瓒,倒不如跟着宋瓒贴点光, 再者成都府富庶, 孟回走之前还能再捞点。
双方心知肚明地说过这番场面话,孟回又道:“过两日便准备启程了,先走水路到湖北地界, 顺长江东下扬州,之后由京杭大运河北上,官员驿传, 约摸两月之内即可入京。”
这路线同容显资预计的差不多,走东边水路加之官道,会比自己商队走快便许多。
孟回带上容显资他们,便是护着他们了,免了路上来自京城的祸乱。
容显资揖礼:“多谢孟提督。”
孟回点点头,注意到容显资身后朝他行李后便一言不发的季玹舟,笑道:“季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季玹舟淡淡笑了笑:“全由容姑娘做主。”
“她做你的主?”
“对,她做我的主。”
孟回看着沐在日光下尽显馨柔的二人,想到这几日下面说一直有人盯着这院子,随后送信给了永宁方向,他笑得开怀,摇了摇头,并没多说什么便走了。
阿婉朝着他背影白了一眼:“死太监笑什么,容姐姐怎么做不得主。”
一旁的季玹舟不言,只看着孟回离开的方向,心思有些重。
容显资看了看阿婉手里的托盘,本着吃饭不骂厨子的心硬扯出了个笑,接过那餐盘:“谢谢阿婉,阿婉辛苦啦,我要饿死了。”
一转身便对着季玹舟挤眉弄眼,季玹舟晃眼看了眼那菜色,随即了然,忍笑卷起袖子走了。
出乎意料的,阿婉并没有同这个小细节置气,容显资看她脸色,便知她有话要说,带着阿婉进了门。
她接过容显资倒的茶,却端着不喝,容显资静静等着她开口。
良久,阿婉终于提了一口气:“容姐姐,我害怕,宋瓒此人险恶记仇,孟提督也只是想恶心他,多的不会帮我,容姐姐你去了京城也没法管宋府内宅的事情。”
容显资神色未变,看着阿婉:“你有想法了?”
虽是疑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神态。
对上容显资的目光,阿婉抓住容显资的衣袖:“我这几天打听到宋瓒其实有很多庶弟庶妹,我能不能和他们走近一点?”
“方向对了,”容显资回握住阿婉的手“但连庶弟庶妹的存在都要靠‘打听’,你觉得同他们走近又能有什么用呢?”
看着阿婉慌张的眼神,容显资笑道:“这群兄弟姐妹,在外被宋瓒压得起不来,但总活着,谁会看他们最不顺眼呢?”
像是回答夫子提问的学生,阿婉立刻道:“宋瓒母亲,宋府主母季筝言!”
容显资笑得温柔:“玹舟同我讲过,当年宋父求娶他姑姑时,他父亲是不愿的,耐不住季筝言本人胆大,她赌宋父是个争气的,也赌对了,唯一没想到的是宋父腾达后连着纳了九房姨太太,原本季筝言母家不算弱也压得住,但三年前季家庶叔掌权后便没人给她撑腰了。”
像是迷雾中寻到一丝曙光,阿婉立刻道:“季家的事情便是宋瓒做鬼,宋父必然也参与了,宋瓒不会不知道自己母亲处境,说明他放弃了他母亲,但季筝言名义上还是宋府娣母。”
容显资欣慰点头:“之前我偷听到宋瓒说他母亲曾嘱咐他找季玹舟,想来就是季筝言还想赌一把他儿子的良心,她也没有认命。”
后面的话容显资没有说,而是循循善诱地看着阿婉,她感觉到阿婉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仿佛在向她索取什么:“我和她是天然的同盟,她需要一个绝对不会叛变的盟友,她知道我同你和季公子交好一定不会放弃我,她会认可我作为她女儿的!”
夜里随浪漂泊的船终于寻到了码头,宋婉这几日的惶恐终于消解,她眼里盈着水雾:“容姐姐,谢谢你,真的好谢谢你。”
看着这个满打满算也才十六岁的姑娘,容显资理理她发丝:“人总得有人带的。”
说完这句话,容显资感觉有点熟悉,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二人又说了些话,容显资凭自己的油嘴滑舌成功将阿婉逗得合不拢嘴,阿婉将要走时,季玹舟刚好端着菜回来。
她猛然回头怒嗔:“容姐姐你到底对我的酸甜辣子鸡和柿子炒饭有什么意见?”
容显资立马遮脸别头。
季玹舟闷笑着将饭菜放下:“我担心你饿着,就先做了两个菜,怕你久等了。”
容显资伸着脑袋嗅着:“快五个月没吃过你做的了!”
“我手艺哪有那么好?”季玹舟用茶水将给容显资吃的碗筷又涮了一下才递过去。
“当然有,”容显资眼巴巴接过碗筷“你是我觉得做饭第二好吃的人。”
闻言季玹舟嘴角有些紧绷,他不在意地问道:“第一是哪位,我可以拜师。”
容显资注意到季玹舟那虚张声势的样子,她凑到季玹舟耳朵边:“前男友……”
心满意足看着季玹舟的脸色变得惨白,她立马快口道:“……当然不可能!必然是我爹啦!”
被容显资的话扯得一上一下的季玹舟气极反笑,他别开眼睛不看容显资,手上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这是一贯他生气的样ʟᴇxɪ子。
完了,玩大了。
容显资咬着筷子,轻轻扯了下季玹舟的衣袖,见季玹舟没扯回去立马蹬鼻子上脸掐着季玹舟的下巴把他脸掰过来看着自己。
“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你这样我也好难过。”
季玹舟没有反抗:“你话都说了还难过什么。”
“我是说,你伤心我也难过,所以我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
她明明知道两句话的先后不一样却还是这样吊着自己,自己的心绪竟也这么顺从地随着她的三言两语一上一下。
这样真是不公平。
季玹舟抓住容显资掐着他脸的手,拿下来摸索着她掌心的纹路。
看着两人放在一块的手,季玹舟又想。
这样真好.
永宁府城中最瞩目的府邸,其廊下、石阶、粉壁、雕窗等都透出浓厚的血味,沉甸甸压着这大宅绣户。
朱门洞开,无一百姓敢路过此地,一进门便是尸山血海,举着棍子的布衣护卫连棍劈开,肠肚满地;卷着珠宝的美人姬妾皮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屠杀的人杀心太重,连一片净土都没留,胜者走于其上,三步踩一手,五步碾一颅。
姜百户就这样趟着血肉与浆水捧着信鸽走到正厅坐在雕花大椅的人面前,双手奉上。
拿过鸽子的手背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宋瓒却没有包扎,面不改容打开信件。
看完后那纸条立马在其手中化为齑粉,姜百户听见上位者冷冷开口:“孟回同容显资一并压永宁府的盐价。”
姜百户不敢抬头。
自上次被容显资捆后,宋瓒却仍用他,他便拿不准宋瓒对自己的看法。
更不知道宋瓒对容季二人的看法。
容显资摆了镇抚使这么大一道,按宋瓒的一贯行事,哪怕孟回力保她也会杀之雪耻,他也曾表示牺牲自己去杀了容显资。
可宋瓒只不咸不淡一句“你又打不过她,何况她身边现在有那么多人,再者难道锦衣卫要费力去杀一女子不成。”
如果大人是想掀过此事,偏偏又留了眼线一直盯着容季二人——其实只有容显资,但二人久别重逢,形影不离。
故而姜百户便不再揣摩宋瓒心思,只安静等着吩咐。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等着宋瓒发话的姜百户诧异抬头,宋瓒说的是“我”,而不是“本官”。
宋瓒像是并不想得到姜百户回答,他又道:“她说你是个好苗子,我也一直这么认为。故而你不必因遭了她这一道而缄口不言,再者,我不也着了她的道吗?”
此言一出,姜百户心下更是惊涛骇浪,这类话宋瓒此前从未说过,或者说宋瓒足够傲气,从来没想过容忍手下失误或看起过谁。
到底同宋瓒一并习武,姜百户终是开口:“大人还记挂着容姑娘。”
面前杀戮深重的人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还记挂着她。”
随后,又突然间笑起来。
姜百户感觉宋瓒应该是想再说些什么,开口却没言出来,最后梗在宋瓒心头,他忍不住看去,发现宋瓒不知道是否太过疲惫的缘故,眼尾发红。
良久,宋瓒终于出声:“配合他们,也给锦衣卫的战果增光添彩。”
得令姜百户正要退下,却又听见宋瓒道:“传信给孟回,叫他在下水路的地方等着我,本官同他一道回京述职。”
姜百户犹豫片刻:“大人,此地收尾只怕还需段时间。”
却见宋瓒并未放在心上,大步朝外走去:“我心里有数,你同本官一并回京。”.
孟回从来没见过容显资这么不要脸的人。
真的。
“容姑娘,你和季公子终归尚未成亲……是,咱家理解……不对我是不理解……”
一贯左右逢源的孟回连笑都挂不住了,他早上起来眼睛都没完全睁开,一开门就被容显资笑得鬼气森森的脸吓了一大跳。
这也就罢了,容显资一大早找他的原由居然是请他孟回把她和季玹舟放一间屋子。
是的。
就那么直愣愣地和他说把俩人放一间屋子。
他孟回,司礼监提督太监。
主要是后两字。
在船上熬了五天的色鬼容显资实在想不到那么多,望梅止渴的滋味太难受了。
因为随行人太多,孟回将凹字型的船舫东西两侧分别安置随行男眷女眷,司礼监的人则在北面。
而孟回却好像是不知死活一般地试探对方道义底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那您是想和季公子住哪呢?”
嬉皮笑脸的容显资立马脱口:“北面。”
能不能直接把这对狗男女沉湖!
捆成比那天姜百户还扎实的螃蟹,绑上比宋瓒脾气还硬的石头,套进比兰席本性还难改的麻袋,一个扔河东一个扔河西!最后让宋婉做饭祭祀!
看着孟回逐渐皲裂的笑脸,容显资笑意不减,顶了顶后槽牙:“孟提督,这船行速不对吧。”
孟回心下一紧。
容显资还是笑得那般没心没肺:“我也不同孟提督拐弯抹角了,既然孟提督不曾告知便缓下路程,想来已经和那傻……”
她咬了咬舌头:“和大人物达成共识了,但好说歹说我同玹舟回京也得靠着司礼监提点,玹舟伤重,劳驾在细枝末节处给我们行个方便。”
孟回那被容显资挑衅而维持不住的脸色在这番话下定住,随后和蔼一笑,又是那八面玲珑的提督模样:“我就喜欢和容姑娘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朝着一旁的王芳道:“学学,做事有意思的人说些冒犯话都让人乐呵。”
一旁王芳这些天被容显资生拉硬拽去打麻将,领会了不少此女的嘴皮子功夫,半是应付半是诚心地点头称是。
“咱家还是头回见到女子这么护着男子的,”他朝王芳道“给容姑娘和季公子收拾个大些的房间。”
待王芳走后,容显资收起那欠打的模样,直言:“几时同宋瓒汇合?”
“估摸湖北地界,”孟回给容显资倒了杯茶:“怎么,容姑娘这是怕了?”
容显资接过茶一口闷尽:“不怕,我和玹舟要出什么事情季家不就又回宋瓒手里了,孟提督您心眼子没那么大,会护着我们的。”
这话说得孟回一愣,被刺了却又忍俊不禁:“放心,你们啊有用得很。”
闻言容显资挑眉:“孟提督这意思是入京前还有安排了?”
孟回从一旁拿出一沓纸,犹豫了片刻递过去:“容姑娘同我八字合,再送容姑娘一个造化。”
容显资接过一看,内容竟是有关宫内修三大殿的砖瓦厂和户部。心下一琢磨,容显资了然,这是孟回和宋瓒达成政治联盟,要扳倒一个文官集团的人了。
这艘船上,有户部等着往上爬的兰席,有想抢钱的司礼监,还有能接手上商户空缺的容显资和季玹舟,宋瓒这个算计确实不错。
但他怎么这么好心?
想了一下,容显资道:“以我对宋瓒此人品行的浅薄认知,他不是能行互惠共利之事的人。”
却见那孟回眼里闪着戏谑,抿着茶水笑得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得,这是把她和季玹舟卖了。
“请问我和玹舟还有其他选择吗?”
“容姑娘以为呢?”
容姑娘提了一口气,抿嘴笑着点头,将那一团纸卷得比棍子还硬:“这一路上我和季玹舟必须一个屋子,床要一丈宽、底下垫着的棉被要五床、套罩要丝绸的,一日三餐早上不能重样中午七荤八素三个汤晚上海参燕窝一个不落,不然孟提督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癞蛤蟆不咬人但膈应人。”
如果旁人说这话混则罢了,但容显资说膈应人孟回是真信。
看着孟回真有些惶恐的表情,容显资皱皱鼻子拿着那沓安排了她和季玹舟命运的纸走了。
这时安排房间的王芳正好回来,孟回指着容显资离开的背影:“这厮到底怎么哄骗过宋瓒的?”
王芳回想了一下容显资尚未反水时那模样:“大抵有人天生就是唱戏的罢。”.
早上季玹舟刚梳整完,就看见一道暖乎乎的影子被初升旭日投在窗纸上,那影子蹑手蹑脚敲了敲窗柩。
季玹舟轻笑着开了窗子。
只见容显资像做贼一样梭了进来,外面传来杨宗无奈的声音:“容姑娘,你大摇大摆地在这边走还偷偷摸摸翻窗子做甚?”
容显资迎着朝晖探出个脑袋:“情趣,杨叔你能不能看破不说破?”
说罢就把窗户关上了。
一关窗户,随河水轻轻晃动的房间就只剩容显资和季玹舟了,她随手顺了桌子上一个李子,朝季玹舟吹了个口哨:“小公子,采花贼来了你怎么不害怕啊?”
这李子还沾着水,应该是刚刚洗过。
季玹舟在容显资眉尾轻轻吻了一下,接过容显资递给ʟᴇxɪ他的那叠纸。
“这是孟回给的,这个户部右侍郎梅论你认识吗?”容显资问。
将纸上内容细细看了一遍,季玹舟凝眉:“这是宋瓒送过来的?”
容显资点点头,顺着季玹舟担忧的目光嬉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总归我得护好你,”季玹舟道“这户部右侍郎梅论与内阁李次辅是一派,负责三大殿修缮的砖瓦款项,李次辅同宋瓒父亲宋阁老也有龃龉,至少有李次辅在,内阁还算不得宋阁老一言堂。”
“内有司礼监外有匪乱,文官还能如此勾心斗角,这高位上的人是纵横的好手。”容显资肯定道。
她问:“这三大殿到底是什么,算好差事吗?”
季玹舟笑着看她:“你还记得如今的圣上如何登基的吗?”
这事以前在山上季玹舟和她谈天说地时聊过:“先皇驾崩突然且未留子嗣,文官按宗法接了先皇胞弟的长子入庙堂继承大统。”
季玹舟点头:“当今圣上对其继位的正统性十分看重,他坚称自己是按法登基,而非继承其叔父先皇的遗恩,故而硬将他已故的父亲昌王抬入宗庙,被文官大批上折劝谏,圣上一怒之下定了三大殿的事,名义上是修殿祈福,实则是昭显其帝王威严。”
这么看来这三大殿是好差事啊——如果不考虑现在这朝是小冰河期农业凋敝,西南土司叛乱,东南倭寇横行以及皇室成员冗杂的话。
“文官上折骂皇帝,皇帝闹脾气修三大殿,结果三大殿的修葺还走文官这边,文官这是就业环境不好就自己创造岗位和油水啊。”容显资别别嘴。
被容显资逗笑的季玹舟却仍解不开那眉:“这么大的工事满朝包括圣上自己肯定都捞了不少,眼下锦衣卫和司礼监却联手整一个户部右侍郎,不论他是不是罪有应得,肯定都要担上许多不是他的罪名了。”
容显资挑眉:“届时这右侍郎必然被抄家,此番没有三法司的公开审判,只怕流水的银子全要入陛下内帑了,你担心下一个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们。”
季玹舟点头,却被容显资亲了一下嘴角。
带着些许李子的清香。
“你不是要跟着我吗,”容显资掐了掐季玹舟的脸颊“就算被抄了,跟着我去了我那里还能饿到你不成,你知道你这药就抵我们那许多家庭好些年的花销吗?”
季玹舟牵下容显资的手:“阿声,我怕你受委屈,而且宋瓒不会那么好心,必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算计。”
容显资直接捂住了季玹舟的嘴:“季玹舟你不要总思虑那么多,被抄家我就每个月带金子过来,如果是要命的事情我们忧虑也是躲不过的。”
看着季玹舟愈发沉郁的脸色,容显资也颦眉:“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没有权力保护我,季玹舟有你表哥那畜生在,你仕途无望就和你本身的能力没关系,他连自己的亲兄弟姐妹都压得死死的,而且我一点也不想你很强。”
容显资捧起季玹舟的脸,让他清清楚楚看见她瞳孔里的他自己:“我不喜欢被别人像鸟雀一样保护的感觉,那样会让我没有安全感,因为很容易被抛弃被舍弃被放弃。”
“所以季玹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没有必须的说法。你如果在忧心你自己我能做的便是全力护着你,就像这两月寻你一样——但我觉得你不会,否则你不会在山上和我鬼混三年。你要是只是因为担心我,那就好好给我做好吃的好吗?”
想了一下,她用有些生气的口吻道:“玹舟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还在长身体。”
季玹舟点头:“二十八岁的你要略高于现在的阿声。”
“你管四厘米叫略高于?”意识到就季玹舟不知道“厘米”是个什么概念,容显资用拇指和食指掐出一截“在我同龄人里,女生一米七二就算不错了,而我上大学还长了四厘米!”
她认真严肃道:“所以季小舟同志,你的任务非常艰巨知道吗?公大伙食很好的,我是在那样的伙食下长的四厘米,你得至少补上我这四厘米。”
一脸愁云的季玹舟终于笑了出来,他发现他爱上容显资是这么理有固然。
“那如果阿声多长了几……厘米,那多出那部分阿声算不算全是我的?”
容显资想翘嘴却有些不服被季玹舟反撩拨了,她用手撑着下巴:“勉强算吧。”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王芳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
“容姑娘季公子,孟提督派我来支会一声,在夷陵处会有人上船。”
容显资和季玹舟对视一眼。
居然能在夷陵汇合。
宋瓒是快马加急来的。
第27章 第 27 章 宋大人做什么听自己表弟……
为了和宋瓒于夷陵州汇合, 原本十日的路程硬拖了半月有余,期间偶尔船靠码头容显资能下去踩踩地气,否则就在船上受着潮, 船上没内力的几人全都有些浮肿了。
季玹舟运着内力给容显资揉小腿, 脸色不虞,容显资嘟着嘴闷闷道:“这一耽搁到顺天府都快冬月了。”
眼见重阳将至,可南方秋意不浓,从江面望过去还是一片墨绿, 她抬头看着窗外,却发现河岸线比往日粗了不少,拍了拍季玹舟。
“玹舟,我怎么感觉船在靠岸?”
季玹舟仍是低头专注给容显资按着腿:“是。”
原先容显资还时不时问到哪了,后来一想走到哪也不是她能决定能催的, 便顺其自然了。
可这次靠岸她觉得季玹舟的情绪不对,心下一思索:“到夷陵了, 对吗?”
按着的手略微一顿, 继而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 她听见季玹舟声音有些沉:“阿声一会儿你就同杨叔一道,我带阿婉和孟提督兰家兄妹去迎便是。”
容显资将脑袋歪着凑到低头的季玹舟眼前:“我让孟回把你挪出男眷那边可不只是为了欢愉。”
还是想他离宋瓒远一点。
季玹舟伸手托住容显资脸颊,强撑着笑了笑:“我明白。”
“那你为什么总想让我躲你后面, ”容显资很顺手地亲了一下他掌心“待会我保证不和他打起来。”.
雕栏玉砌的船舫靠岸再怎么翼翼小心也会有些波动, 容显资坐在榻边,上半身趴在窗户上悠然打瞌睡晒太阳,被这一震给弄醒了, 想要睁眼却被夕阳直直照着,抬手挡住日辉别开眼,却看见岸上一片无法忽视的阴影。
是骑在高头骏马的锦衣卫。
其中, 在最前方的人面如冠玉,如有感知般抬眼,同容显资对视。
宋瓒单手握着马缰,所立之处楼宇挡尽日华,倚在窗沿上的容显资迎着余霞,在他眼里影影绰绰。
容显资眯着眼睛看清楚来人后,只作未瞧见般别开眼,刚要关窗就有一白玉般的手替她合上了。
玉兰花的气息,是季玹舟。
容显资立马从善如流靠在他身上:“有点没睡醒,你帮我洗洗脸好不好?”
她感觉到脸颊贴着的胸膛有些闷震,头上传来带着笑意的一声好.
因着已经耽搁了几天,孟回也未下船摆宴给宋瓒接风,只简单在甲板处迎接他。
“多日未见,宋大人愈发气宇轩昂了,此番大人厥功甚伟,回京必定平步青云啊。”孟回带着几个小太监站在舷梯口处恭候着,兰家兄妹和容季二人在另一侧。
宋婉走上前行礼:“见过兄长。”
这几日她恶补礼仪,行为举止间看不出任何差错,仪态已然同兰婷这位京城贵女不分轩轾。
宋瓒没有接孟回的话,淡淡看了一眼阿婉,阿婉承接着他的目光,并未闪躲。
他竟隐隐从这婢子身上看见容显资的身影。
让他更加厌恶这婢子。
还是兰席上来搭话,他走上前玩笑道:“宋大人这回得道了别忘记提携我啊。”
容显资注意到原本对宋瓒热络的兰婷驻足原地并未上前。
宋瓒微微颔首以示同兰席打过照面,将绣春刀抛给姜百户,像是才看见季玹舟一般:“你倒是命大,我母亲十分惦念你,有空给她送道信。”
季玹舟一身霜色衣衫,玉容佚貌,不卑不亢行礼:“劳烦姑母记挂。”
并未同宋瓒见礼。
旁边的容显资岿然不动,把玩着季玹舟的发尾,宋瓒背着众人,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商人之子不得从仕,你倒是会选。”
此话一落,船上众人皆屏气敛声,目光流连在三人身上。
容显资已经准备好面对宋瓒口出恶言了,但她没想到他居然拿季玹舟开刀,ʟᴇxɪ捏着季玹舟发尾的手一顿,提了一口气冷冷开口:“大人忘了……”
“多谢表兄提醒,”季玹冷冷开口“但鄙人没记错的话,十年前令尊牢狱之灾,是姑母找我父一介商人拿的银钱打点。”
他面不改色同宋瓒对视:“然姑母现状,倒是符合大人与令尊品性。”
孟回瞅瞅冷若冰霜的季玹舟,又瞅瞅看着想撸袖子的容显资,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宋瓒的背影上。
他是想看热闹,但也不能在他的船上第一面就闹起来,他笑道:“宋大人一路劳累,还请移步舱内,咱家给大人备了宴席接风。”
见孟回开口圆场子,季玹舟愿意全孟回脸面却不想看见宋瓒,他牵过容显资把弄他发尾的手:“孟提督,在下伤病未愈,今日风大阿声也没休息好,我们便先回房了。”
说罢直接拉着容显资离开了。
孟回挑眉,面不改色抬抬手:“宋大人,请。”
宋瓒未曾多言,抬步走去,傍晚河风有些凉,他瞟到容显资二人离去的背影,竟有些不知为何的不悦,他同孟回道:“他二人同住一处?”
“原是男女眷各住东西厢房,”孟回语气平淡“是容姑娘说担心季公子的伤病,劳我在北面腾了个房间。”
一旁见证全程的王芳看着自家提督面不红心不跳的样子,暗道这俩谁伺候谁?能不能把这俩塞船底别在一群太监面前晃?!
宋瓒冷冷一笑,突然想到从文川到成都府,容显资总千方百计避开与他共处一室。
就两夜共处,竟都是他以强权胁迫.
“玹舟你不拦着刚刚我绝对能跟他干起来,”容显资倒退着走,河风吹的她发丝有些凌乱,落日前天地一片靛蓝,映得她白皙的脸庞也带了色“我俩一块能弄掉他吗?”
看着眼前替自己生气的蓝瑰玉,季玹舟笑笑,一只手虚虚扶着她腰间怕她跌:“你我二人对上他与姜百户的话,倒是五五开。”
容显资琢磨了一下:“那岂不是你能和我打个平手?”
季玹舟笑意更显:“阿声我打不过你。”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容显资心满意足旋了个身背着手走在他前面:“算你识相。”
又想到了什么,容显资背后那看不见的翘尾巴又耷拉下去:“但我们还是得和他打照面,孟回交代那事我俩办不好估计他就得把我俩办了。”
她又补了一句“还是和叫瓒的一起。”
回想到方才宋瓒看容显资的眼神,季玹舟的心像是被扎了一样又有股担忧涌上,他面上不显柔声道:“阿声你不必同他多言,交给我就好。”
闻言容显资回头看着季玹舟,见他还是那温润如玉的样子,并未将话说开,只退后两步同他并肩而走.
房间里现代香水与玉兰花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还带了些别的味道。屋外冷风习习,屋内烈火干柴。
每次行事容显资都能感觉到季玹舟想在她身上索取些什么,那股迫切甚至压过了人欲,为此她毫不怀疑季玹舟愿意奉上他的所有,她只能拼命拥抱他,亲吻他。
这种所求她今夜感觉格外明显,如果说往日是细密至极的春雨淋透她周身,今日便是将她彻底拉入温泉深处,强迫她靠渡气支撑。
她能够觉察季玹舟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自己,如果她有那么一丝想要上浮的想法,她敢肯定季玹舟会立马松开抱住她的双手托着她离开水面,然后他自己一个人留在水里等待死亡。
容显资和季玹舟都是能自控的人,这些时日虽然邻着的房间没人,两人也十分克制发出声音,今日此面厢房尽数去招待宋瓒了,二人便微微放松了些,但也是仅仅在这一隅之地。
渐渐地,温泉池水被释放殆尽,二人相拥着露出水面。
季玹舟坐姿仪态端方,他托着容显资的脊梁,将她压向自己颈窝喘息平复。他很喜欢容显资完全将她放在自己身上,修长的手足环着他,他从不让容显资用一分力。
他能感觉容显资在纵容他。
也带着一丝隐秘的疯狂。
容显资啄了啄他锁骨,撑起脑袋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好漂亮。”
闻言季玹舟抬头,将脸庞完全展现在容显资眼下:“那阿声多看看我,也让我多看看阿声。”
纤长的手指抚过美人的鼻梁,眼睛,嘴唇最后摩挲着他的脸颊。容显资从小便十分喜欢照镜子,故而对美是有一定抵抗的,这种抵抗随着审美的积累转化为属于她独特的喜好,她不通美学,不知道在学术界怎么找到一个名词描述她的喜好。
但现在,对于她这个美术文盲而言,这个名词叫季玹舟。
待气息平缓后,季玹舟用内力将冷茶温了喂给容显资,又暖了早早备好的水给她擦洗了一番,方才随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端着器皿去打水浣洗。
心思还陷在疯狂后的余韵,季玹舟嘴角还带着未尽笑意,一转身却看见一个鬼影站在游廊拐角处,直直看着这个房间。
被压制许久的怒意彻底爆发,季玹舟那温玉似的眸子附满寒霜,收着动静全力将木盆打向宋瓒,后者一拳破开那带着十足内力的攻势,木盆碎裂却因季玹舟的内力并未发出什么声响,宋瓒并未注意到这个末节,立刻反击。
季玹舟迟疑了刹那,他不想惊扰刚歇下的容显资便未正面格挡,多费了些内力消解对方攻势,宋瓒从未动过如此文雅的手,终是忍不住使出狠招。
季玹舟本就年岁小于宋瓒,又不似他那般趟过尸山血海,武功便不如对方,正思量着这一招接下来怕是得有些动静了,突然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接下了宋瓒这一脚。
容显资就没看宋瓒顺眼过,更何况一开门就看见他在欺负季玹舟,无名孽火直达灵台,她索性弃了格挡,全力将宋瓒腹部划出血口,自己也被他踢到肩膀。
见容显资落下的身影,季玹舟被吓得魂不附体跃起接住她腰身将她揽在怀里,而宋瓒也脱力跌下,向后踉跄几步。
这一脚宋瓒下了狠手,容显资被踹得吐了口血,一抹袖子擦去,缓了一下才直起身子:“我说玹舟怎么还没回来,原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她嗤笑了一下:“宋大人也不是洁身自好的,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去寻些消遣法子。做什么来听自己舅表弟的调风弄月,岂非隔靴搔痒。”
这话说得季玹舟心有些疼,他环着容显资的手更紧了一些,容显资轻拍他手臂示意无事。
当容显资说那句“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时候,便有话凝在宋瓒喉头,他看着二人亲密的样子,莫名舌尖泛起一股淡淡的,未曾有过的酸涩。
“为什么是他?”——
作者有话说:看有些菩萨读者大大问我会不会跑路
不会,日更,但具体日更3456不能保证,也请不要担心俺会不会因为夹子收不是很理想所以砍纲[好的]这本我会好好写完的[好的]预计35w+
第28章 第 28 章 宋瓒他,很想和容显资说……
季玹舟并未理会宋瓒, 他探着容显资的脉,确认她没有受内伤后心下一松。
可被他环着的容显资倒是一个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她气极反笑:“宋大人这话叫人听不明白了, 什么叫选了谁, 我怎么不知这一路上宋大人竟还给过我什么选择?”
闻言季玹舟薄唇紧绷,微微切齿,强硬掰过容显资手里的军刀,直直朝宋瓒打去。
此刻季玹舟不必再注意是否要收声, 与宋瓒三招两式间竟隐隐有点疯意,而宋瓒被容显资划过的伤口随着动作而溢出鲜血。
看着二人这荒唐场面,容显资拿起刀鞘从行廊围杆处向下砸去,朝着楼下道:“孟回你热闹看够了吗,再不来收拾你今天这船别想要了。”
那细嫩的声音隔着一层传来:“容姑娘, 咱家也是才惊觉这动静啊!”
得了孟提督的回话,容显资转身同季玹舟一道动手, 她抬臂接住宋瓒一掌:"宋大人, 有什么话咱好好说, 不然二打一传出去别人说我们欺负你。"
见是容显资接招,宋瓒收了力气,腹部的伤口像是对他毫无影响, 他顿了片刻:“是他先动手的。”
容显资恍若未闻, 轻轻ʟᴇxɪ挪了步子将季玹舟挡在自己身后:“大人,咱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到了扬州大人不还给我们安排了事么?”
这时热闹看得差不多的孟回终于悠哉悠哉地上来了:“哟, 大人咋还受伤了,谁把大人划成这样看着怪可怜的,快, 王芳去拿药。”
可怜个屁啊?
“我划的。”容显资白了一眼,她毫不怀疑要是宋瓒死了爹孟回都是敲锣打鼓第一个上坟的。
她瞥了一眼宋瓒的伤口,没多问一句。
既然孟回来收拾场子了,容显资也不想再同其多言,她转过身放软了嗓子,按着自己肩膀:“有点疼。”
季玹舟那带了杀意的眸子顷刻软了下来:“房里有药,我替你处理。”
说罢便揽着容显资回房了。
孟回侧着眼看着二人相顾相护的样子,又欣赏了一下被剌了的宋瓒,挺着身子道:“大人莫见怪,这容姑娘甚是护短,别说季公子了,昨个令妹的茶老了些,容姑娘都把我好一通数落。”
大抵是知道回京宋瓒功高,自己必落不着好,不如现下耍点嘴皮子快活。孟回刻意道:“哦,就是那个阿婉姑娘,宋大人还没适应自己有个胞妹吧?”
屋内的容显资传来声音:“孟回你要死别死我房门口。”
孟回悻悻住嘴,扫了一眼宋瓒:“大人,走吧也别在这站着了,赶快处理一下。”
孟回等着宋瓒发怒,却不想宋瓒竟真安静地随他下楼,他也不敢回头看宋瓒脸色,却在下楼梯时感到后背有猛力踹来,他滚落到楼梯底,带着血味的皮革碾在了他脸上。
“大人拿我出气做甚,”孟回看了眼同此处有些距离的容显资房间“还等到现在才动手,莫不是在害怕什么?”
那踩在他脸上的足履又重了几分,孟回听见头上传来不辩喜怒的声音:“你同她很熟?”
颜面受辱的孟回品了一下这句话,带着点恨意地笑道:“自然有几分熟络。”
宋瓒声音有些干涩:“你同她才认识多久。”
这一脚踹的孟回气血不顺,他笑得也有几分阻塞:“容姑娘性格好,同谁都能说上几句。”
宋瓒心下莫名烦躁,踩着孟回的脚也不自觉更用力,那孟回的脸已然看不出原貌,孟回现在是真怕宋瓒发癫把自己踩死了:“大人,咱家现在喊一声,容姑娘还是听得见的,我估摸着容姑娘的性格,怕是会有些烦躁。”
闻言宋瓒即刻松了脚,却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下意识松脚,大步离开了。
一旁不敢吭声的王芳忙不迭将孟回拉起来,拿出帕子给孟回擦了擦脸。
疼得呲牙咧嘴的孟回看着容显资房间:“你说这有根的人不去解决,来听人床脚做什么?”
王芳尴尬一笑.
“照现在的风向和水季,约摸最多再有个二十日便到扬州了……”一间房间里,兰席的声音隐隐传出,外面守着的是王芳,却见光影中走来一人,正是容显资。
那王芳看见这位姑奶奶就头大,这姑奶奶倒是没什么架子,就是脑子闹腾得欢,他年纪大了跟不上。他三两步走上去:“容姑娘,这是?”
听见兰席的声音容显资便明了这是孟回专辟了一间房商讨事宜:“劳烦,我找孟提督问询何时靠岸补给。”
房内约摸是听见了容显资的声音,交谈声听了下来。
兰席瞥了一眼宋瓒,容显资的动静一出来他就察觉这宋瓒身子有些紧了。
前日容显资房门口那事他略有耳闻。
过了片刻,宋瓒看了兰席一眼,兰席立刻心领神会,有些不理解地挑眉,但还是上前给容显资开门。
“兰大人安好,”容显资面无表情同兰席客套了一下,便看见那端坐一旁的宋瓒,想抬脚进去的想法顿时消了“孟提督,能不能劳烦您今日靠岸一下。”
孟回扯扯嘴:“容姑娘是又想做什么。”
兰席侧过身子,却见容显资丝毫没有要进房的意思,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面不改色的宋瓒。
宋瓒扫了一眼容显资的身影,抿了口茶。
“我想下去买点东西,您午时靠岸行吗?不然我往你房间塞癞蛤蟆。”容显资理直气壮道。
那孟回也懒得顾忌旁边俩大活人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竖子尔敢!”
容显资抱臂:“你现在背地算计我和玹舟,我还不敢塞癞蛤蟆?”
想到容显资来时他同宋兰二人商讨的事宜,孟回心虚,别别嘴:“行行行,姑奶奶……”
“迟则生变,”此刻旁边的宋瓒缓缓开口打断了孟回的话“多滞一日便多一分变数。”
容显资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宋瓒,她明白宋瓒就是和自己做对:“那也行,那劳驾大人给我准备糯米牛乳鲜肉芋头蜂蜜桂花茱萸酒还有烟花蜡烛丝绸布。”
这时宋瓒方才抬头朝容显资看去,容显资歪歪头对上,一旁孟回无语凝噎:“这东西我在船上给你搞不完,你自己先解决看不惯你的人吧。”
兰席注意到孟回说“看不惯”时,宋瓒的眼神暗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你要这些做什么?”宋瓒淡淡道。
“重阳节快到了。”容显资回。
宋瓒了然:“这些事情交给下人便是。”
容显资没搭话,一旁兰席风花雪月多了,即刻明白容显资想做什么,看了看宋瓒的脸色,同孟回对视了一眼,都在双方脸上看见了看热闹的神色。
良久,宋瓒没有得到容显资的回应,别开眼看向窗外:“明日午时,一个时辰。”
得了自己所求的容显资点点头,扫了一眼屋内三人:“还有二十日到扬州是吗?在扬州呆多久?”
“十日之内。”宋瓒立刻答。
十日?这么短?
容显资心内琢磨了一下,便知这户部右侍郎怕是命不久矣,否则十日决计定不下一个这么高的官员罪名,这是要拿尸体做文章了。
“我的条件还没说。”
“梅论下台后,山东造砖那片会尽数送到你手上,你还有什么要求?”宋瓒又倒了杯茶,示意容显资坐下详谈。
兰席眨眨眼,刚刚他们有聊到这些会全给容显资吗?
容显资只当没看见宋瓒的动作,仍然站在门口:“扬州的东西是我和玹舟该得的,我另外的要求是玹舟的叔父,你们三位商量个人给他弄大狱去,早点,我不想回京城看见他。”
宋瓒动作滞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生涩:“你就要这个?”
容显资想了一下,季家庶叔实在碍眼,她也实在怕麻烦,到了京城就想歇息了,确实这件事情对她而言非常重要。
她点头,肯定道:“就要这个。”
良久,宋瓒缓缓开口:“好。”
得言容显资就走了,也没同这三位背着算计她的大人物告礼。
在旁边看戏的兰席瞥了瞥宋瓒,又瞥了瞥容显资的背影,他确定了一件十分令他震惊之事。
宋瓒他,很想和容显资说话。
不是为了气她,也不是为了知道什么,就是想和她说话.
这边孟回刚回房间,就看见一身形如鹤的人站在茶桌边。
孟回一愣,笑了笑:“方才容姑娘才来了,季公子您又来找我,可别说您也要糯米牛乳。”
季玹舟向孟回揖礼:“我是来同孟大人商讨回京事宜。”
孟回神色一顿,示意王芳关门,抬手给季玹舟倒了杯茶:“季公子这是要背着容姑娘说话了?”
听到容显资名字,季玹舟眼神带了些犹豫,却坚定道:“她总顾着我。”
孟回一笑:“容姑娘确实护短,季公子说吧。”
“扬州我会全力配合孟大人,到京后待我安置好我母亲后,想请孟提督帮显资另安排一良籍,送她回文川。”
此话一出,孟回想到了前几日宋瓒在容季二人房外那阴鸷的眼神,便明了季玹舟这是为容显资做打算。
“季公子应该明白,我只护你二人回京城,至于其他,得另外算价。”
季玹舟看了看孟回,并未同他拉扯,直接给了底线:“季氏盐引,如数奉上。”
这回连孟回也愣了一下:“你舍得?”
“为她没什么舍不得的。”
孟回开玩笑道:“你二人坐吃山空?”
季玹舟神色自若:“不还有扬州所得么,若空下来的商户位子不给阿声,难道提督兰大人宋瓒三人扯得清?”
“尽数给容姑娘,季公子不要?”
想了想还在午憩的容显资,季玹舟低头笑了笑:“并无差别。”
孟回暗道那确实,眼下这季玹舟私有的已经全给容显资了,估计扬州的东西就算给了季玹舟ʟᴇxɪ,容显资还没开口他就双手奉上了。
孟回摇摇头,试探开口:“季公子天下之大,佳人无数,何必为此同北镇抚司……”
闻言季玹舟冷了神色:“孟提督且言明答应还是不答应。”.
金风送爽,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快点快点!我弄了好几久!”
是夜凉风习习,广阔江面上宽大的船舫上,身着红裙的女子拉着霜白衣衫的男子小跑到船尾,发带在墨黑的夜里分外张扬。
“阿声你小心点别摔了。”季玹舟由着容显资牵着他,淡笑着随她摆弄。
到了船尾,江面上寒冷彻骨的黑被一片明晃晃的烛光给拨开了,丝绸般的暖黄照在带着水珠的鲜花上,被拼上的几个小桌子铺上了华丽的桌布,上面放着好些糕点和几壶清酒,不远处还有几个竹箱子。
而在船舫之上,一红衣飞鱼服坐于屋檐,冷冷看着这一幕,旁边是一碟糕点,细看是尽是碎点心,显然是做完糕点后不要的边角——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我要存稿怎么点发布了能不能吞回去啊啊啊啊啊我要碎了这是明天的稿啊(猴子尖叫)
第29章 第 29 章 你的爱一直这般带有献祭……
“闷在房间快死了, 你今夜必须陪我赏月。”容显资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选了最张扬的银朱包肩比甲,盖住了更庄严的霁红马面裙, 象牙的广袖随风而动, 连妆面也十分雍容。
看了眼天上才半边的月和地上彻亮的烛,季玹舟牵着容显资的手,温声道:“阿声,你不必为我费心。”
容显资无辜地睁眼:“没有啊, 今天重阳我想我爹妈了,不可以吗?”
她拉过季玹舟,把他按在椅子上:“你想先看烟花还是先吃糕点,这些全都是我做的哦,阿婉说特别好吃。”
季玹舟扫了一下, 有些是之前容显资在山上做过的,还有些是被她改过的重阳糕。
“都听阿声的。”季玹舟摩挲着容显资掌心。
“那就先吃, ”容显资坐在了季玹舟的另一边“尝尝这个, 我把重阳糕的豆沙换成了咸奶酪, 没那么腻。”
那精致的糕点被容显资修长的手指举着,季玹舟看了片刻,并未接下而是直接由容显资喂过。
“阿声过几日就可以见伯父伯母了。”
容显资侧眼看了看季玹舟:“这次我还可以带上你, 不过可惜只有一天还不能出省, 但应该也有很多好玩的。”
季玹舟看着容显资一张一闭的朱唇,淡笑着应好。
顿了片刻,他又道:“阿声想问我什么?”
正措辞的容显资被这反问愣了一下:“我……”
季玹舟牵过容显资下意识揪着他衣袖的手:“阿声想对我做什么都不需要犹豫。”
容显资嘴唇微翕, 犹豫片刻开口道:“玹舟,你其实很挂念父母,对吗?”
她感觉到季玹舟的身子僵了一下。
随后, 季玹舟侧过头,挽了挽容显资鬓边碎发:“阿声,我没有你那般能说惯道,我连讲自己的事情都不知怎么找第一个字。”
容显资柔声:“但我怕我问了你不想答的事情,你还是纵着我答了让你自己不开心。”
她看见季玹舟的眼里全是自己。
“阿声,你对我有探索欲求,说明你在意我,我喜不自胜。”
船舫阁楼上,月下独坐的人看着船尾这花前月下,捻了一小块碎糕点,那块碎糕点是被他挑出来的,若是仔细瞧,会发现那是容显资刚刚喂给她心悦男子那式糕点的碎料。
当季玹舟说出那句“你对我有探索欲,说明你在意我”时,宋瓒顿了一下,随后将整块碎糕点塞进嘴中。
容显资想了一下,问道:“你是怎么肯定你是你叔父之子?”
季玹舟眼睑微合:“其实我并不确定,我出生时父亲与母亲成婚一年,只是听见我母亲同那人说我是那人的儿子,那我便是罢。”
那我便是罢。
五个字说得十分随意。
然人总有来处,何况季玹舟长于高门之内。
此刻微微微风吹过,将容显资的发带扬起,扫过季玹舟的脸颊,她低头趴在桌子上,闷闷又问:“我听你的话语间是认可你母亲丈夫为你父亲的,你也很在意你母亲的话,他们对你好吗?”
发带扫得季玹舟有些痒意,他却舍不得拂开:“总归他二人仅我一子,衣食无忧银钱富足。”
他言语间并未言明一些温情时刻,容显资心下了然,换了个问法:“你父亲对你要求高吗?”
这一问将季玹舟拉入了一些回忆里,他缓缓开口:“父亲对我并无过高期望,也鲜少同我讲话,只是言语间总希望我能多陪陪母亲。”
容显资微微张口,话却堵在喉间。
他母亲是他父亲强娶的,自然被他父亲放在心上,同时她也在结亲后仍同婚前心悦之人相会。
这种行为容显资自知下不了任何判词,她生长环境足够自由,那么她对此任何话语都是隔岸观火的主观臆断。
但至少说明一点,她母亲已经到了不做表面功夫的地步,否则不会让尚且年幼的孩子看见这荒唐的一幕。
连稚子都无意撞见,那么其他人呢?
他父亲是否也在质疑他血脉来源,整个季家是否也充斥他的流言蜚语?
但季玹舟能怪谁?
是怪给自己远逾常人优渥生活的父亲,还是被强娶郁郁不乐的母亲,抑或与此无关反而谨小慎微的仆从?
想到此处,容显资竟感觉自己的心被一片片地剐过,从尾椎窜上一股疼意,她干涩开口:“你被派来川地……”
“是我父亲让我来的。”季玹舟很自然地接过这话,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可容显资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攥得更紧了。
像是想向她索取什么。
他来到蜀地便遭遇伏击,此后父亲便暴毙,虽无官府之词,但就后续之事,世人皆知是其叔父黑手。
而派人杀他的也是他叔父。
在来之前,他父亲真的感知不到其叔父对季玹舟的杀意吗,又对蜀地即将发生的动乱一无所知吗?
身为局外人的容显资尚且会去揣测,他父亲是不是也想季玹舟丧命在外,想抹去这个不知血脉的儿子。
何况季玹舟。
那他母亲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这位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他的母亲,这位连接起他与父亲不多谈话的母亲呢?
容显资也用力回握住季玹舟,感觉到这股力量的季玹舟终于在今夜第一次主动讲起自己:“母亲,并不喜我,她在我面前,常说我长得太像父亲,让我不要请安。”
江风愈发寒冷,将容显资的神色凝固在脸上,冻得她五感有些恍惚,她听见自己开口:“所以,你觉得她更希望你是季家庶叔的儿子,所以你就觉得自己是?”
月光照得季玹舟容貌更为靡颜腻理,他笑了笑:“反正是不知的事情,为何不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当季玹舟看着眼前伏在桌上的美人说出“痛快”二字时,他恍惚想到了他与容显资初见。
那是他被伏击后,随水飘到山下,身旁是也昏迷着的容显资,二人前后脚起来,他有些许遗憾自己居然还活着,却被容显资拍了拍身子。
“帅哥,你腿好像有点死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骨折的腿,并未搭话,而是在思索自己是废了让家里高兴,还是没废让家里高兴。
这时容显资走开了,再回来时拿了几个树枝:“你在想什么,不会包扎吗?”
或许是事情闷在心里太久,他不应该对一素不相识的女子说这么多,却忍不住道:“我不知这腿是废了好还是没废好。”
容显资埋头给他包扎复位,闻言也没多问,只说了一句:“不废。”
“为什么?”
容显资还是没抬头,留给季玹舟的是白皙的后颈:“你长得太合我审美了,你瘸了我会很痛心疾首的。”
季玹舟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他问:“因为我长相?”
容显资抬起头,又将他看了一遍,十分郑重点头:“是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想,但姐姐确实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帮你包扎。”
俄顷,容显资皱了皱眉,煞有介事道:“你别寻思了,现在姐说要你好好把腿弄一下,你听姐的。”
一旁并不算汹涌的溪流泠泠淙淙作响,天上乌云微微散开,露出和煦的日光洒在季玹舟和容显资身上,他听见自己说。
“好,听你的。”
那日女子在阳光下白瓷般的后颈一如今夜月华下伏于桌面漏出的那般,突然那白皙的玉脖离自己更近ʟᴇxɪ了,一大片苍白后是并不带来害怕的黑。
容显资抱住了他。
容显资站起来,将坐着的季玹舟压向自己,一手覆上他的墨发,一手抱住他肩膀,她感觉到季玹舟灼热的呼吸打在自己腹部。
季玹舟立刻回抱住了容显资,用力收了收手臂,让二人更加紧密。
季玹舟埋在容显资腰间,眼前一片漆黑,忽而他感觉到有水滴划过自己耳后,他慌忙抬头,却见往日巧笑倩兮林下风致的女子鼻尖竟有些红。
容显资也不觉丢人,她借着月光将季玹舟看得更清楚些,轻声道。
“你的爱一直都这么带有献祭感吗?”
献祭。
这是一个离容显资很远的词,她出生时父母便有了建树,又无兄弟姐妹,天生容貌昳丽,身姿绰约,上学时过目不忘思维敏捷,旁人悬梁刺股她翘课看闲书,同关月她们的友谊也深厚久远,再往后又遇见了周队这样的好前辈,连她感兴趣的异性,她只要出手都没落空过。
除开她工作本身所带的奉献性质,她从来不需要献祭自己去换取什么。
她想要什么就会去争取,不服什么就会立刻制定策略,她的所有“自苦”都是为了换回更大的结果。
但不代表她不懂爱,不代表她觉得父母之恩,友人之义,恩师之德都是旁人欠她的。
容显资双手捧起季玹舟的脸,声音有些发颤:“季玹舟,你不怕我接不住你吗?”
献祭式的爱太沉重了,偏生季玹舟又惯会自苦,他的相性已经在磋磨之中形成,需要予其以日来月往方才有转圜的可能。
容显资看着季玹舟耳旁自己的那一滴泪,她一下子拿不准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季玹舟,又或是有多爱。
“下次一号,我带你去北海追海豚吧,然后再带你潜水摸珊瑚,你肯定没有……”
话还未尽,季玹舟颤抖着将容显资拉到自己膝盖上,用几乎像是将自己融入她一般拥抱着她,他用带着虔诚,又带有幽咽的口吻祈求道:“容显资,你带我走吧,求你,带我走吧……”
江上夜风不知从何处奔袭而来,两人衣袖交缠着,容显资目光投向墨玉幽暗的江面,看着里面被刮碎的星子。
她久久没有说话,久到季玹舟以为她要舍弃自己了,他正要说抱歉,就听到容显资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释然。
“好。”
她用着调戏的语气道:“你不怕你去我那里之后我没新鲜感了不要你吗,那你就饿死了。”
季玹舟将头完全埋在她颈窝处:“那也不要把我留在没有你的地方。”
容显资愣了一下,随后带着涩意开口:“逗你的,我走之前把你的钱全换成金子带上,就算不喜欢你了,也给你找工作。”
她拍拍季玹舟的背,吸吸鼻子:“好啦,我请你看烟花,我自己做的。”
她轻轻啄了一下季玹舟的嘴角,随后嫣然一笑,步履轻快地去点烟花了,季玹舟连忙让前欲拿过火折子却被容显资推开,两人言语间又凑趣起来。
夜间愈发冷冽,宋瓒抬手拿着玉瓶子灌了一口酒,看着季玹舟拥着容显资等烟花火线燃尽。
手里的玉瓶子,是他随容显资后脚下船,买的同一位妇人的菊花酒。
倏忽之间,一声尖锐划破江夜寂静,那颗火星子一下子撑开,金丝银线绽放开来又簌簌落下,随后轰鸣声接憧而至,是少见的五光十色。
宋瓒冷冷望着璀璨的烟花,随后目光下移,看见被季玹舟捂住耳朵的容显资仰起头,带着些些许骄矜:“怎么样,漂亮吧!”
在烟火声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与季玹舟重合。
“嗯,好看。”.
在容显资能承受的酒量范围之内,她能不能醉取决于她想不想醉,比方眼下,她就很乐意喝醉一点。
她躺在季玹舟的腿上,仰头站着满天繁星和季玹舟的容颜,感觉到困意涌上,嘴里还嘟囔着:“……这年头找工作很不容易……所以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把你做成标本放地下室,你做鬼也得同我在一块。”
总觉词不达意,她抬手掐住季玹舟的手臂,干净的指甲瞬间洇出血色。
而被掐的人像失了痛知般,由着容显资赏赐她带来的痛楚:“阿声你可以往手腕掐一点,手臂紧,我怕你指甲不舒服。”
容显资收手,闻了闻指间的血味:“一会我睡着了你记得帮我洗手。”
季玹舟给她挡着风口,听见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带着酒气尽数消散在风里,他不出声笑了笑,借着月光将睡着的容显资又细细看了一遍,随后轻轻打横抱起她起身。
走到光影交界处,他看见那笔直的屋檐影子上突兀的一处。
满眼柔情凝成腊月寒霜,季玹舟抬头,同宋瓒对视。
二人均未发作,亦未多言,此时容显资感觉到了季玹舟动作,她迷糊地收了收环着季玹舟的手臂,将自己埋得更深。
季玹舟低头看了看蹭着自己锁骨的睡颜,不再赏宋瓒一个眼神,抬步离开.
此后二十余日里风调雨顺,直达扬州,一船人各怀鬼胎却也相安无事,孟回望了眼岸边的青砖黛瓦 ,船随河动,看着那隔开鳞次比节府邸的马头墙像水波一样。
他抬手想唤王芳,却想起一个时辰前王芳被容显资拉去打麻将了,他摇头笑笑,自个去找宋瓒。
到了宋瓒房外,却被姜百户告知宋瓒不知去了何处,船舫说大不大但一一找过去却也要费一番功夫。
孟回挑眉,换了个说法:“那姜百户可看见王芳在何处?”
只见姜百户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孟回脸色不显,告礼而去。
果然。
孟回站在船舫走廊上,向下看是甲板上容显资攒约宋婉王芳杨宗的麻将桌,一旁季玹舟仔仔细细削着荸荠,切成小块送到打得水生火热的容显资嘴边,往上看是同兰席煞有介事茗茶的宋瓒。
孟回嗤笑一声。
那个房位能看见容显资,却叫容显资看不见他。
顺着木梯而上,孟回敲了敲门便推门而进:“宋大人兰郎中,今夜便抵扬州了,咱们是不是该再商量些事了?”
楼阁下传来热闹的交谈,王芳尖细的嗓子嚷着自摸七小对,兰席见宋瓒抿了茶水,以他对宋瓒的了解便知他此刻心下不悦,却不知是孟回突然打扰抑或是别的什么——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次月一号,容姐带小季回了现代,碍于不能出省加之时间有限,就去北海租游艇,成功在日落时分追到了海豚成群结队地跳跃海面。
故而容姐十分得意于自己敏锐的海域选择以及自己高超的开船技术,甚至冒大不韪在小号发了个朋友圈,收获狐朋狗友一致好评,隔着屏幕深刻感知到容姐的魅(yin)力(wei)。
其中关月评论最为瞩目:妹妹,关姐支持你纵享人生,但你那小白脸昨天那样子好像没啥人生了
底下一堆“???”竟不知容姐何时辣手摧花了
容姐礼貌回复:谢谢妹妹关心,容姐的小白脸身体嘎嘎好,现在活蹦乱跳,真下海了比我拍的海豚还招客
关月:劳资要举报你……
随后二人在私聊框大战八百回合,话题从北海海鲜和东南亚海鲜味道区别一路狂歌猛进到结扎对体验感带来的影响,结果容显资在关月一句“你确定你那谈了不到一个月的小白脸会为你结扎”中突然降温,转过头看向似乎在思索什么的季玹舟。
乖乖被容显资扎了个丸子头的季玹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阿声,我觉得那群海豚的欢呼雀跃虽然主要是见到你的缘故,但或许也和他们身后还跟着一条二丈四尺大鱼有关”
一道惊雷当头劈下,容显资慌忙打开朋友圈查看,见那视频结尾果然有一只张嘴能把她和季玹舟都吞了的虎鲸一晃而过。
容显资:………
她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那朋友圈删了,随手把手机扔到后座,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季玹舟身上,最后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咆哮。
被虎鲸追得急头白脸的海豚:你清高你了不起啊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因为是小剧场所以措辞比较随意,再插一段现代感觉不合适但俺舍不下这个小片段,各位读者大大就当看个乐呵[让我康康],虽然这篇越往后越是噼里啪啦的狗血文,但今天天晴了雨停了我觉得我也有点写甜文的资质了[菜狗][菜狗][菜狗]
第30章 第 30 章 他难道还嫉妒她不成?……
房ʟᴇxɪ内二人均未做声, 孟回挑了挑眉:“既然二位大人没打算,我便叫王芳回来了,就是不知道这容姑娘三缺一的火气发在谁……”
“把人叫齐商榷罢。”宋瓒淡淡开口。
兰席纳闷道:“旁边不还有个季玹舟吗?”
孟回啧了一声:“她们要打彩头的, 筹码再少也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不是。”
说完孟回看了看宋瓒, 却见此人神色不动.
怀着满腔悲愤的容显资正要雪王芳上一把自摸七小对的耻,就被人打断说孟提督有找,她挑挑眉望向不远处已经能看见轮廓的码头,将赢来的吊子钱给传话的小太监劳驾他帮忙收一下残局, 随后揽着有些许不安的阿婉慢条斯理走去了。
扬州九月末的黄昏已经有些微凉,一进房内容显资才感觉到身上有些寒意,她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季玹舟和阿婉。
宋瓒余光看了一眼容显资。
那是房内离他最远的位置。
容显资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出自本能地想离宋瓒和兰席远一点, 前者有梁子,后者太狡猾。
待各方坐定, 容显资单刀直入:“玹舟说扬州知府柳海是你们要弄的户部右侍郎梅论门生, 梅论的资产大概也都是他置办的吧, 你们特地选扬州估摸着也是想借此贪点。先分好,柳海家抄出的现银归我和玹舟,就在扬州给, 多的我们不要但也不能少一个铜板, 另外按那日宋瓒说的,如果梅论倒台,山东给宫里三大殿供砖的生意归我们。”
宋瓒端着的茶杯荡起波澜。
上一次听容显资不带厌恶的唤他名字, 还是在文川季氏的当铺。
“容姑娘还是这般痛快,”兰席笑着摇了摇他那装腔作势的折扇“那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柳海嫡女柳澈同舍妹交好, 前几日来信请她到府上一叙,舍妹年幼,还劳烦容姑娘陪同照顾一二。”
“合理,我和玹舟阿婉是平民,借令妹的名头探查柳府,几位大人便同柳海周旋罢。”容显资点头。
此刻宋瓒终于出口:“我乃北镇抚司镇抚使,柳海见了我必定防备几分。”
话未说尽,意思却已明了,一旁季玹舟冷冷开口:“据我所知,孟提督和兰郎中功夫算不得顶好,宋大人还是同他们一道罢,再者宋大人以何身份同我们一道?”
“你又以何身份?”宋瓒拧眉看去。
“自是跟随阿声。”季玹舟接道。
房内霎时静可闻针。
其实进门时容显资便已想明白,私下的脏事这三人必不会亲力亲为,便是让她和季玹舟来做,但他们肯定不会放心,思来想去便是宋瓒来盯着她们最合适。
那怎能让他还摆官威呢?
她看了看季玹舟冷峭的脸色,十分自然地同他唱起双簧:“玹舟,其实宋大人所言不无道理,若是锦衣卫的大人去了,狍子也该知道跑路了。”
她正要开口坑宋瓒,旁边的阿婉带着一丝胆怯开口:“容姐姐,既然季哥哥能随你一道,那兄长是否也可以同我一道?”
容显资立马掐了一下自己,将头埋下去免得压不住嘴角,偷看一眼阿婉便对上对方探究的眼神,像是在问容显资自己做的对不对。
这比自摸七小对还对啊!
好姑娘悟性真高!
一旁的季玹舟本还因宋瓒而冷若冰霜,瞧见容显资这模样忍不住淡笑,语气也缓和了三分:“那便按几位大人安排的,兵分三路,孟提督和兰大人同柳知府周旋,阿声带我陪兰小姐拜访柳府,宋大人便同阿婉一道与我们一起。”
这话说得宋瓒好似什么捎带的东西一般,更是把她三人坑蒙拐骗的结果说成顺宋瓒三人意的不得已而为之。容显资看着季玹舟这口蜜腹剑的样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得意涌上心头。
兰席同孟回对视一眼,惊讶看着宋瓒竟一言不发由着容显资摆弄,二人默契神会地卖了宋瓒。
“那还请兰郎中关照咱家了。”
“不敢当,还请孟提督多提点一二。”
此刻日已尽落西山,容显资估摸着也快下船了,门外正好响起敲门声。
“兄长,到扬州了。”
是兰婷。
容显资同季玹舟对视一眼,二人对兰婷都不甚了解,虽然对其几乎说是与生俱来的恶寒感免不了排斥,但大抵都觉得兰婷也是耳濡目染了一些官场行事的,也不算太过担忧。
至少兰婷当时砸她还看看周围没人。
她起身开门,正对上兰婷,兰婷冷静看着她,不再如当日那般骄横,反而带着些许尊重。
“容姑娘,眼下你便是我出门游玩新结识的朋友了。”.
暮色四合,运河的波光映出两岸初上的灯火。船夫们粗犷的谈笑声与歌女隐隐的丝竹声从画舫中溢出,在水面上交织飘荡。
容显资难得带点新鲜感,坐在船杆上任由河水的湿润土腥气糊了自己满脸。
还混着岸边酒肆里飘出的温热酒香,以及不知哪条货船上若有若无的香料气息。
“说来惭愧,我还是第一次来江南一带,当然上海不算,居然还让我看见货真价实的江南风情了。”容显资颇为感慨道。
一旁阿婉接话:“容姐姐还有没去过的地方?”
“我没去过的地方多了去了,拉丁美洲那一片我都没去过,东非和南极,中东战乱我就去了迪拜沙特和埃及。”
她没管别人听不听得懂 ,回过头勾勾护着她别落水的季玹舟:“帅哥有没有兴趣跟我看看世界呀?”
季玹舟顺从得被她勾得向前倾:“却之不恭。”
容显资还想再调戏两句,余光就看见宋瓒等人出了船厢,后面跟着的兰婷惊呼了一声:“柳澈怎么就在码头接我们了?”
顺着兰婷目光过去,码头处果然有一妙龄女子亭亭玉立,身后跟着一批仆从,神色似乎有些焦灼。
兰婷有些担忧:“她定会告知柳海,届时柳海都处理干净了我们还怎么揪尾巴?”
容显资跳下船栏:“慌甚,咱这路是做坏事的,慌的应该是你兄长和孟提督。”
宋瓒看着容显资气定神闲的样子:“你又有主意了?”
“没有啊,”容显资见了美景心情不错,也愿意同宋瓒多说几句“但做这类人的黑事,要么钱兜子要么□□子呗。”
宋瓒用余光看着容显资神气自若的样子,没来由的竟也觉得这江南的潮湿没那么烦人了。
一旁的兰婷顺着容显资的话,沉思片刻道:“柳澈曾同我抱怨,虽然她父亲只有她母亲一位夫人,却常流连烟花柳巷,但到底没弄出子女来。”
容显资朝宋瓒挑眉,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宋瓒嘴角微微扬起。
一向只接话的季玹舟冷不丁开口道:“朝廷官员还是重名声的,私底下就不知道了。”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容显资迷惑看去,却听见宋瓒冷声道:“并非所有人都贪图那点子事。”
“宋大人好似尚未及冠便有两室通房吧。”
“那是母亲安排的,本官并不知情亦未做什么。”
好了,容显资这下知道季玹舟说这话的缘由了,她挠了挠季玹舟腰间:“那你呢?”
“阿声我尚未及冠便遇见你了。”季玹舟语气带了点委屈。
宋瓒的话就这么掉在了地上,一旁站着的兰席虽知道与他无关,可听着字里行间都好像在赏他这个浪子耳光,他干笑开口:“婷婷你先同柳小姐叙叙旧罢。”
兰婷理了理衣衫,踱步至容显资身前。
船工刚将船梯搭好,那在岸上左顾右盼柳澈立马提裙而上,几乎可以说是扑在了兰婷身上。
“婷婷,求你帮帮我。”柳澈生得珠圆玉润,垂泪宛如牡丹沾了露水。
她回过头,好像才看见旁人:“见过兰大哥,这位便是孟提督了罢?”
此船是以孟回的名义通关,上报的是兰席与孟回,宋瓒是在夷陵处快马加鞭赶来的,锦衣卫在折子里还在永宁府处理后事,故而明面上大多人不知宋瓒同行。
孟回揖礼:“在下就是孟回。”
兰婷指了指剩下的人:“她们是我在成都府结交的好友,家中从商走过天南海北。”
容显资几人抬手揖礼,兰婷一一介绍过去。
听到兰婷言及宋瓒名字时,柳澈抓着她衣裙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兰婷留意到这细处,不动声色道:“我同宋阁老嫡子终归年岁相差太大,也并不合适,这位是宋婉姑娘的兄长,同名罢了。”
那柳澈听说之后眼珠子向下瞥了一下,被容显资抓在眼里.
简单寒暄之后,兰席和孟回在柳澈带来的侍从引路下前ʟᴇxɪ去拜访了扬州知府柳海,容显资一行人则随着兰婷去了柳府。
一辆马车容不下这么多人便分为两车。柳澈同宋瓒季玹舟不识,不便同车,容显资又怕宋瓒欺负季玹舟,最后便是容显资宋瓒季玹舟杨宗一道。
时隔多日,杨宗重操容显资父亲这个旧业,他感受着车厢里的暗流涌动,寻思片刻,有些许不自然开口。
“容姑娘,你确定让阿婉姑娘独自同柳澈兰婷一车,能应付过来吗?”
容显资笑笑:“杨叔,阿婉从小便在市井之地长大,见了各式各样的人,莫看她年岁不大,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能比你我还高。”
这点容显资不曾夸大,她并不熟悉此朝繁文缛节,而从小遭人白眼的阿婉在磨砺中于此道颇有造诣,一点即通。
在容显资未同宋瓒反水前,这个婢子便总能掐准时候将容显资唤走。
原先宋瓒不以为意,然眼下他却有些动摇,或许有些女子,也不可轻视。
莫名的,他又想到容显资的名字。
其实容显资第一次提及她名字时,宋瓒便记住了那一句“显资天壤,以曜阙声”。
可这件事直到屠狼那夜,容显资说她不叫容氏时,宋瓒才隐隐有些感觉。
他从不曾记过平民女子的名,或者说他从来不记任何无关紧要的名字。
若是兰婷一般在家中受宠的小姐,他便会记住一二,若是他庶弟那般庸人,他就唤其宋五宋六便是。
然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死从子,大多没有必要让他另眼相待。
久而久之,宋瓒便难以看得起任何女子了,若有什么意外,便是对方缺少管束了。
一如容显资。
他忽然开口:“你为何家中无其他兄弟?”
此话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容显资正想同季玹舟打趣,闻言笑凝在了嘴边,她顿了片刻,不咸不淡道:“为什么要有?”
季玹舟冷冷开口:“一别三年,竟不知宋大人居然这么关心旁人的家事了。”
旁人二字被季玹舟咬字得格外重。
宋瓒避开季玹舟的尖锐,换了一句话:“令堂如何称呼?”
“容恨美,”容显资顶了顶后槽牙“宋大人不觉得自己好奇心有点重了吗?”
宋瓒扯扯嘴角,却不见笑意,兀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或许吧,但眼下并无外人,你敢不回我话么?”
容显资按住季玹舟,冷笑道:“行,宋大人是我说书逗趣还是你想听个曲。”
“同姓通婚,各徒二年,”宋瓒背着大明律的法条,又皱了皱眉“我并未想取乐于你。”
“即使在大明,民间亦有随母姓的子女,大人自己是不孝生母之人,便以为世人皆是如此了么?”季玹舟回道。
容显资接过:“我妈生的我,我不跟我妈姓跟谁姓?”
感觉到容显资或许真的有些生气了,宋瓒不言茗茶。
低头刹那,他看见杯中倒影出的自己,忽然惊觉,容显资应该是天生命好之人。
并非是不需要任何算计就被家里千娇百宠随后嫁得如意郎君这类佳运好命。
在宋瓒眼里,男子终归比女子有为许多,故而于他而言女子的成就左不过是用来撰书刻碑以此规训后人的,言语间顺着定规之人作得一幅钦佩样子便是,总归天下排资论道,生杀允夺的还是男子。
这世道,男子与女子能碰到的天是不一样的。
但容显资此人的命好,让他感觉她并不在此世困遏之下。
这是宋瓒第一次,摈弃男尊女卑去看她。
那种不安感愈发嚣张,让他觉得她是一把利刀的排拒越发浓烈。
他突然有一种很荒谬的想法。
容显资,可能是碰过权力的人。
她面对夫权,父权甚至官权,都像是扎根在荒原里野蛮疯长的劲草面对狂风暴雨一般,她知晓这一切的存在但不屈从于这一切。
不,或许还要更命好一点,她甚至没有受到过父权之类的管教。
她碰过的是何类权,竟让宋瓒一时寻不到方向。
她一介女子,居然让他感觉她此生比他堂堂首辅嫡子,锦衣卫镇抚使更为顺遂。
忽然间,许是道上人潮太甚,马车缓了一步,宋瓒身形微动,将他从思绪中拔出。
他笑了一下。
我在做甚?
难道我还嫉妒她不成?
她吗?
宋瓒对方才自己所想涌上一股耻意,他欲盖弥彰扯了一个话头:“令尊令堂从未言及再得一麟儿?”
容显资抬眼看去,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她撑起身子将手随意搭在膝上,随口道:“二胎开放那阵子,二老随口聊过这事,我当时便直言我生来自私天性恶劣,不是能容忍已经拥有的爱与资源再同旁人共享那般善人,家里有我一个混账渣滓即可,二老亦是这个想法。”
她又忽然捂嘴,眼带愧疚:“宋大人好像便是这般慷慨之人,想来大人手足众多,必是见不得我这种烂人贱种罢。”
处事圆滑的人,知道怎么说话能不得罪人,也更知如何戳人痛处。
掩住眸光的季玹舟听见容显资说她不与旁人共享时,抚过手臂上那疤痕。
这是容显资说带他走那日留下的,本早已该愈合,可他总忍不住去撕扯。
直到某夜容显资躺在他身上平息时看见了,一言不发将五指放在那伤口处,随后血腥与甜腥拉扯着共达天宫。
季玹舟给容显资递了杯茶,那疤痕便这样不多不少地漏了出来。
在这方寸间,在觊觎他爱人的伪君子眼前。
既不会让容显资难堪,又放纵了自己那些糜乱的心思。
只有他和宋瓒知道,这带着承诺和占有欲的伤痕,宋瓒也在一旁见证了。
她再也不会赏赐谁同样一处伤口了。
她此前的人生没有,此后也不会有。
因为这是她随手弄出的痕迹。
博览五车的白衣书郎就这样在清醒中愚昧地将“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归为缘结不解。
一旁的杨宗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将头埋下,装聋做瞎。
他以为宋瓒会发怒,但宋瓒听后竟阴森森笑了一下。
谁不知道宋阁老给宋瓒到处留兄弟姐妹啊,关于这位玉面修罗最多的风言风语就是他又在哪了结自己未出世的同父异母亲弟妹。
杨宗又偷瞄了一眼自家公子。
他怎么觉得自家公子也有点……诡异呢?
不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这难挨的同行总算结束,容显资一把牵过季玹舟就跳下马车,车内宋瓒看着容显资的衣角,怔了片刻方才下车。
阿婉站在柳府门口,神色自若仪态端方,可熟悉她的人看见便知她眼下十分惊慌,见容显下车即刻上前。
“柳澈要兰婷帮她处理尸体。”
季玹舟及时扶住了容显资有些酿跄的步伐,容显资哽了两下,重复了一遍:“尸体?”
与此同时,宋瓒正好下车,他略过容显资向前走去:“先进府,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