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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晚饭桌上


    周小曼咬了下嘴唇,试探着问孙喆:“那,那个,孙哥,你觉得这人怎么样啊?”


    孙喆撇撇嘴巴:“不怎么样。又是说就拍十块钱三张那种照片,彰显公正廉洁。又是要拍出专业水准来,反应出他的精神面貌。谁家拍个十块钱三张的证件照,给你上门服务啊?老子给人拍私照,起步价从来没有少过一千块,好不?就这样,还好意思吹艰苦朴素呢。什么白天忙了一天没空拍。明明就是想装低调,怕被人看到我单独给他拍照。典型的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


    周小曼一个白眼翻过去。


    孙喆立刻捂嘴:“我错了,不该在未成年人面前说脏话。”


    周小曼拐弯抹角地劝说孙喆,既然这样,这些政府官员,还是少打交道吧,免得惹是非。


    她没好意思说出口。红的时候。烈火烹油天纵奇才;一旦倒台了立刻树倒猢狲散,每一根头发丝都显出了坏的淌水。


    孙喆摆摆手:“算了,我可不要再做亏本买卖。这样的爷,我懒得伺候。”


    他在心底偷偷地吁了口气,赶紧又点开周小曼的照片,两人继续边看边讨论。


    昨晚被请去给荀安拍照的时候,见到他本人,孙喆也是吃了一惊。原先他就是不太乐意跟这些人打交道的,但他存了颗想搞清楚那位“荀叔叔”究竟是什么身份的心思。当时发照片,选了张只有“荀叔叔”背影的照片,就是因为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没料到,他第一次登进门,就见到了那张令他好奇不已的脸。当时孙喆背上就冒出了一股凉气,暗自庆幸,亏得自己机警,也不想把事情给闹大了。否则要是贴出了这人的正面照,这件事就难以善了。人家这个位置,捏死他这么个小摄影师,真不是什么难事。


    周小曼看了眼工作室的钟,抬腿准备告辞,顺便问了句孙喆:“哎,你晚上有地方吃饭吗?要是没吃的话,跟我回家去吧。我妈说了,要请你吃饭。”


    孙喆一听就乐了,痛快地应下:“好啊,超市的泡面都被我吃遍了。”


    周小曼立刻提醒:“这话你可别跟我妈说,否则她肯定说你。”


    川川就被她妈给念叨了。这哪里能不好好吃饭呢。那些东西,看着再花团锦簇,也比不上饭菜来的养人。


    她看着那一脸酷相的小伙子,被她妈念叨的一声都不敢吭的样子,简直笑翻了。


    两人收拾了东西往工作室外头走,孙喆掏出三百块钱喊住周小曼:“哎,别忘了提醒我啊。你今天的报酬。”


    周小曼摇摇头:“你别,咱说好的,我免费给你拍一个月。”


    孙喆直接把钱往她手上一塞,正色道:“你少来啊,我一大老爷们儿,占你一小姑娘的便宜,我还要不要脸啊?”


    周小曼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钱,不说话。


    孙喆微微一笑:“别想着美啊,钱货两讫,咱们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吧。”


    周小曼点了点头:“嗯,孙哥,你的情,我记着。”


    孙喆暗地里叹息,受过苦,遭过罪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本能的,比一般孩子警惕的多。


    两人出门时,顺口喊了化妆师,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漂亮的化妆师姐姐表示自己晚上有约会,让他们去吧。


    孙喆偷偷告诉周小曼,化妆师姐姐是从来不吃晚饭的。结果她妈在这儿的暂住的那一个礼拜,化妆师姐姐愣是吃胖了五斤。她才不敢去经受诱惑呢。


    周小曼惊讶,化妆师美女很瘦啊,跟模特一样。就是再胖个五斤都不算什么。


    孙喆翻白眼,鄙视她:“你也好意思说人家?你们女的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理想体重胖了五斤,瘦了五斤,还是觉得自己胖。”


    周小曼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


    回家的路上,周小曼按照孙喆的口味,买了两斤蛤蜊回去炒。


    他们到家时,冯美丽还没回来。周小曼便捋起袖子,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起来。


    孙喆看了看她的新家,笑道:“不错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看还挺好的。”


    周小曼笑了,开心地点头:“我也觉得挺好,每次一回来,我都觉得从心里都冒出暖意来。”


    孙喆看这小姑娘露出小孩儿的模样,哑然失笑,有妈妈了,到底不一样。在没有母亲陪伴的时候,她尖锐的像根刺。现在这个人已经散发出了柔和的光。


    收拾好蛤蜊以后,周小曼就开始点火热油锅,放姜丝蒜泥爆香,辣椒也放了进去,而后倒进蛤蜊爆炒。


    孙喆在边上看了,一边被呛得咳嗽,一边惊叹:“又看不出来呀,我还以为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呢,原来居然还会做饭啊。这可是二十一世纪的稀缺技能。”


    周小曼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蛤蜊,一边侧过头来,笑道:“不学怎么办呢?今年夏天才学的。为了讨好人家,指望人家帮我说说,给我转个学,少挨点儿打。”


    孙喆听了就皱眉头。讨好的结果不言而喻,被她讨好的人,并没有理会她。她依然要去,那座魔鬼般的学校。被殴打,被送进医院。


    如果不是被他们撞破,这个女孩,还不知道要承受怎样的命运。


    孙喆不愿意再去想,当初的事情,是不是周小曼使了什么心眼?如果是的,他很高兴。这是一个聪明的姑娘,懂得如何利用手上的资源。这个世界很残忍,无依无靠的人没有资格天真。不想尽办法保护自己的话,就只能被侮辱被践踏。


    周小曼炒好蛤蜊,又做了一个地三鲜。她回家就插上电饭锅煮饭了,此时的清蒸鱼也好了。汤是豆腐木耳蘑菇汤,清清爽爽。


    她正要将饭菜端上桌,往川川家挂电话,通知她妈可以吃饭了的时候,童乐过来敲门了。他手里拎着袋子,里面装着的是螃蟹。一见周小曼,他就嚷嚷起来:“阿姨呢?哎,让阿姨蒸螃蟹给我们吃吧。人家都送我奶奶好几天了,再不吃肯定要坏。”


    周小曼惊讶地挑了挑眉头:“你奶奶呢?她没做饭给你吃?”


    童乐摇摇头,痛心疾首道:“老太太被八卦协会给迷住了,哪里还有心思做饭。她还想企图糊弄我,让我也去食堂里对付一顿。”


    周小曼乐了,伸手接过了螃蟹,直接刷了上锅蒸,调侃道:“这什么邪教啊,居然能让曾教授忘记您这位宝贝大孙子的存在。”


    童乐立刻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凑到周小曼边上说小话:“我告诉你一个大新闻啊。”


    周小曼嫌他在身边挤得慌,让他往边上去点儿,疑惑道:“什么大新闻啊?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么。对了,时政的资料你有吗?我想复印一份。”


    童乐眼睛一瞪,嫌弃地看着这个煞风景的女的。这好好的,说着八卦呢,她提什么时政啊。他最讨厌的一门课就是政治。他严肃地板起脸,企图引起周小曼的重视:“我说的是真的,绝对大新闻,我跟你讲,你后妈,还有你那个爹带着他们家里小公主,去做亲子鉴定了。”


    周小曼这一回真是大吃一惊。周文忠居然能有这血性?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按照她对周文忠的了解,其实最嫌弃发帖人跟贴照片的人多管闲事的,应该是周文忠自己吧。


    如果可以,他一定愿意,选择当鸵鸟,将头埋在沙子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这世界就一如既往的美好。


    姜黎对于他的意义,可不简简单单的,只是妻子而已。


    童乐也欢快的不行:“我听说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啊,不过这是我奶奶亲耳听到的。她当时刚好经过姜家。你也知道,所谓的老房子,其实隔音就那么回事。”


    周小曼还沉浸在惊讶中,都没趁机使坏再埋汰一下曾教授酷爱听墙脚的癖好。


    童乐看着灶火燃起,螃蟹已经下锅蒸,满意地点点头,漫不经心道:“不过奇怪的是,不是你那个爹要去做亲子鉴定,是姜黎主动提出来,要带周霏霏去做鉴定。”


    这下子,连在旁边吃酸枣片的孙喆,都诧异了。这女人想什么呀?这么笃定。


    周小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道说那些都子虚乌有?难道说她心中非常笃定。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她那位神秘的情夫,手眼通天,有能耐解决这点儿小事。


    孙喆也想到了荀安的身份,微微一笑,继续啃他的酸枣片。


    童乐耸耸肩:“这谁知道呢?反正啊,我今天早上去上补习班的时候,经过血液中心,就是那个血液中心。他们那儿做亲子鉴定的。刚好看到了这一家三口。你想啊,这一大早的,就按照你爹跟那个后妈的尿性,去那边,总不可能是无偿献血吧?”


    周小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这我真不知道。


    到现在,周小曼都对姜黎出轨的事情,充满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呵!姜黎的存在,从某种程度上讲,就跟《樱桃小丸子》里,花轮同学的妈妈一样;当年属于多少人心目中最理想的样子。


    童乐笑了,他真觉得周文忠这人奇怪。就是亲子鉴定出来结果,周霏霏是他的女儿,又怎么样?他戴绿帽子,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两人正要继续讨论的时候,冯美丽回家了。今天川川舅爷爷那里有个小姑娘的父母,因为有事儿耽搁了,一直没有过去接人。冯美丽便在那里始终等着。


    川川的舅爷爷赵老师,做派老式而严谨。他绝不会让小女孩没有大人或者成年女性陪同的时候,单独待在他和川川那里。


    冯美丽一回家就心疼地摸着女儿的脑袋:“小满饿坏了吧。妈妈马上做饭。”


    她抬眼跟站着的孙喆打招呼,抱歉让对方久等了。然后她看见了桌上的三菜一汤,还有站在边上跟她打招呼的童乐。


    周小曼笑着将蒸锅上的螃蟹,也给取下来。她切了姜丝,倒了香醋,一并儿端上桌;招呼妈妈赶紧落座。她将筷子递到母亲手里,笑容有点儿小得意:“你尝尝我的手艺,我也做的不差哦。”


    孙喆笑着表示赞同,小曼的手艺确实不错,他闻着味儿都感觉要流口水。


    冯美丽心疼地摸着女儿的手,这双手,是写作业,看书,练体操的。怎么能拿锅碗瓢盆?


    周小曼笑了:“这有什么样呢。我都这么大了,会做饭不是应该的吗?”


    冯美丽说不清楚,她在女儿从两岁到十四岁之间,是缺席的。在她心中,她的小满,还是那个走路时还摇摇晃晃,就知道给她递东西,帮她打下手的小东西。


    童乐先上桌尝了一筷子炒蛤蜊,表达了震惊:“小曼,哟,看不出来啊,手艺可以呀。”


    周小曼得意洋洋道:“那当然,我可是练家子,手上有真功夫的。”


    一句话,说的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大家都拿起筷子,准备开动的时候,川川过来敲门了。


    少年手里拿着一大块腊肉,说是他舅爷爷让送过来的,这是谢礼。


    冯美丽立刻推辞。哪里能这样呢?在人家,拿了人家的钱,不过是又坐了个把小时而已,哪还能贪了人家的东西。


    川川摇摇头,把腊肉往灶台上一放,转头就要走。


    冯美丽无奈,喊住了他,让他叫赵老师一块儿过来吃晚饭。


    第62章 补课


    原本冯美丽看这舅甥俩老的老,小的小,想顺便帮着烧一顿晚饭的。但是赵老师不愿意多贪了她的时间,她等到小女孩的父母过来接人后,就先回家了。


    川川怔怔地看着昏黄的灯光下,冒着饭菜上升起的腾腾白。鼻尖有香气萦绕,不浓烈,清清淡淡的,寻常的烟火气息。


    冯美丽笑了,又一次催促川川赶紧去喊赵老师:“人多热闹,大家挤一挤,凑合一下吧。”


    好在饭桌是足够大的,周小曼又取了两副碗筷摆上桌。她暗自庆幸,亏得当时买碗碟的时候,超市搞促销买十个送五个,不然碗筷要不够用了。


    冯美丽拿川川拎过来的腊肉,点缀了青蒜段跟红椒,做了个小炒腊肉。


    赵老师的步伐不紧不慢,外头路灯昏黄的光落在他清癯的面庞上,依然显出了一张严肃而沉默的脸。他一上桌,原本热闹的餐桌,立刻安静下来。先前还嘻嘻哈哈互相损一下对方的三人,不由自主地就乖乖低头吃饭。


    可安静的气氛并不沉闷,乖乖吃饭的周小曼有种久违的温馨舒服的感觉。她坐在家中,妈妈陪伴在她左右。她抬眼看到的,都是心怀善意,帮助过她的人。


    这是一个温暖的秋夜。


    周小曼的晚餐照旧清淡,她只拿做地三鲜剩下的两个西红柿,凉拌了一下,一口一口慢慢吃。等吃过饭以后,满嘴流油的童乐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巴,招呼周小曼跟他走。少年不白吃人家的饭,他要给周小曼补课。


    “咱们就去学校吧,阶梯教室还开放着呢。”


    周小曼也觉得在家补习的话,地方太憋仄了。她拿起书包准备跟着他走,没想到放下碗筷后,就一直沉默着的赵老师,突然开了口:“小满,你留下吧,我给你拎一拎。”


    被喊名字的人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名字,只有妈妈这样叫。而且,赵老师的沉默寡言,真是出了名的,除非必要,他基本上不开口。


    她迟疑地转过头,小小声道:“那,那就麻烦赵老师了。”


    冯美丽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赵老师给小学生讲小饭桌的课,连晚饭在内,三个小时五十块,而且还是七八个孩子集体上课。她寻思着,该给赵老师多少钱才合适。


    赵老师没有再说什么,只点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回家去。


    童乐下意识的,也随着女孩一并上了楼。川川拎起了垃圾,陪在舅爷爷的身边,经过垃圾站的时候丢掉。


    这一路,刚刚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的四个人,出奇的沉默。


    周小曼心头忐忑不安,不知道赵老师这一回是什么意思。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她是有点儿想谢绝赵老师的好意的。


    她知道赵老师是特级教师,然而小学的特级教师给一个初三学生补课,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童乐也警惕地看着这位瘦削的中等个子的男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倒是想看看这位赵老师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可等他一进川川的家门,坐下来听赵老师串数学,整个人立刻为之一怔,毫无原则可言的倒戈了。


    赵老师的脑袋里就是一本书,他一开口,从头到尾将最基础的部分一下子全都串了起来。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周小曼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讲课方式。这让她觉得神奇而激动。


    就连原本下意识准备当一回护花使者的童乐,也听得目瞪口呆。他从小成绩就好,自觉基础知识已经非常扎实了,老师能入他的眼,可不是件简单事。


    赵老师这么一拎一提,他就发现他那原本以为扎实的基础知识,其实是松散的。只要一拽,整个框架全都散了架。


    一开始,童乐是爱听不听。到后面,他就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听得津津有味。明明是些非常普通的公式定理,从赵老师嘴里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


    一堂课,足足说了近两个小时。等到快九点钟的时候,赵老师才停下来,点点头道:“今天差不多了,内容太多了话,你记不住。”


    周小曼木目瞪口呆地,跟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赵老师一个细节问题。


    赵老师解答完毕以后,奇怪地扫了她一眼:“你的基础知识,你以前成绩应该还不错呀?为什么基础知识这么松散?”


    周小曼尴尬地笑,只能随口乱编理由。她支支吾吾地表示,有一段时间,她经常挨打。那些人爱扇耳光,拿她的脑袋往墙上撞。所以有的时候,她总是恍恍惚惚的,丢三落四。


    童乐正想安慰她一句,说不定正好将她练艺术体操的脑袋活跃区给激发了起来。厨房门口,先响起了一声“哐当”。


    收拾完家里,送走了孙喆的冯美丽,又不放心女儿,过来帮忙照应了。她去厨房洗枣子给大家吃,刚洗好就听到了女儿轻描淡写的话。


    冯美丽手里的笸箩掉在了地上,她哭着抱住周小曼,嚎啕大哭:“我的小满啊!妈真是猪油蒙了心。当年我怎么能丢下你,就这么走了呢?”


    周小曼没想到自己随口胡编的一句理由,竟然引起了母亲这么大的反应。


    她连忙安慰母亲:“没事儿,妈,真没事儿。都已经好了,妈,我真的没事儿。


    说到后面,女孩也哭了:“妈,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


    那个时候的冯美丽能怎么办?她勉强读完了初中,没有一技之长,唯一一次进城还是顶着大肚子想要找周文忠要一个说法。乡间容不下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人人都在嘲笑她,她能怎么办。


    冯美丽哭着捶打自己的脑袋,她应该带着女儿走的,她们娘俩儿就是要饭,也不应该让女儿受这种罪。


    在一旁听着的赵老师,突然间冒出了一句:“要饭也不一定能养活得了你女儿。外头三教九流多的是。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现在你们母女团聚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周小曼也给妈妈擦眼泪,附和着赵老师的话:“对呀,妈,真的没事儿了。咱俩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冯美丽的面上还是呈现出凄楚痛苦的神色。


    赵老师看了眼时钟,示意他们可以走了。送冯美丽出门的时候,他冒了一句:“人啊,最重要的是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冯美丽脑袋木木的,直到下了楼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失态了。赵老师的妻儿都在二十多年前,没了。自己的一这番哭诉,大约是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


    童乐看着眼睛红红的母女俩,心里头相当不好受。少年同情冯美丽母女的遭遇,愈发看姜家人不上眼。


    就跟奶奶说的那样,那一家子,表面上光风霁月,好像活在瑶池里。可这光风霁月的背后,又踩着多少人的血肉。能这么坦然地看着女儿当小三,破坏人家的家庭,虐待别人的女儿。那头发都雪白的两个老的,真是芯子里就坏了一辈子。


    周小曼跟童乐道了谢,麻烦他今天还特意跑了一趟。


    童乐摆摆手,表示不虚此行,他才是赚到了呢。


    两人也不提刚才周小曼说的挨打的事情,只说了明天的安排。明天下午,周小曼准备跟队里请假,直接过来找赵老师补课。礼拜三就要期中考试了,她得赶紧把数学跟物理补起来。


    童乐点点头,表示物理方面,只要她好好上物理老师的复习课,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周小曼将童乐送出小区大门,才慢腾腾地往回走。她走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孟超的电话。


    可怜的篮球少年,因为要去打比赛,今天就开始了集训。早上周小曼出体院大门的时候,他眼巴巴地盯着人,结果又被助理教练抓了个现行。


    毫无同情心的助理教练阴测测地冷笑,又罚他多跑了二十圈。然后,教练还丧心病狂,毫无人道主义可言的,嘲笑了青葱少年那颗稚嫩的心。人家小姑娘都是全国第三了。你呢?你有什么?就这样,也好意思盯着人家不挪眼睛?


    孟超一整天都是蔫吧的。他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就连此时给周小曼打电话,都是下意识的行为。等到电话接通以后,少年懵了,连自己该说什么都忘了。


    可是周小曼那一声低沉的“喂——”之后,孟超猛然反应了过来:“小曼你哭了。”


    周小曼的脸上发皴,风一吹上去,刺啦啦地疼。她轻咳了一声,努力做出欢快的语气:“没有啊,我没哭。”


    这句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丝毫没有任何说服力。耿直的篮球少年立刻指出了,还强调了一遍自己的论断:“你哭了,哭了很久。”


    恼羞成怒的周小曼气得立刻想要挂电话。同学,你会不会聊天?天就是这样被你聊死的,你知不知道?!


    孟超却义愤填膺地喊起来:“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揍他去!”


    她爸又怎样,这么个管生不管养的畜生,就该套上黑麻袋,暴打一顿,丢到小巷子里头去。对,最好是丢到那种洗头按摩一条街。


    周小曼听少年说的激动,凉凉地来了一句:“你倒是挺熟悉的啊。”


    孟超立刻喊冤,他不熟悉,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还是他们队里的那个孙强说的。


    周小曼就跟教训自己弟弟一样,呵斥孟超:“你跟这种人说什么话呀,离这种东西远点儿。这么大的块头,怎么不长脑袋,好的不学专门学坏的。”


    孟超挨了骂,却是浑身舒坦。小曼骂一骂他,心里头就舒服一些了吧。他妈有时候就爱突然朝他爸发脾气,没理由,唯一的理由是她受了气,难受,得找人发发火。


    到最后,周小曼都没说自己为什么哭。


    孟超原本还想追问,结果听到电话那头的周小曼喊了一声“妈”,他就吓得差点儿没从床上滚下来。


    电话打完了以后,舍友也串门回来了。他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孟超:“你个傻小子,这又是中了邪了吧。”


    孟超白了他一眼,直接回复他一个后脑勺。


    冯美丽好奇地问了句女儿:“刚才谁给你打电话来着?”


    周小曼大大方方的,也不瞒她妈:“孟超。他们队里今天开始集训了。他原本还指望今天能上咱家吃饭呢。”


    冯美丽嘴唇蠕动着,半晌才冒出一句:“这孩子人不错,是个好孩子。”那时候,她看到那男孩,挡在小满的面前,挨了水杯的砸。


    周小曼乐了,一边挤牙膏准备刷牙,一边笑道:“那我告诉他了,他准要高兴死了。他就跟个小孩一样,脑子都要打成球了。”


    冯美丽忧愁地看了眼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心道,在你眼里,人家跟个孩子一样。可人家,保不齐,可不是这样想的。


    这天晚上,周小曼睡得非常沉。她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头,睡得香甜。


    冯美丽搂着怀里的女儿,有种失而复得的踏实感,异常地安稳。她的小满,总算是找回来了。


    第二天上午的课程结束了,周小曼照旧收拾了书包准备走人。肖老师站在讲台上收拾着教案,瞥见她的动作,立刻眉头微蹙,话里有话道:“有些人要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就别浪费老师的时间跟心血了。既然觉得上不上课都无所谓。以后都别来就好。”


    班上同学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周小曼那里飘。被关注的人,却当做什么都没注意到。她当然不会上肖老师下午的复习课。连他平常上课的内容,她都跟不上,再去听复习,还不是一头雾水么。


    反正学校是允许她上午过来上课,下午去队里训练的。既然肖老师都说了她是特殊分子,她干嘛不利用自己的特权。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今天没有了。欢迎大家帮阿金捉虫。检查了两遍,但是自己检查特别容易有漏洞。


    第63章 我们离婚吧


    童乐他们班的老师毫无人道主义可言,居然在上午最后一堂课,惨绝人寰地拖了堂。


    听到那位英语老师说“我们来把这篇阅读理解看完”的时候,周小曼和陈砚青对视一眼,深深地为教室里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孩子们,掬一把同情泪。


    两人站在一班教室门口不远处的楼梯拐角处,一边等童乐放学,一边讨论上午语文老师说的语法题。


    周小曼刚要翻书来确认一个分歧点时,就听到了走廊尽头的年级组办公室里,传出了肖老师的声音。他似乎非常愤怒,跟年级组长争执了起来。


    有位老师出门去食堂打饭,原本有些模糊的争执声就飘了出来。


    肖老师情绪异常激动地表示抗议:“那个周小曼的成绩不应该算在教的班上的。我给学校挑担子,学校不能这样坑我这样的老实人!她那样的基础,才过来上学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神仙都救不了她!这样算不公平!我不能接受!”


    年级主任声音要小很多,似乎在努力劝说他什么。可是肖老师依然非常愤怒,最后出门的时候,他甚至重重地摔上了门板。


    从周小曼和陈砚青站着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了肖老师怒气冲冲而去的背影。


    陈砚青瞪大了眼睛,出离愤怒:“老师怎么能这样?”


    周小曼倒是觉得没什么。一个老师,教学水平高不高,最有说服力的表现是反应在他(她)教的班上,学生成绩怎么样。学生的成绩,关系到老师的声誉以及他们的奖金。


    希望从工作中获得更高的效益,是人之常情。肖老师的想法,无可厚非。


    陈砚青愤愤道:“说的好像他教的所有人,数学成绩都比你好一样,明明上次考试还有人不及格呢?”


    周小曼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英语老师终于说完了阅读理解,一堆饿得眼冒绿光的娃儿们“嗷嗷”叫着冲向食堂。


    童乐相当具有优越感的表示不屑与之为伍,对同窗们这种有辱斯文的行径的极度鄙夷。比如少年他,就是这么的闲庭信步,施施然地,去周小曼家蹭午饭去了。


    他一听说陈砚青添油加醋后的事件版本,顿时愤怒不已。当老师的,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么明目张胆地嫌弃着学生,算哪门子的为人师表?


    周小曼是在课堂上捣乱,不配合,不好好学习,影响教学秩序了?她因为训练耽误了学习时间,她也在努力地补习啊。


    事件的焦点人物倒是波澜不惊,她微微挑了挑眼皮,淡淡道:“我要是考的分数比别人高,是不是就证明他的教学水平也不过尔尔啊?”


    她是成年人,经历过社会的磨砺,自然能够坦然地承受这些。可她要真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呢?被老师这样肆无忌惮地嫌弃,该有多难受啊。况且就跟陈砚青说的那样,她起码缺课一个多月后第一次数学测验还及格了呢。班上不及格的同学就有好几位,盯着她说事儿,是不是有点儿太欺负人?


    两个小伙伴都笑了起来。


    冯美丽再一次招待女儿的两位朋友时,就显得自然多了。她高兴她家小满有好朋友,上哪儿都不孤单。人啊,有帮有衬的,不落单,才不容易遭到欺负。


    童乐跟陈砚青都没空手蹭饭。两人登门前还商量过,一人带着他奶奶重阳节收到的学校节礼大板栗,一人带了从她爸单位食堂打包的卤牛肉。


    冯美丽嗔怪这俩孩子,不过是粗茶淡饭而已,怎么还这样生分。


    两人都是嘻嘻笑,自觉地盛饭上桌吃。


    陈砚青现在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周小曼一顿饭只吃她分量一半这个残酷的现实了。她就着酸奶豆腐汤跟清蒸鲫鱼还有西蓝花炒虾仁,痛痛快快地干掉了一碗米饭。


    最后,冯美丽还端了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上桌,分到三个小碗里。她在碗里加了香喷喷的炒黄豆,碧绿的芫荽末,花生碎,浇了酱料,滴了几滴麻油,然后推给这两个孩子,笑道:“你俩尝尝这个。”


    周小曼的那一份豆腐脑就清淡多了,只加了少量姜汁红糖,但入口依然爽滑细嫩。她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充满期待的眼神,笑了笑,痛痛快快地将一小碗甜豆花给干掉了。


    陈砚青和童乐都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喝完了咸豆花。童乐抹着嘴巴道:“哎哟,阿姨,还是你手艺好。这比外面卖的都好吃。”


    冯美丽心满意足地笑了,悬着的一颗心,此时也落到了实处。她仔细看过小满吃的东西了,还问过她们队医跟教练。小满是要多吃些豆制品的。以前老人都说,豆子就是穷人的肉。小满吃不了肉,多吃点儿豆子也好。


    她年轻的时候,在乡下跟邻居学过做豆腐。再婚以后,随着后头一个丈夫进城务工,住在隔壁的人家就是两口子专门卖豆腐花的。她有空的时候,也给人家去帮过忙。冯美丽琢磨着,这里既有中学也有小学,卖豆腐花应该有生意。反正她现在每天就是下午去赵老师那边做顿饭,其他时候闲着也是闲着。


    人家那个小朵朵练艺术体操,爹妈给买了多少东西。到她家小满这里好了,还得女儿挤出时间打工挣钱。冯美丽的一颗心,抽着疼。


    周小曼听说她妈准备卖豆腐花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反对。她模模糊糊记得,有句民谣叫“嫁人莫嫁豆腐郎”,好像是做豆腐的特别辛苦,三更半夜就得起床干活。


    冯美丽听着女儿焦急地跟她强调,她不用妈妈这么辛苦,她能挣钱的。做母亲的人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声好气地跟女儿保证,她每天不多做,就卖早上一顿,不辛苦的。


    一直到去赵老师那边补课时,周小曼还是闷闷不乐。做豆花起天不亮要起床,一大早出摊,实在太辛苦了。妈妈这辈子都没享过福,她想让妈妈过的轻松舒服一些。


    赵老师看了眼这对母女,喊冯美丽去帮他们倒杯水。趁着当妈的人进厨房的时候,做老师的人先教育起学生来:“你有学上,有体操练,还能出去拍照片。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除了围着你转悠以外,还有其他生活吗?”


    周小曼怔了一下,讪讪道,妈妈不是还过来帮小学生们做饭么。


    赵老师扶了扶鼻梁上厚厚的玻璃瓶底,声音淡淡的:“人,总要有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途径,否则,人活着,都是虚的,飘着的,踏不到实处。你自己闲下来再好好想想吧。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下午的辅导补习,赵老师针对周小曼个人情况单独进行。他发现这孩子知识底子其实不算弱,好多高中的东西,她都自己超前预习过了。只是这些知识掌握得不牢固,结构松散,遗漏点不少。


    这堂课,一直上到冯美丽去学校接了小饭桌课堂的学生们回来。


    周小曼也觉得学校的安排不人性化。下午三点半,小学生就放学了。可正常的工薪阶层,谁能这么早就下班啊。小饭桌一直属于隐形灰色地带,却始终存在,自然是因为有市场。


    七八个小学生一进门,客厅就成了临时教室。


    周小曼推到川川的房间里,做赵老师给她准备的习题卷子。


    冯美丽也拎着口袋,去附近菜场买菜了。


    这个时间段,不少菜贩子会打折处理手上的菜。赵老师虽然给她每天的菜金都是固定的,可冯美丽却想着,能给主家省一分钱是一分钱。她称了一斤瘦肉,买了一条草鱼,又挑了大白菜、萝卜、黄瓜跟西红柿,在脑袋里盘算好四菜一汤后,才往回走。


    谁知道,刚进小区的大门,她就碰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周文忠阴沉着脸站在小区门卫室外面。他还是今天早上,听老陈那落井下石的混账东西家的碎嘴子女儿说了,才知道冯美丽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又跑来了,还拐了小曼住到了人家的门洞里。除了收破烂的要饭的,谁愿意住在储藏室那种地方?大女儿果然是根子里从冯美丽身上传来的犯贱,好房子不住,跑去住门洞。


    冯美丽见到周文忠,愣了一下。看着这个脸挂的像是要拖到地上的男人,她突然觉得挺荒谬的。这个男人也会老啊,皮肉都松弛下垂了。以往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高人一等的模样,此刻,被现实击的粉碎。


    周文忠看到了冯美丽,下意识地就要皱眉。拎着三瓜两枣的烂东西,就一脸捡了天大便宜的傻笑,看着她,他心里头就犯堵。又想起了以往在集市上抢到了好肉,她兴高采烈拿到自己面前炫耀的模样。一身磕碜俗气,满脸算计的小市民德性!


    冯美丽一见他皱眉,本能地想要打哆嗦。旋即,这个女人就释然了。她为什么要在他面前低一头。这就是个龌蹉无耻,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想到这一处,女人的胆子就恢复了正常。她原本做姑娘时,就是个爽利泼辣的性子。


    否则在那个年代,她哪里能自己做主退了杀猪匠的亲,一份彩礼钱不要就毅然决然地嫁给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周文忠。


    女人没有理会这个满脸阴郁的前夫,拎着菜,大步朝赵老师家走去。现在都快四点半了,再不赶紧烧饭,那些小孩子们都得饿了。


    周文忠见前妻竟然是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模样,登时头芯子里往外面冒火。反了她了!


    他厉声呵斥:“站住!冯美丽,我警告你,你别痴心妄想,起什么幺蛾子。我是绝对不会再跟你复婚的!你也不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你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杀猪的也不要你了!”


    一个杀猪匠都嫌弃的破烂货,居然还想着来折腾。她冯美丽以为他是捡垃圾的?!


    冯美丽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呸”了一口,狠狠骂道:“不要脸的东西!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就是当年瞎了眼,才踩到了狗屎,跟了你这么个陈世美。人家陈世美好歹还当了驸马爷呢。你呢,真是卖了自己都卖不出价!”


    周文忠气得眼睛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外,这个泼妇!


    门卫室的保安探出了脑袋,疑惑道:“冯老师,这不是你家亲戚?他说要找你,我才让他进小区大门的。”


    冯美丽直接矢口否认:“这就是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神经病!我不认识他!”


    周文忠气得刚要破口大骂,保安就客客气气地请他出去:“这位先生,我们小区孩子多,管的也严格。不是我们小区的人,不能进去。”


    冯美丽趁机抬脚就往居民楼走。她算是看清了周文忠的真面目。这个男人,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反倒是跟孙记者他们说的那样,就是个稀里糊涂的笑话。跟条狗一样舔着那教授小姐一家人,舔得痛快吧!狗舔得舍不得放下的,那都是屎!


    这头保安还在拦着周文忠。面对对方“哪儿来的这么多规矩”的指责时,保安笑了:“我们门户严,不比有些地方,门都四开大敞的。谁知道进去的,是不是自家人。”


    周文忠立刻跟受了巨大的刺激一样,大叫大嚷着:“你们都是胡说八道,污蔑!老子没戴绿帽子!囡囡是我的女儿!”


    今天下午一上班,黎黎就打了电话给他,冷冰冰地告诉他,鉴定结果出来了。她嫌这件事恶心,额外加了一千块钱,愣是让人家二十四小时做出了鉴定结果。


    “你请个假,跟我一块儿去拿鉴定报告吧。省的到时候,你又在心里头嘀咕,我使手段,报告造假,调换了报告。反正在你眼中,我就是寡廉鲜耻的潘金莲阎婆惜潘秀云。噢,不,她们三个加在一起,还没有我不要脸。人家好歹是有人勾引,我都是勾引别人的。”


    周文忠被这通话说得无地自容。他一再强调,他绝对地信任黎黎,他从来没有过其他心思。


    结果姜黎却难得执拗起来,坚持让周文忠请假,跟她一起去拿鉴定结果。她受够了这件事,她要趁早了结这一切。她让周文忠把身份证户口本也带好。拿到鉴定报告,他们立刻去民政局办离婚。


    这下子,周文忠简直吓软了腿脚。他痛恨自己猪油蒙了心,为什么昨天没有强硬地带妻女离开,居然真的稀里糊涂地抽血去做什么鉴定。


    姜黎不容许他逃避,姿态强硬地勒令下午两点钟必须出现在血液中心的门口。否则,她就去单位堵人。


    周文忠害怕妻子把事情闹到整个单位都知道,只能硬着头皮请假出去了。现在他手里的工作就是糊弄自己的,分管他的老陈二话没说,就让他走了。


    等他到了血液中心门口时,姜黎已经等在了门外。门口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笑着递上一份报告:“哎哟,先生,你家夫人可真够执拗的。我说她拿了就行,她非得你来签字确认。”


    周文忠脸上干巴巴的,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他连连对白大褂道谢,麻烦人家了,然后也不敢接鉴定报告,而是看着姜黎。


    姜黎一声冷笑,从白大褂手上拿过装鉴定报告的文件袋,当着人的面就打开,摊开来放在周文忠面前,讥诮地勾起了唇角:“周大工程师,需不需要我给你念念啊?”


    周文忠匆匆扫了眼报告的下端: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这种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


    姜黎微微阖了下眼皮,不愿意再看男人迫不及待的模样。她转过了脑袋,将厌烦与失望藏进了心底。一时间,疲惫与厌倦充斥着她的心,她脱口而出:“我们离婚吧。”


    第64章 摊牌


    周文忠吓得抖若筛糠,他不知所措,只能徒劳地哀求姜黎,再好好考虑考虑。他们夫妻十多年的感情,哪里能被这么简简单单一点小事就打败。


    姜黎苦笑起来,声音里透着淡漠:“这还叫小事吗?算了吧。就当我那时候有眼无珠,看错了人。我自己种下的苦果,我自己收。我不怨任何人,我只怪我自己眼睛瞎。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抚养囡囡的,绝对不会占你们周家人丁点儿便宜。”


    周文忠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妻子。这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是老家的电话。


    周老太虽然昨天被这个翅膀长硬了,就眼中没爹没妈的忤逆儿子给气到了。但她总是关心正经事的。于是老人家又不计前嫌地主动打来了电话给儿子,关心他绿帽子事件进展跟那个野种的情况。


    周文忠的手机,在他昨天暴怒的时候,被他摔过一回,虽然手机还能用,但扩音器出了点儿问题,漏音。


    结果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周老太扯着嗓子喊:“结果出来了没有。你就是死心眼!我就说那女的不是个正经东西,正经东西会勾搭媳妇大着肚子的男人?你给人养了十几年野种还不够啊。有这钱白糟蹋恶心自个儿,你还不如正正经经的留给传根呢。照我讲,你不是单位要分大房子了嘛。我听人家说,什么房子改名字还得另外掏钱。你也别麻烦了,直接写传根的名字就好。你们兄弟俩就全跟这么一个带把的。以后你死了,不指望传根给你摔盆,还指望谁呀?”


    周文忠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母亲声音又急又快,他连掐断电话都来不及。恼羞成怒的男人火冒三丈。他还没死了!他就是曝尸荒郊野外,也不用别人的儿子替他摔瓦盆。


    姜黎冷冷地笑了,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疏离:“也行,刚好咱们离婚了,你跟冯美丽复婚去。按照规定,你俩还能再生一个呢。搞不好就老蚌生珠,真怀了一个你们家的传家宝。省得到时候,没人给你披麻戴孝摔瓦盆。”


    周文忠总算手忙脚乱地挂上了电话。他想要拉住妻子好好说点儿什么。然而姜黎已经迅速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决绝地离去。


    先前给他们夫妻鉴定报告的那位白大褂,站在边上看了好一场热闹。这时才惋惜不已地感慨道:“不愧是黎黎啊,你还真是耐得住寂寞。这么多年了,我看我们这帮老朋友当中,恐怕也就她,连个车子都没有。更别说,车接车送地上下班了。”


    这句话无异于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周文忠的脸上。不说姜黎从小长大的朋友,就是他们大学同学,现在参加聚会的时候,好多人都是企业高管。走仕途的,也基本上是个什么什么长了。谁又会让自己娇美柔弱的妻子每天挤着公交车上下班。


    周文忠失魂落魄地走了。黎黎总是有本事的,永远在人群中最出挑。她跟着她,实在是太委屈了。一时间,男人的自卑让他连拨通妻子电话的勇气都没有。


    他木然地走在大街上,经过公交车站的时候,也视而不见。他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妻子说的话,突然意识到黎黎还是对他的前妻冯美丽耿耿于怀。不然不至于一再提到冯美丽。这个名字,他们夫妻十几年,都几乎从不提及。


    这个发现让周文忠欣喜若狂。黎黎是在意他的,爱他的。否则她为什么会吃醋,为什么会对突然间冒出来的冯美丽如此的耿耿于怀?甚至连让他去跟冯美丽复婚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想到这一点,周文忠觉得自己一定要给妻子一个保证,向她证明自己的心意。他此生唯一真正爱的人,只有黎黎。


    周文忠打姜黎的电话,一直没人接。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的男人,孜孜不倦的,继续打。一直打到手机快要没电关机的时候,姜黎终于接了电话。


    她似乎哭过了,声音说不出的沙哑。


    周文忠听到那带着鼻音的嗓音,心都揪了起来。黎黎是那样的柔弱而倔强,哭得如此伤心,她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男人连连向妻子保证,他绝对没有任何怀疑妻子的意思。


    姜黎不为所动,声音淡淡的:“算了吧,你怀疑还是不怀疑,我都已经不在意了。我突然间想通了一件事。何必呢,你又给过我什么?我以为我拥有了绝对的纯粹的无私的爱。爱是宽容,是隐忍,是不求回报。然而我错了。算了吧,咱们还是离婚吧。”


    周文忠情急之下,突然间想到被老母亲觊觎的别墅,他立刻喊出声:“黎黎,不是的,我可以给你,我所有的一切,我可以给你全部的爱,还有别墅。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委屈你了,你本就是娇养长大的小姐,却跟着我受了那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你放心,等到所里的别墅分下来。房产证上就写囡囡的名字。这是我对你们的保证。我所有的身家,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的。”


    这些似乎并不能打动电话那头的女人。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嘲讽:“算了吧,没的成了我贪图了你的人品才学,又觊觎了你的钱财。真是可笑,我居然会指望你的钱!我就是不下蛋的鸡,不能给你们老周家剩下传宗接代的根。你还是留着你的别墅给你那个宝贝大侄子吧。人家还要帮你摔瓦盆呢。这瓦盆不能白摔吧。”


    周文忠恨得要死。一时间,连老家的父母兄弟都一并给恨上了。黎黎是修养好,从不在他面前说是非。可这些人,就是一群蚂蟥!成天想着从他身上吸血。


    他连忙保证:“不会不会,我发誓,以后所有的工资奖金,一切,我的一切,都由你来打理。我什么都听你的。黎黎,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轻易放弃我们的感情好吗?囡囡还小,如果她没有了爸爸的话,会被人嘲笑的。”


    姜黎冷笑:“有一个怀疑她是野种的父亲,大概她会更加遭人耻笑吧。”


    周文忠只差在大街上当场跪下。他语无伦次,轮番保证,最终才得到妻子勉为其难的一句话。他需要静一静,好好考虑一下他们的将来。


    挂了电话,姜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靠在沙发背上。


    囡囡还没有放学,姜教授夫妻端坐在女儿对面,忐忑不安地开口问:“究竟怎么样了?”


    姜黎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了口红茶润润嗓子,声音淡淡的:“能怎么样。研究所要分房子了。他级别在那儿,说等别墅下来,房产证上写囡囡的名字。”


    黎教授舒了口气,催促着女儿赶紧去接外孙女。最近一直在传,学校想把他们这些老教授住的房子给收回去,卖给开发商重新规划。虽然大家都说不至于,但她还是有些紧张。她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一夕之间,一无所有的日子,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老教授心痛地看着她的女儿,这是朵娇养的花,哪里能在外面经受风吹雨打呢。


    同样挂了电话的周文忠,却没有妻子的风轻云淡。他的心头,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焰。所有的风波都是从大女儿闹得鸡飞狗跳开始的。要不是有那些事情,哪有那么多人穷极无聊的,非要盯着他的家庭。如果不是那些穷极无聊的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闹剧。


    他不用问黎黎都知道,那张照片是不假,只不过大有乾坤而已。黎黎带着囡囡看完艺术展,邀请囡囡欣赏的艺术家一起吃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女儿本身就该娇养。不从小接触人,见世面,就永远一股小家子气。


    至于妻子的眼神,那也有灯光的加持效果。晚上那么暗,灯光会在她眼中流淌着光。也许黎黎正在跟对方谈论他,所以目光不自觉地温柔缱绻。也许黎黎只是刚好在和女儿说话,被前面什么人喊了一句,恰巧抬起头,然后神色尚未来得及改变。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他不必问,没有意义,太无聊了。


    他不会用肤浅的猜测,来毁掉他的人生,他的爱情,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


    周文忠甚至怀疑,冯美丽故意出现过黎黎面前。所以黎黎的反应才那样的大。


    当初那个女人蛮不讲理的,冲到了学校,闹得鸡飞狗跳。用最恬不知耻的泼妇姿态,羞辱了这个如丁香花般的纯洁而柔弱的女孩。黎黎甚至因此被迫漂洋过海,去了英国两年。


    冯美丽对她的伤害实在太深太强烈了。又再一次看到冯美丽,且是在这种情况下,单纯柔弱的黎黎,怎么会不难受。


    一时间,周文忠甚至冒出一个荒谬的荒谬的念头。这些照片该不会是冯美丽找人拍的吧,为的就是想挑拨离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然后她好再找到机会,重新上位。


    旋即,他就摁住了这个荒唐的想法,轻蔑地撇了下嘴角。他太了解冯美丽这个女人了,毫无主心骨,活得窝囊且可笑。她能有什么能耐,什么主意啊。


    可这一份嫌恶鄙夷的心情,并没有随着脑袋澄清对冯美丽的怀疑而散去。他深深地厌弃着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她勾引了他第一次,就有可能勾引第二回。


    这种想法一旦冒出来,就让进周文忠浑身的血液,又沸腾不。他要找冯美丽,好好警告她,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他早就不是乡间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子,因为未来一片迷茫没有的希望才会委屈自己,娶一个无知无学的村姑。他理想中的妻子,只能是姜黎,绝对不可能是冯美丽那般的模样。


    俗艳,土气,上不得台面,令人厌恶。


    周文忠就怀着这样一颗厌烦的心,踏上了找前妻摊牌的路。


    结果出乎他意料的是,一贯在他面前谨小慎微,连被他直接拍出离婚证都不敢吱一声的女人,居然胆大包天,直接怼了他,还让保安把他给赶了出去。


    冯美丽挺直了脊背,越走越快,到后面她几乎是一路小跑了。


    周文忠这个男人,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的烙印太深了。他曾经深切的伤害过她,他曾经让她陷入了绝望,他曾经让她无比痛恨他。现在,他又让她厌倦恶心。


    冯美丽的小腿肚子直打哆嗦。到了赵老师家,她扶着墙深深地吸了口气,命令自己镇定下来,才缓缓的拾阶而上。


    周小曼已经做完了一张卷子,听到母亲进门的声音,她赶紧从川川的房间出来,去帮母亲收拾菜蔬。


    冯美丽推女儿回房,嗔怪道:“你要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现在考试是大事。我又没什么事情,不着急。”


    她没有吹牛。她是做惯了家务的,最擅长的,便是综合利用时间。米饭蒸上锅。汤也炖了,菜洗好了下锅翻炒。仅仅半个小时的功夫,四菜一汤跟热气腾腾的米饭就上了桌。


    赵老师放下手上的粉笔,招呼孩子们赶紧一个个排队,洗完手上桌吃饭。


    这几个小萝卜头都欢欢喜喜的喊着:“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然后,一群小东西乖乖的洗手上桌吃饭。


    冯美丽招呼赵老师也一起吃点儿,她今天做的饭特意多放了材料。赵老师从中午忙到现在,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胃,等到川川回来时,再加一餐。这才不至于扛不住。


    赵老师进厨房看了看饭菜的量,招呼周小曼也一并出来吃:“你就先别回去,再另外烧饭了,浪费时间,晚上咱们争取再拎一拎,起码先把期中考试给应付过去。”


    周小曼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赶紧答应了。她饭量小,猫食一般,只吃了三口米饭外加一点儿蔬菜。


    冯美丽看着女儿,说不出的心疼。她思量着,以后要每天都给女儿准备一份豆花或者豆浆也行。总要让她补充点营养。


    学生家长们陆续过来,接走了孩子。


    赵老师也不休息,送走最后一位小学生,直接又开始了帮周小曼的补习功课。他把初三上学期数学课本上的知识点都给她重点拎了出来,仔细讲解了几道典型例题,然后又让周小曼做了几道题。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钟,川川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


    他今天一直在外面奔波着,想找一个合适的铺面,做点儿小买卖。然而一天又白跑了。原本看中的铺面,对方因为他是个毛头小子,明明都快定下来了,又临时起价。


    川川好说歹说,跟人家磨了半天,依然得不到松口。


    回到到家里,冯美丽给他用冷掉米饭,加了辣肉丁,青蒜段还有胡萝丁,做了满满一大盘蛋炒饭。在外面饿了一天的少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饭菜,沉默着不吱声。


    冯美丽在边上,看着这个双颊都凹陷下去的孩子,安慰道,万事开头难,总要一点一点的开始,莫急莫慌,开始的局面打开了,后面自然就好了。


    赵老师看了川川一眼,趁周小曼做题的时候,开了腔:“你就别先急着一个人做生意了,刚好你冯阿姨准备摆摊卖豆腐脑。你先去,好好帮两天忙,看看做生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然就你的脾气,再好的铺面,客人都会被赶跑。”


    川川被说了一顿,有点儿儿不服气,但没敢反驳就爷爷的话,只闷声应了一句,嗯。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冯美丽吓的连忙摆手:“哎哟哟,我那就是随便瞎糊弄的,川川还是去忙自己的正经事吧,别跟我瞎胡闹了。”


    赵老师正色道:“生意没有大小,哪个都是从零开始的。你不是瞎混喽,你起码知道怎么做豆腐花,知道在哪儿摆摊。他呢,什么都两眼一抹黑,就光想着做生意三个字。这生意怎么可能做得起来。”


    周小曼偷偷看了眼川川,发现少年居然没有反驳,也没有梗脖子。他垂着脑袋,像是接受了舅爷爷的评价。


    她心中微微一笑,比起他那位不靠谱的亡父,舅爷爷明显更加像一位男子汉成长过程中,合格的引导者。


    第65章 期中考试


    赵老师检查了周小曼做好的题目,点了点头,微微眯了下眼睛,声音平静:“差不多了,应该可以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等到补课结束了,周小曼跟着母亲慢慢往家里走。冯美丽还在忧愁,这可怎么才好。她瞎胡闹,耽搁了时间,白费了功夫也就算了。这连累人家孩子,算这么回事。


    周小曼笑道:“反正让他在外面瞎晃荡,还容易惹事儿呢。你就当是帮赵老师,给人家看住孩子好了。”


    冯美丽哭笑不得,嗔道:“哪至于呢?我看川川就是个好孩子。”


    周小曼笑嘻嘻的把脑袋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没有说什么。


    上辈子,那个男孩,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肯定的评价。大人训斥小孩的时候,甚至会说,再不学好,就跟那个川川一样,将来吃枪子儿!


    礼拜二下午,周小曼没有再提前离开学校。因为物理老师会在下午的时候,帮大家把物理给拎一下。


    童乐强烈向周小曼推荐了物理老师的课,千万不要错过,不然事倍功半。


    周小曼笑着点头:“对对对,我要事半功倍。”


    这份区别对待,让下午没有三班的课程安排的肖老师相当不满。


    他在办公室里挂着脸,愤恨道:“现在的这些学生也是看人下菜碟啊!金牌教师的课,到底不一样


    周小曼追着教物理的封老师进办公室,问一道有点儿概念混乱的题目。听到肖老师别有所指的话,她垂着脑袋,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封老师笑着看周小曼,声音亲切:“你前面忙着比赛,落下了不少功课吧。刚好上个周末,我有点儿事情去了外地,不然是打算给你补课的。今晚没什么事的话,到我那边去,我给你拎一拎。”


    周小曼大喜过望,连连感谢封老师。


    童乐刚好到办公室交收上来的练习册,闻言要求听者有份。他也要蹭小灶。


    封老师笑着扶了扶眼镜,表示可以,欢迎来蹭。


    吃晚饭的时候,童乐偷偷周小曼,初三年级会选一名副主任。封老师和肖老师最有力的竞争者,所以两人关系有点儿紧张。


    周小曼不甚在意的夹了一片胡萝卜,淡淡道:“城门失火,不要殃及池鱼就好。”


    她无所谓。老师也是职场人,老师与老师之间也是同事关系。彼此之间,存在竞争关系,再正常不过的了。


    吃过饭,两人拿了物理书跟练习册就往封老师家里去。到了封老师家,又看到了几个学生。童乐表示,里头有两个不是省实验的。


    两人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老师课后搞点儿小课堂,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封老师又不是那种为了搞小课堂,就在学校里头藏私的老师。


    封老师正在喝胖大海泡水,见了他俩,只点了点头,宣布现在开始上课了。他的授课,跟赵老师又不一样,是另一种风格。可是同样清晰明了。比起在学校里上课还要调动气氛什么的,此刻的封老师是言简意赅的做派,只花了三个小时,就把从初二到初三上学期的物理课难点都拎了出来。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正色道:“嗯,我知道已经有人提前进入中考复习阶段了。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就是吧,老师个人建议,跟着老师的步伐来。不说别的,我们经历的中考起码要比你们多得多吧。拼经验值也胜过你们啊。”


    童乐悄悄跟周小曼咬耳朵,看来封老师也是同道中人,打游戏啊。


    同道中人封老师看了眼时间,叮嘱大家回去的路上小心,然后打着手电筒送大家下楼了。他家所在的居民楼,楼梯间的灯坏了。


    童乐伸手扶着周小曼的肩膀,正色道:“你可得慢点儿,不然脚下一滑,那你们教练肯定得骂死你。”


    周小曼也走得小心翼翼。她的确不敢拿自己的脚开玩笑,万一真扭到哪儿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呢。


    大家走到楼底下,纷纷骑上自行车,彼此道别。


    周小曼催促童乐赶紧去坐公交车,别错过了末班车。


    童乐胸脯一挺,瞪着眼睛:“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走?”


    周小曼哭笑不得。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时,却意外碰见了川川。川川朝童乐点了点头,然后喊周小曼:“走吧,冯阿姨不放心你。”


    童乐这才同意自己坐车走人。


    封老师的家距离实验中学不算远,所以她跟川川步行着往家走。


    少年沉默着走在她身边,一语不发。


    周小曼想要打破这沉寂的气氛,笑着问他:“你跟我妈准备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把豆腐花的摊子摆起来?”


    川川摇摇头,答非所问一般:“等你考完试再说。”


    周小曼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快要到小区门口,她看到路边还有人在卖烧烤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考试阶段,她一直待在家里,妈妈没有办法在她眼前,隐瞒住做豆花有多辛苦。


    川川的声音听着淡淡的:“没有事情是不辛苦的。我这些天在外面跑,才知道,那个时候,我爸妈有多不容易。”


    周小曼叹了口气,只能将担忧隐藏在心底。如果她强令妈妈不要卖豆花,出于对她的爱和纵容,妈妈肯定会答应她的要求。


    可是以后呢?就跟赵老师说的那样,再辛苦的事情也是要有人做的。难道做那些事情的人,都是不幸的么。


    她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假装不知道母亲的隐瞒。


    回家以后,周小曼没有再复习功课了。她洗漱完毕,就赶紧躺上床睡觉。比起刚重生的那会儿,她现在的想法已经改变了很多。关于文化课学习,她自然不会放松。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任何时候都不能懈怠。


    然而艺术体操有它的特点,最璀璨的年华只有短短不到十载。既然她在这方面的确有天赋,眼下她当然应该优先考虑这个。


    任何一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想要面面俱到,很可能就是所有方面都平庸。既然她在艺术体操上有所建树的机会不小,那么她就不该轻忽懈怠。每年世界名校会招进多少学生,可每一年,世界艺术体操冠军又有几人?


    她安安静静地睡着了,蜷缩在母亲怀中,一片宁馨。有舍才有得,她要规划好自己的人生。


    礼拜三整个省实验中学都开始了期中考试,上午两门是语文跟数学,相当残酷的两门重头戏。


    考场还在各班原先的教室里,大家就是反过来坐,防止桌肚里有乾坤。


    周小曼语文考试进行得颇为顺利,语基部分她基本上都背到了。就是写作文的时候,她有些头疼。看着作文题目,可怜的超龄少女足足愣了十分钟。多年不写作文,她手生,她压根就不知道应该写什么。后来她实在没办法,只好开头凑了一段排比句,中间扯了几句名人名言做点缀,最后又生拼硬凑出一段排比句。这才头冒冷汗地放下了笔。


    回头得去买本中考作文范文集,好好学习去。她实在不记得作文该怎么写了。


    两场考试之间的中场休息,童乐跑过来塞给周小曼一瓶水,问她感觉怎么样。


    周小曼的确写作文写到焦头烂额,她接过水,喝了口,愁眉苦脸道:“别提了,我都不知道我作文写了什么。”


    童乐大笑,然后表达对她的鄙视之情:“你们女孩子不是最会伤春感秋,一点儿小事能掰扯出好几页不知所云的废话吗?”


    周小曼翻白眼,冷笑道:“好像在这方面,男人最擅长吧。”


    预备铃响了,及时地挽救了这对小伙伴岌岌可危的友情。周小曼挥挥手,进教室去了,唉,她要去跟数学大魔王奋战了。


    结果卷子发下来,没有周小曼想象中的难。除了有几道填空题还有一道选择题,涉及的知识点她有点儿概念模糊外,其余的部分,她都做得颇为顺利。考试时间还剩下半个多小时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完了全部题目,开始回头检查。


    监考老师过来看了一眼她的卷子,叮嘱了一句“好好检查”,又晃到了后面去。


    周小曼被这一句叮咛搞得忐忑不安起来,难道是她犯了很多错误?她又把卷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只能光棍的想,没办法,就这种实力了。指望她一下子打通任督二脉,实在不可能了。


    一个上午,两场考试,消耗了少年人们大量的精力。等到数学卷子收上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长吁一口气,赶紧奔去食堂吃饭。


    周小曼也捂住嘴巴,打了个呵欠,收拾好东西慢慢朝家里走。她得趁吃过饭的功夫,再翻一翻英语单词跟短语,免得到时候拼写上又发生错误。


    一连六门考试下来,连童乐都大喊血槽已空。周小曼跟陈砚青更是精疲力尽。让周小曼惊讶的是,所有的考试中,她感觉最轻松的,竟然是物理。因为她居然,没有一道题不会写!


    虽然物理是从初二才开始学的,知识点比较少。但这已经足以让周小曼小骄傲了一回,姐小时候也是学霸啊!看来她在学习方面的技能点,还没有完全灰掉嘛。


    礼拜四下午,语文跟数学卷子就已经被老师们加班加点地批改出来了。


    语文课上,高老师招呼课代表发完了卷子,高兴地表扬了班上几名成绩有进步的学生。她着重点出了周小曼:“周小曼是咱们班上,唯一一名语基部分没有丢一分的同学。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她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跟精力在学习上。基本功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这部分,没有巧路,也没有诀窍,就是花功夫!”


    同桌卢佳佳好奇地看着周小曼的试卷,这一回考试,采取的中考的分数模式,一百二十分的语文卷子,周小曼拿到了一百一十二分,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她羡慕道:“你是怎么背书的啊?我一边背了,回头就忘了。”


    周小曼讪笑,心道,如果左右两边都是高高的垫子,然后你悬空着压腿时背书,肯定能背下来。不把注意力集中到背书这件事上来,哪里吃得消啊!


    高老师讲到这次考试的作文时,又点名表扬了周小曼:“老实说,周小曼这次考试的表现让我非常惊喜。她的作文也写的相当棒,文笔优美,排比句的运用非常纯熟。名人名言还有诗词的引用,也相当亮眼。”


    周小曼立刻黑人问号脸,老师,你仿佛在逗我。我我我,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写的这堆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猛的一看全有理,仔细一想都是废话。你确定,作文能这么写?


    高老师还在讲台上苦口婆心:“下课以后,我会将这次得高分的作文复印件贴在后面。你们好好学一学。就你们的年纪,不要妄图学习鲁迅这样的大家,深刻什么的。你们的人生阅历,不足以驾驭这些。好看,记住老师的话,作文一定要语言优美,看上去就文采斐然,一定要好看。”


    周小曼这回真乐了。让她写深刻,她也深刻不了啊。既然引用诗词跟名人名言就是文采斐然,那她再把《语文基础知识手册》好好背上一遍好了。


    高老师讲解阅读理解部分的时候,周小曼听得尤为仔细。基础部分跟作文都能靠背诵解决问题,然而阅读语文阅读,她却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她是真的不知道作者写这段话有什么用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段话里头用了“也许”而不是“大概。


    她把这些题目的标准答案都仔仔细细地抄写了下来,企图从中发现规矩。


    周小曼琢磨着,自己应该买本语文阅读理解的专项题集进行练习了。她作文只扣了两分,整张卷子失分点基本集中在了阅读理解上。


    语文课上,周小曼在班级里狠狠出了一回风头。等到了数学课,她出的风头就更大了,连那天带她来班上的副校长都惊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呃,有没有第四更,取决于我早上几点起床。


    第66章 作弊的人


    课间,数学课代表去了老师办公室,捧回了一沓试卷,然后一张张的发到了每个人的桌上。发卷子的课代表还冲着周小曼挤眉弄眼:“可以啊,美女,简直文武全才了。咱班分数超过你的,还不到十个人呢。”


    大家对于体育特长生的文化课成绩要求通常不高。像周小曼这样在全国都拿到成绩的职业运动员,那就更不用说了。周小曼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一百零八分,忍不住乐了。这分数还真是吉利,邀您发。


    同桌卢佳佳羡慕地看着周小曼,感慨道:“小曼你到底是怎么学习的啊。我看你们教练都说了,你们一天起码训练八到十个小时,哪里来的时间学习啊?”


    周小曼微微笑了,从冲过来作势要掐她脖子的陈砚青手中抢回了自己的一条小命,艰难道:“可是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啊。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陈砚青坏笑着跟周小曼咬耳朵:“我怎么听说是□□就像海绵里的水啊。”


    周小曼立刻伸手去拧她的耳朵,陈砚青大笑着往教室外头躲。两个小丫头片子追着跑时,慌不择路的陈砚青撞到了拿着教案过来的肖老师。


    比起轻松活泼的两位女同学,当老师的人,面色可谓阴云密布了。他皱着眉头,狠狠瞪了她们一眼。


    可怜的陈砚青吓得腿都软了。


    周小曼赶紧拉着小伙伴跟肖老师道歉。结果肖老师却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要试图玩小聪明。”


    陈砚青还是一副吓傻了的样子,等到肖老师进了教室,她还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周小曼:“老师是什么意思啊?”


    周小曼也是不明所以。这时预备铃响了,两个小姑娘赶紧回位子上坐好,等待上课。


    今天的数学课,也是点评期中考卷。肖老师在讲台上简单说了一下考试的情况,他带的两个班里,一班平均分要比三班高五分。大家自己好好反省自己,为什么同样是他教出来的,学生成绩差距会这么大?


    卢佳佳小声跟周小曼咬耳朵:“你们家是不是给你请家教了?应该是特别厉害的老师吧。一节课多少钱?能帮我说说,给我也补习一下吗?”


    周小曼心头一动,没有一口回绝。赵老师身体不太好,一直调理着。他现在教小学生,一人一天收五十块钱,还要包一顿晚饭。赵老师上这些不过是想给孩子找个地方待着的小饭桌课堂,明显屈才了。教初中生的话,应该会效益更好。


    封老师的小课堂,两节课五十块,连中间的休息时间还不到两个小时。比起物理,数学补习的市场应该更大。


    她正神游天外,思量着这件事的可行性,讲台上,肖老师的目光已经盯上了她。


    肖老师敲了敲讲台,示意大家注意:“这一回考试,有些同学进步非常大。跟前两天的随堂考相比,简直就是突飞猛进。”


    班上学生的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到了周小曼脸上。经过数学课代表的宣传,所有人都知道周小曼期中考试成绩是一百零八分,相当不错了。


    周小曼正琢磨着,这时候,自己是应该垂下脑袋表示谦虚还是继续端坐着面带微笑时,肖老师话锋一转,语重心长起来:“学习要靠自己积累,不要妄图一步登天。数学容不得耍小聪明。你是什么样的基础,又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旁边的人都长了眼睛,看的清清楚楚。老师干了一辈子了,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以为自己凭借作弊,拿到一次好成绩就沾沾自喜的人,可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教室里的学生面面相觑。


    大家互相用眼神询问彼此,这次考试,哪个倒霉鬼撞了枪口,被抓到作弊了?肖老师这是在敲山震哪只HelloKitty?


    周小曼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考试作弊简直毫无稀奇可言,她也跟着听热闹。


    直到肖老师又强调道:“学习就是一个积累的过程。等到中考的时候你们以为也能够这样?等到升学考的时候,你们以为也能这样耍小聪明吗?利用老师对你的信任,到底觉不觉得羞愧?学习可不是能糊弄的。流了多少汗水都是清清楚楚的。那些成天不上课不好好学习的人,一天打鱼晒三天网的人,我就不信还能上天啊。一张试卷糊弄得了自己,糊弄不了别人的眼睛!”


    她才蓦然反应过来,肖老师说的人是她。除了她,没有人成天不上课!


    班上的同学也听出了端倪,纷纷转头侧脸打量着她。


    周小曼心中蓦地火起。造谣一时爽,辟谣火葬场!他一句不负责任的“某些同学”,就是往她身上打下了“作弊”的烙印。


    她突然间举手,直接开口:“老师,我有话说。”


    肖老师愣了一下,旋即色变。这练体育的,果然是从小没教育好,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举手不等老师表示,就直接开口说话,真是无法无天了!


    周小曼已经站起身,盯着肖老师的眼睛:“老师,你是在怀疑我作弊吗?”


    班上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少人发出了惊叹的抽气声。大家都没料到周小曼居然会直接发难,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肖老师也怔住了,没有想到这个学生竟然如此厚脸皮。他是考虑着小女生要面子,才没有点名道姓,只想着点拨一下就好。不想他的这番良苦用心不仅没有得到感激,她倒是迫不及待的就跳了起来。


    周小曼平生最恨这种含沙射影的指责。她上辈子受够了这种“XX有个人,哎哟,她都做了XX事噢”的闲话。要是当面锣对面鼓,她还好直接怼回头,替自己辩解。躲躲藏藏影影绰绰的指控令她厌烦不已。


    这辈子,她再也不要吃这种哑巴亏。去他妈的自行领悟反省!她不要打掉牙齿和血往肚里吞!


    少女盯着肖老师的眼睛,声音平静:“那么老师,你能否告诉我,我是怎样作弊的?我是抄了谁的卷子,还是传了什么纸条,做了小抄,翻了书?我的周围没有一个人,这次数学考试成绩比我高。我能抄谁的?这次试卷好像没有书上的原题吧,我翻哪本书来抄答案?”


    肖老师不悦起来:“周小曼,这是你跟老师说话的态度吗?”


    周小曼丝毫不客气,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一位老师毫无依据地指责一个学生作弊,这是对她的人格的侮辱。就因为她考好了,成绩进步了,所以就应该被无端污蔑?我虽然是学生,但我也是有尊严的。”


    这句话一出,肖老师的面皮涨红了,他气得拍桌子:“好好好,现在的学生都能耐了,怎么不上天啊!我是教不了这么厉害的学生了!”


    说着,他把粉笔一撂,直接抬脚走人了。


    这下子,班上立刻炸开了锅,周小曼居然把老师给气走了。除非是特别调皮的班级,谁能把老师给挤兑走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周小曼身上。卢佳佳也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的同桌,不知道该怎样表示才对。


    三班的班长是个身材微丰的中等个子男生。身担如此苦逼的重任,可怜的班长大人只能轻咳了一声,招呼数学课代表,赶紧去把肖老师给请回来。


    老师被他们班的学生给气跑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啊。传出去,他们班的脸面还要不要。


    肖老师不愿意过来,他的原话是,既然这么牛掰,不需要老师。那么他们自己学习就好了,要他是个老师,还有什么用?当吉祥物吗?


    周小曼坐在位子上,听愁眉苦脸的数学课代表转述老师的。


    班上的学生目瞪口呆,都呈现出一种不知所措的状态。不少人用目光偷偷瞥着周小曼,等待着她的反应。


    然而女孩只盯着自己的试卷看,然后翻书查找例题看解题步骤,订正自己错误的部分。


    班长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周小曼,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请数学老师吧。老师只是说了他自己监考时看到的情况。他又没监考咱们班,并没有说你呀。你不要想太多。”


    周小曼抬起脸,没有说话,只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试图打圆场的班长。


    可怜的班长,差点儿没被这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给直接看自爆了。他悲伤地想着,原来除了目似寒星外,还能目光若火。小男生面红耳赤的,讪讪地撤退了。


    此时的少女如果被孙喆看到了,肯定要亢奋地开了镜头盖,“咔擦咔擦”连拍几张。这就是他心目中刚破壳而出的火凤凰啊!


    班长压力山大,拉着数学课代表在讲台上坐着,先把最后一道大题,也是错误率最高的题目的标准答案写在黑板上。他自己跑去找班主任求救了。


    高老师听说了,也是吃了一惊。当老师的,被学生气到简直再正常不过,甚至还有年轻的实习老师直接让学生给气哭了,产生了心理阴影,改行的都有。但肖老师也是老教师了,他们三班的学生活泼是有,要说多调皮捣蛋,谈不上吧。


    可怜的班长支支吾吾把之前班上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肖老师怀疑有学生作弊,周小曼直接怼回头,让他说清楚,不要含沙射影。


    班主任挑了挑眉头,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看着瘦弱文静的周小曼,能有这种魄力。


    班长就是典型的勤务兵,两头跑的那种。他按照上级领导指示,又奔回了教室,喊周小曼一并去办公室。


    周小曼放下了手上的笔,静静地站起了身,安抚地冲满脸担忧的卢佳佳笑了笑。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她没做过的事情,就由不得别人往她身上泼脏水。她自己都不惜护自己,别人就更加不拿她当回事儿了。


    肖老师还是不愿意回去上课。他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当面被个学生甩脸子。


    他愤怒地表示:“我还没有见过架子这么大架子的学生。这样的学生我教不起,教不动。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被请来主持大局的副校长立刻劝慰这位老教师:“哎哎哎,不至于。老肖,你一位老同志了,怎么还跟个孩子置气啊。你听我的,先回去上课。再不高兴,都不能耽误了孩子们的学习。”


    周小曼一点儿也没有软和下去的意思,她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近乎于咄咄逼人:“肖老师,请您不要转移焦点。您要是觉得我的话让您下不了台,我的态度让您不舒服了。我可以道歉。但是,在我道歉之前,也请您先跟我道歉,澄清事实的真相,不要混淆视听,污蔑我的清白。”


    副校长喊了一声周小曼的名字,示意她,跟老师说话态度要注意。


    肖老师气得手都在发抖了。他指着周小曼:“你们也看到了。当学生的,就这么跟老师说话。我真是见识到了,这么多年,我总算是见识到了。尊师重道,这点儿道理还要我再去教吗?”


    周小曼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既然您是老师,那么就请您正视自己身份带来的影响力。你随口一句话,会给我造成多大的伤害。”


    肖老师瞪着眼睛:“我说你了吗?我哪一句话说了你?你自己要对号入座,还怪我了。以后是不是老师都不能讲学生一句不是了。不然是不是要个个读跳出来,说我污蔑啊!”


    周小曼盯着对方的眼睛,一眨不眨:“你是没有对我点名道姓,但是你提示的所有条件都指向了我。这样子藏头露尾含沙射影,是不是有违师道?一位老师,无端指责学生作弊,对这个学生来说,多么毁灭性的打击。以后不管我多努力,我取得怎样的成就,作弊这个阴影都会追随着我。周围的同学会议论我。我考得好是应该,谁让我作弊了呢。我考不好,哎呀,这回作弊没成功吧,原形毕露了。那么我的努力,我的认真,我的付出,又有谁看得到呢?”


    副校长赶紧出来说话,表示这件事还是一人各退一步。肖老师在课堂上说话不严谨,的确不应该。但是老师毕竟是老师,作为学生应该尊师重道,不该这样硬邦邦地顶老师。


    周小曼微微笑了,抬起了眼睛,声音听上去比先前更大了一些:“如果我保持沉默的话,别人就认为我是默认。怎么办呢?声音不大,别人就会装聋作哑装不知道。我的抗议,没有人听得到。肖老师,你可以觉得我对你不尊重不礼貌。可是在此之前,你能否想一想,你是不是也以尊重平等的态度对待了我?我是学生,是孩子。可是无论是学生还是孩子,也都有自己的尊严。尊严不允许被任何人践踏。”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语音码字改起来要命,不过思路倒是不容易断。


    第67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肖老师勃然大怒,他不过是让班上同学诚信为本,不要作弊耍小聪明而已。结果反倒是成了他的不是了。


    周小曼反唇相讥,就是身为老师,更加应该慎言慎行。因为学生会模仿老师,顺应老师的意思。老师对学生有偏见,会让这位学生在班上难以立足。


    副校长赶紧开口劝肖老师。他知道周小曼在之前学校遭遇的事。作为教育工作者工作者,他也清楚地明白,如果没有那位白老师的引导暗示跟推波助澜,周小曼也不至于陷入那样惨不忍睹的境地。这姑娘对这种事情如此敏感,的确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过程中,班主任一直沉默地站在边上。此时,她突然间开了口:“这样吧,小曼,你跟老师回教室。李校长,既然肖老师身体不舒服,那就让肖老师先休息吧。剩下的课,我先顶着。”


    副校长一时间也不好真当场下肖老师的面子,立刻笑道:“那就辛苦高老师了。您先过去忙,我跟老肖再聊聊。”


    出了办公室的门,班主任轻轻摸了摸周小曼的脑袋,安慰道:“别害怕,没做就是没做,谁也不能冤枉你。”


    周小曼一瞬间,眼泪差点儿滚出眼眶。


    高老师微微笑:“别怕,小曼,我们都相信你。你原本就是个勤奋聪明的孩子,考出好成绩我们都只会欣喜。”


    看到班主任出现了,还在黑板上吭哧吭哧抄着后面大题答案的数学课代表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喊了一声:“老师。”


    高老师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她看台下的学生,微微一笑:“来,占用大家几分钟的时间,老师说个事情。今天课上发生的事情,李校长也知道了。我也听说了。现在,我要澄清一件事,周小曼没有作弊。大家不要再对这件事胡乱猜测。没有证据,没有结论,就不要轻易给人贴标签。口舌也是业障,从你们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应该好好思量一下,是不是会伤害到别人。”


    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人,都盯着眼睛看高老师。


    人到中年的女教师,看着台下的学生,突然间微微叹了口气:“每次见到你们这样的眼神时,老师都觉得身上的担子很沉重。教师的责任是教书育人。前者简单,对,老师觉得业务知识不难。后者却是千难万难。我常常都忍不住反省自己。作为老师,我是不是给你们起了错误的引导作用。这些负面影响,会不会阻碍了你们此后的人生发展。老师也只是普通人。大家要学着用辩证的思维去看待问题。好了,你们继续自己订正讲解试卷吧。曹魏,你接着来。要是觉得有题目讲不清楚,下面同学自己觉得能说明白的,就举手自己上。”


    数学课代表曹魏已经将所有大题的答案都抄写在黑板上了,开始磕磕巴巴讲题目。


    班主任真就坐在曹魏的位子上,接着备课。


    班上学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听着曹魏的声音越来越哆哆嗦嗦,最后小的几乎跟蚊子哼一样。


    班主任笑了,抬起头来,鼓励曹魏:“别紧张。你能期中考试数学拿满分,还不敢把成绩展示给大家看么。别怕,就好好的,把你的解题思路解释给大家听。老实说,我出去听课的时候,就觉得,你们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对了,得到大家的肯定,这个印象就会固化加强。错了,被大家指出了,就能及时改正。别怕,老师上课都还有说错的时候呢。”


    曹魏总算是被打了一针强心针,说话的声响也大了些。他老老实实地讲解着题目,其中有道题,班长刘兴还提出了不同意见,两人就在黑板上演示了起来。


    直到此时,班上的气氛完全轻松了下来。台下有不少学生开始辩论,分别站曹魏跟刘兴。


    高老师也不出来阻止大家,任凭这群学生继续讨论。等到下课铃响的时候,她才笑着说一句:“说出来以后,是不是也没什么可怕的。”


    激动不已的学生们这才意识到了班主任的存在。班长吭哧吭哧地站出来,表达了大家对老师的感激。


    班主任笑了笑,没说什么,收拾好教案回办公室去了。


    老师一走,班上彻底炸开了锅。不少人跑到周小曼边上,一个劲儿地表示她“牛掰”。胆儿真肥啊,居然连肖老师都敢怼上。


    周小曼微微一笑,没吱声。她有什么好不敢的。


    下课没两分钟,童乐就蹦跶过来找周小曼了。他深切地表达了一下对女侠的景仰之情。看不出来啊,这个委屈包居然也有崛起的时候。


    周小曼对于他的评价一个劲儿翻白眼。


    陈砚青则是忧心忡忡,要是肖老师后面给她小鞋穿怎么办?这可是初三呢!


    童乐冷笑:“教不出来人,还不让别人教咯,真是好大的脸。怕什么,小曼,咱们就去找赵老师。”


    陈砚青有些茫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到底哪个赵老师。她们年级没有姓赵的数学老师啊。


    周小曼笑了笑,安慰道:“不至于。老师总不会不上课的。他上课,我听着就好了。”


    童乐却拉着周小曼到边上,小小声问她,赵老师长期带学生不?要是他也搞初中数学补习的话,算他一个,他要去。补习费用也好说。


    周小曼惊讶地看他:“你还要补课啊。这次数学好像全年级就你还有曹魏他们几个是满分了。你还想补成什么样儿啊。”


    童乐摇头:“不一样,差别大着呢。我觉得,赵老师讲的清爽。对了,封老师那边的物理,你要不要也去补补。我看你文科成绩还不错,英文卷子分数也下来了,你有一百零五分。我觉得,你不需要特别补这个了。”


    英语卷子还没发下来,周小曼也没特意去老师办公室打探分数,倒是刚知道成绩。她自己挺满意的。因为中考时英语有十分的口语成绩,所以卷面分是一百一十分。能考到一百零五分,她还是相当高兴的。


    她想了下,又追童乐:“封老师那边是怎么算啊。我就怕我到时候要训练,只能礼拜天有空。时间上,跟封老师形成冲突。”


    童乐想了想,建议周小曼私底下找封老师再好好问一下。老师一下子教七八个人的小课堂,跟一对一的授课,肯定又不一样了。


    预备铃响了,两人各自回教室。陈砚青好奇地问周小曼:“你俩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周小曼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一点儿八卦。”


    正说着,英语老师已经捧着卷子进来了,陈砚青赶紧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这一堂英语课,周小曼也被表扬了。英语老师夸奖她基本功练的好,就没有犯一个拼写错误。她讲台上一再强调:“我知道你们觉得背单词枯燥,没意思。可是所有的学习都是从基础开始的。你连词汇量都上不去,就跟盖房子一样,没砖头,怎么起高楼大厦。”


    卢佳佳羡慕地看着周小曼,赞叹道:“你的记性真好,语文也是,英语也是,你怎么就不会记混呢。”


    英语老师也让周小曼分享一下她的经验。


    她想了想,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集中注意力,短时间内多次重复。见缝插针地寻找时间,一次花个十来分钟,也不用一下子记很多,就是选一小段内容或者二三十个单词,重复记忆。一天用个五六遍这样的时间段,差不多就背下来了。


    “我记性不怎么样。其实我也挺害怕背单词的。多听吧,跟着磁带听录音,听着音标想单词。一般到了礼拜天的时候,我会再把这个礼拜背的所有单词,重复一遍这样的流程。也不多,就是一两百个,总共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比方说早上赖床的时候,刷牙的时候,坐车的时候,还有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可以做这些事情。我对环境要求不高,就是周围比较吵也没什么关系。”


    英语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对,就是这样。将学习融入到你们的日常生活中去。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知识都是为自己学的,永远别觉得,反正我将来也没打算出国,英语好不好无所谓。我爸妈我周围人一辈子都用不上英语。技多不压身,有没有相应的技能,真的会不一样的。”


    下课的时候,英语老师喊周小曼去她的办公室,特地点评了一下她的试卷。周小曼的失分点集中在阅读理解跟完形填空上。英语老师建议周小曼加大阅读量,这样对于以后的学习会有帮助。


    周小曼连连点头,表示以后一定注意。


    她回教室以后,琢磨着要去学校图书馆借两本绿皮小册子,就是那种英文名著的简写版。嗯,借什么好呢?就借《呼啸山庄》吧。以前一直想看,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看。


    今晚去找一下封老师吧,看能不能时间灵活地去补习一下物理。


    周小曼规划的是挺不错。然而晚饭的时候,薛教练的一通电话,就打破了少女的学霸之路美梦。她要出发了,参加比赛。这回的比赛规格非比寻常,是世界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


    没见过啥世面的周小曼直接小家子气的“啊”了一声,吓得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她到现在,总共就参加过一回全国比赛,连本省都没出去过。怎么一下子,她就得去参加世界级别的比赛了。


    薛教练安慰她,这个比赛的性质不一样,不是职业运动员之间进行的。参加比赛的运动员必须得去十七周岁以下的在校中学生。


    周小曼有些惊讶,为什么会选她去?艺术体操的特点决定了参加比赛的选手年纪多半都不算大,十七周岁以下的选手不稀缺啊。


    薛教练笑了:“你要对你自己有信心。你的技术难度,在国内同年龄段的选手之中,是排的上数的。”


    周小曼懵懵懂懂的,赶紧打电话跟高老师请假。她明天就得跟着薛教练去江省的艺术体操基地,开始十天的集训,下个月上旬便得跟着代表队去法国了。


    高老师一听她要去参加世界大赛,高兴得不得了,连连让她别担心:“你就摒弃一切杂念,好好比赛。等到你回来以后,咱们再安排补课,保准期末考试的时候,你还是成绩棒棒的。”


    周小曼不好意思极了,支支吾吾地表示,这次比赛是针对非职业选手的,规格没有那么高。


    高老师笑了起来:“那也是全世界的比赛呢。再说了,你不也坚持在学校上文化课么。”


    周小曼这才心里头轻松一点。她是拿省队工资跟津贴的,觉得作为中学生代表去参加比赛,总有种说不出的心虚。现在一想,她的确是在籍的中学生啊,没什么好奇怪的。


    一时间,周小曼激动不已,完全没办法在屋里坐安稳了。天啦!快来个人掐她一把,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要去参加世界比赛了。业余性质的比赛也是世界比赛啊。


    她兴奋地奔出屋子,准备去找妈妈,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结果因为激动,她差点儿撞到了过来喊她吃饭的川川。


    现在赵老师跟冯美丽都达成了默契,晚上两边开伙实在是浪费时间又浪费煤气水电。反正凑在一起不过四个人,索性一张桌子吃饭就好。


    川川连忙扶住周小曼,看着少女拉着他的胳膊又蹦又跳,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我要去参加世界体操比赛了!”


    少年懵懵懂懂,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她说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还是高兴地笑了起来:“那太好了!你以后就是世界冠军了!”


    这下子,周小曼反倒是害羞了,支支吾吾道:“其实也不是,业余性质的,就跟学校里开运动会一样。跟专业组的比赛,压根就不能比。”


    川川笑出了一口白牙:“那也是世界比赛呢!”


    晚饭桌上,冯美丽高兴得不得了。她可不管女儿说的什么业余不业余。她家小满这是要出国参加比赛了!这是什么意义啊!


    赵老师难得面容慈和下来,点点头道:“你要加油。任何摆在眼前的机会,都千万不要不当一回事。”


    周小曼连连点头应下。


    一整个晚上,她都处于亢奋的状态,压根就睡不着。脑子里有千百个念头在转悠,心里头美的简直要冒泡泡。太好了!她这回也要成开洋荤,见过世面的人了。


    迷迷糊糊地,直到夜深了,她才停止了翻腾,蜷缩在母亲的怀里沉沉睡去。


    冯美丽怜惜地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她的小满,又要辛苦了。只愿孩子付出的所有努力不会被辜负。只愿她的小满,一生幸福快乐。


    第68章 体操基地


    第二天一早,队里就派了车过来接周小曼,薛教练跟林医生都在车上,后排还坐着队医。她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一下子阵仗这么吓人。


    薛教练捏了捏眉心,笑着安慰她:“没事儿,带着我们自己的团队,比较踏实。”


    她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体育协会决定抽调周小曼去参加世界中学生运动会。老实说,当时她也吃了一惊。因为这场比赛的代表团参赛人员上个月就确定好了。怎么一下子又决定将周小曼给编进去呢。她原本想的是再给小曼巩固巩固,将成套动作好好再精炼一下。


    江省的体操训练基地,距离本市不算特别远,开车走高速过去,大约四个小时。中途在休息站停靠了一次,大家下车活动,顺便方便。


    林医生笑着摸了摸周小曼的脑袋:“别怕,也不用想其他事情。不管什么比赛,尽力做到自己最好就行。”


    周小曼点点头,心头那种惊喜又忐忑的感觉终于好了一些。


    体操基地在江省的一处郊区,从车窗往外看,山清水秀,环境相当优美。周小曼等人到达的时候,正值中午。接待他们的王领队等在基地门口,大老远就热情地打招呼。他们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拿下车,直接去带去食堂用午餐。


    周小曼早上怕晕车,只吃了一点儿水果。她发现坐车的时候,人特别容易觉得饿。一下车,她就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惜的是,上了餐桌,那一桌子的当地美食,什么鹅肉、羊肉、螃蟹、咸笃鲜什么的,都跟她没关系。她面前摆放的午饭是特制的,一小碗蔬菜沙拉,还是酸奶充当沙拉酱的那种。


    周小曼只好看着那一桌美食,慢条斯理地吃着蔬菜沙拉。其实她重生以后,都没怎么馋过吃的。甚至在丁凝她们对着孟超餐盘里的鸡腿垂涎三尺的时候,还故意笑过她们。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连续吃了好几天妈妈做的饭菜,她尤其的食欲旺盛。


    薛教练看了她一眼,挟了一小片鹅肉,真的是片,因为切得实在太薄,完全没办法用块来形容,放进她盘子里,微微一笑:“吃吧,晚上就没得吃了。”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周小曼一面道谢,一面珍惜地将鹅肉反复咀嚼了很久,总算满足了她心底的渴望。


    领队向她们介绍情况。


    这一次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原本定下来的代表团成员,训练的时候出了点差错,老伤复发了。医生检查完以后建议她尽快手术。所以领导想到了周小曼,让她顶上。


    领队和蔼可亲地看着周小曼,语气亲切:“小曼,大家都看好你,好好比赛啊!”


    周小曼赶紧点头应下,还是有些稀里糊涂的。因为来的路上没什么事情可做,她几乎睡了一路,所以午饭后,她只是跟着领队在基地里转悠了一圈,没有回去午睡。


    一直到下午一点半钟,周小曼才正式走进训练馆。令她惊喜的是,她还在这里遇见了熟人,上次艺术体操全国赛的亚军孙岩。


    孙岩见到周小曼也非常高兴,她主动过来打招呼,牵着她的手,言笑晏晏:“你也来训练啦,太好了。是不是准备入选国家集训队了?”


    周小曼差点儿被她吓到,她总共才参加过一回全国赛,连冠军都还没拿到呢。哪儿能那么轻易进国家集训队。


    孙岩笑了:“这有什么啊。你都十四岁了。这时候不进国家队的话,还能有多少时间蹉跎?”


    周小曼连连摆手:“我差得远呢,还不够格。”


    孙岩这下子是真奇怪了。周小曼不是来参加国家集训队的选拔,这时候到体操基地来干什么?


    她赶紧将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的事情说了,试探着问孙岩:“岩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挺纳闷的,怎么就选到我了呢?”


    孙岩漂亮的丹凤眼灵活地转了转,似笑非笑的问她:“你这个比赛是不是得年龄在十七岁以下啊?”


    周小曼点点头:“嗯,要求是在校中学生,十七岁以下,而且必须得是业余运动员。”


    孙岩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强调了一句:“年龄是硬杠子,到时候要测骨龄的。”


    周小曼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她专业练艺术体操也就几个月,总共出门参加过一回比赛。这个圈子里头的很多不成文的规矩,她一律不知道。


    她刚想追问几句,薛教练就喊她过去开始训练。


    周小曼匆匆跟孙岩打了声招呼,赶紧跑过去。自从上次艺术体操全国赛以后,她就没有好好的进行系统训练。尤其是期中考试这几天,训练更加是彻底丢下了。


    薛教练针对她的情况制定计划,决定前三天先好好把身体拉开了,然后再跟着成套动作练习。


    按照原先的约定,周小曼的个人训练全权由薛教练负责。但是她的理念,却跟领队发生了冲突。


    比赛在即,领队的意思是,周小曼本身加入集训迟。现在眼看着就要出发去参加比赛了,这个时候应该早点儿把成套动作给上了,否则等到了比赛场上,岂不是要让人看笑话?


    薛教练据理力争,要是贸贸然上成套的话,动作做出来变形惨不忍睹不说,对孩子的身体也不好,太容易落下病根了。


    领队不悦,略微皱了皱眉头,最后才勉为其难道:“行,那么周小曼的训练就由您负责。我尊重您的意见。不过有句话我得说一下,上一次的世界中学生运动会我们是单项跟个人都是金牌。上头的意思是,这一回我们起码要拿个前三吧。”


    薛教练眉头微蹙,似笑非笑:“什么时候专业的运动员比赛,能有人拿到世界世界个人前三。再来要求业余组的比赛有这个成绩吧。”


    这句话有点儿打脸的意思。


    这几年积极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可惜所谓的业余组比赛,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职业队员披着校服去参加比赛。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没有谁特意拿出来说。


    领队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但他也没有动怒,只笑了笑,没有再吱声。


    周小曼有点儿担心薛教练得罪了领队,领队会薛教练小鞋穿。


    薛教练笑道:“这倒不至于。训练理念有冲突,这是正常现象。再说了,无论是运动员还是教练,靠的还是实力说话。”


    周小曼点了点头,心里头还是有些担忧,薛教练耿直的性子容易得罪人。到底是不是单纯地靠成绩说话,实在不好说。别的不讲,薛教练资历摆在那儿,也教出过好几位国家队队员了。为什么她自己一直没能进国家队的教练组?


    她深吸了口气,微微晃了晃脑袋,开始今天的基础练习。压腿、压腰、踢腿、转肩膀,半天下来,她感觉整个人都拉开了。


    薛教练在边上盯着她的训练情况,点了点头,让她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等到晚饭过后,她还得去操场上跑圈,练体能。


    周小曼的晚饭就一盒酸奶跟一个西红柿。她也懒得再纠结了,直接拿在手里,一边啃,一边拖着行李箱跟领队助理去寝室。


    没错,来这儿半天了,她才第一次往运动员公寓走。因为据说前一位住宿的运动员还没来得及收拾好东西。


    周小曼一边喝着酸奶,一边听领队助理小姐姐跟她说这边的作息安排。早上六点起床,七点食堂开饭,八点钟开始训练,中午休息两个小时。


    她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小姐姐领着她上了三楼,她的寝室是307。她们在楼下舍管阿姨处登记拿到了钥匙,此时小姐姐便直接开了门,转过头跟周小曼说宿舍的规矩。


    结果门一开,里面发出一声尖叫,旋即就是愤怒的咆哮:“你开门之前不知道先敲门啊?!”


    助理小姐姐吓了一跳,惊讶地盯着里面披头散发的姑娘:“你不是下午三点半的车子走的吗?怎么还在这儿啊?”


    周小曼也愣住了。虽然房里人头发乱糟糟的,面上也不好看,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林丹丹,上次跟她同场竞技,拿到冠军的女孩。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她就明白了领队含糊其辞的“训练受伤了”跟孙岩所说的“骨龄造不了假”是什么意思了。


    林丹丹当时为了参加少年组的比赛,改了年龄的事情,比赛的时候,她也听人说过。这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就孟超他们篮球队,她就知道有两个年龄动过手脚的人。


    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一个业余性质的比赛,竟然也严格起来。林丹丹因为超龄,就这样被匆匆拿下来了。


    周小曼几乎对这个女孩有些同情了。老实说,年龄造假这种事,涉及到方方面面;不可能是一个小姑娘自己能够单独操作成功的。然而运动员在某些时候,就跟提线木偶一样,所有的一切,只能是站在台前的他们承担。


    林丹丹的气色极差。艺术体操运动员因为常年控制体型跟体重,不少人有贫血的毛病。她此时的面色就看上去尤其苍白,嘴唇干裂,眼睛下方也有两团青影。


    领队助理还在惊讶:“你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好吗?这样子,你还怎么归队啊。”


    林丹丹冷笑起来:“归什么队啊。我要参加国家集训队的训练了。这屋子我住的就挺好,我不换了。”


    助理为难起来:“要不,还是换一换吧。国家集训队的宿舍安排在那边。你跟她们住在一起,也方便培养感情啊。”


    林丹丹这下子脸色更难看了,冷笑不已:“这又不是演戏,还培养感情呢。”


    周小曼不想为这种事闹起来。住哪儿不是住。对她而言,要是能住进国家集训队里头去,能够耳濡目染学到的东西还更多呢。她连忙打圆场道:“还有其他空宿舍吗?我不要紧的。”


    助理小姐姐果然犯难了:“就国家集训队那边还有空房间。她们人多,安排的地方也大。可是你要是搬到那边去,这边开会什么的,会很不方便啊。”


    周小曼就是笑,也不再说话。她是队员,绝对服从组织安排。


    无奈的小姐姐跑去打电话给领队,领队又联系了薛教练。然后不仅是周小曼,她所在的整个团队都搬了。


    林丹丹站在门前冷笑:“好大的架势啊,体操女皇也就是你这样的排场了吧。”


    助理小姐姐不高兴起来:“你要是好好按规定来,哪里还来的这么多事。”


    第69章 年轻的战场


    周小曼赶紧拽了下小姐姐的袖子。真吵起来,到底谁吃亏还说不定呢。上次艺术体操全国赛,林丹丹一不是主场作战天然优势,二不是国家队的正式队员,有印象分加成。结果愣是力排众议,拿到了冠军。她是对艺术体操圈子不熟悉。可她知道一个理儿,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助理小姐姐皱了皱眉头,悻悻不乐地带着周小曼去新宿舍了。


    孙岩正要下楼去加训,见到周小曼惊讶了一下:“你们应该住在那边啊。”


    周小曼笑了笑,没作声。助理小姐姐先不高兴了:“有人鸠占鹊巢,能怎么办呢。”


    孙岩眼角微微上挑,试探着问助理:“那位大小姐?”


    领队助理含混了一声,没给个准话。孙岩也不追问,笑着朝周小曼挥挥手,自己去训练了。


    看着孙岩的背影,领队助理叹了口气,感慨道:“真能出成绩的人,都是能吃苦的人。你看人家,每天都会给自己加训。”


    周小曼笑了笑,没有吱声。关于这方面,她还是决定遵循薛教练的指示,劳逸结合。身体疲累到一定程度后,就应该放松休息。这个时候,完全可以用来学习美学知识,提高艺术感染力。一流的艺术体操选手,首先站在场上时,即使还没有开始任何动作,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晚上的集训内容主要是体能训练,也就是绕着操场跑圈跟背肌。除此以外,像跳绳跟仰卧起坐、俯卧撑之类的,也是体能训练的内容;训练的时候,会交叉着进行。所以她们练艺术体操的,看着瘦条条,实际上每个人都是一身的肌肉。


    薛教练给她计时,采取的是现在国际上新近流行的间歇训练法;也就是快速跑跟慢速跑相结合,据说这样训练效果事半功倍。


    周小曼一边跑步,一边有些儿担心丁凝她们的情况。薛教练跟着她跑了,队里的其他人怎么办?只一个助理教练小姐姐,性情太温柔;她真担心小姐姐会压不住大家啊。


    休息的时候,薛教练给她说着后面的注意事项。听到周小曼支支吾吾的担忧,她笑了:“我可算是要解放了。这次全国赛你们争气,出来的成绩省里头满意,也有家企业愿意赞助你们。队里就研究决定了,要从体育学院请一位集体项目的教练过来。后面,那边,我跟着盯一眼就行。”


    周小曼这才放下心来。老实说,她这样半路出家,却得到了队里最好的配置,她总有种心虚的感觉。好像抢了丁凝她们的资源一样。这下子,她们有人专门管了,她的负罪感就小很多了。


    她从全国赛回来以后,就絮絮叨叨地跟妈妈说了自己的心思。妈妈鼓励她平常多关心其他朋友,不要为了这些事情,跟丁凝她们闹矛盾。


    一想到母亲,结束了体能训练的周小曼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寝室了。跟妈妈住在一起后,她还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要跟母亲分别好久。


    薛教练看她眼睛忍不住往运动员公寓方向瞟,忍不住笑了。这就是个孩子啊,一离开家就想家。她挥挥手,示意周小曼先去放松肌肉,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回到寝室以后,周小曼连洗澡都顾不上,揣着电话卡就去给母亲挂长途。现在的手机话费可不比十几年后,不止有各种套餐,连异地漫游费都快取消了。此时手机在外地的漫游费相当惊人。


    冯美丽没有手机。她娘家人早就不认她了,她也没有多少亲朋故旧需要联系,完全不觉得有揣着个手机的必要。可是这一回女儿离家出去比赛,冯美丽却琢磨着得装个电话了。不然一直赖在人家赵老师家里头等女儿的电话,委实不像回事。


    赵老师却是不以为意,直接摆摆手:“没关系,电话你用就好。我们也没有要打电话的人。”


    冯美丽讪讪的搓搓手,心下思量,明天豆腐脑儿也留些给晚上小饭桌的孩子们加餐。下午去小学门口一接到人,就给他们吃一碗垫垫肚子。这样既给孩子添加了营养,也能省下点儿菜钱。


    基地的IC卡电话机不少,周小曼没好意思跟国家集训队的人抢走廊上的电话机,跑到楼下大厅挂电话去了。


    十月下旬的江省,晚上颇有天凉好个秋的意境。周小曼没来得及洗澡,身上的汗也没有干透。为了防止吹风受凉,她特意在身上过了件厚外套,蹦蹦跳跳地跟母亲挂电话。只要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她就忍不住要撒娇。今天中午的大餐好诱人啊。教练给她挟了一片鹅肉。不过她更加想吃那个田螺。


    冯美丽听着女儿的声音就欢喜,闻言立刻哄道:“没事儿,等你比赛完了回家,妈烧给你吃。”


    周小曼立刻欢喜不已。其实母女俩都清楚,即使比赛结束了,周小曼依然不能痛快地吃。她既然选择了艺术体操,那么就得遵循这样的生活方式。


    一点儿小事,只要是在爱的人面前,就能絮絮叨叨地说上好久。冯美丽反复叮嘱女儿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出门在外要舍得花钱。最后她还是看时候不早了,怕耽搁女儿休息,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周小曼也万般不舍地放下了电话机,叹了口气,往宿舍走去。她心里头直犯愁,这一出去得好几天呢。妈妈可怎么办啊。她一个人在家,肯定会很寂寞的吧。


    少女一边走一边想心事,等到了楼前的路灯下,准备上楼梯的时候,后面有人跟她打招呼:“小曼,你怎么在这里啊。”


    周小曼笑着指了指大厅里的IC卡电话机:“我打电话呢。”


    孙岩扑哧笑出声来:“你打电话干嘛不在寝室里头打啊。小店就有电话卡卖,直接按照上面操作,用寝室的电话机打就好。还比这个便宜呢。”


    周小曼一听就瞪大了眼睛,委屈道:“怎么没人跟我说啊。”


    孙岩笑了:“你还真是个孩子呢。我现在倒是相信你正儿八经没练多长时间艺术体操了。比方我,已经三年都没回家了。打电话回去,都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周小曼有些尴尬,自嘲道:“我是娇气宝宝啊。”


    孙岩却笑得感慨:“这挺好的。”


    周小曼跟着孙岩一块儿上楼去。


    孙岩打了个呵欠:“今天太晚了,明天要是有空我找你玩儿啊。”


    周小曼点点头,跟她道晚安。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后,周小曼躺上了床。她暗暗告诫自己,要赶紧适应比赛。出发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谁也不可能留下来等她。她只有加油,再加油!


    柔韧性训练和平衡能力训练先持续了三天,薛教练看着满意了,才让上成套动作。周小曼跟另外两位女生组成三人组参加个团赛;不过她们彼此间的训练却是两套班子。她也只和两位姑娘在训练场上打了招呼,然后各自去训练。


    其中一位叫袁蓉的小姑娘特别好奇林医生的存在,趁着休息的时候,跑过来去周小曼:“这是你的成套教练?”


    周小曼不好跟她解释林医生的身份。这个时候,心理工作者介入体育运动,通过对运动员心理调节来提高比赛成绩,帮助运动员进步,似乎还是个空白领域。就是领队跟她们讲话的时候,也就是单纯地强调拼搏奋斗。


    袁蓉还在好奇地看着林医生。林医生笑着主动回答:“我是帮助周小曼比赛的时候,不打哆嗦的人。”


    小姑娘吐了下舌头,笑嘻嘻地跑开了。


    薛教练感慨道:“什么时候,大家看你不觉得稀奇了,咱们的艺术体操大概就有希望成为世界一流了。”


    周小曼笑着打岔:“教练,我今天先练习哪个成套?”


    理想主义者往往都会痛苦,追求美好的道路上常常诸事不顺;然而坚持内心虽然改变不了世界,却可以让自己不为世界所改变。


    因为是大家共用一个训练馆,周小曼的球操没有放音乐,薛教练给她打着节拍,控制时间。


    几乎是她一摆出姿势来,不少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周小曼身上。站在艺术体操的地毯上,这个面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女,立刻就显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人们明明没有听到音乐,却能够从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的面部表情跟肢体语言中,品味出音乐传递出的那份宁馨与美好。周小曼令人惊叹的转体跟跳步展现出来的时候,更是引起了一片惊呼。


    国家集训队的教练在边上看了,叹气道:“这真是,这小姑娘的确是个好苗子。”


    另一个人见了,点点头道:“等她比赛回来,招过来看一看吧。这套动作,可以再改一改,更流畅一些。”


    先前叹气的人嗤笑起来:“找谁改?还找那位前苏联的教练?一万块钱人民币跟三千美金,这钱谁掏啊。”


    说要改成套的人翻了个白眼:“体育大学不是有专家么,托关系,过去找人家看看。卖卖老脸呗。”


    周小曼已经结束了成套的球操,微微喘着气。


    薛教练招呼她过去,指出了其中存在的两处细节上的小毛病,让她注意加强。然后教练打着拍子,周小曼又来了一次。


    这一回,她的动作比先前更加流畅,衔接的,也更加自然了。


    原本一直在另一块场地上练习的孙岩也走到边上观赏,对着自己的教练感慨:“她真是老天爷赏饭吃。明明比赛结束后这些天,她压根就没有参加训练。可是教练你看她,是不是比起全国赛的时候,感觉更加出色了。”


    孙岩的教练笑了,调侃道:“要是全国赛她是这样发挥的,那她可就不只是个第三名了。不过有的人属于平时训练水平高,到了大型比赛的现场就犯怵。你看那些国字号的千年老二是不是都这样。这比赛啊,到了场上,还是得有舍我其谁的架势。”


    周小曼练习了三遍球操之后,又开始了绳操。跟全国赛一样,这个赛季里,五个项目中依然不包含带操。所以这一回,她纯粹吃老本,连新编排动作都没有。


    薛教练笑道:“虽然跟我原定的计划不一样。不过这一回也好,算是先巩固了基础。”


    十天的集训转瞬即逝,周小曼的护照也在工作人员的努力下,终于办了下来。在基地开了一次欢送会以后,她们一行九位运动员外加教练组队医组工作组,浩浩荡荡的二十人,终于出发去机场,踏上了锦标赛的征途。


    作者有话要说:认真脸,说一下世界中学生运动会。


    这个是现实中就有的。我国在九八年十月份,上海举办过一届,当时是横扫千军的架势啊。拿到了艺术体操个人跟集体的金牌。不过这真的是业余性质的。


    文中所处的年代的确有世界中学生运动会举办,在法国,不过是五月份的事情。其中有艺术体操的项目。不过当时我国代表队主要参加了田径类的比赛,毕竟体操项目在一般中学里还是冷门项目,练习的人非常少。


    这次的比赛是我杜撰出来的,我也没有找到世界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的资料。请把它当成架空来看。


    第70章 第一个世界地


    与巴黎相距只有二十五公里的埃松省,是艺术体操发展史上的重地。每年一度的“埃松杯”艺术体操邀请赛素有“小世界锦标赛”之称。这一次的世界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也在埃松举行。


    从江省艺术体操基地到埃松,没有直达航班。中国代表团的行程是先坐车去上海,而后从上海飞往巴黎,接着再从巴黎机场坐车去埃松。


    周小曼害怕坐大巴晕车,早饭吃的很少。薛教练心疼这个自律性极强的弟子,一上车就让她靠着车椅休息。林医生在整个行车过程中一直握着周小曼的手,给了她莫大的支持和安慰。


    比起经过了长达半年时间选拔,集中训练了两个多月的代表团里的其他运动员,临时加入的周小曼显得尤其格格不入。短短十天的集训时间里,她试图跟个人团体赛的两位队友打成一片,然而一直到出发,她们仍然只是点头之交。整个代表团里,她以及她的团队,感觉单独成一个小团体。


    林医生知道她心中的沮丧,并没有给她什么指导意见。如果周小曼参加的是集体项目,当然,除非这些人疯了,否则不会做出这样没有脑子的事情;她一定会想办法来解决这件事。但是个人项目的好处在于,她可以单兵作战。


    周小曼一路都迷迷糊糊的。车子大约用了两个半小时到达了机场,大家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垫垫胃,便排队过安检,乘坐中午十二点的航班去巴黎。中途飞机似乎停了一次,不过周小曼没有留心,她从上飞机起就闭着眼睛养神,脑子里头不断重复着那四套操的动作。


    脑海里的人似乎有着跟她一模一样的脸,可是站在地毯上,却又像是有哪里不一样。她的身边又有一个自己,站在边上,用一种痴迷的眼神看着再地毯上翩翩起舞的少女。周小曼从来不知道,长得仿佛跟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少女,竟然可以如此绚烂夺目。她死死盯着少女,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十二个小时的航班冗长到令乘机的人都浑身酸痛起来。世界中学生艺术体操锦标赛是业余性质,自费比赛。虽然教育部门额外给体操协会拨了笔钱,但显然,大家只能乘坐经济舱。薛教练问空姐要了杯咖啡,掐了掐眉心,活动了一下坐的发僵的身子。


    林医生轻轻将周小曼的身体摆正,虽然用了行车颈托,但这个时候她要是落枕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薛教练略有些担心,从一早出发到现在,这丫头已经睡了差不多十二个小时,真怕她会睡懵了啊。


    林医生笑了笑,安慰老友:“没事儿。我看她前头是在闭着眼睛想事情,大概四五个小时前才睡的。这样正好,等到了巴黎,差不多是早上七八点钟,连倒时差都免了。”


    薛教练点了点头,轻轻跟林医生嘀咕:“我都不知道把孩子拎过来参加这个比赛应不应该。小曼参加比赛时间迟,要是她才十一二岁,玩玩这种业余组比赛也无所谓。可是小曼已经十四岁了,再不多参加点儿正式比赛,孩子的时间就被耽搁掉了。”


    林医生啼笑皆非:“你呀,就是太贪心了。我倒是觉得,按照她的情况,参加这种规格的世界级比赛反而好,可以给这孩子信心。她心里头到现在还对自己懵懵懂懂的。孙岩以为她是去参加国家集训队的,她竟然吓得不轻。”


    薛教练倒是不知道这一茬,闻言哭笑不得。周小曼是没数,觉得国家集训队是遥不可及的梦。可是现在,整个国家,专业艺术体操运动员,集体跟个人项目加在一起,也就几百个人。周小曼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条件有多出色。她的身体数据,简直就是为艺术体操而生的。


    想到这里,薛教练暗自庆幸,亏得她没有被周文忠哪一家子的冷脸给吓跑。否则,这个好苗子,她就彻底失去了。


    到达巴黎戴高乐机场时,差不多刚好是法国时间八点钟。周小曼一直到空姐提醒大家航班到达,才睁开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薛教练看着她的样子就想笑,这孩子,伸懒腰的样子,跟只小猫一样。


    大家带上自己的行李,跟着领队下了飞机。锦标赛组委会方面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待在机场门口,手中举着牌子,上面的中国二字相当有艺术范儿,显然书写者有书法功底。


    这两个字,让原本阴测测的天空都显出了亮色。经历了十几个小时航班而精神萎顿的众人,陡然生出了一种难言的自豪与骄傲。他们现在代表的,是他们的祖国。


    来接他们的工作人员,是大赛组委会方面招募的志愿者,一位高鼻深目的俊秀小哥。周小曼这种对男人长相极度免疫的人,见了小哥都要忍不住心神摇曳一下。实在长得太好了,就跟传说中的天使一样,湖水蓝的眼睛,能看得人心都沉醉进去。皮肤白皙如薄雪,阳光下微微融化,半透明的那种,自带柔光过滤。


    体操队的一群小姑娘们纷纷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文静的东方少女们不好意思盯着帅哥看。


    领队赶紧上前跟小哥握手,随团的翻译给整个团队做了自我介绍。


    令他们欣喜的是,法国小哥奥古斯汀会说中文,虽然带着点儿腔调,但是基本的对话沟通无压力。他自我介绍说他有一半中国血统,妈妈是中国人,所以从小在家中要说中文。


    领队招呼大家一起合张影,好发回国内做宣传材料。一行九个小姑娘,周小曼站在了运动员的最边上。她笑了笑,对这种站位顺序没啥兴趣。令她暗戳戳得意的是,小哥奥古斯汀站在她边上,足以让那八个小姑娘羡慕嫉妒恨一路了。


    大家寒暄了几句,便在奥古斯汀的带领下,租了大巴车,往比赛场地附近的酒店去。


    中国代表团被安排在一座中等规模大小的酒店。疲惫的众人简单在酒店里用完了早餐后,便直接回房间休息了。他们准备等吃过午饭,再去训练场馆熟悉环境。


    连领队在内,所有人住的都是标准间。周小曼照旧和林医生一间房,薛教练则是和队医住在一起。


    比起蔫蔫的大家,睡饱了一路的周小曼分外有精神。薛教练便不让她继续休息,免得好不容易调整出来的时差,又给打乱了。


    周小曼无所事事地在酒店里逛了一会儿,自己去酒店健身房做基础训练。薛教练打着呵欠要陪她一块儿去,被她婉言谢绝了。这些天,教练一直忧心忡忡的,没有休息好。要是不趁着比赛尚未开始,把身体给调整好,后面几天更是难熬。


    薛教练摇摇头:“算了吧。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出了点儿什么岔子,到时候难以收场。刚好,你趁着时间练练,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身体都要僵了。


    林医生身体扛不住,进房就已经歇下了。师徒俩便按照先前那位小哥奥古斯汀的介绍,去了楼下的健身房。


    大约是这个时间段是一般人工作的时候,健身房里没有其他客人。周小曼在薛教练的指点下做起了基本功训练,先是让身体热起来,然后开始一步步的拉伸,压腿、压腰。整个基本功训练,一直持续到中午。小哥奥古斯汀过来找他们。吃过饭以后,他还要带大家去训练场馆。


    看到周小曼的动作时,小帅哥还赞美了她一句:“你实在太神奇了。如果我的妈妈看到了,她一定会非常高兴。”


    薛教练有点儿惊讶:“你母亲也从事艺术体操工作?”


    奥古斯汀点点头:“是的,她在巴黎的一家俱乐部当教练。这一次,她也有学生来参加比赛。”


    薛教练刚想追问奥古斯汀母亲的名字,领队就过来催促道:“薛教练,咱们得快点儿。趁着没正式训练,大家人没到齐,地方不挤,先好好练开了。”


    周小曼赶紧跟着去餐厅用午饭。


    比赛期间只吃水果跟酸奶,几乎已经成了她们约定俗成的规矩。好在早上看到硬的跟石头一样的法棍以后,大家对法国大餐的期待值降低了不少。所以心里头还能够有些许安慰。


    这一回,一到酒店,运动员们还是先上秤称体重。其他人都还好,体重在线内。集体项目有个小姑娘就惨了,超重了二两,中午连水果沙拉都没得吃,只能小口小口地喝水。


    周小曼刚重生那会儿,也不明白为什么艺术体操运动员除了要控制体型外,还要减重。要知道体脂率不同的情况下,两个同样身高同样体重的人,体型差别可以相当大。她们几乎都是一身的小肌肉,体重比起相同体型的姑娘重一些,简直理所当然。


    结果薛教练听了就瞪眼睛:“这重了一两,都不一样。只要一重,身体就发沉,做动作就容易受伤。”


    丁凝她们当时可鄙视地看着她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不懂,果然前面纯粹业余练着玩儿。


    一想到自己的那群小伙伴们,周小曼就满心的惆怅。不知道新教练的训练方法,她们能不能适应。不知道以后,她和大家,艺体之路能走多长。


    突如其来的伤感,让周小曼蓦地非常思念母亲。一个人在家的妈妈,肯定很孤单吧。可惜的是,艺术体操太过于冷门,她们参加的中学生锦标赛,也不会有媒体关注。妈妈就是想从报纸上看一眼自己都做不到。


    她吃着吃着就走神了。还是林医生笑着喊了她一声,周小曼才反应过来。


    薛教练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


    领队也开玩笑道:“等你拿了冠军,咱们临走前,肯定去巴黎好好吃一顿大餐。”


    周小曼却脱口而出:“教练,我想换几个成套动作。”


    这句话无异于石破天惊。艺术体操成套动作的编排相当有讲究,一套成熟的成套动作,要由专人编排上好几个月,运动员熟悉成套动作也要好几个月。这眼看着就要比赛了,周小曼去说想要改动作。这不是瞎胡闹么?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跟你们讲噢,明早要是只有两更或者三更不许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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