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嵇承越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滞住。
周遭所有的喧嚣, 游人的笑语、摇橹划破水面的轻响、远处隐约传来的评弹唱腔,仿佛都在这一刻潮水般褪去,万籁俱寂, 只剩下她清凌凌的声音, 如同最纯净的冰泉, 撞入他尘封已久的心湖深处,激起滔天巨浪。
他垂眸看着她。
灯火阑珊,光晕在她仰起的脸上跳跃,勾勒出她清晰而坚定的轮廓。那双总是明亮生动的眼睛里,此刻没有半分玩笑,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仿佛在向他许下一个永不更改的诺言。
“在我这里,你就算拒绝,我也会永远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把温柔却无比锋利的钥匙,精准地撬开了他心底那层最坚硬、也是最脆弱的外壳。那些被他深埋的、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委屈和小心翼翼,在这一刻被她全然接纳,甚至珍视。
一股汹涌的热意猛地冲上眼眶,酸涩难当。
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别开脸,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试图压下那失控的情绪。然而,胸腔里那颗早已冰封多年的心脏,却像是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 剧烈地搏动着,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原来,被一个人如此毫无保留地、连同所有“不懂事”和“拒绝”都一并爱着,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他嵇承越, 也可以不必完美,不必迁就,不必隐藏喜恶,依然值得被爱。
他深吸了一口气,夜晚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水汽和她身上清甜的香气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平息内心的震荡。
重新转回头时,他的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红意,但那其中翻涌的,不再是隐忍和冰寂,而是某种沉沦的、炽热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暗潮。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轻颤,轻轻捧住了她的脸。他的动作极其温柔,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拇指的指腹在她细腻的脸颊上缓缓摩挲,目光深邃得像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唇舌交缠间,是青柠汁残留的清爽酸意,是糖人未曾散尽的微弱甜香,更是彼此气息毫无保留的交融。
褚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而深沉的吻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便沉溺其中。
古街的灯火在他们身后流转成模糊的光带,河面的倒影碎而复圆。
在这个远离京市纷扰的江南水乡,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们紧紧相拥,用一个漫长而炽热的吻,诉说着比千言万语更沉重、也更动人的情愫。
许久,嵇承越才喘息着稍稍退开,额头却仍抵着她的,嗓音因情动而沙哑得不成样子,“回去了?”
褚吟脸颊绯红,心跳如鼓。
她看到他眼底与自己相同的渴望,跟着轻轻点了点头,“嗯。”
回到酒店套房,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所有的克制与等待都土崩瓦解。
嵇承越将她抵在门上,灼热的吻再次落下,比刚才更加急切和深入。他的舌尖撬开她的齿关,深入探索,纠缠着她的柔软。滚烫的掌心探入她的衣摆,熨帖着她腰间的肌肤,引起一阵战栗。
“等等”褚吟微微偏开头,气息紊乱,胸口起伏,“先去洗澡”
嵇承越动作一顿,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情动的浪潮,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失控的冲动,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向浴室。
“一起。”他在她耳边低语。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被关上,里面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打湿了彼此的衣物,也模糊了视线。
嵇承越将褚吟轻轻放在铺了防滑垫的地面上,背靠着微凉的瓷砖墙壁,冰冷的触感让她轻轻一颤,而身前是他滚烫的躯体,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他的唇再次落下,带着不容拒绝的炙热,一手撑在她耳侧的墙上,另一只手则顺着她湿透的衣衫,贴合着她腰肢细腻的曲线,缓慢而用力地摩挲。
“嵇承越”褚吟仰着头,声音被水声和他的气息搅得破碎。
他低低应了一声,再次封住她的唇,吞没了她所有的声音。
“别”她忍不住伸手抓住他坚实的手臂,指甲无意识地陷入他的肌肤,呼吸愈发急促。水珠不断从两人紧贴的身体滑落,在脚下汇聚。
嵇承越看着她在水汽中迷离的眼眸,喉结滚动。
“现在说别”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是不是太晚了?”
话落,褚吟猛地仰起头,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
他实在是太有耐心了。
一时间,褚吟觉得自己几乎要软倒下去,全靠他揽在腰后的手臂支撑。
她的理智早已变得粉碎,只能凭借本能紧紧缠住他,彻底沉醉在他制造出的、令人眩晕的游涡中。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动作,一切都模糊而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一声拔高的、带着哭腔的尖叫中,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眼前白光炸裂,大脑一片空白,彻底瘫软在他怀里,只剩下细微的、满足后的轻颤。
嵇承越抱着虚软无力的她,关掉了花洒。
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用宽大柔软的浴巾将她仔细裹好,然后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将她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时,他的唇再次落下,沿着她湿润的颈项一路向下,留下细密湿热的痕迹,大手再次变得不安分。
“现在”他撑在她上方,浑身上下危险的气息只增不减,某处再次昭然贴上她,声音里带着势在必得,“该轮到我了。”
夜色深沉如墨。
窗外,是普华静谧流淌的夜色;窗内,是只为彼此燃烧、滚烫的星河。
后半夜,褚吟累极了,蜷在嵇承越怀里,连指尖都懒得动弹。她的短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有几缕黏在汗湿的额头。
嵇承越的手臂横在她腰间,将她整个人圈禁在怀抱范围之内,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渐渐平稳,却并无睡意。
黑暗中,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短发,忽然低声问:“还难受吗?”
褚吟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往他怀里更深地钻了钻,“你说呢?”
这三个字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却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一点点娇嗔的抱怨。
嵇承越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我的错。”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歉意,只有满满的餍足,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猛兽,暂时收敛了利爪。
褚吟没再说话,似乎又沉沉睡去。
良久,就在嵇承越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怀里的人却轻轻动了一下。
褚吟微微抬起头,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能隐约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腰腹间那道愈合不久、还带着些许凸起感的伤疤,不由问:“这里真的完全好了吗?”
嵇承越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温暖而胀满。他捉住她游移的手指,送到唇边碰了碰,“早好了。不然——”
他故意停顿,侧过头,精准地含住了她的耳垂,用气音低语,“刚才哪来的力气伺候你?”
湿热的气息灌入耳廓,带来一阵酥麻。褚吟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幸好黑暗中看不分明。她羞赧地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不正经。”
“只对你不正经,”他从善如流地接话,手臂收紧,让她重新贴回自己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睡吧,天快亮了。”
褚吟也确实累了,身心都浸泡在一种极度放松和安心的疲惫里。她不再说话,安静地窝在他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让她感到无比踏实。
就在她意识再次模糊,即将沉入梦乡的前一刻,仿佛听到嵇承越的手机在黑暗中突兀地振动起来,嗡嗡声不止,大有不理会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褚吟被吵得皱起眉,含混嘟囔:“这么晚了,谁啊”
嵇承越也被这接连不断的提示音搅得心烦。他伸长手臂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亮起,映出他微蹙的眉头。他快速扫了一眼,是郑允之将他拉近了一个微信群聊,群里已经炸开了锅,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
“是郑允之,”他按熄屏幕,将手机调成静音,随手丢回床头柜,重新躺下将她揽紧,语气带着安抚和一丝对损友的无奈,“看内容好像是有个同学聚会,问我去不去。”
褚吟那点残存的睡意早被搅和得七零八落。她微微撑起身子,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眯着眼看他,“大半夜的你们平时都这个点联系?”
这话里的醋意和探究太过明显,嵇承越先是一愣,随即将她整个人往上带了带,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吃醋了?”
“谁吃醋了!”褚吟矢口否认,故意扭开头不看他,“我就是觉得郑允之这人,太能闹腾了,也不看看几点了”
嵇承越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心头痒痒的。他捏住她的下巴,轻轻转回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他闹他的,我不去,”他目光沉静,带着令人安心的笃定,“以后晚上都陪你。除了你,谁找我都不理。”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也太过宠溺。
褚吟心跳漏了一拍,嘴上却还不肯服软:“说得好像我很霸道一样。”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几乎含在唇齿间,没什么底气。
“嗯,你不霸道。”嵇承越眼底的笑意漫上来,像夜空中渐次亮起的星辰。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战栗。
“是我自愿的。”他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他低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这个动作带着无限的亲昵和纵容。
“褚大小姐肯管着我,”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声音含在气息里,带着诱人的磁性,“是我的荣幸。”
褚吟彻底被取悦了。
那点因被吵醒而生的烦躁,还有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刹那间烟消云散。她眼角微弯,重新窝回他温热的怀抱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脸颊在他身上蹭了蹭,小声哼道:“这还差不多。”
卧室里再次陷入静谧。
过了一会儿,褚吟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内里盛满了期待,“那说好了。”
她伸出手指,戳戳他,“以后晚上你的时间归我。工作消息也不许回,除非特别紧急的。”
“好,”他应得干脆,“都归你。”
得到肯定答复的褚吟终于心满意足,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弯起一抹甜甜的、藏不住的弧度。他的怀抱温暖而安稳,耳边是他规律有力的心跳声,像是最令人安心的催眠曲。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意识沉浮,很快便在这片令人眷恋的港湾中沉沉睡去。
听着怀中人儿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嵇承越低头,借着朦胧的灯光凝视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睡梦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目光微转,又瞥了一眼床头柜上再无动静的手机,无奈地笑了笑,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看来明天得跟郑允之那家伙打声招呼了。
以后晚上,非生死大事,勿扰——
作者有话说:川序-
懂得都懂!!!!!
第92章
从普华返回京市的航班平稳落地。
舱门打开, 熟悉的都市气息扑面而来,与普华的水墨柔情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快节奏的疏离感。
褚吟和嵇承越并肩走在VIP通道, 她脸上还带着些许度假后的慵懒惬意, 而嵇承越则已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沉静的模样, 只是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以往更加缱绻。
刚取完行李,嵇承越的手机便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是助理方卓。
“老板,车已经在B2停车场等候。另外,SIM那边临时有个紧急会议, 几位副总和项目负责人已经到齐,等您回去敲定最终方案。”方卓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而干练。
嵇承越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看向身旁的褚吟,语气带着歉意,“公司有个临时会议, 必须我出席。”
褚吟理解地点点头, 她也是管理者,明白身不由己的时候很多,“没事, 你先去忙。我自己回去就好。”
“让方卓先送你回锦耀。”嵇承越不容置疑地安排。
“不用麻烦,我让司机过来接就行。”
“听话,”他伸手,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另外一个小行李箱,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擦, “让他送你,我放心。”
他的坚持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关切,褚吟便不再推辞。
两个人乘坐电梯直达B2停车场。方卓早已等候在车旁,见到他们出来,立刻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然而,当他看清走在嵇承越身边,姿态亲昵的褚吟时,饶是训练有素,眼中也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老板结婚的消息在公司内部传了许久,但老板娘的身份一直成谜,大家私下里将京市适龄的名媛千金猜了个遍,谁能想到竟然是褚家的大小姐?!
这两位,不是一向王不见王,在各种场合碰面都隐隐带着火药味吗?怎么会怎么会是这种关系?!
方卓只觉得大脑CPU都快干烧了,面上却努力维持着专业的平静,只是微微躬身,“老板,褚小姐。”
嵇承越淡淡应了一声,先将褚吟的行李放入后备箱,然后很自然地揽着她的腰,走到车旁。
就在褚吟准备弯腰上车时,嵇承越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等一下。”他低声说。
褚吟疑惑回头。
只见嵇承越目光扫了一眼站在车门边、眼观鼻鼻观心的方卓。
方卓接触到老板的视线,先是一愣,随即福至心灵,立刻干脆利落地转过身,面向冰冷的停车场承重柱,将自己站成了一尊目不斜视的雕塑,一动不动。
褚吟还没反应过来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嵇承越已经俯身靠近。
他一手撑在车顶,将她困在自己与车身之间,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便吻了上去。
“唔——”
吻来得突然且不容拒绝,带着明显的眷恋和一丝即将分离的不舍。
他的舌尖温柔地撬开她的齿关,深入探索,汲取着她口中清甜的气息,像是在填补接下来几个小时无法相见的空白。
地下车库空旷安静,偶尔有车辆驶过的声音。这使得那细微的、唇齿交缠间发出的暧昧水声显得格外清晰。
站在几步开外的方卓,背影僵硬,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到了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他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脸上努力维持的平静面具几乎要碎裂开来。
良久,嵇承越才喘息着松开褚吟。
褚吟脸颊绯红,气息不稳,没好气地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眼角余光瞥向那边“面壁”的方卓,压低了声音,“你干嘛有人呢!”
嵇承越看着她羞恼的模样,低笑一声,拇指指腹擦过她微肿湿润的唇瓣,眼神深邃,“盖个章。”
他声音喑哑,“免得短短几个小时就让你忘了我。”
这话里的占有欲和暗示让褚吟心跳又漏了一拍,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嵇承越这才心满意足地帮她拉开车门,护着她的头顶让她坐进车里。
关上车门前,他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晚上等我吃饭。”
“看情况。”褚吟故意拿乔,偏过头去,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嵇承越也不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这才直起身。
他转向依旧在“面壁思过”的方卓,语气已恢复了平时的沉稳,“送她回锦耀,确保她安全到家。”
“是,老板!”方卓立刻转身,目不斜视地应道,全程没敢往车内多看一秒。
嵇承越目送车子缓缓驶离,直到尾灯消失在停车场出口,他才收回目光,脸上那点温柔的痕迹迅速敛去,重新覆上商海掌舵者的冷静与锐利。他拿出手机,一边快步走向另一辆等候他的车,一边拨通电话。
“会议资料发我。我二十分钟后到。”
而驶离的车内,方卓专注地开着车,努力将自己与后座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尽管内心早已被刚才那震撼的一幕刷屏。他跟在嵇承越身边多年,自认也算见识过老板的各种面貌,冷静的、果决的、甚至是带着戾气的,却从未见过如此外露的,近乎“恋爱脑”的一面。
褚吟靠在后座,起初还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便被窗外熟悉的街景转移了注意力。离开不过数日,京市依旧是那个忙碌而冰冷的钢铁森林,与普华的温婉静谧恍如隔世。指尖下意识地抚过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灼热的温度和气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软又胀。
她拿出手机,点开与姜幸的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分享一下此刻复杂又甜蜜的心情。最终还是笑了笑,只发了条简短的消息报平安。
【褚吟:落地了。回公司还是回家?】
姜幸几乎是秒回。
【姜幸:!!!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被普华的温柔乡彻底勾了魂,乐不思蜀了呢!
【姜幸:赶紧来公司!积压的文件都快把我淹没了!还有几个项目的进度等你敲定!】
后面跟了一连串“怒火冲天”和“跪地求救”的表情包。
褚吟看着屏幕,忍不住轻笑出声,能想象到姜幸在办公室抓狂的样子。度假的松弛感迅速褪去,责任感和紧迫感重新回归。
【褚吟:知道了。半小时后到。】
她收起手机,看向前方开车的方卓,“方助理,麻烦不去锦耀了,直接送我到HeartC总部。”
方卓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可是,褚小姐,老板吩咐”
“没事,我会跟他说的,”褚吟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公司有急事。”
方卓不再多言,利落地在下个路口变换了车道,朝着HeartC总部的方向驶去。他心里对这位老板娘的评价,不禁又拔高了几分。杀伐果断,公私分明,难怪能与老板并肩-
SIM的会议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
当嵇承越最终敲定方案,宣布散会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他几乎没有片刻停留,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外套,边穿边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间。方卓紧随其后,快速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却被他抬手打断。
“晚上的应酬推掉。”嵇承越的指尖已经按亮了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按钮。
方卓毫不意外,立刻应道:“好的,老板。”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
嵇承越松了松领口,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褚吟的身影。分开不过几个小时,那种想立刻见到她的迫切感,竟比想象中还要强烈。
车子平稳地驶出SIM总部大楼,刚汇入主干道的车流,嵇承越正准备闭目养神,司机却轻轻“咦”了一声,放缓了车速。
“老板,前面好像是郑少的车堵在路口了。”
嵇承越蹙眉睁眼,果然看到郑允之那辆颜色骚包的跑车,蛮横地斜停在公司出口不远处的必经之路上。郑允之本人则倚着车门,正朝他这边挥手,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带着点欠揍的笑容。
嵇承越揉了揉眉心,示意司机靠边停车。
车刚停稳,郑允之就凑了上来,不等嵇承越下车,便拉开车门钻进了后排。
“我说嵇大少爷!您老可算现身了!”郑允之咋咋呼呼地开口,语气里满是控诉,“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后面还直接退群!玩儿消失啊你?知不知道哥们儿找你都找疯了?”
嵇承越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语气敷衍,“忙。有事说事。”
“我去!你这什么态度?”郑允之被他这冷淡劲儿噎了一下,随即想起正事,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还能有什么事?就初中同学聚会啊!群里都讨论炸了!班长、学委那几个,一天给我发八百条微信,中心思想就一个——不管我用什么手段,威逼利诱,撒泼打滚,必须把您这尊大佛请去!”
他凑近了些,挤眉弄眼,“尤其是班里那几个当初就对你有点意思的漂亮妹妹,那叫一个热情似火,天天追着我问‘嵇承越到底来不来呀?’,我这手机都快成你的专属热线了!”
听到这话,嵇承越微微一怔,随即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郑允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却让郑允之莫名感到一股压力。
“郑允之,”嵇承越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冷意,“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啊?忘了什么?”郑允之被他问得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
嵇承越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提醒道:“我、结、婚、了。”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郑允之瞬间僵在原地。他张了张嘴,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些关于“漂亮妹妹”的话,有多么不合时宜。
他冷汗都快下来了,连忙摆手,试图解释,“不是阿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说明一下大家都很希望你参加,没别的意思!真的!”
见他这副慌乱的样子,嵇承越眼底的冷意稍霁。他其实并未真的动怒,只是需要明确界限。目光掠过郑允之脸上还未完全散去的焦急,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墨徽园门外,郑允之、原胥、沈词,还有褚岷那小子,为了他和褚吟,与嵇家保镖对峙的场景。那份不问缘由、挺身而出的义气,做不得假。
他心头那点因被打扰而生的烦躁,终究是被这份情谊压了下去。
“行了。”他打断郑允之语无伦次的解释,语气缓和了些。
郑允之察言观色,见他态度软化,立刻顺杆爬,“那聚会你去不去?给我个面子呗?我牛皮都吹出去了,说你肯定会到。”
嵇承越沉默了片刻,最终言简意赅地问:“时间,地点。”
郑允之眼睛一亮,知道有戏,连忙报上:“这周六晚上七点,兰亭苑!”
“嗯。”嵇承越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郑允之松了口气,心情大好,忍不住又开始嘴贱,笑嘻嘻地用手肘碰了碰嵇承越,“哎,我说,你要不要把你们家褚大小姐也带上?”
他刻意加重了“你们家”三个字,带着促狭的笑意,“我敢打赌,你要真带着老婆亮相,绝对能成为聚会最大的爆点,比当年你代表学校参加IMO拿了金牌还轰动!他们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嵇承越闻言,侧头瞥了郑允之一眼。
带着褚吟一起去?
这个提议,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
他几乎能想象出,当自己牵着褚吟的手出现在那群老同学面前时,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曾经带着些许少女心思的目光他并不在意。但想到褚吟会站在他身边,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身份,与他共同面对那些目光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然后,他看向郑允之,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明确意味的弧度。
“我考虑考虑。”
第93章
嵇承越那句“我考虑考虑”在郑允之听来, 基本就等于“我会带她去”。他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我懂的”灿烂笑容,识趣地不再纠缠,拍了拍嵇承越的肩膀, “得嘞!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晚上七点, 兰亭苑, 恭候你们两口子大驾!”
说完,他利落地推开车门,跳下车,冲嵇承越挥了挥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那辆扎眼的跑车上, 一脚油门,汇入了车流。
嵇承越看着郑允之的车尾灯消失,这才重新靠回椅背,对司机道:“回锦耀。”
回到公寓,已是华灯初上。
嵇承越推开家门,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一同涌来,瞬间驱散了室外初秋的微凉。褚吟正穿着舒适的家居服, 端着两份摆盘精致的意面从厨房走出来, 看到他,立刻咧嘴笑了起来。
“回来啦?刚好,吃饭。”
她将盘子放在餐桌上, 动作十分自然流畅,哪儿还看得出半点下厨小废物的样子。
嵇承越心头一暖,脱下外套挂好,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 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不是说了等我回来做?”
“偶尔也让我展现一下贤惠的一面嘛,再说这个又不难,肉酱都是现成的,”褚吟笑着推开他,“快去洗手。”
餐桌上,两个人边吃边聊着各自今天的琐事。
气氛温馨融洽,嵇承越看着对面眉眼柔和的褚吟,忽然就想起了郑允之的提议。
他放下叉子,状似随意地开口:“对了,郑允之今天拦着我,说这周六有个同学聚会,非让我去。”
“同学聚会?”褚吟眨了眨眼,“那你去吗?”
“我答应了,”嵇承越点头,随即,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用一种暗含期待的口吻询问她,“你想不想一起去?”
褚吟拿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语气带着点好奇,“你什么时候的同学?”
“初中。”嵇承越答道。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褚吟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虽然她迅速低下头,用叉子卷着盘子里的面条掩饰了过去,但那短暂的凝滞,像一颗细微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虽然涟漪极小,却真实存在。
嵇承越正沉浸在邀请她一同前往的念头里,并未捕捉到她这刹那的异样。
“初中啊”褚吟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轻快的调侃,“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们同学聚会,我去干嘛?杵在那里当花瓶,影响你们怀念青春吗?”
她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而且,我这个双休日可能要加班,得去公司盯一下普华项目后续的落地情况,时间上有点冲突。”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伸手拿过旁边的果蔬汁喝了一口,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情绪变化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你就自己去呗,跟老同学好好聚聚,放松一下,”她放下水杯,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鼓励的意味,“我在家等你回来。”
嵇承越看着她,心底那点期待微微落空。
他原本想象着带着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场景,此刻被她干脆的拒绝轻轻戳破。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那是他的初中同学圈,对她而言确实陌生,她不想去也正常。
“好吧,”他点了点头,话里的遗憾掩饰得很好,“那我自己去应付一下。”
褚吟笑了笑,继续埋头吃面,再开口便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好似适才那段关于同学聚会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只是,在她低垂的眼睫下,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悄然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捉摸-
时间很快到了周六。
褚吟一大早就出了门,资料抱了一大摞,笔电和平板都塞入包包,限量版的Birkin霎时变得鼓鼓囊囊。
偌大的公寓顿时变得冷清起来。
临近中午,就在嵇承越犹豫是否要准备份便当,特地跑趟HeartC“献殷勤”的时候,门铃响了。
打开门,沈词一身闲适地站在外面,身后还跟着一位提着精致食盒、穿着专业厨师服的中年男人。
“就知道你在家,”沈词笑着径自走进来,示意身后的厨师开始布置餐台,“新请的私厨,淮扬菜一绝。一个人吃饭太无趣,想着你这儿肯定冷清,过来搭个伙,这钱才算花得值当。”
嵇承越挑眉,看着沈词熟门熟路地指挥若定,倒也没阻拦。沈词这人,看似温和疏离,实则心细如发,最懂分寸,他挑这个时候来,多半是看出他这几日“独守空房”的寥落。
餐台很快布置妥当,几道精致的淮扬菜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沈词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叫褚吟回来一起吃?”
嵇承越给自己倒了杯水,“她今天去公司加班,普华项目后续,事情多,估计就在公司解决了。”
“加班?”沈词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不能吧?我来的路上,还看见她了。”
嵇承越抬眼看他。
“就在你们小区旁边的那家咖啡店啊,”沈词回忆着,“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抱着个平板看得挺投入。我当时带着师傅,没好过去打招呼,还以为她是怕在家影响你休息,特意出去放松一下呢。”
话音落下,餐厅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只有私厨师傅摆放碗碟的轻微磕碰声,以及空气中浮动的食物香气。
嵇承越握着水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关节处微微泛白。
加班?
在楼下的咖啡馆?
所以,她早上抱着那一大摞资料,风风火火地说要去公司,结果却出现在了离家不到五百米的咖啡馆里?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
她不想去同学聚会,他理解。
她说要加班,他也信了。
可她为什么要撒谎?
仅仅是为了不去那个聚会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原因?
沈词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咳,”他轻咳一声,试图缓和气氛,“可能是我看错了?”
嵇承越没说话,他放下水杯,站起身,径直走向玄关。
“阿越?”沈词跟着站起来。
“你慢慢吃,”嵇承越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出去一下。”-
咖啡店内,舒缓的音乐流淌。
褚吟确实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一杯快要见底的拿铁,平板电脑支着,屏幕上播放着一部最近大热的都市情感剧。她戴着耳机,眼神却有些放空,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划着圈。
剧本很精彩,演员演技也在线,但她却有点看不进去。
嵇承越初中同学聚会的邀请,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搅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绪。那些被时光尘封的模糊画面,伴随着“初中”这个关键词,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她对那时候的嵇承越印象并不深刻,只大概记得他一直是学校里最耀眼的存在。她比他低两级,偶尔在校园里遇见,身边从不缺少注目和议论。
正当她的思绪越飘越远时,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
褚吟下意识抬头,当看清站在桌边的人时,她瞳孔微缩,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嵇承越?”她下意识地按熄了平板屏幕,摘下一只耳机,“你怎么来了?”
嵇承越站在桌边,高大的身影无形中带来一股压迫感。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沉静地扫过她面前已经冷掉的咖啡和明显处于待机状态的平板屏幕,最后定格在她还未来得及完全收敛、带着一丝慌乱的脸上。
“公司加班?”他开口,“在楼下的咖啡馆里?”
褚吟的心猛地一沉,知道瞒不过去了。
她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但在嵇承越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临时编造的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不得不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伸手去拿咖啡杯,一声不吭。
半晌,嵇承越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她,终于问出了那个关键的问题,“褚吟,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
他的语气算不上严厉,甚至可以说很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蕴含的力量,却比质问更让人心慌。那种非要刨根问底的执拗,是他以前很少在她面前显露的。
褚吟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反驳:“我没骗你,我确实是在工作”
她指了指面前的平板,底气却明显不足。
“工作?”嵇承越的视线扫过那黑掉的屏幕,又回到她有些躲闪的眼睛上,“在咖啡店看视频工作?还是说,你所谓的‘加班’,就是换个地方待着,只是为了避开我,或者避开今晚的聚会?”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敲在褚吟的心上:“为什么?不想去可以直说,我不会勉强你。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用‘加班’这种借口?”
他的追问一步紧似一步,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尖锐。
褚吟从未见过他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尤其是在这件事上。那种非要撕开一切表象,看清内里真相的架势,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和委屈。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嵇承越!”褚吟猛地抬起头,声音不自觉拔高,显然是一副被逼到角落的烦躁摸样,“你够了没有?我就是不想去,怎么了?我不想参加你的同学聚会,不想去应付那些我根本不认识的人,不想被当成猴子一样围观议论!这个理由够不够?”
她胸口微微起伏,眼圈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是,我撒谎了,我骗了你!我没去公司加班,我就是故意躲出来的!因为我就是不想去!这样你满意了吗?非要问得这么清楚,有意思吗?!”
连珠炮似的话语砸向嵇承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嵇承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
他没见过这样直接,甚至带着点尖锐的愤怒的褚吟。这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步步紧逼,或许真的越界了,触碰到了她某个不愿意被触及的点。
褚吟吼完那一通,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嵇承越怔住的神情,以及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错愕和无措,满腔的火气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愧疚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抱歉,”她忙不迭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他放在桌面上微微蜷起的手指,“嵇承越,我不是故意冲你发火的。我只是我”
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复杂难言的心结。
嵇承越依旧沉默着,没有甩开她的手,但也没有回应,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褚吟用力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握紧他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和道歉。
“是我不好,”她放软了声音,带着浓浓的懊悔,“我不该骗你,更不该冲你发脾气。你问我是关心我,我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着语言,眼神里带着恳求,“嵇承越,你别生气,好不好?”
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道歉的模样,嵇承越心头那点窒闷和不解,彻底被一种汹涌的心疼所取代。
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
“该道歉的是我。”他低声开口,打断了她的自责。
褚吟一愣,抬眼看他。
嵇承越凝视着她,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和压迫,只剩下全然的柔和与自责,“是我太着急,太想让你融入我的过去,却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他的道歉如此诚恳,没有丝毫勉强,让褚吟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她鼻子一酸,连忙摇头,“不是的,是我不好,我不该撒谎”
“那我们扯平了?”嵇承越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褚吟用力点头,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阳光透过玻璃窗,重新变得温暖。
褚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那点别扭和委屈,在他温和的注视和掌心的温度里,渐渐消散。她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开口,带着点补偿的意味,“那个聚会是晚上七点对吧?”
嵇承越点了点头,“嗯,兰亭苑。”
“那你结束的时候”褚吟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着他,“给我发个消息,或者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这话她说得自然,仿佛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嵇承越却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动容所取代。他握着她的手下意识收紧,喉结滚动了一下,确认道:“真去接我?”
他那副带着点不敢置信,又隐隐透着惊喜的样子,让褚吟心里那点残余的涩意彻底化成了绕指柔。她用力回握他的手,下巴微扬,故意用一种带着点儿小傲娇的语气说道:“当然是真的!”
嵇承越深深地望着她,眼底像是落入了万千星辰,亮得惊人,嘴角也跟着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好,”他应道,声音低沉而缱绻,“那我等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难得的、孩子气的强调,“说好了,不准反悔。”
“不反悔,”褚吟也笑了,伸出小拇指,“拉钩?”
嵇承越看着她那纤细白皙的小指,眼底笑意更深,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小指,与她紧紧勾在一起。
第94章
暮色四合, 兰亭苑内灯火通明。
嵇承越到得不早不晚,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进预订的大包厢时,里面已经热闹非凡。十几年光阴流转, 当初青涩的少年们大多已步入社会, 沾染了世故, 但此刻相聚,依稀还能辨出几分旧日模样。
他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喧嚣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包厢内有一刹那的安静,随即是更加热烈的喧哗。
“哎哟!看看谁来了!嵇承越!我们的大忙人总算肯赏脸了!”当年的班长,如今已微微发福, 热情地迎上来,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承越,好久不见!”
“越哥!这边坐!”
招呼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低低的惊叹和窃窃私语。无他,如今的嵇承越褪去了少年时的青冷孤峭,沉淀出一种更为内敛深沉的魅力,衣着看似简约, 细节处却透着不言而喻的矜贵, 与在场多数人形成了无形的壁垒。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一一回应着众人的寒暄,目光却疏离地扫过全场, 并未在任何一张过于热情的面孔上过多停留。
郑允之早就到了,挤在人群里冲他挤眉弄眼。
嵇承越没理他,在预留的位置坐下。
很快,话题便围绕着他展开。
“承越,你现在可是不得了, SIM的创始人!咱们这帮老同学里,就数你混得最风生水起!”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敬酒,语气带着恭维。
“是啊,当年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果然!”
“听说SIM最近又有大动作?以后有机会可得带带老同学啊!”
嵇承越端起面前的茶杯,神色平淡,“运气而已。”
他晃了晃茶杯,“伤愈不久,医生叮嘱忌酒,以茶代酒,见谅。”
众人自然连声说没关系。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大家回忆着初中时的糗事,聊着各自的近况。几个打扮入时、妆容精致的女同学,目光似有若无地总往嵇承越这边飘。
当年嵇承越就是学校里遥不可及的风云人物,家世、长相、成绩无一不是顶尖,是无数女生青春梦里的一抹亮色。如今他身份更甚,那份成熟男人的魅力更是让人心折。
一个穿着香槟色连衣裙、身姿窈窕的女人,在同伴的怂恿下,端着酒杯,袅袅娜娜地走到嵇承越身边空着的位子坐下——那是郑允之故意留出来,原本属于褚吟的位置。
“嵇承越,还记得我吗?我是林薇,以前坐你斜后方的,” 她声音柔美,眼波流转,“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嵇承越抬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点了下头,“你好。”
林薇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那份刻意营造的熟稔在嵇承越疏淡的态度下,显得有些无处着力。她试着又找了几个话题,从回忆校园趣事到询问近况,嵇承越的回答始终维持在客气而简洁的范畴,既不冷场,也绝无深入交流的可能。
最终,林薇端着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酒,有些讪讪地站起身,找了个借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同伴投来询问的目光,她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心思活络的便也歇了上前攀谈的心思。有人笑着打圆场,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得,咱们嵇少爷还是老样子,这生人勿近的气场十年如一日。当年班里班外,多少小姑娘前仆后继的,就没见他对谁多看过两眼,白白伤了多少芳心啊!”
这话引来一阵哄笑和附和。
“可不是嘛!我记得那会儿三班的班花,天天掐着点在我们班门口等他,就为了递瓶水,结果人嵇承越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还有那次圣诞晚会,多少女生想请他跳舞,他倒好,直接在礼堂角落看了一晚上书!”
话题一下子聚焦到了嵇承越身上,带着某种对过往青春萌动的集体追忆和试探。
嵇承越微微蹙眉,对这种话题显然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厌烦。他正要开口,郑允之却抢先一步,笑嘻嘻地打断:“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提它干嘛!咱们嵇少爷现在可是名草有主的人了!你们可别瞎起哄啊!”
“名草有主?”这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真的假的?嵇承越你谈恋爱了?”
“什么时候谈的啊?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是哪家的千金?肯定特别优秀吧!”
嵇承越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追问和好奇目光的聚焦下,终于抬起眼。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不是。”
包厢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郑允之都诧异地看向他。
不是谈恋爱?那郑允之刚才说的“名草有主”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短暂的、弥漫着困惑的寂静中,嵇承越的视线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写满问号的脸,然后,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开口,“是结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包厢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和难以置信之中。举到半空的酒杯停住了,张开的嘴巴忘了合拢,连背景音乐都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
结结婚了?!
那个在整个青春期都对异性保持着礼貌却绝对疏离,被无数人私下猜测是不是根本对感情没兴趣的嵇承越,居然不声不响地结婚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哗然。
“我的天!”
“什么时候的事?!”
“嵇承越你太不够意思了!结婚都不通知老同学!”
“新娘是谁啊?快说说!能把我们嵇大神收入囊中,肯定不是凡人!”
郑允之也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是憋不住的笑,冲嵇承越竖了个大拇指。
“是谁啊?承越,快别卖关子了!”班长代表所有人发出了急切的心声。
“就是!怎么今天不带着一起来?也太神秘了!”
嵇承越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她今天有点事,” 他顿了顿,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她说晚点会来接我。”
“来接你?!”
就在这新一轮的震惊中,嵇承越不再多言,只是顺势将端着的茶杯递到唇边,浅浅地呷了一口。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宴会厅明亮的灯光恰好清晰地映照在他左手之上——
只见那线条好看的无名指根部,一枚设计简洁却质感非凡的铂金戒指,正稳稳地圈在那里,闪烁着低调而毋庸置疑的光芒。
刚才所有的猜测和怀疑,在这枚实实在在的戒指面前,不攻自破。
他是真的结婚了。
接下来的时间,话题几乎紧紧围绕着嵇承越和他那位神秘的妻子展开。只是嵇承越显然没有满足大家好奇心的打算,对于任何试探性的问题,都只以最简洁的方式回应,或者干脆转移话题。
他偶尔会低头看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暗着,但他看的次数,明显比刚才多了。
聚会很快接近尾声,有人提议转场去KTV,得到不少响应。
“承越,一起吧?这才几点!” 班长热情地邀请。
嵇承越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上指向九点的指针,正准备开口拒绝。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刹那间,嵇承越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那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无法伪装的柔和与专注。
他甚至没有立刻接起,只是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那个瞬间的眼神,温柔得能让最坚硬的冰雪消融。
他朝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最后的道别,然后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包厢外走去。
“喂?嗯,结束了好,我这就出来。”
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包厢里所有人从未听过的低沉、耐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顺从。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
有几个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跟在了后面,想亲眼看看,能让嵇承越这样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兰亭苑门口,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
嵇承越快步走出来,目光在门口停驻的车流中迅速搜寻,然后,精准地定格在了一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银色轿车旁。
车门边,倚着一个身姿高挑纤细的身影。
褚吟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风衣,围着柔软的羊绒围巾,双手插在衣袋里,微仰着头,似乎在看着夜空稀疏的星子。路灯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夜风吹动她利落的短发,侧脸线条优美而安静。
她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来。
看到嵇承越的那一秒,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清浅却明澈的笑容。
嵇承越加快脚步,几乎是瞬息间就走到了她面前。
“等很久了?”他低头问她,声音还是刚才在电话里的那种,只对她一个人使用的温柔。
“刚到,”褚吟摇摇头,很自然地伸出手,帮他理了理被风吹得微乱的衬衫领口,动作熟稔亲昵,“都结束了?”
“嗯。”
嵇承越握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着看着便不由自主地俯下身,额头快要抵上她的,想要用唇瓣触碰到一下那抹思念的温软。
“咔哒。”
一声轻响,身旁轿车的副驾驶门突然被推开。
两人俱是一怔,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代菡利落地从车里钻了出来,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看好戏的笑容,眼神在嵇承越和褚吟之间来回扫视,语气促狭,“哎哟喂!我是不是出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二位了?”
褚吟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想把手从嵇承越掌心抽出来,却被他更紧地握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瞪了代菡一眼,“你别说话!”
嵇承越看着突然出现的代菡,带着询问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褚吟。
褚吟立刻会意,解释道:“哦,忘了跟你说,晚上我跟代菡约了饭,想着你们这边差不多结束了,就顺路一起过来了。”
代菡笑着凑近,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褚吟,然后看向嵇承越,“对了,嵇少爷,郑允之在做什么啊?打他电话也不接,在里面乐不思蜀了?”
嵇承越闻言,朝身后瞥了一眼,“里面有点乱,应该是没看见。”
“我就知道!”代菡撇撇嘴,“那麻烦嵇少爷再辛苦一趟?帮我把他拎出来?”
嵇承越低头看向褚吟,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
褚吟推了推他,“快去快回。”
“嗯,”嵇承越应了一声,松开她的手,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等我一下。”
说完,他转身,重新走进了兰亭苑那灯火通明的大门。
万没想到出来时走的那条路被一大堆刚到的货物堵住了,嵇承越不得不换了条较远的小路。回廊幽深,光线昏黄,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刚绕过一个转角,一阵略显激动的议论声便隐约传来。
“居然是褚吟!”
“怎么会是她?”
嵇承越脚步未停,面色淡漠,对这种背后议论并无兴趣,只想尽快找到郑允之然后离开。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过那个虚掩着门的休息室时,里面突然拔高的声音让他脚步猛地顿住。
“你说,褚吟现在跟嵇承越结婚了,会不会把当年那件事告诉他?” 一个女声带着明显的担忧和试探。
嵇承越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注意力瞬间被牢牢抓住。他不动声色地向墙边的阴影处挪了半步,将自己更好地隐匿起来,静默地听着。
“告诉他?”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点不屑和莫名的底气,“当年可是她自己傻乎乎相信了那条短信,大晚上跑到后花园去等,结果呢?等到校门关了都没见到人,听说后来还是翻墙走的,狼狈死了!这种丢人的事,她好意思跟嵇承越说?”
先前那个女声似乎松了口气,接着又带上了一丝得意,“哼,我当时看见她来给嵇承越送便当,就知道两个人之间绝对不简单。”
“所以我当时灵机一动,就用嵇承越的名义给她发了条短信,约她晚上在后花园见。没想到她还真去了!哈哈,你在旁边看着的吧?她是不是等了好久?那副望眼欲穿的样子,想想就好笑。”
“可不是嘛!躲在树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从傍晚等到天黑,蚊子都不知道喂饱了多少。后来发现被耍了,那表情啧,真是精彩。”
嵇承越站在阴影里,身形僵硬。
是了,他想起来了。
那应该是初三临近毕业前的一段时间。母亲谢婉华那阵子不知为何,突然对钻研厨艺产生了浓厚兴趣,尤其热衷于制作各种便当。有几次,她确实拜托过褚吟,顺路将便当带到学校给他。
当时他和褚吟算什么?连熟稔都谈不上,仅仅是知道彼此的存在,偶尔碰上,点头之交而已。他收到便当,礼貌道谢,仅此而已。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否仔细看过那时褚吟的表情,或许看了,但也只当是寻常。
原来,在他全然不知情的时候,曾有人以他的名义,对她进行了一场如此恶劣的捉弄。
而褚吟
倏然间,嵇承越忽然就全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初中毕业后,他被匆忙送出国,期间偶尔会回来,再次见到褚吟时,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近乎本能的疏离与敌意是从何而来。
那时他只觉莫名,以为她是大小姐脾气使然。
却从未想过,根源竟埋藏得这样早,这样深,是这样一场荒唐又伤人的误会。
她当年去后花园,是因为相信了那条短信是他发的。
她在那里等了多久?从傍晚到天黑
听着那些女人的描述,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少女在越来越深的暮色和蚊虫叮咬中,从期盼到困惑,从困惑到焦急,最后意识到被戏弄时的难堪、愤怒与委屈。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们觉得她和他之间“不简单”,仅仅是因为她受他母亲所托,给他送了几次便当。
她就这么无辜地,被他牵连,承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所以,她后来那些明显的敌意,不是无缘无故。那是一个少女自尊受损后,竖起的尖锐的刺。
心脏传来一阵密集的刺痛,为那个当年孤立无援、独自承受了所有难堪的褚吟,也为这阴差阳错、迟到了这么多年的真相。
休息室里的谈笑声还在继续,带着令人作呕的幸灾乐祸。
嵇承越眼底最后一丝温度彻底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寒冽。他缓缓从阴影中迈出脚步,不再是隐匿的倾听者,而是带着一身无形却足以冻结空气的低压,径直走向那间虚掩着门的休息室。
“吱呀”一声,他没有任何犹豫,推开了门。
室内原本轻松嬉笑的气氛戛然而止。
“嵇嵇承越?”其中一个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女人,脸上血色尽褪,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们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嵇承越缓步走进休息室,开口,“聊得挺开心?”
话落,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们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我们我们就是随便聊聊”米色连衣裙的女人试图辩解。
“随便聊聊?”嵇承越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聊我太太初中时,是怎么因为一条冒充我名义发出的短信,在蚊虫肆虐的后花园空等到深夜,最后不得不翻墙离开的趣事?”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缓慢,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她们刚才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带着恶意的谈笑,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两个女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不不是的,嵇承越,你听我们解释”另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人慌乱地摆手,“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开的玩笑”
“玩笑?”嵇承越微微偏头,目光终于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冷峭,“以伤害他人自尊为乐,以旁观他人狼狈为趣,这就是你们定义的‘玩笑’?”
他往前逼近一步,明明姿态依旧从容,却让那几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下意识地后退。
“我竟不知道,诸位还有这样的‘雅兴’,”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她们惨白的脸,“看来这些年,诸位的心智,还停留在初中阶段,毫无长进。”
这话已是毫不留情的羞辱。
几人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羞愤难当,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嵇承越不再看她们,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想,以SIM目前的体量和影响力,足够让诸位以及诸位的家人,充分体会到——什么叫‘祸从口出’。”
第95章
嵇承越转身离开, 穿过走廊,去寻那大概率玩在兴头上、乐不思蜀的郑允之。
他步履很快,心里惦记着在外面等他的褚吟。
不多时, 便顺利地在一个人声鼎沸的牌局旁找到了正嚷嚷得起劲的郑允之, 简单说明了情况。郑允之一听代菡亲自来“抓人”, 立刻偃旗息鼓,乖乖跟嵇承越走了出来。
两个人并肩回到兰亭苑门口,然而,刚才停车的地方,却只见代菡一人好整以暇地倚在车旁。
嵇承越脚步一顿,微微蹙眉, 目光迅速掠过四周,却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看向代菡,直接问道:“褚吟呢?”
代菡正低头玩手机,闻言朝街对面扬了扬下巴,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几分戏谑,“喏,你家那位, 定力不行啊。在这儿待了没三分钟, 就被对面飘过来的糖炒栗子香味儿勾走啦!”
她模仿着褚吟当时的语气,惟妙惟肖:“‘好香啊!嵇承越肯定喜欢,我去给他买点!’ 说完就马不停蹄过去了。喏, 那边排队呢。”
嵇承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马路对面,暖黄色的灯光下,一个小摊前正冒着腾腾热气。那个熟悉的身影挤在零星几个人中间,微微踮着脚,正探头去看前方锅子里翻炒的板栗。
晚风吹起她风衣的衣角, 拂动她额前的碎发,路灯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她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忽然转过头来,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下一秒,她扬起一个明亮得晃眼的笑容,高高举起了手中那个看起来刚出锅、正冒着热气的牛皮纸袋,用力朝他挥了挥。那口型分明在说:“看!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那一刻,街对面喧嚣的车流人声,以及方才在休息室里听到那些腌臜事所带来的冰冷怒意,仿佛都在她这献宝般的笑容和那袋热腾腾的糖炒栗子面前,悄然褪色、消弭。
嵇承越定定地望着,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
他再也无法站在原地多等待一秒。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目光牢牢锁着街对面那个身影,看准车流的间隙,大步流星地穿过了马路。
晚风拂过他微烫的脸颊,带着糖炒栗子甜暖的香气,也带着奔向她的急切。
褚吟刚把举着的纸袋放下,正准备过马路,就见那人高腿长的身影已迅捷地避开车流,来到了自己面前。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腕便是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整个人被带得向前一步,猛地撞进了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里。
“唔……”
鼻尖撞上他挺括的衬衫前襟,熟悉的清冽气息混杂着一丝从聚会带出来的淡淡烟酒气,瞬间将她包裹。
嵇承越的手臂收得极紧,箍在她后背和腰肢上,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下颌紧紧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有些沉重,带着奔跑后的微喘,灼热地喷洒在她的头皮上。
褚吟完全懵了。
她一手还下意识地高举着那个装着糖炒栗子的牛皮纸袋,生怕被挤扁,另一只手悬在半空,愣了几秒,才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脊背。
“嵇……嵇承越?” 她在他怀里艰难地动了动,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困惑和担忧,“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聚会不愉快吗?还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嵇承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
他的沉默和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褚吟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她轻轻挣扎了一下,想抬头看看他的表情,“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呀?”
过了好一会儿,箍在她腰间的手臂才微微松了些许力道。
嵇承越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腹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抱抱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那个散发着热气和甜香的纸袋上,心头那股酸软的情绪更加汹涌。她就是被这个香味吸引,兴冲冲地跑来,满心想着买给他吃。而他却刚刚得知,她曾因他受过那样的委屈。
这个理由显然无法解释他刚才近乎失态的行为。褚吟眨了眨眼,明显不信,但看他似乎不愿多谈,便也体贴地没有追问
见他看向纸袋,立刻又高兴起来,连忙递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给你买的!闻着可香了!刚炒出来的,还烫手呢,快尝尝?”
嵇承越没有去接那袋栗子,而是低头,轻轻握住了她拿着纸袋的那只手腕。他的指尖有些凉,带着秋夜的寒气,动作却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就着这个姿势,在她带着疑惑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珍重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一个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无尽怜惜、愧疚和极具珍视的吻。
褚吟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他的唇瓣温热,一触即分,留下的触感却无比清晰。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间细微的颤抖。
这太不寻常了。他很少在这样人来人往的街头,流露出如此外放又脆弱的情绪。
“嵇承越”她再次轻声唤他,这次语气里的担忧更浓,“你真的没事吗?”
嵇承越直起身,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接过了她手里的纸袋。他低头看着纸袋里那一颗颗油亮亮、裂开了口的栗子,指尖在上面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然后抬起眼,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街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流淌,像是藏了许多未说的话。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疲惫,却异常温柔的笑。
“没事,”他的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些,“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话音甫落,他又及时补充,“还有很想你。”
即使分开不过几个小时,即使刚刚才在门口见过。但在知道了那段往事后,此刻看着眼前这个鲜活、温暖、会兴冲冲跑去买糖炒栗子给他的褚吟,他只觉得胸腔里涨得发酸。
想她。
想抱紧她。
想确认她真的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再也不会因为任何荒谬的理由受到伤害。
这话里的依赖感让褚吟心头一软,虽然依旧觉得他有些奇怪,但那种被他需要的感觉,像一股热流窜过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身体自然地靠向他。
“肉麻,”她小声嘟囔,嘴角却翘得高高的,“喏,奖励你的,快尝尝看好不好吃?我可是排了一会儿队呢。”
她催促着他,像个等待表扬的小孩。
嵇承越眼底的阴霾在她的笑容和贴近中,终于散去了大半。他顺从地从纸袋里拿出一颗栗子,小心剥开棕色的硬壳,露出里面金黄饱满的果肉,递到褚吟唇边。
“你先吃。”
褚吟愣了一下,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头微动,张口接受了这份投喂。栗子香甜软糯,带着刚出锅特有的温热,一直甜到了心里。
“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也伸手从纸袋里拿了一颗,笨拙地剥着,想要喂给他,“你也吃!”
两个人就站在路灯下,你来我往地分食着。
隔着马路,代菡靠在车边,看着对面那对旁若无人、互相投喂的璧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带着笑意,对旁边的郑允之小声吐槽:“看看,看看!?这狗粮撒得,隔着一条街都糊我一脸。”
郑允之嘿嘿直笑,揽住她的肩膀,“羡慕啊?咱俩也——”
“起开!”代菡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
嵇承越和褚吟并没有在街边停留太久。
分享完几颗栗子,褚吟便挽着他的手臂,一前一后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
代菡和郑允之坐在前面,默契地将后座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褚吟似乎有些累了,靠在他肩头,玩着他手指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嵇承越微微偏头,嗅到她发间清浅的香气,还有怀中纸袋里糖炒栗子残留的甜糯味道。
这滋味,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再次撬开了他记忆的闸门。那些在休息室里听到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字眼,又一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蓦地。
一个清晰得让他心脏骤缩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嵇承越的脑海。
原来,她之所以那么抗拒参加他的初中同学聚会,根本不是什么不想应付陌生人、不想被围观那么简单。
是因为那个地方,那些人,曾亲手给她制造了一段极其不愉快,甚至可能是带着创伤的回忆。
那个聚会里,有当年戏弄她、看她笑话的人。
她不愿意去,不是不认同他的过去,而是她在下意识地回避那个曾经让她深深受伤的环境和人群。
而他,竟然一无所知,甚至还带着些许不解和期待去邀请她,在她明确拒绝后,还因为她的“撒谎”而心生疑虑,甚至锲而不舍地去追问。
想到她中午在咖啡馆里,在他的逼问下,那带着委屈和愤怒的爆发。
她现在或许已经不再记得具体是哪些人,但那件事留下的感受——被戏弄、被孤立、被嘲笑的感觉,一定深深地刻在了她的潜意识里,让她对“他的初中同学”这个群体,本能地产生了抵触和排斥。
而他,却在她伤痕所在的地方,无知无觉地反复试探。
车子很快驶入锦耀的地下车库,代菡和郑允之非常有眼力见,道完别,便迅速钻进了自己的车,一溜烟开走了,将静谧的空间彻底留给他们。
嵇承越小心地将褚吟打横抱起,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她。
走进公寓,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柔和的光。
他没有开大灯,借着这点微弱的光线,抱着她径直走向卧室,放在柔软的大床上,为她换上舒适的睡裙,盖好被子。
整个过程,褚吟只是含糊地呓语了一声,并没有清醒。
嵇承越坐在床边,在朦胧的夜色里,缓缓俯下身,将一个比羽毛还要轻柔的吻,印在她微蹙的眉心上。
“对不起。”
他压低声音,“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嵇承越知道,这句道歉迟到了太久太久。
或许她早已不再在意,或许那段记忆已经被时光模糊。
但他无法释怀。
他必须做点什么。
三五秒后,他轻轻起身,走到客厅。
拿出手机,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方卓的声音清醒而专业,“老板?”
嵇承越站在落地窗前,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有两件事,你马上去办。”
“第一,查两个人。林薇,曲珊。是我的初中同学,家里应该都是做建材生意的。查清楚她们家族企业主要的合作方、资金链状况,以及所有能查到的税务、经营上的问题。”
他报出的,正是今晚在休息室里高谈阔论的那两个女人的名字。
方卓在那头迅速记录着,没有询问任何缘由,只沉声应道:“明白。”
“第二,”嵇承越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冷的锋芒,“以SIM集团的名义,向京市几大商会和与我们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发一份内部通告。内容很简单,SIM及所有关联企业,从即日起,终止与林、曲两家名下所有公司及关联企业的任何形式合作。并且,在商业范围内,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与这两家有密切往来的企业,出现在SIM未来的合作伙伴名单上。”
这番话,平静无波,却等同于直接宣判了那两家企业在京市高端商业圈子的死刑。以SIM如今的影响力和嵇承越的人脉,这份通告的威力,足以让那两家本就不算顶尖的企业,迅速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
方卓在那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他依旧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更加恭谨地回应:“是,老板。我立刻去办。”
“尽快。”嵇承越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不需要解释原因,方卓也不需要知道原因。他只需要执行。
做完这一切,嵇承越依旧站在窗前,久久未动。
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怒火,并未因这个决定而完全平息。
这种商业上的打压,对于当年那场恶作剧而言,或许有些小题大做,甚至显得睚眦必报。
但他不在乎。
他嵇承越,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他护短,且记仇。
尤其是,当他在意的人受到伤害时,他更是不介意用任何手段,让施加伤害的人付出代价。
这不仅仅是为了替当年的褚吟出气。
更是为了告慰那个曾经因他而受伤的女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嵇承越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转过身。
褚吟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站在卧室门口,身上还穿着睡觉时的真丝吊带裙,裸露的肩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莹白的光泽。
“你怎么还不睡?”她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和软糯,疑惑地看着他,“站在这里干嘛?”
嵇承越快步走过去,将她微凉的身体拥入怀中,用自己体温温暖她,“吵醒你了?”
“没有,”褚吟在他怀里摇摇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渴醒了,起来喝水。看到你不在”
她仰起头,在昏暗的光线里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你脸色怎么还是有点不好看?是不是晚上聚会真的不开心?”
她的关心如此真切,不掺一丝杂质。
嵇承越心头一热,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没有不开心,”他低声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温和,“只是突然想起一些工作上的事,已经处理好了。”
他牵着她的手,走向厨房,“不是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水。”
褚吟乖乖跟着他,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带来舒适的暖意。
“以后要是同学聚会太无聊,就别勉强自己去了,”她放下水杯,轻声说,“看你这样子,怪累的。”
嵇承越伸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她温热的脸颊。
“好,”他应道,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以后你不喜欢的地方,我们都不去。”
褚吟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么听话?”
“嗯,”嵇承越顺势搂住她的腰,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望进她清澈的眼眸深处,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只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马上完结,没几章了[奶茶]
第96章
次日清早, 褚吟跟嵇承越都急匆匆跑了趟公司。
临近国庆假期,两个人不谋而合,决定中午上完班, 就集体给大家放了, 至于底下各个门店, 会暂时开启招聘通道,应对假期可能迎来的客流高峰,顺便方便所有员工排班。
周北北将褚吟的指示下达至各部门后,先是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小小的欢呼。
褚吟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欢呼声,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她整理好桌面上最后几份文件, 正准备关电脑,内线电话却响了起来。
“老板,”周北北公事公办的声音响起,“嵇总来了,说给您送午餐。”
褚吟有些意外,看了眼时间,确实快到午休点了, “让他进来吧。”
办公室门被推开, 嵇承越提着一个精致的多层食盒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衫,衬得整个人清隽又温和。
“你怎么过来了?”褚吟起身迎上去,自然地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挂好, “不是说好各自忙完直接回家吗?”
“翁姨炖了汤,说你最近操心项目太耗神,非得让我盯着你喝完,”嵇承越将食盒放在沙发区的茶几上,一层层打开, 里面不仅有热气腾腾的汤品,还有几样清爽的小菜和两份米饭,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正好我也忙完了,就顺路过来陪你一起吃。”
褚吟心里暖暖的,在他身边坐下,“嵇少爷现在成了专职送餐员了?”
“嗯,”嵇承越盛了碗汤递到她面前,语气一本正经,“只服务褚总一位VIP客户。”
褚吟被逗笑,低头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熨帖着肠胃,也熨帖着心。
吃完饭,褚吟看着嵇承越动作利落地将餐盒收回食盒,整理好茶几,心里那点因工作忙碌而残留的紧绷感彻底消散,被一种懒洋洋的惬意取代。
她突发奇想,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嵇承越,下午陪我去逛街吧?然后再看场电影。”
她眨了眨眼,“我们好像还没正儿八经地一起看过电影呢。”
何止。
是根本没一起看过。
嵇承越收拾餐盒的动作微微一顿,侧过头看她。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出几分讶异,随即化为全然的纵容。
“逛街?看电影?”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是觉得新奇还是觉得幼稚,但嘴角已不自觉地上扬,“褚总今天这么有雅兴?”
“怎么,不行啊?”褚吟晃了晃他的胳膊,带着点不依不饶的娇憨,“我都忙了这么久了,也该放松一下了。你就说陪不陪吧?”
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内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嵇承越哪里招架得住她这样。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
“陪,”他答得干脆利落,声音低沉而温柔,“褚大小姐发话,我敢不陪?想去哪里逛?看什么电影?都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褚吟立刻眉开眼笑,凑上去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奖励你的!”
这个吻一触即分,却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嵇承越眸光一暗,手臂收紧,显然不满足于这样浅尝辄止的“奖励”,正要低头加深这个吻,褚吟却像一尾灵活的鱼,从他怀里溜了出去。
“快走快走!”她拿起自己的包和外套,脸上还带着得逞的红晕,眼神狡黠,“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想去工作之前!”
嵇承越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心底却像被蜜糖填满。他喜欢看她这样轻松活泼的样子,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已散去,只剩下最纯粹的快乐。
他拿起车钥匙,快步跟上,“好,出发。”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京市最高端的购物中心之一。
工作日午后,商场里的人流不算密集。
褚吟熟门熟路地挽着嵇承越,径直走向一家高级珠宝品牌店。
“给姜幸准备的生日礼物,之前定好了,今天刚好通知可以取。”褚吟一边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边侧头对嵇承越解释。
店内环境私密优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气息。
训练有素的店员显然认得褚吟,立刻微笑着迎了上来,“褚小姐,您来了。您订制的项链已经准备好了,请这边稍坐。”
两人在舒适的丝绒沙发上坐下,店员很快端上两杯果茶,还有一盘小点心,随后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在褚吟面前轻轻打开。
那是一条设计极为精巧的钻石项链。
主石是一颗不大但火彩极佳的梨形钻石,周围以密镶的细小钻石环绕,勾勒出如同星辰轨迹般的流线型轮廓,链身更是别出心裁地采用了特殊的编织工艺,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光芒。
褚吟拿起项链,仔细检查了一下细节和镶嵌工艺,满意地点点头。
店员适时询问:“褚小姐,需要为您包成礼盒吗?”
“对,请帮我用你们那个淡金色珠光纸和墨绿色丝带包装,卡片我自己来写。”褚吟嘱咐道,她对送给姜幸的礼物一向讲究。
“好的,请您稍等。”店员恭敬地拿起首饰盒,转身去往工作间进行包装。
店员离开后,休息区只剩下褚吟和嵇承越。
褚吟放松地靠进柔软的沙发里,端起果茶喝了一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店内陈列的其他珠宝。嵇承越的视线却则始终落在她身上,半刻都没离开过。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褚吟察觉到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
嵇承越摇了摇头,伸手过去,轻轻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在她光滑的手背上摩挲,“没有。只是在想,好像还没正经送过你什么像样的首饰。”
褚吟闻言失笑,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嵇少爷,你忘了登记结婚后,你送我的那些珠宝了?哪个不像样了?都快能开个小展览了。”
“那些不一样,”嵇承越语气平静,却带着坚持,“大多是按惯例走的,或者觉得适合你。没有一样,是我像你现在这样,特意、专程为你挑选的。”
他目光扫过店内那些璀璨夺目的展柜,“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今天正好有空,我陪你挑。”
她明白他的意思,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更多是属于“嵇太太”这个身份的,与此刻这种带着寻常情侣间心思的、专注的“我想送你一件礼物”的心情,截然不同。
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她反手捏了捏他的手指,笑道:“嵇承越,你现在真的很会啊。”
“会什么?”
“会哄人开心。”
“只哄你。”他接话,嘴角噙着笑意。
褚吟心里甜丝丝的,却没有立刻答应。
她其实并不缺珠宝,却极为享受此刻这种被他放在心上、认真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的感觉。
她正想开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一个相对独立的展柜里,陈列着一对设计极其简约的铂金对戒。
没有硕大的主石,没有繁复的雕花,就是最简洁的素圈,但在内壁似乎隐约能看到一丝极细的、流动的暗纹,在灯光下偶尔闪过内敛的光泽。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负责包装的店员拿着已经精心包装好的礼物走了出来,恭敬地递给褚吟,“褚小姐,您的礼物已经包好了,请您核对一下卡片位置。”
褚吟的注意力被拉回,接过那个系着墨绿色丝带的淡金色礼盒,仔细看了看,说:“很好,谢谢。”
她将礼盒小心地放入自己的包里,然后站起身,很自然地再次挽住嵇承越的手臂,“走吧。”
嵇承越顺着她刚才的目光方向,也瞥了一眼那个展柜,接而顺从地被她拉着起身,“不看了?”
“今天不了,”褚吟仰头看他,眼睛弯弯,“来给姜幸拿礼物是正事,给我自己挑得好好敲你一笔才行,不能这么随便就决定了。得选个黄道吉日,让你大出血。”
她故意说得财迷兮兮,嵇承越却被她这娇俏的模样逗笑,知道她并非真的想要什么,而是在享受这份彼此心意相通的乐趣。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好,随时恭候褚大小姐宰割。”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出了珠宝店。
接下来的行程轻松而愉快。
褚吟拉着嵇承越逛了几家她常去的买手店和设计师品牌,试了几件衣服,嵇承越则全程耐心作陪,偶尔给出中肯的意见,更多的时候是含笑看着她像只快乐的蝴蝶般在衣架间穿梭,然后在她从试衣间出来时,用眼神或简短的话语表达赞赏。
“这件怎么样?”褚吟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燕麦色风衣走出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很好,”嵇承越目光专注,“颜色和剪裁都很衬你。”
“那就这件了!”褚吟打了个响指,又钻回试衣间。
嵇承越很自然地拿出卡递给一旁的导购。等褚吟换好衣服出来,发现他已经付完款,提着购物袋等在门口了。
“哎,说好是我自己逛街买东西的。”褚吟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你买你喜欢的,我付我想付的,”嵇承越将购物袋换到另一只手,空出的手重新牵住她,“不冲突。”
褚吟心里像喝了温热的蜜水,甜得冒泡。
她发现,脱离了墨徽园那个环境,撇开那些沉重的家族纷争,像普通情侣一样逛街、聊天、互相送礼物,感觉竟然这么好。而嵇承越,也似乎卸下了许多无形的枷锁,变得比以前更加放松、体贴,甚至有点黏人。
这种感觉,让她沉迷。
逛完街,两人在商场顶层的露天咖啡座坐下休息。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远处是城市林立的高楼,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
褚吟点了一杯拿铁,嵇承越则要了杯温开水。
“好久没这么无所事事地闲逛了,”褚吟搅拌着咖啡,感叹道,“感觉像是偷来的时光。”
嵇承越看着她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眼神柔软,“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这样。”
“好啊好啊,”褚吟眉眼弯弯,跟着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购票APP,“让我看看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她的目光在一部阵容强大的科幻巨制和一部排片很少的文艺片之间徘徊。
“看这个吧?”她将屏幕转向嵇承越,指的是那部科幻片,“听说特效很震撼。”
嵇承越瞥了一眼,不置可否,只是问:“你想看这个?”
褚吟顿了顿,实话实说:“其实旁边这部讲美食和旅行的纪录片,我也挺感兴趣的,就是怕你觉得无聊。”
嵇承越直接伸手拿过她的手机,干脆利落地选定了那部纪录片,并按下了购票键。
“欸?你”褚吟有些惊讶。
“看你想看的。”嵇承越将手机递还给她,语气再自然不过,“我不觉得无聊。”
褚吟抿唇笑了,心里顿时暖暖的。
一小时后,两人坐在了电影院的VIP厅里。
厅内人数寥寥,灯光暗下,巨大的银幕亮起。纪录片画面精美,将世界各地的美食与风土人情娓娓道来,节奏舒缓,配乐悠扬。
褚吟看得津津有味,偶尔会凑到嵇承越耳边,小声点评几句哪道菜看起来很好吃,或者哪个地方很想去。
嵇承越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侧头听她低语,鼻尖萦绕着她发丝的清香和影院里淡淡的爆米花甜腻气味。
不知不觉,电影过半,在一段悠长恬静的乡村镜头和舒缓的背景音乐中,褚吟渐渐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白天工作的疲惫,午后阳光的暖意,此刻昏暗舒适的环境,都成了最佳的催眠剂。
她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最终,轻轻地靠在了嵇承越坚实的肩膀上。
察觉到肩头的重量,嵇承越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迅速放松下来。他微微偏过头,垂眸看着枕在自己肩上熟睡的褚吟。
银幕变换的光影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流淌,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清浅,像只收起所有爪子、安心依赖着他的小猫。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将搭在椅背上的手臂轻轻收回,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更密实地护在自己怀中。
电影里演了什么,他后来几乎没再看进去。
直到片尾字幕升起,厅内灯光亮起,褚吟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窝在嵇承越怀里,脸颊瞬间爆红,慌忙坐直身体,“我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嵇承越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肩膀,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眼底却带着未散的笑意,“电影很好看。”
褚吟看着他,又看看已经开始滚动的制作人员名单,嗔怪道:“我都没看完”
“我看完了,”嵇承越站起身,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眸光深邃,意有所指,“而且,心满意足。”
第97章
国庆假期刚过的第一个周末, 便是姜幸的生日。
褚吟特别欢快地在衣帽间和客厅之间穿梭,像只忙碌又兴奋的小蝴蝶,为晚上的生日派对挑选战袍。
嵇承越原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被她这热火朝天的架势弄得无奈又好笑, 后来干脆走进来, 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忙活。
衣帽间里灯火通明,映照着满柜嵇承越为她添置的当季新款,每一件都精准地踩在她的审美点上。她指尖拂过一件件质感高级的衣物,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欢。
忽然, 她眼珠一转,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故意踮脚,从衣柜深处勾出几件标签都还没拆、设计尤为大胆的衣裙。一条是后背几乎开到腰际的黑色亮片吊带裙,一件是侧边高开叉直至大腿根的丝绒挂脖长裙,还有一套是短款露脐上衣搭配皮质热裤。
褚吟拎起那件吊带裙,在自己身前比划,转身面对嵇承越, 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语气带着狡黠的试探,“嵇承越,我穿这件去给姜幸过生日, 行不行?”
暖黄的灯光下,亮片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映着她白皙的肌肤。那裙子的后背设计,几乎一览无余。
嵇承越原本慵懒靠在沙发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坐直了些,目光落在她身上, 眉头微微蹙起,没说话。
褚吟又拿起那件挂脖长裙,侧边的高开叉随着她的动作晃荡,“或者这件?感觉挺有气质的。”
见他依旧沉默,只是眸色深了些许,她变本加厉,拎起那套露脐装和热裤,故意用甜得发腻的声音问:“那这个呢?是不是显得特别年轻有活力?”
嵇承越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站起身,迈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丝无形的压迫感。
他没去看那些衣服,而是伸手,指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迎上他深邃的目光,低沉的嗓音里满是危险的意味,“你故意的?”
褚吟强忍着笑意,继续装傻,“什么故意的?我就是觉得这些衣服都挺好看的,很难选嘛。你快帮我参谋参谋,到底哪件好?”
嵇承越的视线这才慢悠悠地扫过那几件衣服,最终落回她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觉得都不太行。”
“为什么?”褚吟嘟囔,“我觉得挺好的呀,又没穿出去过。”
“以前是没机会,”嵇承越俯身,靠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现在,有我在,更没机会了。”
他伸手,不是去拿她手上的衣服,而是直接揽住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微微噘起的唇,一触即分,带着安抚,也带着绝对的掌控。
“换一件,”他语气温和,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比如那件藕粉色的针织裙,就很适合你。”
褚吟被他圈在怀里,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在意和独占欲,让她心里像炸开了一小朵一小朵的烟花,又甜又暖。
那点故意逗他的小心思,早就被这甜蜜的禁锢冲散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抬手环住他的脖颈,踮脚在他唇角回吻了一下,“小气鬼。”
语气里满是娇嗔,却没有半分不满。
嵇承越见她妥协,眼底也漫上笑意,揉了揉她的发顶,“不是小气,是怕某些定力不够的人,看了会流鼻血,影响姜幸生日会的氛围。”
“谁定力不够?”褚吟挑眉。
“我,”嵇承越坦然承认,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毕竟散场后,我可是你的司机兼保镖,褚大小姐行行好,高抬贵手,嗯?”
这直白的情话让褚吟脸颊发烫,心里那点小小的得意更是膨胀到了顶点。
她终于心满意足,从他怀里退出来,乖乖去拿他刚才提到的那件材质柔软、剪裁得体的藕粉色针织连衣裙。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她抱着裙子,冲他皱了皱鼻子,“就这件吧。”
闻言,嵇承越眼底笑意更深,跟着走上前,帮她理了理刚才玩闹时弄乱的头发,说:“快换吧,时间差不多了。”
最终,褚吟又在外边搭了件米白色长风衣,这才慢吞吞地出了门。
眼见着她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门后,嵇承越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衣帽间里她巧笑倩兮、故意拿着那些性感衣裙逗弄他的模样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低头,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这小狐狸,现在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撩拨他了。
不过,这种被她填满的、鲜活而生动的日常,正是他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
嵇承越转身回到客厅,并没有立刻出发。距离和郑允之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早,他并不急着赶场,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城市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盘算着晚点去接褚吟时,要不要顺便带点她喜欢的夜宵。
又待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拿起车钥匙和外套,出了门。
夜晚的京市,交通依旧繁忙。
他开车汇入车流,朝着Simwor总店的方向驶去。
到了店门口,将车钥匙抛给门口熟识的侍应生,径直走了进去。
一楼今晚有人求婚,一早就包了场,嵇承越没有多做停留,迈上通往顶层露台的专用楼梯。
与楼下的热闹截然不同,顶层露台仿佛另一个世界。
郑允之正瘫在宽大的沙发里,抱着手机咬牙切齿地打着游戏,嘴上还不停嘟囔着。
原胥最近接了个新项目,忙得是焦头烂额。这会儿坐在一旁,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偶尔推一下眼镜,完全不受郑允之的干扰。
沈词则悠闲得多,正拿着个小喷壶,给露台角落里几盆他刚弄来的稀有植物浇水,姿态从容得像是在自家后花园。
嵇承越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各忙各的”景象。
“哟!咱们嵇少爷可算来了!”郑允之眼尖,第一个发现他,立刻放下手机,咋咋呼呼地跳起来。
嵇承越没理他的调侃,走过去,在空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桌上开好的冰水喝了一口,“少废话。找我来什么事?”
郑允之凑过来,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这不怕你独守空房心情不佳,特意组局给你解闷。”
嵇承越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懒得搭话。
郑允之自觉没趣,挠了挠头,视线在露台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角落那张崭新的斯诺克球台上,眼睛一亮,“来来来,打球打球!好久没跟你切磋了,今天必须分个高下!”
原胥勉强抬起头,“你们玩,我这儿还有点尾巴要处理。”
沈词放下喷壶,优雅地擦了擦手,微笑,“观战可以,参与就免了,我负责给你们计分。”
郑允之不由分说,把嵇承越从沙发上拉起来,推到球台边,殷勤地递过一根球杆,“快,让你先开球!”
嵇承越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也没推辞,俯身,架杆,瞄准。
灯光下,他侧脸线条利落,眼神专注,白皙修长的手指稳稳地压在墨绿色的台尼上,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
“砰——”
一声清脆的撞击,球堆应声散开,有一颗幸运地直接落袋。
郑允之吹了声口哨,“可以啊!手没生!”
嵇承越没说话,继续击球,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彩球一颗接一颗地入袋。
他打球时很安静,只有球体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和偶尔调整位置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整个人透着一股游刃有余的冷静。
郑允之从一开始的摩拳擦掌,到后来的抓耳挠腮,最后几乎成了嵇承越的个人表演赛观众。
“不是你这让人怎么玩?”又一杆清台后,郑允之把球杆往台边一杵,一脸生无可恋,“跟你打球太没劲了!一点悬念都没有!纯属找虐!”
嵇承越直起身,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承让。”
“让什么让!根本就没让的机会!”郑允之哀嚎,眼珠一转,摸出手机,“不行不行,我得摇人!不能光我一个人被你虐!”
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嘴里念念有词:“得找几个能打的过来,挽回一下局面对了,叫上程迹,那小子最近球技见长!还有阿征”
看着他咋咋呼呼打电话摇人的样子,原胥终于合上了电脑,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点同情,“郑允之,你确定叫人来是挽回局面,而不是扩大被虐的范围?”
过了约莫半小时,郑允之摇的人陆陆续续全到了,露台顿时热闹起来。
程迹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环顾四周,冲着嵇承越扬了扬下巴,“欸,承越,楼下今晚不是被包场求婚吗?阵仗不小啊,我们上来的时候瞄了一眼,弄得跟偶像剧现场似的。”
嵇承越正用巧粉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皮头,闻言头也没抬,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郑允之刚输得没脾气,正灌着冰啤酒,顺口接话:“是吧?也不知道谁这么大手笔,把一楼全包了。”
程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语气带着点不确定,“不过我刚才好像看见褚吟了?就在楼下。”
“褚吟?”郑允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扭头问嵇承越,“她也在?难道楼下求婚的人她认识?没听她提过啊。”
嵇承越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无波,“不清楚。”
这反应太过平淡,让程迹觉得有些奇怪,他挑眉看向郑允之,好笑地揶揄道:“不是,郑允之,你问错人了吧?褚大小姐的私事,你问承越干嘛?他俩什么时候熟到能互通这种消息了?”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郑允之被问得一噎,张了张嘴,眼神下意识地瞟向嵇承越,有点讪讪的。原胥和沈词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微妙地在嵇承越身上停留了一瞬。
空气仿佛凝滞了半秒。
嵇承越握着球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些许青白色。
是了,他和褚吟结婚的事,除了极亲近的几个人,外界并不知晓。在程迹这些人眼里,他和褚吟,恐怕还是那种王不见王,甚至隐隐对立的关系。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因程迹接下来的话骤然掀起了波澜。
程迹没察觉到这短暂的异样,还在那绘声绘色地描述,语气带着点男人间懂的都懂的调侃:“认不认识求婚的我不知道,不过褚大小姐身边可是围了好几个型男,个个盘靓条顺,看着都挺出色的。她在那边有说有笑的,玩得可嗨了,气氛那叫一个热闹。”
型男?
有说有笑?
玩得可嗨了?
这几个词像带着倒刺的钩子,一下一下刮过嵇承越的耳膜,脑海中几乎瞬间就浮现出褚吟周旋于各色英俊男人之间的画面。
她明明告诉他,姜幸的生日派对在城东一家新开的私人会所。他甚至确认过地址,还跟他约定好,等这边应付得差不多了,就提前离场去接她。
怎么会是Simwor?而且就在楼下?
他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眸色沉了下去,方才打球时的从容冷静荡然无存。
郑允之看着嵇承越瞬间冷下来的侧脸和骤然降低的气压,心里暗道一声“要糟”,赶紧打圆场,“咳那什么,估计是HeartC的商业伙伴或者朋友吧,今天不是姜幸生日嘛,褚吟在那儿也正常”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嵇承越已经“啪”一声,将手中的巧粉扔在了球台边。
那声响不大,却格外清晰,让人悚然一惊。
他什么话都没说,甚至没看任何人一眼,直接将价值不菲的定制球杆随意往台边一靠,转身就走。
脚步又快又急,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口。
“哎!阿越!”郑允之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门合上的沉闷声响。
露台上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程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挠了挠头,“他他这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郑允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个二货!褚吟现在是他老婆!领了证的那种!你在人家老公面前说他老婆被一群野男人围着,还玩得很嗨?!”
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程迹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全都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我我丢?!”
而此刻,径直下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冷气的嵇承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倒要亲自去看看,是哪些不知死活的“型男”,敢围着他的嵇太太,还让她“玩得可嗨”。
第98章
Simwor一楼大厅显然被精心布置过, 柔和的灯光、缤纷的气球与鲜花点缀每个角落,空气中浮动着浪漫的音乐与欢声笑语。一场成功的求婚仪式刚刚落下帷幕,幸福的余温弥漫在周围, 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愉悦的笑意。
褚吟所在的区域确实格外引人注目。
她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平日里清亮狡黠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光, 双颊绯红,正随着音乐轻轻晃动身体。
那件藕粉色的针织裙柔软地贴合着她的曲线,在迷离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与她眼下微醺的、毫无防备的憨态形成一种奇特又迷人的反差,像一颗成熟待人采撷的蜜桃,无意识地散发着甜香。
也许是酒精放松了神经, 也许是求婚派对的欢乐气氛使然,她周围确实围着几位外形出众、心思各异的男士。
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酒精让她反应慢了半拍,动作也变得笨拙可爱。
“褚小姐,再来一杯?这粉红起泡酒味道很淡,不会醉的。”一个穿着时尚休闲西装,发型一丝不苟的“型男”微笑着递过来一杯新的起泡酒, 眼神带着欣赏和试探。
褚吟迷迷糊糊地转过身, 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伸手去接,“谢谢呀”
然而指尖绵软, 没拿稳,酒杯微微一斜,晶莹的酒液险些洒在她裙子上。旁边那位“型男”眼疾手快,连忙扶了一下酒杯。
“小心。”他声音放得很柔。
褚吟不好意思地咯咯笑了起来,摆了摆手, “啊呀,差点差点就浪费了,我、我好像有点站不稳了。”
她又尝试跟着节奏跳了两下,脚步虚浮,像一个学步的孩童,身体轻轻晃了晃,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柔弱感。另一位一直站在稍远处,身材高挑、戴着价值不菲腕表的男人见状,下意识上前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触即松开,显得彬彬有礼。
“没事吧?”男人低声询问,目光却忍不住在她漂亮的脸蛋上流连。
这一幕,落在正从楼梯口大步流星走来的嵇承越眼中,无疑是将那“型男环绕”、“玩得可嗨”的画面瞬间点燃、放大,淬炼成冰冷的怒火。
他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俊美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冰,眼神锐利如刀,精准地穿过摇曳的人群,牢牢锁定了那个被围在中心、笑得毫无防备的小女人。
他甚至没有理会迎面走来试图打招呼的熟人,径直朝着那个“风暴中心”走去。
褚吟正揉着有些发晕的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忽然感觉周围喧闹的音乐和谈笑声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股熟悉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气息自身后笼罩下,将她包裹。
她迟钝地转过身,恰好撞进嵇承越那双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的眼眸里。
“嵇承越?”她眨了眨眼,长睫像蝶翼般颤动,一度觉得自己是酒精产生了幻觉,声音带着醉后的软糯和疑惑,“你怎么来了?”
嵇承越没说话,目光先是冷冷地扫过她身边那几位瞬间变得有些局促的“型男”,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驱逐意味,让那几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摸了摸鼻子,识趣地散开了。
然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回褚吟脸上,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迷蒙的眼睛,眉头紧锁,伸手,不是牵,而是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
“我不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怎么知道褚大小姐玩得这么开心?”
褚吟醉意朦胧,却也能感觉到他不高兴,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委屈。她撅起红唇,小声嘟囔:“你凶什么嘛我又没做什么大家不都很开心吗?”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刚才与褚吟认识不久、显然还不清楚状况的年轻女孩子,被嵇承越的俊美和气势所慑,又按捺不住好奇,壮着胆子悠悠靠了过来,小声问了褚吟一句:“褚小姐,这这位是?”
褚吟正被嵇承越攥着手腕,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问话,她抬起朦胧的醉眼,看了看面前脸色沉得能滴水的男人,那紧绷的下颌线在她眼里却性感得要命,充满了男性魅力。
忽然,她娇媚一笑,那笑容带着十足的甜蜜与骄傲,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他呀?”
说着,她另一只自由的手抬起来,炫耀似的晃了晃无名指上那枚在灯光下闪烁的戒指,然后整个人像没了骨头般偎进嵇承越怀里,甜滋滋地宣告:“是我老公呀!”
话音未落,酒意混合着见到他的欢喜,以及一点点想要安抚他怒气的本能一同上头,她根本不管此刻是什么场合,有多少人看着,踮起脚尖,双手环住嵇承越的脖颈,对着他的唇就亲了上去。
“唔——!”
这一下猝不及防,柔软温热的触感带着酒香袭来,嵇承越被她撞得微微后退半步,后背抵在了柔软的卡座靠背上。褚吟却不管不顾,借着酒劲,毫无章法地、热情地在他唇上辗转吮吸,像只寻求安慰又试图讨好主人的小兽。
嵇承越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弄得身体骤然一僵,胸腔里翻涌的醋意和怒火,在她这毫无保留的、带着甜腻酒香的亲吻中,竟奇异地被催化成了另一种更深的、更具占有欲的灼热。
他扣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随即化被动为主动,狠狠加深了这个吻,撬开她的牙关,舌长驱直入,带着一种惩罚性的、不容置疑的掠夺和侵占,攫取着她所有的呼吸和甜蜜。
“嗯”
褚吟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势吻得浑身发软,只能无力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料,仰头承受。
两人双双跌进宽大的丝绒沙发卡座里,身体紧密相贴,唇舌交缠的细微水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撩人,暧昧得让不远处看着的人都脸红心跳。
纵使此刻两个人缠绵拥吻的画面已经完美地向所有人昭示了他们的关系,但一想到刚才她被那些男人围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嵇承越心底那点醋意依旧翻江倒海。
他微微撤离她的唇,额头却还抵着她的,呼吸灼热粗重,深邃的眼眸里暗潮汹涌,紧紧锁住她迷离的双眼,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带着危险意味的沙哑嗓音,一字一句地在她唇边低语。
“看来昨晚哭哭啼啼求饶的时候,我就不该心软放过你才让你今晚还有精力在这里招蜂引蝶。”
这话里的暗示性极强,褚吟醉意朦胧间似乎听懂了,脸颊瞬间红得滴血,又羞又恼,想要反驳,却被他再次封缄了唇瓣,所有未出口的呜咽都被尽数吞没。
与此同时,顶层露台上。
郑允之在原地愣了几秒,猛地一拍大腿。
“坏了坏了!要出事!”他想起嵇承越刚才那副要杀人的表情,以及楼下那群不知死活的“型男”,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快快快!下去看看!”他一边嚷嚷着,一边往楼梯口的方向冲。
原胥和沈词对视一眼,也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紧随其后。程迹和其他几人虽然还处在“嵇承越和褚吟竟然是夫妻”的巨大震惊中,但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呼啦啦一群人都跟着急匆匆往楼下跑。
一行人浩浩荡荡、心急火燎地冲下一楼,拨开有些不明所以的人群,焦急地寻找着嵇承越和褚吟的身影。
然后,他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刹住了脚步,僵在了原地。
预想中剑拔弩张、甚至可能已经动手的混乱场面并没有出现。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僻静角落的丝绒卡座里,嵇承越将褚吟紧紧拥在怀中,正吻得难舍难分的火热画面。
褚吟整个人几乎完全陷在嵇承越的怀抱和沙发之间,藕粉色的裙摆与他的深色长裤交织,她仰着头,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带着惩罚与占有意味的深吻。嵇承越的背影宽阔,将她牢牢护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之内,那姿态,强势、独占,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情。
周围的音乐、喧嚣的人群、缤纷的装饰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模糊、褪色,沦为了这对璧人激情拥吻的背景板。
郑允之张大的嘴巴缓缓闭上,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松了口气,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没眼看”的笑容。
跟着下来的其他人,表情更是精彩纷呈,有震惊,有恍然,有尴尬,也有掩饰不住的艳羡。
谁还敢上前?谁还敢多问一句?
眼前这火热的一幕,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嵇承越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主权,以及——怀中这个女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明晚尽量准时,我感觉没什么,但我总觉得会锁[愤怒]
第99章
嵇承越几乎是半抱半扶地将褚吟从Simwor里带了出来, 塞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一路上,褚吟还算安分, 只是歪着头, 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 时不时嘿嘿傻笑两声,盯着嵇承越的侧脸看,嘴里含糊地念叨:“老公你真好看”
嵇承越紧绷的下颌线在她这痴缠的目光和软糯的称呼下,稍微缓和了些,但一想到刚才那幕,心里那点醋意和火气还没完全消散。他单手控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捏了捏她滚烫的脸颊,“坐好,别乱动。”
回到锦耀公寓,电梯门刚合上,褚吟就开始不老实了。她挣脱嵇承越的搀扶,背靠着冰凉的电梯壁, 试图站直, 却摇摇晃晃,指着电梯里反光的金属壁,咯咯直笑, “咦?怎么有两个嵇承越?哦不对,是三个!哈哈,赚到了!”
嵇承越无奈地伸手去捞她,“别闹,快到了。”
“我没闹!”褚吟撅起嘴, 突然扑过来,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脑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发间淡淡的酒气混合着她身上固有的清香,直往他鼻子里钻,“嵇承越,你身上好香啊用什么牌子的香水?我也要买同款!”
嵇承越被她蹭得心猿意马,又好气又好笑,只能稳稳托住她,防止她滑下去,“站好,电梯要停了。”
“不停不停!”褚吟开始耍赖,双脚离地,整个人吊在他身上,“你抱着我出去!就像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公主抱!”
恰好“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嵇承越叹了口气,认命地调整了下姿势,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褚吟立刻满足地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胸口,发出小猫似的喟叹,“嗯这样才对嘛”
进了家门,嵇承越想把她放到沙发上,褚吟却死死搂着他不放。
“不要沙发!要回房间!我们的房间!”她踢蹬着腿,嚷嚷着。
“好,回房间。”嵇承越只好抱着她往卧室走。
把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嵇承越转身想去给她倒杯水醒酒,衣角却被拽住。
“你不准走!你是不是又要去工作?还是要去见那些那些‘型男’?”她模仿着他刚才在Simwor的语气,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东倒西歪。
嵇承越被她气笑了,俯身靠近,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床与自己之间,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还敢提‘型男’?褚吟,你今晚胆子很肥啊。”
他的靠近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熟悉的气息,褚吟非但不怕,反而伸出食指,好奇地点了点他紧抿的薄唇,又顺着下滑,划过他的喉结,喃喃道:“我才不怕你你是我老公是我的”
指尖微凉,触碰他的时候,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使得他呼吸不由重了几分,眸色愈发幽深。
然而,褚吟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她忽然推开他,踉跄着爬下床,跑到镜子前,对着里面的自己左看右看。
“咦?我的项链呢?”她低头在自己脖子上摸索着,那根她常戴的项链确实不见了,可能是刚才在Simwor玩闹时不小心掉了。
嵇承越跟过去,“明天给你买新的。”
“不要!”褚吟猛地转身,眼圈毫无预兆地红了,带着哭腔,“那是那是我十八岁生日时,曾祖母送的!上面还有我的名字缩写呢!丢了呜”
说着,金豆子就掉了下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仿佛天塌了下来。
嵇承越顿时头大,醉酒的人情绪来得快如闪电。他连忙把她搂进怀里,“别哭,我让人去找,肯定能找回来。”
“真的吗?”褚吟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抽抽噎噎地问。
“真的,我保证。”嵇承越用手指擦去她的眼泪。
得到保证,褚吟的眼泪收放自如,立刻破涕为笑,用力抱住他的腰,“老公你最好啦!”
接着,她又开始不安分,踮起脚尖去捏他的耳朵,对着他耳廓呵着热气,用气音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秘密?”嵇承越配合地低下头。
“其实——”褚吟神秘兮兮地环顾四周,然后凑到他耳边,大声宣布,“我!超!级!喜!欢!你!的!”
闻言,嵇承越收紧手臂,将怀里这个耍尽酒疯,却又可爱得要命的小女人牢牢锁在怀中,应声:“嗯,我知道。”
“你知道?”褚吟不满地皱起鼻子,“那你说,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他毫不犹豫。
“这还差不多”
褚吟咕哝着,先是眨了眨眼,然后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满足的笑容,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甜的糖果。
她笑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顶顶重要的大事,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双手开始扒拉他身上的衣服,嘴里念念有词。
“那还等什么快开始吧!”
嵇承越被弄得一怔,“开始什么?”
褚吟抬起头,红唇微启,吐字清晰,“做、爱、呀!”-
灯光摇晃,眼前模糊,褚吟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把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高大的身躯随之覆下,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她熟悉的欲念,以及一丝尚未完全平息的、冰冷的余怒。
“嵇承越”她下意识唤他,醉后黏腻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手指不由揪住了身下的床单。
他没有应声,只是伸手,轻轻抚过她纤细脖颈上那一小片肌肤,动作缓慢而充满占有欲,仿佛在擦拭什么不洁的痕迹。
“那些男人,”他开口,声音低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碰你哪里了?”
褚吟被他眼底的暗色慑住,醉意朦胧的大脑努力运转着,想要分辨他话里的意思,却只觉得委屈,小声嘟囔:“没有谁也没碰我我就是喝了一点酒”
“一点?”嵇承越俯身,靠她又近了些,“站都站不稳,对着别人笑成那样,嗯?”
他的指尖下滑,灵巧地挑开她针织裙的肩带,微凉的空气触到肌肤,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我没有——”
褚吟想辩解,却被他堵住了唇,勾缠着她无处可逃的舌尖,逼着她回应,吞咽下所有带着酒气的呜咽。
他的手掌在她身上游走,隔着薄薄的衣料,力道时重时轻,点燃一簇簇难以忍受的火焰。
褚吟理智全无,只能凭借本能在他身下扭动,细碎的低呻不受控制地从唇齿间逸出。
“知道我是谁吗?”他微微撤离她的唇,沿着她优美的下颌线向下,湿热的气息喷酒在她的颈窝和锁骨,留下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印记,声音喑哑地追问。
“知知道”褚吟眼神迷离,双手抓住他浓密的黑发,无意识地收紧。
“我是谁?”他执拗地要一个答案,齿尖不轻不重地磨着她锁骨上脆弱的肌肤。
细密的刺痛混合着酥麻感袭来,褚吟浑身一颤,带着哭腔呜咽:“嵇承越你是嵇承越”
“还有呢?”他显然不满意,大手滑下,裙摆被推高,微凉的指尖触上,引起她一阵剧烈的瑟缩。
酒精和情慾双重作用下,褚吟的防线早已坍塌。
她仰着脖颈,破碎的声音带着极致的依赖和讨好,脱口而出:“老公是老公”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魔力,瞬间取悦了身上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他低低地哼笑一声,那笑声带着满足。
“再叫。”他命令道,动作却变得轻柔了不少,像是奖励她的顺从。
“老公”褚吟乖巧地重复,不由主动抬腰,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
“乖。”他终于满意,不再忍耐。
熟悉的饱胀感传来,褚吟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哭音的喟叹,脚趾都蜷缩起来。
酒精让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觉得自己像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叶扁舟,灯光在眼前晃动,模糊成一片温暖的光晕。
他的汗水滴落下来,烫得她微微颤抖。
“以后”他在她耳边低叹,断断续续的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强势,“还敢不敢在外面喝这么多酒?”
“不不敢了”褚吟说出的话变得支离破碎,只能乖乖回应,“再也不敢了”
嵇承越比平时更凶,更急。
末了,就在褚吟以为到此就该结束的时候——
“啪!”
一声清脆的、带着些许力道的声音,猝然在寂静的卧室里响起。
褚吟整个人彻底僵住,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他他居然打她?!
不是爱抚,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下。
下一秒,巨大的委屈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酒精催化下的情绪本就脆弱,加上方才被他那般折腾,她再也强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呜声从枕头缝隙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正沉浸在极致的愉悦中的嵇承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彻底惊住,浑身的燥热和那点因醋意而生的失控戾气,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满心的慌乱与无措。
“褚吟?”他连忙俯身,试图将她捞起来,是又紧张,又后悔,“弄疼你了?我”
他刚才确实是有些失控了,那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力道根本没控制。
褚吟用力挣扎着,不肯抬头,含混不清地控诉:“你你打我你混蛋嵇承越你王八蛋”
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嵇承越的心彻底软了,也慌了。他强硬又不失温柔地将她从枕头里抱出来,捧住她湿漉漉的脸颊,指腹慌乱地擦拭着她不断滚落的泪珠。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迭声道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我不该动手,是我混蛋,是我不对别哭了,好不好?嗯?”
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和鼻尖,心疼得无以复加,不停地低头吻她的眼睛、脸颊,尝到那咸涩的泪水,心里更是懊悔万分。
“我再也不这样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他几乎是诱哄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哭了,宝贝,不哭了”
在他的温声安抚下,褚吟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身体却还在微微发抖。
就在嵇承越以为她已经平静下来,稍稍松了口气时——
怀里的褚吟忽然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长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脸颊绯红,眼神迷离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执拗。
她吸了吸鼻子,用刚刚哭过、显得格外软糯沙哑的声音,语出惊人。
“你你再打一下”
“什么?”
嵇承越以为自己听错了,动作彻底顿住,眼眸里满是错愕与难以置信。
褚吟见他不动,似乎有些不满,带着醉意的任性让她更加直白,她微微扭动身体,含糊地催促:“刚才那样再来一下”
她甚至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脸重新埋进他颈窝,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嵇承越:“”
他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抬起手,轻轻地落在了刚才那处。
“这样?”他问。
褚吟轻轻哼了一声,像是满意了,又像是还不够,身体细微地颤了颤,却没有再哭,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嵇承越彻底没了脾气。
他认命地将人重新搂紧,用被子将两人裹住,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睡吧,不闹你了。”
酒精和一番情绪大起大落消耗了褚吟所有的精力,她在熟悉的怀抱和气息里,抽噎声渐渐平息,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终于沉沉睡去。
嵇承越却久久没有睡意,在黑暗中感受着她平稳的心跳,心底一片柔软与宁静。
他想,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在褚吟的手里了。
打不得,骂不得,连生气都不能生长久。
她一滴眼泪,就能让他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第100章
窗外的天光透过未完全合拢的窗帘缝隙, 悄悄溜进卧室,在凌乱的被褥上投下一道狭长的亮痕。
褚吟是在一阵熟悉的头痛和口干舌燥中醒来的。
她蹙着眉,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 身体先一步感知到了不适。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额角, 却感觉全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尤其是某处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清晰而熟悉的酸胀感。
记忆如同潮水,伴随着身体的感知,一点点涌入脑海。
昨晚姜幸的生日派对,她好像喝了很多酒
再后来嵇承越来了, 他好像很生气然后
一些零碎而炽热的画面闪过脑海,包括那个在卡座里几乎让她窒息的吻,包括回到公寓后他带着惩罚意味的索取,包括最后那一下清脆的触感和自己莫名其妙的要求
“轰”的一下,褚吟的脸瞬间红透,连耳根都烫得惊人。
她她昨晚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
羞耻感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永远不要醒来。
好巧不巧的是, 身旁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嵇承越似乎早就醒了, 正侧身支着头,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尽是餍足和浓浓的戏谑。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听起来格外性感。
褚吟根本不敢看他,猛地拉起被子盖住头,试图将自己完全藏起来,声音闷闷的,“没有!”
被子外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紧接着,他掀开一角,猛然凑近,“躲什么?昨晚不是挺大胆的?”
“你闭嘴!”褚吟又羞又恼,伸手想去捂他的嘴,却被他轻易捉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头疼不疼?”他不再逗她,语气认真了些,另一只手探过来,指腹轻柔地按上她的太阳穴。
恰到好处的力道缓解了那里的胀痛,褚吟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但还是嘴硬,“要你管。”
嵇承越也不在意她的口是心非,继续耐心地帮她按摩着,目光落在她颈间那些尚未消退的暧昧红痕上,眸色深了深,带着怜惜,也带着一丝后悔。
“以后在外面,不许喝这么多,”他低声说,“还有,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褚吟被他按得舒服,脑子却还钝着,茫然地眨了眨眼,“解释?解释什么”
嵇承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眸光沉静地看着她,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清晰的审度,“昨晚,你告诉我,你去参加姜幸的生日派对,地点在城东的会所。”
“为什么最后,人会在Simwor?还被一群”他顿了顿,似乎不太愿意重复那个词,只略了过去,“围着?”
褚吟懵了几秒,混沌的大脑努力回想,昨晚零碎的记忆片段逐渐拼接起来。姜幸原本定的私人会所临时出了点问题,好像是电路检修,所以临时改到了Simwor,结果到了门口才发现有人包场求婚,好在对方并不介意一起玩。
当时她记得她记得自己好像
“我发了微信给你呀!”褚吟猛地想了起来,“当时改地点的时候,我就给你发了消息说明情况,还说了大概结束的时间,让你别担心,到时候直接来Simwor接我就好。”
说着,她立刻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按亮,飞快解锁,点开与嵇承越的微信对话框,指尖向上滑动。
“你看!”她举到他眼前,语气带着点被冤枉的嗔怪,“我是不是给你发了?就在我们刚到Simwor没多久的时候!”
嵇承越视线停留在屏幕上。
时间显示是昨晚八点四十七分。
绿色的气泡里,躺着几条不算太长的语音消息。他昨晚在露台和郑允之他们打球,环境嘈杂,手机静音放在一旁,确实没有注意到。
他伸出手指,点开了最上面那条。
褚吟的声音立刻在安静的卧室里响起。
“嵇承越,跟你说一下哦,姜幸这边场地临时出了点问题,派对改到Simwor一楼了。我这边大概十点左右结束,你到时候直接过来接我就好啦!不用担心我~”
语音播放完毕,卧室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见他一时怔住,褚吟心里那点委屈更盛了,撅起嘴,“我就说嘛!我明明记得我发过了都怪你,自己没看手机,还跑来凶我还、还那样”
她越说声音越小,脸颊又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嵇承越胸腔里那点残留的醋意和闷气,霎时烟消云散。
原来是他错过了她的消息。
原来她并没有故意瞒着他,只是临时改变了行程,并且及时告诉了他。
是他被程迹那几句添油加醋的描述和脑海中臆想的画面冲昏了头,先入为主地认定了她在“胡闹”。
他放下手机,重新将她连人带被子揽进怀里,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了下来,“是我的错。”
跟着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坦诚自己那一刻的不安,“我没看到消息。听到程迹说你在那里,被很多人围着,笑得那么开心我有点失控。”
褚吟被他紧紧抱着,感受着他话语里那份鲜少流露的,还有点笨拙的在意,心里那点小委屈奇异地就被抚平了。她甚至觉得,这个因为她而失去了一贯冷静自持的嵇承越,有点可爱。
她在他怀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道歉,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那你也不能不能那么过分”
嵇承越低笑,吻了吻她的发丝,从善如流,“嗯,我过分。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褚吟立刻抬头瞪他。
“没有下次,”嵇承越立刻改口,指尖轻轻拂过她眼下淡淡的乌青,“头还疼吗?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
“疼”褚吟立刻软绵绵地靠回他怀里,开始耍赖,“要很甜很甜的那种!”
“好,”嵇承越起身,细心帮她掖好被角,“等着。”
看着他走出卧室的高大背影,褚吟把半张脸埋进还残留着他气息的枕头里,嘴角悄悄弯起了一个甜蜜的弧度。
虽然昨晚的经历有点混乱和羞耻,但好像,也并不全是坏事。
褚吟在卧室里等了好一会儿,不仅没等到说好的蜂蜜水,连嵇承越的人影都没再见着。
胃里空落落的感觉和喉咙的干渴最终战胜了赖床的欲望,她慢吞吞地爬起来,随手捞起一件搭在床边的嵇承越的衬衫套在身上,宽大的下摆刚好遮到大腿,趿拉着拖鞋走出了卧室。
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厨房方向传来细微的声响。她揉着依旧有些发胀的额角,循声走过去。
只见开放式厨房里,嵇承越背对着她,正站在灶台前。平底锅里煎着鸡蛋和培根,旁边的汤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褚吟撇撇嘴,原来是在做吃的,怪不得忘了她的蜂蜜水。她径直走向中岛台,习惯性地想像平时那样,利落地坐上高脚椅。
然而,她刚抬起一条腿,试图借力坐上椅面,大腿根部及腰腹深处那股被过度使用的酸软感便猛地袭来,牵扯着敏感的神经,让她忍不住“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动作瞬间僵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宿醉的头痛也趁机作祟,一阵眩晕。
几乎是同时,灶台前的嵇承越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立刻关小火转身。看到她那副龇牙咧嘴、僵在原地的狼狈模样,他几步就跨了过来,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腰。
“不舒服还乱动?”
褚吟靠在他身上,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不是怪你。”
嵇承越没反驳,目光在她微微发白的脸上扫过,叹了口气,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褚吟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喂!”
“老实点,”他抱着她,步伐稳健地走向客厅,小心地将她放在柔软的沙发里,又拿过旁边的靠垫塞在她腰后,“坐着别动。”
安顿好她,他才转身回厨房。
不多时,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上面放着一杯温度正好的浅琥珀色蜂蜜水,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挂面。
他将蜂蜜水先递到她手里,“喝了。”
褚吟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润甜暖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缓解了干渴和部分头痛。她放下水杯,看了眼茶几上那碗卖相极佳的面条上,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一声。
嵇承越在她身边坐下,将面和筷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
褚吟是真的饿了,拿起筷子,挑起一小撮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她安静地吃了几口,感觉空泛的胃里渐渐暖和踏实起来。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她细微的进食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晨音。
嵇承越就坐在旁边,看着她随着咀嚼微微鼓动的脸颊和低垂的长睫上。昨晚那些混乱又旖旎的画面,尤其是她最后那语出惊人的要求,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默了默,忽然开口。
“褚吟。”
“嗯?”褚吟正专注地对付那颗流心蛋,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每次喝醉酒”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都这么能闹腾吗?”
褚吟夹培根的动作猛地顿住。
“闹腾”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记忆的潘多拉魔盒。
距离上一次喝醉,好像是一年多前,也就是她和嵇承越针锋多年,后在达成那种隐秘关系的前一天晚上。
那时她刚回国不久,HeartC正处于起步阶段。
那天下班后,实在是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周北北几个助理的邀约,去到Simwor的总店玩乐,没忍住喝了不少酒。
后来后来她是在傅誉集团旗下的香榭酒店醒来的,状况不比现在好多少。
当她穿戴整齐,拖着乏累的身子走出卧室的那一刻,便看见嵇承越衣冠楚楚地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笑非笑。
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也是用这种带着点戏谑又有点无奈的口气,评价她:“褚大小姐酒量不见长,耍起酒疯来倒是别具一格。”
具体细节她记不清了,只模糊记得自己似乎非常主动,而且话特别多,缠着他说个没完,还总之就是非常丢人!
见褚吟咬着筷子,脸颊红一阵白一阵,眼神飘忽,明显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嵇承越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故意拖长了语调,“看来是想起来了?”
“没有!”褚吟立刻否认,声音因为心虚都不自觉地拔高了,“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次那次是意外!”
她低下头,猛扒了几口面条,试图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也堵住他那明显不怀好意的追问。
嵇承越也不逼她,只是看着她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的鸵鸟姿态,慢悠悠地补充道:“是吗?可我倒是记得很清楚。比如,有人抱着我的胳膊,非要我给她讲睡前故事;又比如,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要给我表演个节目,结果刚站起来就差点摔一跤;还有扒开我的衣服,吻——”
“停!不许说了!”褚吟猛地抬起头,伸手捂上他的嘴。
她被他列举的这些“罪状”羞得无地自容,但心底那个盘旋已久的疑问,却因为这近距离的对视,变得愈发清晰和尖锐。
良久,她慢慢放下手,指尖蜷缩起来,一双眼执拗地望着他。
“既然既然你都看到了我那么那么丢脸的样子,”她声音很轻,“为什么为什么那天在酒店之后,你会答应我?”
她停顿了下,感觉脸颊在发烧,但还是坚持问了下去,“答应和我保持那种关系?”
褚吟记得后半夜酒意稍退,清醒些许时的感受。身体像是被打开了某个隐秘的开关,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战栗的愉悦浪潮里。那种感觉太过强烈和陌生,让她在短暂的清醒间隙感到困惑甚至一丝害怕,却又无法否认其带来的极致吸引力。
可她想不明白。
以嵇承越的性子,见识过她醉酒后那般“丑态百出”、“胡言乱语”的模样,按常理,难道不该是敬而远之,或者至少觉得她麻烦又轻浮吗?怎么会反而应允了她那个在清醒后,看来近乎荒唐的提议?
嵇承越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专注的凝视。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像沉静的深海,将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紧张、困惑和赧然都收入眼底。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三五秒后,他终于缓缓开口。
“因为觉得你很可爱。”
褚吟彻底怔住,瞳孔微微放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答案。
“可可爱?”她重复着这个与她预想中完全不同的词。
她那些撒泼打滚、胡言乱语、笨拙摔倒的样子到底哪里可爱了?
“嗯,可爱。”嵇承越肯定地点头,指尖下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看到的是一个卸下了所有盔甲和伪装的褚吟,”他望着她迷惑的眼睛,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不那么完美,有点笨拙,甚至有点麻烦,但很真实,很生动。”
下一秒,他微微倾身,靠近她,气息交融。
“比起平时那个在我面前寸步不让的褚大小姐,”嵇承越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那个在我面前毫无防备、会哭会笑会闹腾的褚吟,更让我”
他停了下来,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最终,用一个简单却重若千钧的词做了总结。
“心动。”
褚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涨满了温热的暖流,让她一时间失去了所有语言能力。她只能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清晰倒映着自己怔忪的模样。
原来,在她因为“失态”而懊恼羞愧的时候,他看到的,却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藏在坚硬外壳下的柔软内里。
原来,吸引他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契合,更是那个褪去所有光环和伪装后,最本真、甚至有些狼狈的她。
嵇承越见她呆住,又低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现在明白了?”
褚吟抿了抿唇,压下眼眶莫名的湿热,故意撇撇嘴,小声嘟囔:“什么心动,分明是见色起意”
嵇承越挑眉,接话:“嗯,见色起意。”
“所以,褚大小姐现在能安心吃饭了吗?再不吃,面真的要坨了。”
褚吟终于忍不住,嘴角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扬起,最终绽放出一个明媚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她用力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筷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