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如果那时我把她锁好,就……
“尸体, 都死了,死了,闹闹闹鬼了!”
“什么尸体, 谁死了?”
“其他人!”
宋栩话还没说完, 兰婷便已经带着人向上面跑去了,宋瓒一直支着耳朵在这边,听到他爹的话后直接跑了过来。
孟回注意到兰婷的不对劲,立马察觉此事恐有蹊跷, 忙不迭拦住了宋瓒。
“宋佥事,祭坛那方……哎哟!”
东厂提督太监就这样被宋瓒掀了个地翻天,一旁的宦官和锦衣卫立马立马剑拔弩张了起来,可为首的人却不管不顾,径直大步朝凝灰阁奔去。
孟回在地上滚了一圈, 立马爬了起来,他虽然不知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锦衣卫和尚宫局的人都去了, 司礼监也必须有人在。
他手急忙慌揪住俩长随:“快, 跟我上去。”
一旁的锦衣卫见了也忙不迭去追随宋瓒,霎那间凝灰阁都抖了三抖。
凝灰阁共有六层,楼梯间每层依次错开, 宋瓒五步一跃。
伴随着急步声的, 还有宋瓒带容显资去九天阁,另辟立府那日,马车上容显资的问。
“还是大人拿我做趣, 并不想同我长久。”
那时他听见“长久”二字,有些没来由的胆怯,便将这句话放在了角落里, 而今这句话却不知从哪里滚了出来,摧枯拉朽地将他丹府砸得一片狼藉。
欺男霸女这事在公子贵女里屡见不鲜,宋瓒却总觉得他和容显资的情况与兰席随手在外抢个人大不相同,他摸不清到底哪里不同,也并不在意。
现在他朝着凝灰阁楼顶奔袭而去,六方规整又旋转而上的楼梯十分单调,叫他的全心都放在了容显资身上。
他发现在一开始,他就想同容显资长久的。
哪怕他对长久没有概念。
宋瓒杀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人被杀,对死亡早已失去了概念。
在识海深处扎根的“长久”以脱离他预料的方式被拦腰截断。这是在宋瓒能思辨后,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感知。
兰婷虽比宋瓒抢先几步,但她终归只是一少年,又未曾习武,几乎与宋瓒同时到达顶楼。
喘不上气的兰婷却不敢歇息一口,她感觉到自己肺腑已经刮出了血腥,还是直直扑向了容显资的房间。
容显资房门前被点了一把火,烟雾聚在回廊里。
门上挂了一把锁。
楼内回廊一是墙,一面是厢房,兰婷所在的房间门被合上,在这一片区域自然有些昏暗。
跟随兰婷一道而上的女使慢了兰婷一步,女使上前拽了拽那锁,竟然真是从外被锁上了。
兰婷和众女使一道撞着门,忽然有一股悍力。
他只一脚,那沉重的门扉竟连同外头的铜锁一道崩裂。碎木飞溅,整扇门轰然向内倒塌,扬起一片尘光。
众人冲入室内,正见容显资血衣淋漓,已将桌案拖至窗下,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柩,意欲翻逃。
闻得声响,她惶然抬头,与来人的视线撞个正着。她似是力竭,身子一软,竟直接从窗沿滑落下去。
宋瓒箭步上前想拉住容显资,却终究慢了一步。
他看着容显资的衣袖从他手指间滑落。
一旁的女使下意识叫了一声,孟回刚巧赶上了这一幕。
他气还没喘一口,又连滚带爬地下楼去。
容显资,你个活娘最好是真摔死了!.
祭坛之下,往来内侍皆屏息凝神,生怕一丝差错耽误了这场陛下极为看重的祭典。
忽而一小宦官感觉有什么从自己眼角滑过去,他下意识抬头一看。
竟是一人影从凝灰阁坠楼而下。
小宦官不经事,一下子尖叫出来。
却没人再去责骂他
因为众人的目光都被引了去。
凝灰阁极高,这一坠落,纵使祭坛之外,也看得分外清晰.
凝灰阁每层都有瓦檐,容显资自窗台而坠,砸在下一层的瓦檐上,滚落而下,消失在宋瓒视野里。
宋瓒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本能地就要纵身跃出窗口,却被上来的锦衣卫死死拦住。
听闻死讯是一瞬,见她活着是一瞬,眼看她坠落亦是一瞬。
一刻钟内,宋瓒的心被高高抛起,又安然落下,最后凭空长出深渊,再次坠到不知何处。
身边的喧嚣都逐渐模糊起来,他感觉自己耳朵有些发鸣。
我应该想些什么。
我要想些什么呢?
一股闷疼从宋瓒脚底弥漫而上。
她为什么要闹,还闹得这么大?
因为她要报宋栩的仇。
这股闷疼在宋瓒每一寸脊骨里炸开,刹那他眼前也开始模糊。
一种宋瓒鲜少体会过的情绪在他周身乱窜,他理解不了这股情绪是什么,在这股情绪的推动下他想回到过去做些什么。
如果那时我没有……
后面的想法还没在宋瓒脑海里完全浮现,就被他按了下去。
如果那时我把她锁好,就绑在床榻上,不离那方分寸就好了。
在宋瓒的识海里,有股浓烈的意志将原本的想法按下,强行扭转。
我不可能不拉她和我在一起的。
身上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本能的呼吸也停下来,直到丧气的濒死感将宋瓒拉回了人间。
他忽然张嘴呼吸,越喘气却越难受,容显资坠楼处的黄瓦被她带偏了位置,告诉着他这里曾坠落过一人。
容显资坠楼了。
宋瓒终于把这件事情理解透彻,一股怨恨猛地窜上心头。
这恨来得太浓烈,盖过了宋瓒此生所经历过的所有七情六欲和五味杂陈,而这份浓墨重彩,他清晰感觉到,来自容显资。
也直奔容显资。
他眼神骤然凛冽,悍然撑住窗柩一跃而下,身边的锦衣卫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灵巧把住一路上的屋檐缓冲,刮过眼睛的风在他的动作下时急时徐,下坠的失重感叫宋瓒并不好受。
一思及这份不适在片刻前容显资也感受过,宋瓒对容显资的恨愈发暴烈。
当宋瓒落地时,孟回正扶起在地上的容显资。
“怎么没把你摔死?”孟回低声,咬牙切齿道。
容显资咽下喉头鲜血,将袖间的军刀掩盖着塞给孟回。
孟回不敢细看,慌忙将东西收进怀中:“快传太医……”
他才吼到一半,就被宋瓒一脚踹开去。
宋瓒接过容显资,看着怀中还能喘气的人,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滔天的恨如狂风过境,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想将人抱得更紧,却不知她身子眼下的境况,怕压着她,只得把自己送得离她更近些。
你吓死我了。
这话宋瓒没有说出口。
容显资身子本就不好,这般闹腾下只剩那口心气还提着,她没有挣扎,靠在宋瓒怀里,匀着自己的生机。
二人谁都没有说什么.
众人在上楼时,宋栩已经被内使搀扶着去歇息了。
他惊魂未定,方才磕磕巴巴说完阁楼上的人都死后,就传来容显资坠楼逃生,一息尚存的消息。
刹那,四周一片死寂。
宋栩反应过来,浑身一抖:“那贱人!”
此时宋瓒大步而来,面色阴沉:“阁老,您方才亲口说,凝灰阁上仅你一人幸存?”
宋栩脸色铁青,将手中瓷盏砸向宋瓒,却被宋瓒用绣春刀背打回,反砸碎在宋栩脚下。
“你伙同那贱人,”宋栩指着眼前三分肖似自己的眉眼,气得浑身发抖,“构陷你亲生父亲!”
此时孟回也带着兰婷赶到:“宋阁老,司礼监,锦衣卫,尚宫局的人上去时,都看见容尚功房门紧锁,屋内有堵门痕迹,门口还被人放了火,逼得容尚功不得不跳楼逃生。”
他声音尖锐:“那你且说说,是谁把容尚功锁在屋内的。”
此刻,一锦衣卫百户上前,奉上ʟᴇxɪ一物。
宋瓒拿出一手帕垫着,拎起那物,是一药瓶:“阁老,这七日都需斋戒,这金石药,你倒解释一番。”
宋栩张嘴,却辨不出个一二。
大臣私下也并非那么虔诚信道,只是难以揭发,但宋栩这东西,是宋瓒搜出来的。
既是锦衣卫,又是骨肉。
孟回挑眉,欣赏着这父子反目的一幕,讥诮出声:“这金石药,好像是五石散改来的吧,宋阁老沉溺犬马声色,莫不是吃多了些?”
宋栩横眉怒眼:“你这阉人休要……”
“是不是的,拿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宋瓒冷冷打断。
此话一出,宋栩立马想到前几日他在床笫上的不同。
他看向宋瓒,眼前自己儿子颀长挺拔,而他已有老态。
“看来得去一趟北镇抚司,请吧”宋瓒手抚绣春刀柄,缓缓侧身,露出门口天光,“父亲。”.
此时刹那传得满朝皆知,凝灰阁太高,容显资那孤雁似的一坠几乎被所有人目睹,纵使宋栩政党如何隐瞒,也压不下去。
何况还有锦衣卫和司礼监齐发力。
而以梅论梅次辅为首的一党则是彻底拿住了此事,纵使他们自己的扬州卫指挥使也死于高楼之上。
无人敢替他们喊冤。
因为被打搅的祭祀大典才是陛下真切发怒之处,没人想步上一届阁老的后尘,但必须有人来承接陛下的怒火。
要么宋栩,要么幸存者容显资。
或者都为这场未尽的大典做牺牲。
是日一早,乾清宫终于传出了旨。
宋阁老暂押诏狱,尚功容显资护典不利,净心未成,杖责一百,而后静思己过三日,不进米水。
东厂掌刑。
一百杖,是个玄妙的数。
手下力道讲究,十杖足以毙命,也可毫发无伤。但一百杖,纵使下手的人轻轻抚过,刮也能刮出一层皮了。
而后面的静思己过,则是要容显资的命留着。
同时,一顶软轿抬了一人入皇宫。
是宋婉。
此时,兰席又再度上呈,直言三大殿的修缮款项捉襟见肘。
众人终于明白皇上的意图,而残害皇室是怎么也洗不掉的杀头大罪。
这罪是要宋栩顶住了.
歇了一夜的容显资被拉到了内廷压在刑凳上,此刻孟回也带着满头茶叶渣子回来了。
一内使走上前:“厂臣,怎么打?”
头上的茶叶是陛下砸的,孟回不敢在众人面前擦去,他想着殿里陛下的旨意:“留条命。”
内侍一惊:“这意思是朝实打?”
孟厂臣未回,走上前在容显资面前蹲下,却见容显资并不胆怯,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物件。
是那衔尾蛇链子。
“你以为杀了裕王,免了陛下心患,陛下会暗地赏你些什么?”孟回皱眉,“你敢杀皇室,陛下岂会安心你?还有王祥,纵使这些年他将贪的账和内廷混在一处,但也是陛下侍伴!”
容显资把那手链贴在自己脸上,不以为意道:“不杀裕王我活不成。”
孟回一怔。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我杀裕王是想讨好陛下,三大殿接连告急,陛下不会放弃抄宋栩,一连杀两个靠讨他欢心上位的人,下面的人不敢言却会不敢为。”
“而王祥必须死。”
容显资摩挲着掌心的白玉。
“纵然陛下此时留你一命,而后呢,你一旦犯错则必死无疑。”孟回压声,有些焦急。
“我知道,但我别无选择。”
昨日她并未戴这手链,故而这链子还是洁白无瑕。
“打之前能给我塞点东西吗?”
“给你帕子咬着?”
“给我寻玉兰花吧。”
“这月份我上哪给你找玉兰花?”
“干花也成。”
孟回看着容显资,长叹了一口气。
“且等着。”
一旁的内侍壮着胆子开口:“孟厂臣,再不打就误了时辰了。”
“没看见我去找东西吗?你们待会不能舞板子快些?”孟回一怒,语气有些冲,随后又觉不妥,柔下声来。
“抱歉,”孟回压下火气,“我去给她寻东西来,有什么我担着。”
第77章 第 77 章 宋瓒,我允许你留下来给……
孟回大步走出司礼监, 却迎面遇上了往此处赶来的阿婉。
眼前女子一身华服,孟回怔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当牛做马的童养媳阿婉眼下已经是宋顺嫔了。
他刚要见礼, 却听见对方冷冷的声音传来:“孟厂臣是要去寻东西?”
孟回看着眼前神色恹恹的宋顺嫔, 估摸着这距离她大抵已把自己与容显资的话听了全乎,也没反驳。
阿婉越过孟回,走向院内:“你且去吧,我帮你拖会。”
她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在风里:“我有话和容显资说。”.
内院里, 容显资还趴在刑凳上,从阿婉的角度看去,容显资愈发瘦骨嶙峋了,时不时咳嗽两声,带动着蝴蝶骨几乎划破衣衫。
一旁的小宦官看见她, 却不认识这脸,只能靠着服饰估摸着就是新入宫的宋顺嫔。
那小宦官不知这几人纠葛, 想着宋家和容显资水火不容, 便想替容显资拦一下:“娘娘, 此地污秽……”
阿婉一把推开了那小宦官。
她直直走到容显资身边,看着容显资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脸,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
阿婉冷冷开口:“你是故意的。”
容显资眼下炼化了内力, 武功更强了些, 早就听见了阿婉声音,却没有抬头看她。
她咳嗽了几声,才气若游丝道:“娘娘今日才入宫, 先去面见皇后罢。”
阿婉长吸一口气,却哽在心间吐不出:“我从未逃避当日季玹舟之死中我的手笔,你要杀我也好要剐我也好, 我都绝无怨言!”
她哭意愈发明显:“为什么在母亲开始原谅我了,拉我入宫?”
容显资终于抬头,看向宋婉。
她一直明白阿婉是个很坚强的女子,哪怕在这个对女子不公的世道,她也总顺应天命将自己的日子过得最好。
在宁强县,阿婉曾跟她说“我从来不想着‘假如’,不然日子过不下去”。
“母亲昨日才带我去买了夏衣……”阿婉看着自己身上的宫装,有些崩溃。
“我也没有人了,”容显资说话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悲欢,“我在此朝也孤身一人了。”
她看着阿婉的眼睛:“顺嫔娘娘,那时我只敢吃你送来的东西。”
阿婉看着容显资,一股绝望伴随着微弱蝉鸣搅和着她的心。
“你要打一百板子,你活该。”
“嗯,应该的,杀人偿命。”
容显资暗下目光。
此刻孟回寻东西回来,阿婉擦了擦眼泪,猛地跑出了内院,方才想拦她的宦官听她二人的谈话,以为顺嫔会看着容显资遭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撞了个踉跄。
小宦官低头,看见自己手里多了一袋金子。
小宦官懵懵抬头,和孟回对上眼神,忙不迭把金子递过去。
孟回恍若未见:“愣着干什么,我回来了,你还不去拿板子?”
小宦官忽然福至心灵。
这金子,不会是宋顺嫔让自己下手轻点的吧?
不然她怎么会塞给一个拦她的人?
单纯的小宦官不懂大人的弯弯绕绕,将这金子收好去拿板子了。
孟回拿了好大一袋玉兰干花,蹲下递给容显资:“这顿板子下去,别扛着不吃药了,王祥也死了,我留着你也有用。”
容显资接过那一袋子玉兰花,将脸埋了进去,声音闷闷发出:“你不能残杀你的贵人。”
孟回轻笑一声,却眉头不解:“自然。”
容显资问:“王祥死后,估摸着不日我就得唤你一声孟掌印了罢。”
这话说得孟回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川地,他便承了容显资太多情,也欠着季玹舟,纵使三人都各有所求,但他也明白他求容季二人更多些。
他不是一个把“君子风范”挂在嘴边的人,他就是一个下贱的阉人。
可没把他当阉人的容季二人,眼下一死一伤,偏就他毫发无伤地登高而上。
“我叫人偷摸着在你院子里藏了干粮和米水,内廷我也看着,你别真断水粮把自己命送没了。”
他又想到容显资不吃他人的食物这事怨不得容显资,补道:“你还年轻,总得往前走,别被狗日的影响了。”
“多谢。”
孟回起身,此刻日光也暖和了起来,他摆手,两名宦官拿着板子上前。
他低头看着还在咳嗽的容显资:“一会板子,纵使你疼得不行,我也不会停下,一旦停下,你反而扛不住。”
“我明白。”
容显资此生鲜少挨打,小时候虽混不吝,但都没犯什么大错,爹妈骂两句断会零花钱也就过去了,ʟᴇxɪ长大后在公大也多是罚跑扎马步,工作后则是检讨。
以至于她确实低估了打板子的威力。
容显资将手里的衔尾蛇手链死死攥着,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将玉兰花放在自己面前吮吸。
她感觉耳边的声音开始像雾像雨。
“厂臣,她抽搐起来了!”
“别停,越停越没命!”
“我们没打重啊,她身子太虚了,厂臣你让人按住她吧!”
“快去请尚宫局女使来按,这里全是宦官……兰司赞来了!”
一百板子下去,容显资眼前已经看不清了,她感觉到有个算不得高的女子扶起了她,她虚弱问道:“兰婷?”
兰婷闷哼一声。
容显资轻笑:“昨日你跑得那般快,我以为你今天怕是腿酸得下不了床。”
兰婷吸吸鼻子:“户部侍郎原是宋栩的人,而哥哥今早被圣上夸了。”
这边孟回也来搭了一把手,却被容显资拂开:“孟厂臣,我想劳烦你……”
孟回道:“去宋顺嫔那?她还在皇后宫里,皇后不会为难她的,她是陛下接进来的。”
容显资道:“还是劳烦孟厂臣带带阿婉,我这三日不得行走宫中。”
孟回看着容显资:“她走前给小宦官塞了一袋金子,你要不要?”
闻言,容显资心头终于有能松一口的机会了。
“不必。”.
回院子的一路上,孟回应该特意打点过了,没人看见容显资的难堪。
兰婷以为自己一个人扶不住容显资,却发现容显资现在轻得吓人。
“兰司赞,和我说说话,不然我要闭眼了。”容显资气若游丝道。
“你为什么要我去关锁?”兰婷想了很久,问了这么一句。
“一个很简单的心理密室罢了,重要的是结果,陛下真的想抄宋栩,我只需要在明面上能给他写个罪名就行。”
“你放了把火,那锁烧得可烫了,我差点关不上,旁边的女官手还特别快。”
“兰司赞真棒。”
这话说得兰婷飘飘然。
“宋栩被宋瓒押下诏狱了,你都不知道他昨个多威风,也是让他装了一把哪吒,”兰婷嗤了一声,“不过是摘了你的果子罢了。”
容显资摇摇头:“不急。”
兰婷明白容显资有她的安排,可实在少年心气,还想骂两句,却看见长街之上,站了个人。
宋瓒看着容显资的模样,一股火气涌上,他大步走向容显资,半跪下:“扶她上来,我背她。”
容显资听见宋瓒的声音就觉得恶心:“你眼下不应该在诏狱审你爹吗?”
宋瓒没和容显资废话,他直接背上容显资就走。兰婷有点害怕宋瓒,不敢凑上前,又担心容显资,最后像个小尾巴,远远跟在二人后面。
宋瓒步子走得急,却背得十分稳健,像是冬月甘八那日他抱着容显资回院落一样。
彼时此刻,都是和宋栩有关。
到了容显资院里,宋瓒直接踹开寝居门,将容显资面朝下放在了床上。
兰婷站在院门,同反身关门的宋瓒对上目光,她壮着胆子开口:“别关门,容显资她不能关门的。”
这话宋瓒并未搭理,直接关上了门。
容显资上午离开屋子将门窗都关得很好,宋瓒这门一关,整个屋子就像牢笼。
被关的记忆又淹没容显资,偏生此刻屋里站的人还是宋瓒。
身上的伤扯得容显资生疼,哪怕此刻天光大亮,容显资却仍觉自己在那被封窗闭门的寒冬暖室里。
这像是灵魂被永久烫上的一个烙印,人的顽强意志力也抵不过生理极限,何况容显资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去疗愈它。
在伤痕累累之下,还有容显资漫天的悔意。
那时她判断时间失误,才随着旁人出了宋府,去了玹舟车上。
她成了送走自己爱人的罪名。
纵使那时她并未意识到,玹舟是她的爱人。
甚至玹舟自己也不晓得。
容显资几乎崩溃,嘶哑呢喃:“开门,开门……”
她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以祈求换得一丝生机。
却无济于事。
宋瓒从怀中拿出伤药:“显资,我给你上药,一会儿就好,上药后我就开门。”
容显资没能应声。
一股苦涩自舌根蔓延,四肢百骸仿佛悬浮在空中,双耳嗡鸣不绝。就在那片空洞的嗡鸣中,她听见一声清脆的撞击。
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才看清跌落在地的,是那枚衔尾蛇手链。
这动静也被宋瓒察觉,他看着地上的手链,唇角僵直,床上只剩一口气的女子还伸手去捡回那手链。
宋瓒感觉此刻像是有鞭子打在自己心口。
这疼痛裹挟着他大步上前,捡起那手链,还没等他起身,容显资就抓住了他。
孱弱的人不知从哪攒出的力气,她眸子仍然溃散着,开口却十分坚定:“还给我。”
怕拉扯到容显资身上的伤,宋瓒不敢挣脱,他看着已经只剩一口气的容显资,狠狠咬了舌尖。
随后,他半跪在榻前,偏头吻上。
受罚时容显资喉头咽着一股血,此刻这血味尚存,在二人唇齿流转。
在被关的几日里,摧毁容显资的最后一击便是宋瓒的强迫,那时金链缠身久不见天日,她一点反抗的力气。
事后,容显资曾无数次构想当时的场景,要复盘那时,却止步于对黑暗的回忆。
身下本应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突然暴起,从床褥间拔出一把刀,扎向宋瓒肩膀。
她应该是要扎心口的,可她没有力气了。
肩上剧痛传来,宋瓒止住了这一吻。
他愣愣看向肩上的刀刃,是容显资那把他从未见过的奇刀。
如果在现代懂行的人,会一眼看出此刀的不俗。
这是美国的疯狗,Mad Dog ATAK,被誉为“战术刀之王”。它因通过了海豹部队极其严苛的测试而名声大噪。
这把几乎全新的正品刀,容显资和另外一个发烧刀友竞价至四万美元买下。
当然这笔钱对于绑了容母亲情卡的容显资而言不算什么,她就是一眼看上了。
她很喜欢这把刀,后面还托了刀匠将刀鞘又装饰了一番。
宋瓒早觉容显资像是一把刀,第一反应是危险锋利,随后才会留意到刀有多华贵。
这刀曾同他交过手,而现在就插在自己血肉里。
他又看向容显资,刚才那奋力一击将她最后一口气消耗殆尽,此刻正等得三魂七魄离体,飘向她的故里。
宋瓒顾不得身上的伤,他慌乱向容显资传着内力去护她微弱的心脉,却杯水车薪。
忽然传来骤响,房门洞开,将满屋的爱恨都泄了出去。
是壮着胆子的兰婷。
她听见屋内的动静,鼓了很多的勇气才敢来踹门,现在心在胸腔里跳得快要死了。
兰婷脸色苍白,咽下一口气:“别关门。”
在兰婷开门的瞬间,宋瓒便察觉手下的人突然寻回了一丝活气。
门一打开,压住容显资的石头卸了一大半,此刻一阵风掠过庭院,那繁盛的玉兰树沙沙作响。
它旁边的腊梅要比它矮上一些,容显资抬眼看去,像是玉兰把腊梅抱在怀里。
“宋瓒,我允许你留下来给我上药,但你不要折磨我了,否则我拉你同归于尽。”——
作者有话说:肯定还有比疯狗这刀更好的,但我觉得这名字适合容姐,宋觉得容像刀是在杀野狼那里,有点远了
这顿板子是本书容最后的身体伤害了
阿婉不会侍寝的,且阿婉结局是好的
第78章 第 78 章 是宋瓒在帮她上药
我没有。
宋瓒脖间青筋跳动, 哀哀垂下眼神,看见了地上自己的血,才恍惚地将刀拔下, 从怀中拿出锦帕擦干净。
“刀鞘在哪?”宋瓒哑声开口。
容显资从一旁的被褥下拿出一刀鞘, 宋瓒接过。
刀鞘与刀大有不同,刀十分简约利落,刀鞘却格外精致美丽。
这刀像容显资。
但刀需要的是刀鞘。
手里的衔尾蛇手链膈得宋瓒生疼,他不想多想, 慌忙将刀装好后放在容显资身边。
院内兰婷去矮厦里面翻找出了容显资捣鼓出的稀罕玩意,坐在石桌子旁边玩得不亦乐乎,她余光瞥了瞥屋内:“这里很偏,开着门上药也没有关系,我帮你守着。”
容显资轻笑一声。
这一笑让宋瓒回了魂:“她怎么还越来越小孩子气了?”
容显资道:“她本来也才十五岁。”
宋瓒眼神暗下:“我六岁时, 元宵想去看灯会,回来却被宋栩关在府外一整晚。”
容显资问:“为什么ʟᴇxɪ?”
宋瓒道:“不知, 许是我归府比他晚了些吧。”
这像是宋栩能做出来的事, 皇城的元宵节, 在外面呆一晚上,不死也没半条命了。
可容显资却觉得有何处不对,她问:“季夫人呢?”
这一问叫宋瓒呆愣住了刹那, 随后点头:“母亲同他争执过到夜半, 让人破门,带我去了季府。”
容显资说不出话。
果然是宋瓒,只记得他得不到的或者渴望的, 对于季夫人的爱,他觉得自己生来有之,自不会放在眼中。
思及初遇宋瓒时他对自己的规训, 容显资觉得宋栩对季夫人和老夫人的态度或许也潜移默化影响了他。
容显资伸手:“将东西还我。”
宋瓒摆弄着手上的药膏,没有回话。
“不还我,我不会让你帮我上药。”
宋瓒手上一僵,却不敢去看容显资的神色。
良久,那手链又回到了容显资手中。
容显资伤得重,必不能退衣了,宋瓒小心将她后背衣裳划开,却见瘦可见骨的后背此刻没一块好肉。
昨日坠楼的伤和今日的杖责叠在一处,原先胜雪的肌肤眼下紫黑一片,还有些血痂纵横其上。
宋瓒看着她身上的伤很久,拿着药膏的手掐得泛白,声音有些闷:“你到底胡闹什么?”
他气道:“孟回难道不把你供着,不知道让底下人下手轻些吗?”
容显资没力气回他,将脸埋在枕头里面。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她背上,清凉却不冰沁,缓解了她伤口的灼痛。
是宋瓒在帮她上药。
宋瓒忽然发觉,他这辈子没什么伺候人的机会,寥寥几次竟全是容显资。
容显资的身体线条曾是利落而优美的,天生的骨架优势让她穿衣极显比例,是那种瘦得干练的匀停。
眼下这般折腾,身上早已没几两肉了,嶙峋的脊椎骨节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辨。
宋瓒为容显资上药碰到那背沟时,手指顺其而下,一寸寸感受着容显资的脊梁。
这一动作让容显资一僵,她手摸向那刺刀,冷声道:“宋瓒,别做畜生。”
原先宋瓒满眼只有容显资的伤,被容显资这一呵,他才发现这样上药,容显资半边身子被他看了去。
虽然也非第一次了。
上次肌肤之亲还是在大婚之夜,宋瓒虽也想她,最后却只是紧着嗓子道:“我就想帮你上药。”
夏至后的蝉鸣太过喧嚣,容显资昏昏沉沉地趴在床榻上,却又不敢睡过去,宋瓒坐在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赶不走,只说守着容显资。院内兰婷玩容显资做的模型玩得上了头,根本不理会日头偏到了哪。
宋瓒没有处理自己的伤口,由着它自己结痂,他坐在容显资身边,感受着容显资带给他的痛。
他舍不得让伤口愈合。
迷迷糊糊间,外面传来下钱粮的呼喊声。
容显资的意识在虚实间沉浮,她看着靠床坐着的宋瓒,宽阔的肩膀此刻有些颓靡。她轻声道:“宫门快下钥了,你快回去吧,诏狱那边还等着你呢。”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夕阳从门外斜斜打进来,宋瓒侧头,看见容显资脸上泛着金色的暖,二人的影子又是清灰的冷。
容显资想说你在这我不敢睡,很累,但她怕这话会刺激到宋瓒。
宋瓒抬手去摸她的脸颊,可他一抬手就挡住了暖阳,最后容显资脸上只剩冰冷。
他手僵在空中,最后还是触了上去。
他摩挲着容显资的脸:“我明日再来。”
容显资笑笑,没有睁眼。
宋瓒踏出院子的脚步声打扰了兰婷,她抬头一看才发觉天色不早了。
“遭了,别被尚宫局的人发现我来容显资这了!”.
“关小姐!”
季玹舟清冷的声音透出几分格格不入的焦灼,他伤未好全,有些虚弱。
病床上,容显资的身体开始莫名抽搐,发起高热,似在梦魇。
关月很快给容显资挂上了生理盐水,抽了三管血却查不出任何病因,她呆呆看着季玹舟:“难道是那边……”
季玹舟脸色一白,此时容显资却开始梦呓了起来,他附耳倾听。
“对不起……对不起……”
季玹舟轻拍容显资,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却听她又道。
“玹舟……对不起……”
季玹舟刹那呼吸都一滞,他将额头碰在容显资额头上,用自己的冰凉去缓解容显资的高烧。
关月拿了一支针剂:“查不出病因,我先给她打抗生素,期间你用水给她擦身子,不要闷着,氧气也不能断,有什么立刻按铃。”
季玹舟重重点头。
关月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容显资粗重的呼吸,以及季玹舟压抑的心跳。
他不敢怠慢,立刻去洗手间打来一盆温水,浸湿了毛巾,拧到半干。回到床边,他动作极轻地解开容显资病号服的扣子。指尖偶尔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那灼热的温度让他心口一阵揪紧。
水珠短暂地给容显资带来一丝清凉,但很快又被新一轮的高热蒸腾。
“对不起……玹舟……我太蠢了……”
“我在,”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伤后的虚弱,“阿声没有什么对不起我,阿声最聪明。”
窗外霓虹灯照亮着夜空,LED屏幕流转着瑰丽的广告光影,架桥上的车带着引擎的低啸奔向远方。
季玹舟握住容显资滚烫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
“妈妈,爸爸……对不起……”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容显资感觉不到是自己闭眼了还是没有点蜡烛。
她感觉有人又走近了自己院子,却已经听不出是来者是谁了。
忽然,她闻到一阵玉兰花香,又感觉到带水的帕子覆盖上了额头,让她有了一丝清明。
她轻笑:“阿婉。”
那人手一顿。
容显资抬不开眼皮,虚弱道:“你真好。”
阿婉干干开口:“是你让孟回领我到自己宫殿的。”
容显资喃喃道:“应该的,我把你弄进来的,得对你负责。”
阿婉坐在容显资床边,鼻子没来由一酸,手上的东西却没停:“你烧成这样,怎么办啊。太医也肯定不敢来给你看。”
容显资反倒拍了拍阿婉的手:“阿婉,你帮我拿一下我柜子里的东西好不好,长得像药丸的,我没力气去拿……”
闻言阿婉忙不迭跑去,翻出了容显资所剩不多的现代药物。
容显资咽下一颗药,阿婉忙不迭给她喂了一杯自己带来的温水。
“其实不该吃布洛芬的,要是有内出血,还会加重,”容显资轻快笑了下,无所谓道,“但也没得选咯。”
阿婉揉揉鼻子,不想叫容显资看见,毕竟早上二人不欢而散。
喝了口水的容显资终于有力气抬眼,她看见阿婉特地带来的玉兰干花。
她伸手,将那玉兰花轻推一旁,抓住阿婉的衣袖:“你对我来说,你就是你。”
她笑笑:“你身上,有很好的皂角味。”
阿婉终于憋不住,抽泣道:“对不起,我后悔了容姐姐,对不起……”
容显资没回答。
她没有资格。
容显资牵着阿婉的衣袖,将她拉着坐下:“阿婉,宋栩这些年贪的够多了,我常面圣,知晓他早晚会被抄,把你接进宫,我很抱歉,但我保证,我会护着你的。”
她烧着,说话都是一截一截的。
阿婉回握住她:“本就是容姐姐带我来京城的,母亲现在回了季府,我很放心。”
容显资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不怨阿婉在玹舟之死上的手笔吗?
她也不知道,但接阿婉进宫,容显资不得不承认有那么片刻她是有些痛快的。
在此朝,玹舟是她最重要的感情寄托,就像阿婉在京城,季夫人是她最重要的感情寄托。
容显资张张口,想说待风头过去,我会送你离开回到季夫人身边。可那股哀怨又涌上来,驱使她去做一个卑鄙的人。
她最终没有张口。
凡事间很多事情,细扯起来都没完没了,无可奈何。
二人就这样不约而同地带着苦楚将此篇翻了过去。
阿婉小心用温水给人容显资擦着身子,缓了好一会儿,容显资才回转了些力气。
“阿婉,你帮我点一盏灯,顺便帮我把那柜子里季家的账本给我,好不好。”容显资轻声道。
阿婉将帕子往水里一砸:“你能不能歇一会?!”
她压下声音:“宋栩昨个才下诏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拉你去审。”
容显资笑笑:“好阿婉,我真的没时间了,歇不了的。”
阿婉说不上什么感受,愤怒亦或什么,最后发现是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认命将容显资要的东西拿来,ʟᴇxɪ多点了两盏灯,容显资按了按眼睛,趴在床头开始翻起文书来。
容显资沙哑开口:“此事我若是能挨过去,就是向陛下证明了我是把好刀,陛下定会让我做更多的脏事。”
说着,她咳嗽了几声,扯着嗓子道:“彼时我和宋瓒,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阿婉一下子没明白,而后才反应过来。
就跟东厂用来权衡锦衣卫一样,在靖清帝这,多了个更好拿捏,更能挨脏水的容显资。
她和宋瓒便是竞争关系了。
容显资想了很久,还是打算从季氏下手,毕竟宋瓒曾伙同季家庶叔侵吞季家资产上供陛下。
而季家,也是容显资最容易触碰到的。
阿婉道:“宋瓒虽狠,但他对容姐姐……”
她找不到话来说这段孽缘。
容显资摇摇头:“他确实不会要我命,但他不会允许我压过他的,否则当时他不会强抢我,何况我是要他的命。”
“他输,就得死,我输,他大抵不会让我死,但我也别想再见天日了。”
第79章 第 79 章 陛下居然真让容显资去抄……
容显资烧了一夜, 也看了一夜账本,同样的诏狱也审了一夜。
如果是容显资杀人,宋阁老为什么下楼时不道明?
在容显资坠楼前, 宋栩已经说清了自己的供词, 被各方都一五一十听了下来。而容显资在被救下前被锁在房内。
宋栩一口咬定他下楼时容显资已被分尸,可凝灰阁确实没有多出来的手和脚,而宋瓒问了个最重要的问题。
假设是容显资构陷,敢问阁老她是用了怎么样的法子, 让在正对楼梯口的您,自愿出厢房且环视所有房间。
宋栩说是兰司赞来唤了。
但兰司赞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在宋栩下楼后才上去的。
其实凝灰阁的案子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那瓶金丹药足够佐证宋栩并非诚心斋戒,失圣心是必然之事, 就看陛下用不用凝灰阁这个案子扒下他了。
那金丹也被化出致幻之物——其实这类东西都有致幻的效果,同时宋栩这些年的风流是人尽皆知。
容显资烧的这一日, 和宋栩有关的人也赶着去断去与宋栩的联系。毕竟就算宋栩活了下来, 斋戒不诚一事, 陛下也必不会再重用他。
比起贤臣,当今这位更需要的是忠臣。
自陛下登基以来,在修行一事耗费不少财力, 敢直言敢劝谏的贬了一批又杀了一批, 最后上来的都是宋栩之流。
去年的初雪来得太迟,钦天监有位读书读昏了头的芝麻官在朝廷上言“云驾欲追千岁鹤,桑田空待一犁雪”, 被陛下拉去殿外杖了十板子。
当时的东厂提督太监还不是孟回,是另外一位人物,就这十板子让那芝麻官丧了命。事后陛下又反诘“朕只是打他十板子, 东厂的人怎这般下手没轻没重。”
便将那本就老得不行的提督给贬下去了。
孟回这才被王祥提了上来。
此事之后,朝臣再不敢劝谏。
文人不怕天子怒,只怕圣上最后一句“朕没有这个意思,是东厂或者锦衣卫下手重了些”。
彼时满腔忠肝义胆,留在青史上都成了笑话。
名和利总得图一个罢,一个都不图,就为天下苍生,这种人在此朝是上不来的。
容显资入宫前便对“锦衣卫”和“东厂”这个职位的公关作用有一定感触,此刻她赌对了。
偶有受过宋栩恩惠的愣头青觉得此事蹊跷,也都怪在妖女容显资头上,只道圣听蒙蔽。
被宋栩连累了的官则更憋屈,连拉容显资一道上路都困难,毕竟容显资手里捏着三大殿的砖石,又被圣上亲自下旨打了一百板子。
总归万千纷纷扰扰,污言秽语,最后七分压在了容显资头上,三分怪在了宋瓒身上,偶尔几句关于当今圣上的,也都是不痛不痒。
毕竟凝灰阁的案子,就和断容显资杀了赵静姝的案子一样,走白纸黑字是挑不出什么差错的。
要说疑罪从无,那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事情了。
这叫第一日还砸了孟回一头茶的靖清帝,第三日居然和孟回说,叫他私底下赏点容显资什么。
容显资说请赏她面圣的机会。
就这样第三日禁闭后,容显资被搀扶着到了靖清帝面前。
她几乎是被拖着来的,那搀扶的宫女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她也撑不住。
容显资恭谨地请安,头上靖清帝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扶她到那软榻上躺着罢。”
旁边伺候的孟回听得眼睛一亮:“容尚功还不谢恩,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那靖清帝问容显资为何面圣,容显资叩首,直言自己有愧陛下厚爱,没有护住裕王殿下,特来谢恩陛下赏的一百板子。
靖清帝看了容显资很久,问了最后一个问。
裕王走得痛苦吗?
容显资答不知,只得问宋佥事验尸结果。
出殿后,孟回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问容显资怎么想到把赏赐换成谢恩那一百板子的。
容显资脸色苍白,却还是带着一股气回了孟回。
都是封建大爹,屁股一撅老子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七日后,对宋栩的罪有了定数。
抄没家产,秋后问斩。
容显资听见这消息时,正哀求阿婉不要下厨,如有必要她宁可重伤上前线为组织准备后勤。
她挑眉:“意料之喜。”
孟回道:“得是宋瓒那边发力了。”
容显资难得在和宋瓒有关的事情上点头:“我以为这么一闹最多让宋栩下野,毕竟这么多年的政治积累。”
她幽幽叹了口气:“果然还是生儿子有用啊!”
听这话阴阳怪气得孟回忍不住笑,却觉得自己一个宦官笑个鬼,硬是把自己五官扯得四分五裂的。
孟回小心给阿婉挡着烟,转头朝容显资道:“你要不要求求本厂臣,带你去抄宋栩家,威风一把。”
容显资嗤笑一声:“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你求着我才对。”
容显资一语成谶,靖清帝居然真让容显资和宋瓒一道去抄宋栩了。
对此容显资表示,既然她活下来了,说明靖清帝愿意用她,自然巴不得把所有脏事让她去干,最后就杀她一个,非常划算。
比马嵬驿杀杨玉环还划算。
孟回听着这话不知怎么接。
容显资嬉皮笑脸道:“你不懂,风浪越大鱼越贵,姐不一定早死。”
看着孟回一脸茫然,容显资摆摆手:“算了,我们年轻人跟你们这些老古董聊不到一块去。”
和容显资一道去的自然是抽调的东厂宦官,方一出宫门,容显资就看见了宋瓒。
宋瓒看见孟回神色一冷。
他缓步走上前:“你身子可以吗?”
容显资耸肩:“不行也得行啊,毕竟陛下的事情。”
容显资没再搭理他,直接上了马车,昨夜想到要抄宋府,她兴奋得有些没睡好,想在马车上眯一会儿。
宋栩被自己儿子抄家这事已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宋府门前可谓万人空巷,见东厂和锦衣卫到了也只是后退了几步。
宋瓒下马,想去扶容显资下马车。
容显资没搭理,直直跳下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宋府高门,忽然想起上一次这么看这块“敕赐宋府”的匾额,还是归京时和玹舟一道来拜访季夫人。
容显资刚下马车,人群中便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宋瓒带着自己夫人抄自己爹啊?”有人认出来容显资是当日在城门楼上的撒金抛币的人。
知情人道:“什么夫人,眼下这是容尚功。”
耳边纷扰,容显资恍若未闻。
宋瓒看着仰头看匾额的容显资,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宋府的人,你打算怎么?”容显资问。
“接祖母去我府上,其余人自求多福。”宋瓒答
容显资点头,大步走进宋府。
正堂里,老夫人抓着抱琴的手,呢喃着什么,身上却有些止不住发抖。
容显资和宋瓒并排走进,老夫人看见容显资的脸时,瞬间怒上心头,她撑着拐柱站起身,接连走了好几大步,指着容显资鼻子骂道:“你个狐狸精,就是你挑唆了我儿和我孙,惹得我宋府不得安宁,你个毒妇!你现在来是做什么,看老身的笑话吗?”
她又哭丧脸对着宋瓒:“瓒儿,你不要被这毒妇迷了心智啊,休了她,快,休了她!”
容显资由着老夫人破口大骂:“看来府上人担心您老人家身子,没告诉您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她说话的语气平淡。
容显资忽视怒发冲冠的老夫人,环视着宋府正厅,随后坐在了主位上,姿态很是随意,她微翘着二郎腿,感受了好久才道:“也没什么特别,怎么一坐上这,就颐指气使起来,忘ʟᴇxɪ了自己来时路呢?”
老夫人见容显资坐在了只有她和宋栩能做的位置上,几乎气绝。
容显资凝视着老夫人衰老的脸庞和花白的头发,想到了自己在她院子里挨的那一棍子。
良久,容显资别开眼神,压下心头思绪:“先抄老夫人院子。”
闻言老夫人脸色煞白,她向宋瓒投去求助的目光,宋瓒却未有反应。
“老夫人别看你孙儿了,”容显资语气散漫,从怀里拿出一令牌,走到老夫人面前,让她看得更清楚些,“在抄你儿子家这件事上,我比你孙子说话的分量更重。”
宋瓒抄的走章程,容显资抄的可就直接去内廷了。
此事朝野上下心知肚明,靖清帝旨意刚下时,大臣骂容显资的折子孟回批红都批不过来了。
老夫人看着那令牌,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精神气。
她嘴唇翕动,半晌才喃喃一句:“你一妇道人家,怎么能做这些事情呢……”
如果是宋瓒抄,老夫人或许还能转圜一下,给自己留点金银傍身,但如果是容显资来抄,她大抵余生都只能仰赖宋瓒了。
但宋瓒待她并不亲厚。
季筝言已经回了季府,她再也拿不起什么老夫人的架子了。
思及此,老夫人几欲崩溃,脸色涨红,一把将拐杖砸在地上,嘶吼道:“你一女人,不守妇道,于礼不合,有什么资格拿这这牌子颐指气使,你只是个女人……”
“皇权特许!”
容显资打断了老夫人的吼叫:“你拿我是个女人规训我,没想过为什么会有这规训吗?”
她看着眼前老人:“你说于礼不合,现在‘礼法’本人给了我这资格,你还没明白吗?”
容显资不再和老夫人说话,她以为自己这一日大概会很痛快,可现在的心情却有些不上不下。
她哑声道:“宋佥事,你先让人带老夫人离开吧,她年纪大了。”
宋瓒一直看着容显资,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摆了摆手,让人带老夫人去了他府邸。
一旁的抱琴一直不敢抬头看容显资,容显资走到她身边,轻声开口:“那日宋栩想了结我,是你去通风报信的,是吗?”
抱琴颤颤巍巍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希翼。
“你跟着我吧,我在季家给你找份活计。”
她说完,又道:“没事,你自己想去哪去哪,陛下宽厚,只抄家,不籍没。”.
宋栩多年积累,必不能一日抄完,容显资只将宋府上下清点了一番,此后的半月估计都有得忙了。
她有些累,却不想休息,一抬头,晚霞烧向天边,倒是和现代没什么区别。
她忽然很不想回宫里。
容显资没和任何人说话,自己默默走出了宋府,身后宋瓒看着她离开,不知在想什么,却没有阻拦。
天色大暗,她买了串糖画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走到打更人敲梆子,她才回过神来。
估算了一下她此刻站的地方和紫禁城的距离,容显资闷笑一声。
居然是自己大学时在北京租房子的位置。
她摇了摇头,环视一圈,想找间客栈,一抬头,却见一新得显眼的匾额。
容府。
她本以为这只是碰巧,没放在心上,可她一转眼,又看见了一株玉兰花树探出府墙。
一段对话忽然在她脑海浮现。
“我也没有混账到去了别人家,还不拜见长辈的地步。”
“过几日我便在京城另辟府邸”
“那得让我选。”
容显资心头一颤,有些不确定地去推了推府门。
居然没有上锁。
门房里有一老婆婆,可能是睡不着觉在庭前走动,被容显资的动静下了一跳。
见里面有人,容显资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她轻声道:“抱歉,走错了。”
那老婆子上下打量了容显资一眼,用手在眼前比划了两下容显资的身高。
“是容显资容姑娘吗?”
容显资脑子一麻。
“进来吧,是季公子买的此府。”——
作者有话说:我不会写文案也起文名,改到现在这个文名后愿意点进来读者多了些,但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对,说不上来,我今天终于悟了
《强取豪夺了黑月光》是从宋瓒视角出发的[化了]
我打算完结了改成《被强取豪夺的黑月光》,这个文名才和容姐关系大
至于为什么完结才改,因为封面要花钱和排期……
第80章 第 80 章 容府
老婆婆看着面善, 见容显资有些局促,开口道:“我是少爷的乳母,这宅子少爷怕出意外, 买在我名下的, 也顺便给我老婆子养个老。”
她又连忙补道:“我也没什么子女,帮姑娘守着罢了。”
容显资忙问道:“我给您银子……”
老婆婆笑着摆摆手:“玹舟给了我老婆子好些银子了,够我痛痛快快走完了。”
她上前,眯着眼睛看了两眼容显资:“姑娘长得俊俏。”
随后又压了压嘴角:“就是太瘦了, 没好好吃饭吧。”
容显资忽然鼻子一酸。
老婆婆去门房拿了一盏灯笼出来:“姑娘是想自己看看,还是老婆子我陪着你。”
容显资轻声道:“您是玹舟的乳母是吗,怎么称呼你您,可不可以问你一些玹舟的事情?”
老婆婆笑笑:“叫我王婆子就行,我带姑娘转转罢。”.
在京城, 人上人太多,是最讲规矩也是最不讲规矩的地, 像季玹舟这样的商户, 是万万不敢将宅子弄的太辉煌的, 大门面阔五楹,灰砖青瓦,廊庑齐备, 抄手游廊串联全宅, 清雅别致。
府内有一荷花池,此刻花叶具盛,传来淡淡夜香。
“……小孩子嘛, 哪里有不想和大人亲近,得了先生夸奖哪有不想和大人说的,但老爷夫人僵着, 一家人在一块说话也难。夫人心里苦,怨恨着老爷,连带着也不喜欢少爷。少爷在夫人这里没得好脸色,就去找老爷,可府上风言风语多,连带着老爷对少爷也是冷冰冰的。少爷早慧,很早就明白这些大人的事情了,他就自己闷在心里,渐渐的也不跟我这个老婆子说了。”
天上繁星璀璨,却无月照明。老婆婆在前面领着容显资,手里的灯笼照暖了二人前路。
老婆婆叹了口气:“少爷十五那年除夕,不知在哪儿寻一壶酒,喝得酩酊大醉,我和小厮去搀扶他,他拽着我说能不能让父亲母亲和他一块吃顿饭,一顿饭就好,刚说完又摇摇头,说这样对夫人太残忍了。”
容显资听得心像被针扎一样。
走到荷花池的桥廊上,老婆婆继续道:“夫人不大上心少爷的事情,我有次就多嘴问了一句,要不要找个奉茶丫鬟陪陪少爷。”
她回头看了看容显资:“当时少爷眼睛是亮了一下的,却没答好还是不好,过了好几日,他才来告诉我,说不必了。”
容显资问:“玹舟怎么说的。”
“他没说,那几日他都没怎么说话。”王婆婆摇摇头,淡笑道,“他不缺钱,但衣衫笔墨,都是选自己喜欢的,也不一定顶贵,总归他喜欢。少爷长个子的时候,去年的冬衣来年就穿不了了,他宁可冻几日,好好寻一番,有些犟。”
容显资喑下眼神:“我买的,他总穿,也不挑。”
老婆婆道:“那是因为是姑娘买的。”
老婆婆有些走累了,问容显资能不能在桥廊上歇一会,二人就靠着桥栏赏着天上的星子。
“姑娘……见过很多男子吧。”王婆婆敲着自己腿脚,有些犹豫问道。
容显资点点头,又摇摇头:“在我们那,算不得顶多,在此处,应该是很多了。”
她想了想,又道:“算多吧,感觉见人第一面,大概也有个模糊的画像了。”
她知道王婆婆其实问的并不是见,而是恋爱,但是寻不到一个好的词来表达。
出乎她意料的是,王婆婆居然说:“那少爷很幸运,能让姑娘上心。”
容显资有些惊讶,侧看向王婆婆,王婆婆还是那般和善笑笑:“这话是少爷对我说的,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又抬头看天上:“姑娘被歹人陷害时,少爷愁眉不展,寝食不安,忙着去联络一切能联络的人来捞姑娘,也没落下这府邸,他将府邸交与我看守时,说姑娘一个人在此地,无亲无故,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害怕,他想给姑娘一个地方可以稍微歇息一下。”
“少爷没能看见这府修缮完,但他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帖。那时少爷就站在这桥廊上……”
冬日腊梅开得正烈,冷香在寒夜里伴着北风刮到王婆婆鼻子下,她穿得暖和并不哆嗦,只是看ʟᴇxɪ着冰湖之上望月的季玹舟。
明明穿着大氅,却总觉得风一吹,他就要散了。
“阿声说要她来选府邸,但我恐怕等不到了,”季玹舟脸色白得几乎透明,长睫扑闪,接住一两片雪,“我亏欠她良多。”
他转身,朝王婆婆长揖一礼:“玹舟在谢过姨母,还恳请您帮我这宅子。”
他未起身,说话声音又轻了些,有些发颤,王婆婆有些听不清了。
“你在这宅子里时,也能想起我来。”
王婆婆转述时已经听不出什么情绪了,可容显资却感觉一字一句都剐在自己心尖尖上。
“老婆子看着少爷长大,也有些心疼他,容老婆子多嘴一句。”
“姑娘以往大概走的是康庄大道,也见过万花世界,在姑娘心里,少爷有几分重。”
容显资睫毛一颤。
她低着头,天上繁星倒在湖面上,映入她眼帘。
“星河万点,不抵冰轮一存光。”
“可惜了,”王婆婆摇摇头,“少爷没有听见这句话。”
容显资眼前开始模糊:“我也不知,如果我知道我这般爱他,我是绝不会藏一句话的。”
王婆婆道:“当局者迷,姑娘和少爷相互为对方做的事,我们外人都看在眼里。其实姑娘肯为少爷想那么多,做那么多,少爷早就万分欢喜了。”
她叹了口气:“只是少爷自小的经历,让他对自己有些不自信罢了。”
容显资再也撑不住,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哭出来声,算不得多大声,但在静夜里格外突出。
当容显资哭累了,再抬头时,王婆婆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提灯,躺在地上照着她。
她慌忙起身去寻。王婆婆只带了一盏灯出来,眼下留给了自己,今夜无月,她年纪又大,看不见摔着了怎么办。
容显资凭着记忆原路抄回,没走几步,在一回廊时被一掌风偷袭,那灯瞬间熄灭,连灯柄都断成了几截。
来着招招狠辣,甚至带着一些阴毒,容显资重伤未愈,没过几招便落了下风,但过的这几招反倒叫她安了心。
总归来着此刻不会伤她性命。
“今日闹开心了吗?”
容显资被反压在廊柱上,耳边传来宋瓒的低语。
她腹部被柱子抵住,身子侧偏在游廊外,一边是冰冷的廊柱,一边是灼热的气息。
宋瓒抄完宋府后,并未立刻去寻容显资,而是先回了自己府邸。
他说不上来,但看着自己幼年住所一点点被查封,掩埋时,他生出了一股只有容显资在他府上时他才有过的想法。
他想回家。
可一踏入他府里,便是那犬舍映入眼帘。
他没有将容显资改过的地方恢复原样,或者说,这府邸本就是为了容显资才立,还能一把火烧了吗?
烧了也有灰烬。
为着容显资,他立了自己府,同宋栩切割;而今也是因为容显资,他抄了宋府。
他到如今二十七年的一生,尽数被容显资沾染。
宋瓒说不上来,他有些窃喜,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从未设想过他同宋栩的纠葛里,会横空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还是个女人。
这种不是滋味的滋味却不是第一次,在去柳府的马车上,他也曾感受过。
那时他说,难不成我还嫉妒容显资不成。
对,他宋瓒竟有些嫉妒容显资。
凭什么。
她容显资凭什么能做这些?
这股伴随着窃喜的嫉妒促使他在宫门下钥后想法子去了容显资的院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动了锦衣卫满城地搜,最后才找到此处。
当见到容府二字时,宋瓒的千般情万般思立即散完。
容显资感觉到宋瓒的招数里带着杀意,可她想了一下,宋瓒此时应该还不忍心杀她,她试探开口:“宋大人这是想我了?”
宋瓒锢着容显资的力愈发大了些。
容显资知道自己说对了,她又道:“大人还没说谢我。”
宋瓒哑声开口:“谢你什么。”
容显资道:“我帮大人灭了宋栩。”
“你抄了我父亲,按理说你我是仇人,我才不会谢你。”
“哦,是吗?大人和我之间,什么时候按‘礼’说了。”
宋瓒没有回话,容显资回头,却只能看见宋瓒的轮廓,瞧不清他面容。
她想了想,用着自己的方式安抚道:“我和大人之间,同旁人不一样。”
这话应该是起了很大作用,宋瓒的怒意淡了几分,容显资松了口气。
她咽了口水:“大人先松开我吧,我有伤,你这样我不舒服。”
身后人虽没再使力,却也未松手,容显资感觉自己像是等待被判刑的囚犯。
良久,身后传来声音。
“容显资,我想要你。”
容显资神色一僵,随即发作,可宋瓒却没再手下留情,他借着容显资的力将她翻过身面朝自己,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回廊栏杆上。
腰背处的伤被碰得生疼,容显资上半身悬空,唯一的支点是宋瓒掐着她脖子的手。
她双手扣住宋瓒掌心。
宋瓒下狠手了。
她此刻终于有些害怕,死在此处死在此时太过不划算。
容显资看着宋瓒,眼角滑落一滴泪。
“别在此处,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