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飞得更高
孟超笑了,因为戴着口罩,冯小满只看见他的眉眼弯弯。他摘下口罩以后,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我不是来玩的,我是来参加比赛的。有一个篮球赛,我们校队要过来参加。”
冯小满非常高兴。她就怕一件事,她担心孟超会在美国高中里受到排挤,打不上比赛。这样的话,对他而言肯定会打击很大吧。
孟超笑眯眯地问了冯小满几句关于别后的生活,赫主任总算姗姗来迟了。他们快出酒店的时候,主任想起来自己的比赛笔记本没带,又折回头。陆教练原本说,要等一等赫主任的。结果赫主任眼睛一瞪,催促她们赶紧走,不要浪费了训练时间。
大家伙儿对赫主任这种分秒必争的精神,实在是有些囧囧有神。
一见赫主任,冯小满立刻识相地离孟超远远的。
赫主任平生最厌烦的事情莫过于运动员不好好训练。居然还敢违反队规,谈什么恋爱。主任觉得,尤其是女运动员,一谈恋爱脑子就发懵,成天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成绩下降的厉害。所以,在赫主任手里,这些小丫头片子们,都得乖乖地训练去。
冯小满偷偷向孟超做了个手势,乖乖地跟着赫主任,往前走。
没想到就这一个眼风,也能被目光如炬的赫主任抓个正着。他沉着脸问冯小满究竟怎么回事?
冯小满才不敢往枪口上撞呢。她选择性说出了事实:“哦,他是美国高中那边过来打篮球比赛的。这边原先不是篮球馆么。他问我们比赛哪一天结束?到时候他们好过来训练。”
大约冯小满说话的语气太耿直了。孟超又是典型的篮球少年体格。赫主任居然一时半会儿的,没能发现破绽。主任只好沉着脸训斥:“好好比赛知道不?”
冯小满立刻识相地跟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一眼看上去,乖得不行。
中国队的看台赛进行得非常顺利,冯小满的球操可以说掀起了看台赛的小□□。
孟超到目前为止,对于艺术体操都是纸上谈兵,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诸如无帮助腿结环之类的动作。他只看到地毯上的冯小满身着黑色的跳操服起舞,身姿优美而轻盈,让他甚至有种在看芭蕾舞剧的感觉。
虽然少年总共就看过一回现场演出的芭蕾舞,虽然地毯上的少女动作惊险到令人叹为观止,但少女眉目中流转的魅惑,跟她举手投足间展露出来的迷人,让孟超猛然想到了《天鹅湖》中的黑天鹅。那位时而魅惑,时而高傲,时而又楚楚可怜,让王子最终倾倒在裙下的少女。
冯小满从田思静风波之后,脸上的婴儿肥一直没能养回头。这让她原本稚气十足的面孔呈现出了更为坚毅的感觉,与慢板音乐呈现出来的情绪更为契合。在黑天鹅魅惑王子成功后,她没有如芭蕾舞一样进行浮埃迪转体,而是选择了引爆全场气氛的手压球,无帮助腿结环三圈。少女的神情陷入迷醉中,仿佛是得意洋洋于自己颠倒众生的魅力。旋即她开始满场飞的跳步,让人目瞪口呆的跳步开度,似乎是在发泄心中的狂喜与凄凉。
是啊,如此轻易就能俘虏的王子,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那一瞬间,孟超屏住了呼吸。他看懂了少女微笑背后的凄凉。那样的歇斯底里地爆发着的情绪,无需言语,也无法言语,唯有从她的肢体中完完整整地爆发出来。
球操结束后,冯小满似乎还沉浸在情绪的余韵中。她平静了一下,才起身谢礼。全场雷动的掌声告诉薛教练等人,少女的这套球操是很有实力拼一拼奖牌的。
林医生面带微笑地看着冯小满。这个敏锐的少女一边因她的敏锐而多愁多思,一边又将敏锐运用到她的艺术体操事业中去。敏感的人不一定能够成为艺术家,艺术家却又都是敏感的。因为他们的敏感,所以他们才能发掘出普通人难以察觉的美。
薛教练则是缓缓地嘘出了一口气。没有人跟冯小满提过,怕她思想负担太大了。事实上,队里是希望她能拼下来一枚奖牌的。
整个教练组都明白,这非常的难。从少年组进入成年组,本身就是一道鸿沟。专业的点评人在评价成人组选手成套编排不佳的时候,甚至会直接说,这就是少年组的水平。
与冯小满这个提前进入成人赛场上的孩子,同场竞技的,都是世界排名靠前的选手。她们之中,没有一位是庸手。每一位都风格独特,艺术性与技术难度并重。冯小满能拿到奥运会的入场券就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
可是她们又都明白,她们这支队伍太需要一枚奖牌的鼓励了。因为之前集体项目组,罢训的事情,其实让整个艺术体操队的处境,都相当的尴尬。如果能够拿出成绩来,大家的情况大约会好些。但是如果没有成绩当护身符,她们都担心,怕有些人,会气急败坏之下直接将队伍解散掉。
在距离奥运会还只有大半年的时候,这么做非常冒险,可是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冯小满额上微微沁出的湿意,笑道:“做的不错,比赛的时候保持。”
这一回,大约是所有人都憋着口气儿。集体项目组的几位小姑娘在看台赛中的表现也相当可以。她们的五带表演尤其出彩。安东尼娅教练又在世锦赛的基础上,为她们做了几处调整,使得五带的表演尤其炫目。
地毯上,少女们在彩带纷飞间穿梭的时候,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她们。
赫主任高兴地鼓掌,表扬道:“我看丁凝这小丫头很不错,能镇得住场面。以后队长就定下来,让丁凝当吧。”他颇为遗憾,田思静那小丫头还是气性大了些,不然哪儿来的这么多事。
陈教练也点头,重新调整后的几个动作里不少是丁凝单独完成的难度动作,效果看来还是相当不错的。基本功扎实的好处在于,在赛场上,小丫头容易稳住。
赫主任重点表扬了集体项目组的队员们,又叮嘱丁凝:“比赛的时候也要这样,知道不?这回你们要是拿到了奖牌,我就不退你回省队了。”
丁凝被吼得一缩脖子,然后又挨骂了。体态,艺术体操队员的体态!赫主任自觉现在艺术修养得到了飞跃式的进步,尤其嫌弃这些队员们。看看人家,那是天鹅,一到了自己队里头,怎么一只只都成了鹌鹑。
冯小满在心中想象天鹅高傲地睥睨众生,丢给赫主任一个白眼,身子一转,直接划水走了的场景,乐得不行。
然后火眼金睛的赫主任又读懂了她的小情绪,重点批评了一回冯小满的体态,直接把人骂到大气不敢喘一声才算完事儿。
冯小满出赛场的时候,发现孟超还没走。她笑嘻嘻地问他:“哟,还看着啊,我们赛台训练结束了呀。对了,你们球队不训练吗?”
孟超有点儿不好意思,解释道:“今天上午休息。”他还没进入正题呢,眼看着赫主任又走过来了。少年只好识相的离得远远的。
赫主任扫了一眼这个高个子的男孩子,心中相当不以为然。哼!冯小满这个丫头片子就是招人。上次那个什么法国的小男孩,现在这个打篮球的傻大个子,怎么一个个都往她身边凑啊。赫主任又狠狠地剜了眼孟超。亏得是在美国上学的,反正见不到面就好。
冯小满在边上偷偷的笑,她觉得此时的孟超,看上去模样相当无辜。一行人又回到了酒店中休息。实在太冷了,大家都感觉疲惫,表示想要回房间睡觉。
陆教练也没有勉强这些女孩子们,再去训练。相反的,她觉得这些孩子们,需要放松下来,因为她们此时身上的压力,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参加世锦赛时。每个人都憋足了劲儿,想获得成绩,生怕这一次表现不好,就会被打包清除出队伍。
冯小满没有回房间睡觉,她昨晚休息的不错。
她在房间里装模作样了一回以后,又折回到了楼下,跟孟超坐在大厅僻静处的沙发上说话。
孟超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冯小满说。可是见到她本人笑意盈盈地走过来,男孩子却又沉默了。他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这是他第一次看冯小满的比赛现场。在南省的时候,他只见过冯小满日常训练、那个时候,她就连成套动作,都鲜少做。大部分时候,她们体操队的女孩子们都在不停地做各种各样的基础训练。
他们篮球队的队友,曾经嬉皮笑脸地要求这些小姑娘们,来一段艺术体操。结果每次都收获一堆少女们的白眼。
第一次在现场看到冯小满的成套动作,孟超的反应是惊艳。他甚至有点儿发傻,因为赛场上的冯小满,呈现出来的状态,跟他想象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到了美国以后,曾经找过冯小满的世锦赛时比赛录像。那个时候,他就惊讶,地毯上翩翩起舞的冯小满与他记忆中的女孩似乎完全不同。可是这一次看现场,那种震撼就更强烈了。强烈到他面对着眼前已经洗净了舞台妆,一脸素净的少女,依然不知所措起来。
该怎么描述少年此时的心情呢?
大约是惶恐吧。在这样的美面前,他有些不知所措。
冯小满对篮球少年的美国留学生活却是充满了好奇,她问孟超:“你现在还练习投篮吗?那投篮的准头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好?”
孟超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融入美国的环境,花了他大半的精力。很多时候,他没有办法跟上队伍的节奏。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忽然哄堂大笑。只有独自在异国他乡,身边没有一位亲友的人,才能够体会到那种孤单。孤单是渗入到骨髓中的,每个人似乎都对他非常礼貌,甚至显得友善。然而这礼貌与友善的背后,都带着距离。
他们欢迎你来做客,不过要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噢,耸耸肩吧。
他们并不想他真正成为他们的朋友。
孟超不愿意跟冯小满说这些事。他不愿意让自己的苦闷,暴露在这个女孩面前。
然而冯小满已经从他不由自主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些什么。女孩子没有说话,只目光柔和地看着他,鼓励道:“加油,坚持下去。说到底,最基本的,我们都是人类,是不是?总会有办法沟通的。”
孟超点了点头,本能地垂下眼睛,他想让自己显得强大而游刃有余些。可是他下意识地低头,已经泄露了他其实并不想继续下去这个话题的心思。
冯小满握住手里的杯子,仿佛漫不经心地喝着水:“嗯,现在,我似乎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所有人都崇尚强者。如果不够强大的话,他们下意识的就会忽视掉这个人。可是如果足够强大的话,那么,自然而然的,强者就获得了话语权。你看,你以前投篮那么厉害,简直百投百中。那么不如你就这个用作为你的必杀技。
我记得好像,嗯,好吧,其实我不是很能看懂篮球比赛。你们的动作都太快了,旁边没人给我解说,我就眼睛跟脑子转不过来。”
孟超脱口而出:“下次我陪你看篮球赛。”
冯小满哈哈大笑:“你陪我看,你还怎么打篮球啊。”
少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冯小满琢磨着自己接下来的话:“嗯,我觉得投篮,其实一点儿也不比什么大灌篮扣篮什么的差。反而,更加的,怎么说呢?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孟超露出了笑容。他目前的身高,灌篮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系数的,他最擅长的,的确是投篮。他不知道冯小满这么说,是真的发自肺腑,还是为了安慰他而已。然而这两者,不论是哪一点,都足以让他心中充满了暖意。
十二月份的喀山,外面寒风肆虐,今天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度。可是孟超却觉得心里头暖融融的。
少年的目光贪婪地盯着笑语盈盈的冯小满。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的人了。
一开始是他去美国,一切纷乱。好不容易,等到他安定下来,冯小满又要封闭训练,备战世锦赛。自此以后,除了十月份,冯小满短暂的回南省上学阶段,他们还在网上聊过几句外,接下的时间,冯小满又陷入了断网的状态。
赫主任可不许电子海洛因污染了艺术体操队的小姑娘们。无论大家如何跟他解释,电脑除了用来打游戏外,还可以有其他很多用途。固执己见的赫主任,都不予理睬。
英明神武的赫主任才不要被这些小丫头片子们忽悠呢!一个个不做正经事,成天泡在什么艺术体操论坛上面,跟别人胡说八道的。有那功夫,不如去好好练练她们的基本功,哦不!是要再熟悉熟悉成套动作。
两人聊了一会儿以后。孙岩过来找冯小满,赫主任要喊她们个人项目组开会了。孙岩的表情有点儿奇怪,完全没想到,赫主任居然会对她们个人项目组,有要求了。
冯小满缩着脖子道:“妈呀,主任不会是又打算骂我们一顿了吧。”
两人说着就往电梯口去。
孟超目送冯小满远去的背影。少年的眉宇间,有点儿惆怅。她越飞越高了,而他却在原地徘徊,甚至还不知道前进的方向,究竟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来,集体摸摸小仙女们,这天气,简直了,一个字,热!
第162章 动起来
丁凝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她想在酒店里走一走,好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
庞清她们都安慰过她。即使是队友,也未必一定要关系异常亲密。远的不说,就说羽毛球队的“东方不败”吧。那一对双打球员,人人都知道,彼此关系相当淡漠,下了场完全没交情。可是她们并肩作战,默契无双,,在赛场上从来没有输过一次。
关于这一点,两人的解释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有利于在场上配合。因为一旦产生私人交情,彼此相处起来就肯定会有情绪起伏。反而不利于上场比赛。
丁凝能够接受这个观点。用她妈的话来说,她还能跟厂里的每一个工友都成姐妹?干活是干活,生活是生活。可是丁凝依然觉得不太痛快。她已经努力地想要融入那个集体中了,效果却是那么的不如人意。
那些人就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一样,非得将田思静的离队,归咎到她身上。因为陈教练让她示范过动作,她又被私底下说怪话。什么她们南省的人就是爱出风头,一个冯小满一个丁凝,干脆整个体操队就让她俩撑起来算了。
这种被孤立的感觉,让丁凝烦躁不已。她觉得没意思透了,要不是奥运会那根胡萝卜在眼前吊着,她早就撅蹄子了。
她看到大厅角落的沙发上坐着的孟超时,忍不住乐了。嘿,这个傻大个儿,贼心不死啊!居然又追到她们酒店来了。
丁凝大大咧咧地在孟超眼前晃了晃手,笑嘻嘻地冲他打招呼:“你不去练篮球,跑到我们这儿来干什么?”
孟超是被丁凝捉弄惯了的,见了她,只好露出了苦笑来:“没什么,就是找小满说说话。”
丁凝故意使坏心思,坐到他的对面,一本正经道:“嗯,是好久没见面啦。要不咱俩也说说话吧。”
孟超傻眼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丁凝的话。
丁凝哈哈大笑,看着孟超那窘迫的样子,莫名觉得无比开心。她从加入国家队以后,就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时刻担心着自己会被替换掉。现在看到了孟超,总算是又见了一个熟人,甚至有种还在南省训练的感觉。
两人说了别后各自的生活。
丁凝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倒起苦水来:“你说这些人奇怪不奇怪?真正在背后下阴刀子的人,她们不敢怪,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烦死了,成天阴阳怪气的。其实没有我又怎么样呢?总会有另外一个人顶替掉这个位置。”
孟超不以为意:“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爱搞小团体。那个时候冯小满参加比赛,拿了一个最佳体态奖还是什么的。你们这帮小姑娘,不也说人家是长得好看,身材比例好,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往那儿一站,都能拿奖。结果呢,现在你们不也好的跟一个人一样。”
丁凝有些尴尬,她最开始的时候,的确非常讨厌冯小满。嗯,总觉得那个女孩子太傲了,而且长得实在是太出挑了。一堆女孩子,个个都是从小被夸是美人坯子的,结果一个冯小满往里头一站,所有人的视线,就被吸引到她身上了。
小姑娘之间,哪可能没有嫉妒心理呢?世人在乎,所以嫉妒。从某种程度上讲,只要人类有追求,与生俱来的嫉妒就不会消失。
人类的自保意识,会让他们在自己获得成功的时候,通常都会把它归功于于自己的不懈努力。而在评价别人的成功时,却下意识地归因于对方运气太好。
冯小满先天条件好,练什么都特别快。一开始玩儿似的练,出来的成绩还比大家好。队里的小姑娘们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要说丁凝真正对冯小满发生改观,还是她后来,拼着命练习开始的。那时候丁凝她们甚至都被她那股儿狠劲给吓到了。丁凝第一次觉得,也许这个女孩子,也不是个完全的花瓶。
孟超现学现卖,拿冯小满开解他的那一套宽慰丁凝:“等你水平高到她们都不得不仰视的时候,你看到底是她们孤立你,还是大家都围着你转悠。”
丁凝撇撇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反过来问孟超在美国过的怎么样。
孟超笑了笑,若有所思道:“一开始时,总会不顺利的。等到以后,自然就慢慢好了。”
丁凝不由得对这个傻大个儿,生出了点怜悯心。一个人是否受欢迎,是否被排挤,都写在脸上。她在国家队初来乍到,都被原先的队员们排挤。何况是孟超?一个黄种人,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彻底的少数派,肯定会遭遇异样的眼神吧。
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丁凝一时间连感伤自己都顾不上了。她叹了口气,拍了一下孟超的肩膀,笑着鼓励道:“你加油吧,那个,冯小满还等着看你的NBA比赛呢。”
孟超露出了笑容来。他不能再久留了,他得回去训练。他现在上场的机会很少,所以,他愈发要努力。起码争取即使是垃圾时间的时候上场一次,也能有所贡献。
冯小满稀里糊涂地被孙岩叫去了王部长的房间。因为王部长身体不舒服,所以按照级别可以住好一点儿的单间的赫主任,就跟王部长换了房间。
赫主任满脸严肃地端坐在上首,眼睛一个个地从这几位艺术体操队员的脸上滑过去。半晌,主任老人家才跟牙疼似的挤出一句话来:“好好比赛!争取,争取,争取进个前……前六吧。”
冯小满差点儿没从椅子上吓得摔下来。主任!您老人家知不知道前六究竟是什么水平啊!说的还活像让她们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庞清面色凝重。明年就是奥运年,大家都憋足了劲儿在之前的国际大赛上练兵。即使实力雄厚的俄罗斯一如既往地只派三号选手参赛,但其余的强队可都是以最强阵容出战。她在心中迅速估算了所有参赛选手的实力,自觉希望依然渺茫。
冯小满跟孙岩都紧张地盯着庞清看。赫主任一脸“你不会连这个目标都完成不了”的表情。主任的神态是如此的理所当然。搞得大家连吐槽都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庞清没吱声。王部长轻咳了两声,出来打圆场:“好好比赛,每一次都比之前有进步就好。原本上头定下来的目标是夺牌,不过领导考虑到实际情况,决定将步子放缓一缓。”
冯小满心中的小人在拼命地跳脚,夺牌,哪个想当然的家伙拍脑壳定下的目标啊!他倒是自己夺牌试试啊!没有良好群众基础,缺乏裁判优势还没有公关,张嘴就是奖牌。毫不客气地说一声,这种打分项目,本身场上场外的因素都是一半一半的。场外撒手掌柜,全指望着她们场上拼命,这天完全就是聊不下去的节奏!
王部长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庞清,声音显得有些细弱。她那一次咳嗽之后就落下了肺虚的毛病,现在身子骨真是比不得从前。
用薛教练的话来说,还是劳心劳力给累出来的毛病。因为艺术体操群众基础差,所以体育界官员中懂艺术体操的尤其少。王部长作为难得的技术型官员,需要对上对下协调的事情太多了。她又是个生性要强不肯打马虎眼的人。蜡烛芯子两头烧,时间长了,神仙也吃不消。
王部长还在给庞清做着动员工作:“思想包袱放下来,不要一味地求稳。艺术体操的魅力或者说所有运动的魅力在于不断地突破。有些动作,你是可以做好的。你的优点是稳,但缺点也是稳,四平八稳,缺乏自我突破的劲儿。当然,不是说你这样不好,而是,你还可以更好一些。我看这次,你那两个难度动作还是别换掉了,就这么做。训练时,我也看了,做的不错。”
庞清张了张嘴巴,还是习惯性地在领导面前沉默了。她自己也着急,她已经二十岁了,巅峰期一过去,想要再有所进益便是千难万难了。”
王部长慢条斯理道:“只有不断地突破自我,才是一名运动员应该做的。比起比赛名次,我更希望看着你们一天天在进步。这种进步是方方面面的。冯小满——”
被点名的让人一开始还在乖乖地小鸡啄米呢,突然被喊到了名字,差点儿吓得没跳起来。她紧张不已地看着王部长。老实说,比起常常让她吐槽都不知道从何下口的赫主任,她更怕王部长。这个平常沉默寡言个性严肃的领导,让冯小满常常有种一朝回到小学时代,被教务处主任逮到偷吃零食的感觉。
王部长看了眼不由自主绷紧了身子的女孩子,只淡淡地来了句:“好好珍惜你的比赛机会。”
冯小满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又是激动又是窘迫。她从来没有压力这么大的时候,她的身上还承载着孙岩的梦想。就像她忍不住想的那样,如果她们的艺术体操地位堪比俄罗斯或者是国内的乒乓球羽毛球什么的,是不是三号选手也有国际大赛上拿金牌的时候,因为不需要每次都派出绝对主力。
王部长已经转过去给孙岩提目标:“好好比赛,单项进决赛,表现好的话也是可以很出彩的。你看俄罗斯的狄安娜,她前几次比赛也都是只参加单项比赛,但是依然有单项银牌在手。大家都知道她是有实力的。”
不时停下来喝两口茶的王部长将所有人都做了一遍思想工作,才把她们送出门外。这一下子,几个姑娘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轻松不起来了。
冯小满的心事尤其的重。这在她参加比赛的历史上都可以说是破天荒的情绪反应。就连陆教练都有点儿担心王部长这一回说过火了,直接把她给压趴下了。
王部长却是摇摇头:“不给这丫头紧紧弦是不行的。你们下不了这个狠手,我来。逼一逼她,说不定这孩子就能给我们大惊喜。”
赫主任在边上不以为然。主任原先定下来的目标是拿牌,硬是被王部长逼着改成了前六。赫主任又不好意思跟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部长争下去,只能勉为其难地放水了。
被放水的冯小满却是在房间里开启了暴走模式。她紧张了怎么办?她现在是真的紧张了。一想到自己身上还承载着好友孙岩的那份担子,她就忍不住背上冒冷汗。摸着良心说,冯小满在赛场上是个相当肆意的人,她将每一场比赛都当成最后一场来表现,毫无保留,一股脑儿地全都倒出去。反正是好是坏,她就是那样了。
可是这回不行,一旦确定是她的存在斩断了孙岩往艺术体操殿堂攀登的道路,她就难以继续混不吝下去。她可以承受自己的失败,但她无力承担毁掉别人希望的后果。
冯小满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发着呆,想到了庞清的话:“越是到后来,你就越不容易飞起来。因为大家的期待太沉甸甸了。这是动力,也是压力。”
王部长说庞清四平八稳,也不是无的放矢。
冯小满在房间里头跳了跳,然后开始不停地抖动身子。她都害怕自己不动起来,身体会彻底僵掉了。
薛教练在房间外头有点儿担心,问林医生要不要进去宽解宽解冯小满。林医生摇摇头,表示不必了。给她加点儿压力也好,不然这孩子上升的太快,容易飘起来,反而在比赛场上发懵。
冯小满都觉得自己快被压趴下了。她的情绪体验比一般人要强烈,比较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背。她在房间里跳了半天,依然觉得难受,索性下楼去了。冯小满想在酒店里头转一转,把注意力挪到别的事情身上,否则她会崩溃的。
她穿好了棉服,戴上了帽子跟口罩。她需要在街上转转,因为她需要新鲜的空气。冯小满出了酒店大门,她不敢走远,怕人生地不熟会有什么意外。老实说,她现在想去找莉莉娅聊一聊,也许这个小姑娘无忧无虑的笑容能够给她带来一些安慰。
不过糟糕的是,冯小满并不知道莉莉娅现在在哪里,连贝拉的位置她也不知道。这真是个令人沮丧的发现。她走了一会儿,被人喊住了。冯小满转过头,看到了孟超。他跟教练模样的中年男人说了句什么,跑过来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冯小满叹了口气:“酒店里太闷了,我想出来走走。”
孟超一听就紧张。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面多危险啊。
冯小满被他给逗乐了,哪儿有这么夸张啊。她拍拍孟超的肩膀,笑道:“你要对喀山的治安有信心。”
相当有危机意识的少年压根不理睬这一茬,直接又跑去跟教练请了假,表示要陪着冯小满逛一逛:“你想去哪儿玩?那个,好像教堂蛮多的。”孟超这是投其所好,因为他看冯小满翻着《圣经》看,虽然完全不明白那有啥好看的。
冯小满摇了摇头,突然间问孟超:“你投篮给我看好不好?”
孟超乐坏了,立刻点头说好。他喜滋滋地带着冯小满去了室内篮球馆,活动了一下身子,开始各种投篮。
冯小满看着活力四射的少年,忍不住一阵羡慕嫉妒恨。小孩子就是容易开心。看看孟超,明明之前还挺惆怅的,现在又生龙活虎起来。
孟超一连投了二十几个三分球以后,捡球的时候发现冯小满似乎有些郁郁寡欢的。他小心翼翼地跑到女孩身边,追问道:“怎么了?你们领导骂你了?”他听丁凝说,她们那位赫主任是相当的严厉。
冯小满摇了摇头,她跳起身来,认真地看着孟超:“你教我打篮球吧。”她想动起来,一直这样停滞的状态让她恐慌,不知所措。
孟超看了眼她的手,摇摇头,反对道:“算了吧,要是蹭破了手,到时候你比赛就不好看了。”他只看了她的赛台训练,就觉得她的手跟脚背都会说话一样,美的不行。
冯小满不住地吸气又吐气,开始郁闷地想跑步了。可惜篮球场太小,不能满足她肆意奔跑的需求。
孟超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我教你手指头顶球吧。”
冯小满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这我要你教?我又不是不会转球。”说着,她突然愣住了,她想起来了,可以这样啊,可以在球操里头,将单纯的前软翻改成前软翻成踹燕,同时手指转球。呼,对,就是这样,这样停滞的死水就又活起来了。
她高兴地一拍孟超的肩膀,赞美道:“你还是非常厉害的!”
孟超不明所以。不过看到冯小满笑得跟朵花儿一样,他就又高兴了起来。
正式比赛的时候,冯小满的这一套球操的确是她所有的成套里头最出彩的一项。场馆里的观众给了她热烈的掌声,尤其是她稳稳当当地完成了压球躯干后屈的无帮助腿结环三圈时,更是掌声雷动。等到前软翻成踹燕手指转球的动作时,荧荧发亮的球在她拇指上转动着,将所有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人跟球身上。当她做踹燕转360°的时候,甚至有人随着音乐帮她打起了节拍。
器械仿佛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娴熟自如地运用着它们,似乎视线外接器械对她而言是如此地轻而易举。
冯小满没有什么悬念的进入了个人全能赛,同样进全能赛的还有庞清。这一回,她也运用了无帮助腿结环的动作,虽然不能跟小妖怪冯小满比,一转就是三圈;但是两圈的难度也是颇为亮眼。
作者有话要说:对,我家小满比赛的时候就是美美美,苏苏苏。阿金此时的眼睛妥妥瞎了没商量。前软翻成踹燕手指转球是Yanna Kudyavtseva的器械独创。这个姑娘绰号叫球神。^_^
第163章 黑天鹅
陆教练稍微放了点儿心,总算都是进入了下一轮,没有谁一日游收场。
集体项目组这一次发挥也相当不错。五个女孩一动起来,就显出了不一样的气势,动作的整齐划一,完成显得干净利落,尤其是步伐,简直毫无偏差。五带的蛇形每个人做出来都是一致的,当金蛇狂舞如标板一样时,观众席上已经开始有人鼓掌。整个成套中的转体、跳步以及平衡都始终维持着这样高度一致的利落风格。
冯小满紧张地看着丁凝的世界大赛首秀,她忍不住握住了拳头,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赛场上的女孩儿们。好!反跨跳,漂亮!空中的停滞感出来了,五个人的动作是一样的。躯干前屈巴塞转稳稳当当,嗯,没有林丹丹捣乱,不需要再刻意减低难度系数。
台上少女们每一个音乐节拍都踩得相当准,动作整齐漂亮,完成度极高。当丁凝以一个顶踹燕,飞脚踢带,将其余四条彩带稳稳地送到了队友的手中时,陈教练悬着的心终于也放松了下来。这是这套动作当中最容易发生失误的地方。好在她的小姑娘们完成的都相当好。
比赛分数出来了,她们的圈球跟五带的成绩加在一起,稳稳地拿到了第四名。这个成绩相当不错了,如果不是裁判打分方面有一定的偏颇的话,冯小满觉得她们很有希望拿到一枚铜牌的。俄罗斯跟白俄罗斯之后,做得最好的应该就是这次的中国队了。
陈教练安慰有点儿失落的弟子们:“你们已经做得非常棒了。这一回,教练对你们非常很满意。后面的单项决赛,你们也要稳稳当当,千万不要掉链子。”
她重点表扬了丁凝,发挥很出色很稳定,有国家队的气势了。
丁凝激动的脸都红了。她直到此刻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在国际大赛的赛场上了。这种感觉令她亢奋不已。天呐,她们居然真的距离奖牌如此之近。
冯小满给丁凝分析了一下,这一回,单项决赛里头五带拿到奖牌,非常有希望。因为她们的五带的确所有队伍里头集体成套中相当出彩一套动作了。
丁凝不断地吸气。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距离奥运会是如此的近。天哪,她居然在代表国家队比赛哎。她现在相信她是承载着南省人民的希望了。
女孩子得意洋洋地冲冯小满炫耀道:“嘿嘿,冯小满,这回说不定我比你早拿到国际大赛的奖牌噢。”
冯小满撇撇嘴,鄙视道:“我稀罕啊。”
丁凝哈哈大笑,表示完全不相信,冯小满就装吧!两个女孩子勾肩搭背地出了体操馆。
赫主任瞧她俩那惫懒的模样,就十分的看不上眼。不过看在队员们今天发挥,都相当不错的份上,赫主任决定松松手,放这些小丫头们一把。
个人全能赛是本次大奖赛公认的重头戏。
比赛当天,冯小满一大早就爬起来,洗脸刷牙,然后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给自己认认真真地画了妆。
她参加比赛的次数越多,就越能察觉到,艺术体操真是一个看颜值的项目。
脸蛋身材比例是爹妈给的,想要大改不现实。但是服装跟妆容就是自己可以花心思的了。漂亮的体操服,精致的妆容,都能让整个人的状态呈现出焕然一新的效果。如果服装土里土气,妆容也马虎了事,即使完成的动作难度不低,照样难以拿到好成绩。相反的,一套流畅的动作纵然难度系数没有那么高的话,但让人觉得舒服悦目,选手本身又让人印象良好的话,那么分数基本上就不会太差了。
冯小满上辈子一直没有化妆的习惯,这辈子倒是自我修炼出来了,学了一手画舞台妆的好技术。
林医生看她斗志昂扬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按照队里的安排,这一回林医生还是跟冯小满住在一起。她本次比赛的主要任务是帮这丫头调节好心理状态。
陆教练对冯小满是有期待的。比起集体项目组的奖牌,陆教练其实更加期待个人项目组的奖牌,这倒不是她轻视集体项目。而是,从某种程度上讲,集体项目的成就更加依赖于动作成套的编排,对选手的身体素质要求要弱一些。上头的想法没错,中国队希望在世界艺术体操舞台上有所突破,选择集体项目为突破口效果最显著。可是,中国队太需要一枚艺术体操单项的奖牌了。
庞清的优点是技术全面,各项都是稳定发挥的好手。可是同样的,这意味着她优势项目不突出,想要再国际大赛上拿奖牌,比较困难。所以,队里对她的期待是个人全能中名次有所突破。
冯小满比起庞清来,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了。你永远不知道这丫头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期待的同时又害怕她毫无突破。而且她就是没有突破,教练也只能捏着鼻子吃哑巴亏,她没有失误啊!她完全发挥出了日常训练水平。
为着这个,林医生又得全程陪着冯小满,好时刻注意调节她的状态。
装扮一新后,冯小满跟着林医生起去楼下的自助餐厅,吃早饭。
庞清跟孙岩已经到了。两人看上去都有点儿紧张,吃饭的时候,有些食不知味的。孙岩甚至魂不守舍地差点儿将牛奶呛到鼻子里头去。还是被林医生提醒了,她才反应过来。
冯小满惋惜不已,对着孙岩叹气:“哎哟,我还想问你鼻子喝牛奶感觉怎么样呢。”
庞清苦笑:“就你坏心眼儿,快点吃你的早饭吧。”
她们的早餐都是牛奶主打。老实说,就连冯小满这种原本不太喜欢喝牛奶的人,踏上这片土地后也不得不承认,本地的牛奶跟她们体操基地的牛奶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香浓醇厚,配上几粒葡萄干,真是美味啊。
现在搞得薛教练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盯着冯小满,怕这丫头牛奶喝过头了,体重要往上头飙。
冯小满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忍不住地又发起了呆。她在脑海中将所有的成套动作,重新复习了一遍,立踵的俯平衡转还是做足了三圈吧。为了求稳,降低难度系数,还是不符合她的本心。反正她在国际艺术体操舞台上不过是无名小卒,实在没有必要带着那么重的思想包袱。
孙岩看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慢慢地绽放出笑容来。她忍不住转头,对庞清露出个“又这样了”的笑容。
庞清见了她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地笑了。她拍了拍冯小满的肩膀,哭笑不得道:“赶紧擦擦嘴巴,看,牛奶都沾在嘴唇边上了。”
冯小满这才反应过来,擦了嘴巴,然后上唇膏。
丁凝跟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她的唇膏:“哎,颜色不一样了啊。”
冯小满得意洋洋:“是的,今天要换神秘一点儿的颜色。”
早饭过来,一队人马朝着充当体操比赛场所的篮球馆出发。离开餐厅的时候。相貌英俊的当地服务生小伙笑着用俄语对她们一行人说了句:“加油,祝你们好运。”
冯小满跟庞清都笑着用俄语作答:“谢谢。”
孙岩听了有些羡慕。她琢磨着,其实自己也应该将俄语学起来。即使没有机会到俄罗斯去训练进修,但会了俄语以后,她也能对照着一些资料,自己学多学点儿东西。
中国队到达场馆的时候,参赛的队伍已经陆续来了几波。大家在地毯上做着基本功,比起预赛时,更多了一些紧张的气氛。
冯小满一边拉伸着身体,一边又默默地将成套动作,在脑海中演练起来。每一次,她都会比上一次更加激动,感觉那些成套动作,渐渐的,已经融入到她的骨髓当中。一举手,一抬足,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都是成套。
热身完毕之后,引导员将她带入赛场,她微微地吸了口气,开始第一项的圈操表演。圈操是她所有成套中最为活泼的一套,延续了一贯的热烈风格。她的开场亮相是三周立踵的俯平衡转,高质量的完成动作,吸引了赛场外诸人的注意力。
圈在身上的陀螺转配合着她自身的各种平衡与转体,显得惊心动魄又让人无法挪开视线。这一套动作难度高,但因为评分系数的问题,分数却不是特别高。安东尼娅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编排,冯小满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样最好看啊。”
可不是么,虽然好像在分解的动作中,它的得分不高。可是它们的出现,却让冯小满的圈操显出了不一样的格调。这套圈操一下子就有了一流高手的味道。她不需要拼命地去强调难度动作,那些难度动作对她而言也只是积木,可以被放在她艺术体操王国的任何一个角落。
只要她的王国足够美就行了。
圈在她胸上旋转着,而后自然地过渡到手上,而后是背部,大腿。她的身体自然转换成了低姿态,而后胸部支撑无帮助后劈腿转的同时,圈在她的足踝上旋转着。
场外观众为她的表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坐在观众席上的孟超忍不住深吸气。他跟教练说,他必须得去看一场重要的比赛,他要获取能量。于是他的校队教练就这么轻易地准了他的假。
孟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场上的女孩。她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稳妥起见。在不少名将都下意识地将决赛的成套动作降低了一点儿难度系数的时候,她依然选择不断地突破自我。孟超记得,明明赛台训练的时候,她那个转体是两周的,现在却成了三周。
足踝转动这圈,然后一个大抛,女孩旋即起身,开始了跳步,空中接圈。观众席上的惊呼声一阵接着一阵。终于落到地毯上的少女在一段伴随着波浪的舞步之后,稳稳地给了大家五周的阿提丢转。她长身玉立,立踵高高的,以教科书的标准做足了这五周的转体。
每一场比赛完毕,听成绩都是一种煎熬,冯小满简直要忍不住打哆嗦了。
她虽然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可是她依然会紧张。因为心中有期待,便会惶恐。
在来比赛之前,冯小满是轻松的。她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与世界一流高手之间,还有这样远的道路要走。她还年轻,她并不着急。可是真正站到赛场上时,她却被赋予了更多的使命。
原来,大家对她的期待,远远要多于她的想象。
成绩出来之后,冯小满颇为惊喜,她拿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分数,连陆教练等人都觉得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的球操,冯小满的发挥更加出色,在所有人的成绩里居然排到了第三。
上帝啊!运气实在太好了。冯小满简直要兴奋地绕场大叫了。但是随后的两项比赛中,幸运女神似乎就到了头。冯小满不仅没有获得她预期的成绩,反而分数相当不怎么样。尤其是她个人颇为满意的带操,分数简直让人伤心。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表现的不好。相反的,她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想象中的完成度,心头还有点儿小得意。可是,这似乎并不能入了裁判的法眼。
少女的沮丧没能持续多久,就被狂喜给冲走了。最后的总成绩出来,她的总分居然排名第七。
冯小满都觉得自己必须得信一个什么神灵了,否则简直对不住他们的庇佑。天啦天,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个人全能赛的前六名,都是世界一流的高手啊。她们每个人身上,几乎都有世界大奖赛的前三甲的头衔。她们之中还有世锦赛的冠军呢!
这些高手成名已久,拥趸甚众。与她们比起来,冯小满就是一只误入天鹅群的小鹌鹑,居然这么稀里糊涂地挤上了世界大奖赛的舞台。
她久久地瞪大了双眼,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成绩。
薛教练兴奋地抱住她的时候,她还有点儿犯傻。她琢磨着,该不会是算错了成绩吧?天啦天,千万别是算错了。哦,不要提醒她这不是世锦赛也不是奥运会。她现在就知道,她是第七名!天啦,真是不可思议。
庞清也兴奋地拥抱了一下这个小妹妹。她在这一次大奖赛中发挥不错,拿到了第八名的位置。除了赫主任不满意以外,其他所有人都觉得已经是相当可以的成绩了。
个人全能赛之后,就是个人单项决赛。大家的体力消耗其实都挺大的,然而所有人,都是在短暂的休息后,就进入了比赛状态。
陆教练与薛教练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个人全能赛无论如何,她们都没有夺牌的实力。唯一能够拼一拼的就是个人单项决赛了。薛教练觉得,要是按照之前的发挥情况,冯小满的那一套球操还是有夺牌的可能的。
这一次冯小满觉得自己的球操,是整个喀山大奖赛中,发挥最出色的一回。她甚至已经完全融入到了球操的成套表演中去了。
音乐声响起,球在她的身上滚动。旋转的少女与球融为一体。场上只有她,可是大家都能看出来她是在与王子深情地共舞着。少女脸上的神色,神秘而魅惑。她那漆黑的眼珠,似乎成了大海深处的旋涡,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沉醉下去。
被这样的黑天鹅所吸引,王子的薄情似乎都理所当然了起来。
美到让人心颤的黑天鹅,她旋转着,球在她的指尖旋转。她似乎也陷入了她自己制造出来的漩涡。她面上的表情,得意的背后,隐藏着悲伤。也许她在鄙视着王子的轻而易举被俘获时,她也沉醉在了,这段虚假的感情中。
是的,王子是爱黑天鹅的。同样的,黑天鹅也被王子所吸引。
少女旋转着,跳跃着,沉迷着,又拼命的想要解脱一样。这一场黑天鹅的舞蹈,仿佛魔女飞天。美丽又神秘,愤怒而充满了忧伤。也许比起白天鹅的单纯美好,黑天鹅才是《天鹅湖》中真正让人挪不开眼睛的人物。
因为白天鹅是理想,是美化过后的表达。而黑天鹅,则表达了人类最真实的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_^,这是我文章想要表达的一个主题,拥抱不完美的自己。我们永远都不能完美,负面情绪诸如嫉妒之类的也始终存在。所以我不会写一位完美的女主的。完美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今天应该还有两更。更新时间取决于工作安排。中午应该会有更新。
另外,那个顶踹燕踢带的动作是中国队的独创动作噢!中国的艺术体操人也一直在努力着。
第164章 奖牌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成绩,然而最终结果却让大家失望了,她的球操只排名第四。
陆教练跟薛教练对这个分数,都相当的不满意。她们觉得冯小满明显被压分了。她的成套动作不论是流畅度是完成度,亦或者技术难度以及艺术感染力,都应当位列三甲。这样出色的表现,却被硬生生从奖牌名单中挤下来,实在太不公平了。
安东尼娅沉默地看着这些,作为一个在艺术体操世界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她已经非常习惯这种情况了。在国际大赛上,选手因为国籍出身不同被压分,从来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艺术体操世界的无冕之王永远都存在。
冯小满失落了一会儿,旋即就释然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的自己。她的表演除了给裁判看的以外,还要给观众欣赏。掌声就是她最好的肯定,她是出色的艺术体操选手。
没关系,未来的道路还很长,她还有无数的机会站在国际大赛的舞台上。
少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准备最后一场棒操的比赛。无论如何,她都要将最好的自己展示出来。
这一次的棒操,她显得气势十足。选用的配乐是冯小满自己剪辑过后的《Just Blue》,原曲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法国著名流行电子乐队的作品。不过,它在中国更广为人知身份是《动物世界》的主题曲。
冯小满的开场动作是前软翻的同时,脚抛双棒;这个开场是模拟了舞狮中的动作。
修改后的棒操灵感源自于冯小满观看体操基地附近一家商场开业时的舞狮表演。当时她们借口是要亲自试舞鞋,才出的基地大门。结果拍着手看舞狮傻乐呵的时候,被出来办事的赫主任逮了个正着。
呵呵,然后她们每个人都是一万字的检讨,一点儿折扣都不带打。字写大了也没用,主任要求用方格纸。
冯小满觉得舞狮太闹腾了点儿,与她整体的成套不太匹配。她从舞狮动作中精心挑选了几样融合到棒操成套中,模拟出小狮子的形态。全脚掌俯平衡五圈的时候,她手里的双棒在地毯上敲击着,仿佛小狮子迫不及待地抓挠着地面。
小狮子时而在欢快地嬉戏,一个个令人惊叹的跳步仿佛是它跳跃着玩耍,时而在地面上翻滚抛接双棒,仿佛是小狮子在草地上打滚。
哥萨克蹲转六圈后,她并不满足,紧接着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不对称抛接。
观众席上的孟超已经完全不知道眼睛该放在哪儿看了,仿佛就跟马戏团里头的连抛球一样。明明只有两支棒,却呈现出彩棒纷飞的效果。她身子在俯平衡转体的时候,双棒神奇的在背后完成了两次对抛。
全场掌声雷动,这一个视线外器械抛接,而且人还转体过程中进行了,简直是逆天了。她是如何精准地算好了位置,稳稳当当地完成这个动作的啊!
随着音乐□□的到来,场上的少女来了个躯干后屈的跨跳,那舒展的体态仿佛是小狮子在空中欢快地翻滚着。她的双棒是一个大抛,又一次的空中接棒,然后落地后手中的棒将另一个此时落下的棒一个反挑起,棒在她的手臂上滚动了起来。
冯小满干净利落地完成了这一场欢快的棒操表演。她原本做好了本次比赛空手而归的准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作为运动员,她在比赛场上做到最好的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她下场以后,陆教练跟薛教练都拍着她的肩膀鼓励她,这一次,她的发挥非常出色。她们同样对奖牌不抱什么希望了。小满还太稚嫩,需要时间来好好提升裁判好感度。
可是比赛结果又一次出人意料。先前那位力压冯小满获得球操第三名的选手,比赛时出现了掉棒的失误,分数一下子被扣掉了。此后,冯小满就占据这第三名的位置,再也没有被反超。
这一枚奖牌的赢取过程,可谓是惊心动魄百转千折。
大家都激动不已地相互拥抱着。薛教练干脆一直搂着冯小满,不停地拍她的肩膀。这是中国艺术体操人在世界大奖赛上拿到第一枚个人单项奖牌啊!在此之前,中国艺术体操队最好的世界大赛成绩是1987年,在保加利亚举行第十三届艺术体操锦标赛上,获得集体项目总分铜牌、三球三圈单套银牌、六球单套铜牌。
然而那个时候,前苏联还没有解体啊,俄罗斯、乌克兰这些艺术体操强国还是只能出一支代表队啊。
在陆教练等人的眼中,冯小满的这一枚单项铜牌的意义,已经丝毫不逊色于这些前辈们的贡献了。
冯小满本人却还有点儿懵。四个成套动作中,她原本寄予厚望的是球操。这套棒操的成套,她本身并不是特别的满意。她觉得,动作还可以再进化一步。只是她暂时还没有找到更稳妥的方式。一直到比赛完了,她都在琢磨着,下一次是不是要把两个动作调整一下。
于是,在激动不已的教练的簇拥下,冯小满的表现相当有大将之风,因为她尤其的平静。
后来,冯小满站到更高的领奖台上以后,曾经有记者采访她:“为什么您的成绩出来后,您总是最平静的人呢?”
冯小满非常老实地回答:“对我来说,比赛结束了就是一个新的开始。我在琢磨着如何下一次将表演展现得更好。所以,我不怎么能顾得上自己的成绩。”
再后来,她的话也被朵朵当做名人名言引用到自己作文里头时,冯小满自己看了是一头的黑线,怎么感觉那么装。
很会装的冯小满一直到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她拿到了铜牌。
她冲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俄罗斯选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心情异常的平静。这一次,她没有再哭得稀里哗啦,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站在那个最高的领奖台上的。她要听着国歌响起,看着国旗升起。那样的时刻,她会觉得真切地感受到她与祖国休戚与共。
孟超看着领奖台上的少女,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太好了!小满终于站在了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大赛领奖台上。他把小满的那套球操当成送给他的礼物。
小满在比赛后接受国内媒体采访的时候,也说灵感源自于自己的好朋友,好朋友是篮球运动员,她希望好友在异国他乡也一切顺利。
孟超没有凑上去,而是微笑着独自离开了。这个十二月的晴天,他的世界也是阳光普照。
冯小满以表面淡定的姿态下了领奖台后,才开始真正的兴奋。她抱着孙岩不停地念叨:“啊啊啊,我是世界季军啊!我拿到了铜牌啊!”
谁都不准跟她提这不是世锦赛也不是奥运会这一茬,她要一个人好好兴奋一下。
庞清一直在边上笑,她今天的发挥也相当的出色。在圈操中,她获得了单项第五名的好成绩,这对她而言,也是一次突破了。可是她也没料到,自己的这个小师妹,居然会进步如此神速,拿到了大奖赛的单项铜牌。
她一把将冯小满从孙岩肩膀上拽起来,抓着她的肩膀强调:“你不许轻易退役,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知道吗?”
庞清太需要一位强有力的队友,来作为自己的同伴了。在国内的艺术体操界,自从陈敏半退役的状态之后,她可以说是长期处于一个孤独求败的境界中。
她需要技艺出众的队友,作为良性刺激,来鼓励她进步。因为比起国际上的一流选手来说,中国的队员出去参加比赛的机会,还是比较少的。只有时时刻刻跟高手在一起训练,才能够迅速的提高。这也是她之前为什么那样渴望去俄罗斯训练的重要原因之一。
庞清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告诉冯小满,陆教练向她透露的信息。队里有可能送她跟冯小满一起去俄罗斯接受培训。希望能够用几个月的时间,帮她们获得更多的进步。这样,明年的奥运会上,她们就有更大的希望取得更好的成绩。
之前,中国在奥运会上最好的成绩,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是个人全能赛第11名。她们所有人其实都憋着劲,想要突破这个成绩。
冯小满坐在观众席上。她没有回酒店休息,而是等着观看成人集体项目的单项决赛。
这一次中国队的发挥很好,两个单项都进入了决赛。
冯小满在心中暗暗替丁凝打气,希望她能够通过这一次比赛,巩固在队里的位置。圈球的比赛,中国队的表现非常稳定,她们拿到了决赛第四名的成绩。
虽然比预想的要差一些,可是赫主任还是满意地点点头。经过王部长跟陆教练等人狂轰乱炸式的反复灌输,他现在也能接受他们国家的艺术体操队,在外头比赛时不占优势的现实了。
等到了五带比赛出场的时候,大家都静声屏气,期待着这一回五带也能拿回一枚奖牌。只要比赛不出现失误,她们的五带,还是相当有竞争力的。可是,就在大家拭目以待奖牌的到来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丁凝做那个顶踹燕,将四条彩带,踢给自己的队友时,脚上的鞋子飞了出去。
场上的队形一下子就乱了。丁凝本人也明显的不知所措。
在比赛中,舞鞋掉了的事情,也是有发生过的。可是,这种情况发生在个人项目组选手头上时,影响还小些,选手镇定下来就能继续比赛。一旦彩带跟鞋子齐飞的场景,到了集体项目组里头,真的是灾难了,中国队的队形一下子就乱了,后面的比赛的节奏也发生了变形。原本应该相当精彩的带操,完全是潦草地结束了。
丁凝下了场就痛哭流涕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今天从酒店房间出门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惯常穿的那一双舞鞋,不知怎么的全湿了。
丁凝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不是她昨晚洗澡完了洗衣服,稀里糊涂地把鞋子也裹进去了。她不好问她的舍友,因为她们的关系相当紧张。室友根本就不和她说话。
好在丁凝自己是有备用舞鞋的。她就带了那双备用舞鞋来参加今天的单项决赛。没想到,第一项圈球的比赛,都顺利地过去了。到了五带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鞋子飞了。
赫主任的怒火简直要掀翻了体操馆。他额上青筋直跳,关键时刻掉链子,他要这样的运动员有什么用!
丁凝这小丫头片子就是思想有问题,麻痹大意!要是真的从心里重视比赛,她怎么能稀里糊涂地将舞鞋给丢到水里头去了?
王部长等人一直劝,赫主任才强压着火气,回酒店再发。
丁凝被骂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抹眼泪。其实她也委屈的很,她总觉得,纵然她平常挺迷糊的,但也不至于发生将舞鞋裹在衣服里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昨天她洗衣服的时候,没有意识到鞋湿了?而是到今天要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鞋子已经潮的,完全没有办法再穿。
舞鞋对于艺术体操运动员的意义,不逊色于球拍之于球员。她们有自己用惯了的舞鞋,临时换鞋的话,会有种不衬脚的感觉。在做一些高难度动作时,常常会觉得不服帖。所以很多时候,艺术体操运动员比赛时虽然鞋底已经黑黑的了,也不会在比赛中途临时再换一双舞鞋。因为这样的话,会影响她接下来的比赛发挥。
冯小满听着丁凝的哭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直觉告诉她,丁凝不至于糊涂到将舞鞋跟衣服混在一起泡在水里头。但这话她不能说,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难不成指责有人使坏?
她能想到的事情,见多识广的教练自然能够想到。陈教练提出了疑点,鞋子跟衣服到底不同。丁凝再马虎,衣服洗好了晾着,为什么丢下湿漉漉的鞋子不管?况且这双鞋还不是在盆里泡着,而是直接摆在了地上。
王部长神情严肃,这件事情不能打马虎眼。如果真的是队里有姑娘对丁凝有意见,在这种时候下黑手干扰比赛的话,那情节性质,就相当严重了。这不是平常无事,闹了小矛盾,私底下小小地报复一下,这可是国际大赛,容不得任何人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比赛结束了,她们这一次取得了相当亮眼的成绩。可是艺术体操队的气氛,却变得非常的紧张。
教练组商讨以后,决定这件事情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万一这回,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那么下次,等到奥运会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人敢在自己队友的水里下泻药什么的?好让对方不能上场比赛啊。这要真成了这样,岂不是人人自危。
丁凝眼睛都哭肿了。发生这种事,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窟。再讨厌她,再不喜欢她,也不能在她第一次参加世界大奖赛的时候,动这种手脚啊。她现在看自己的队友都心里头毛毛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谁在背后给她一刀。
冯小满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丁凝了。最后孙岩给丁凝出了个主意,回国后买个密码锁,以后所有的东西都锁在箱子里头,免得别人有动手脚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韩国选手孙妍在曾经在比赛中舞鞋掉了,不过她还是坚持比完了整场比赛。
有没有哪位仙女能够猜出来是谁下的黑手?
第165章 幻觉
教练们很快就开始了内部排查。赫主任要求每个人都要交代自己的行踪,说清楚自己在那个时间段的动向以及能够证明的人,包括集体项目组的队员也不例外。
冯小满后面几天都在房间里琢磨自己的成套,该怎样表现的更好。这一点,林医生能做证。庞清则是一直跟孙岩在一起,陆教练与薛教练都是证人。
其实丁凝同房间的队友嫌疑最大,而且她缺乏证人。
丁凝惶恐不安,她私底下跟冯小满说,她甚至希望就是她自己糊涂,不小心把鞋子给弄湿了。因为这样的话,还没有那么可怕。一想到有可能是跟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友,把她的鞋子给故意弄潮了,让她不得不换一双新鞋上场比赛;她就头皮发麻。
但是被重点怀疑的女孩子赌咒发誓,她绝对没有对丁凝的舞鞋动过手脚。她情绪激动地表示:“我疯了吗?这可是世界大奖赛,我还指望着能拿一枚奖牌呢!”
这也是教练组也犹疑不决的地方。集体项目不同于个人竞技啊,牵一发而动全身,丁凝出了情况,她们任何一个人都落不到好处,反而被连累。
那姑娘怒气冲冲道:“她说她平常穿的舞鞋弄潮了就真弄潮了啊!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发挥不好临时找的借口呢!反正之前我可没听她提过这茬。自己到了比赛场上出了状况,就拿鞋子说事儿。舞鞋招她惹她了?”
她的说法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除了丁凝自己,的确没人能证明她的舞鞋是临时出现问题才换了新鞋。她们的舞鞋都是一样的,旁人也看不出哪跟哪儿不一样。
丁凝长了十张嘴巴都说不清楚。
赫主任则是勃然大怒,这种行为在主任看来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这是推卸责任,这是凭空诬陷!原本定下的比赛结束后在喀山休整一天,带她们去逛一逛大教堂放松一下的计划也取消了。他得回去严肃处理此事。
丁凝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迅速地萎靡了下去。她不停地试图解释:“我没有,我没有故意弄湿鞋子。”
冯小满抱着她,安慰道:“没有,没有,不是我们丁凝弄的。”
林医生皱着眉头,将丁凝带到了自己身边宽解。再这样下去,这个丫头会承受不住这么重的精神压力的。林医生从一开始就觉得赫主任对于此事的处理极为不妥,很容易造成女孩子们的心理障碍。只是她的身份尴尬,赫主任一直都对她的存在不以为然,自然容不得她插手。
薛教练看着蔫蔫的丁凝,都要心疼坏了。丁凝这小丫头是她正儿八经看着长大的,现在虽然不归她带,但打小的感情是消不掉的。她肯定不相信是丁凝故意推卸责任,才说舞鞋被人弄潮了的事情。因为丁凝的个性就不是一个会推诿责任的人。她身上有点儿大家姐的气质,以前南省省队的小丫头们闯祸,丁凝还经常主动出头顶缸。
丁凝小脸又白又瘦,一晚上没睡好,现在人都蔫蔫的。林医生宽解了她几句,让她先眯着眼睛休息。冯小满捏着她的手,不停地摩挲着。
大概是在熟悉的人中间,丁凝缓缓地睡着了。冯小满渐渐的,也困倦了起来。跟着眯眼打盹儿。正当她睡的香的时候,忽然被丁凝的一声尖叫给吵醒了。丁凝满脸惊恐地重复着“我没有,我没撒谎”。
林医生赶紧将丁凝唤醒了,后面一直都在开解丁凝。
薛教练表情凝重,她去找陆教练为丁凝作担保。丁凝是决计不可能撒谎的。
她没撒谎,就意味着队里面肯定有人撒谎。
因为冯小满的那一枚单项奖牌,原本艺体队全体人员是要去京中接受表彰的。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赫主任自觉无颜见人,他再三再四地强调小小成绩不值得骄傲。艺术体操队的全体成员一定会以更好的成绩来回报领导的关怀的。
敷衍完上司,赫主任就火急火燎地把人拉回江省体操基地去了。这件事,他一定要大查彻查,坚决不能让不正之风侵蚀了他带领的队伍。
后面发生的事情,冯小满她们就不清楚了。她只知道,一回江省基地,薛教练就直接警告她不许再瞎打听。她的每天的任务就是带着丁凝好好练基本功,越基础越好,把底子打牢。冯小满老怀疑这是借口,薛教练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让丁凝的身体极度疲惫,然后没有精力再去想其他事情。
林医生开始变得早出晚归,中途她跟丁凝等人都去做了一张心理测试卷子。再然后,过了一个礼拜的时候,队里重新集中合训的时候,冯小满惊讶地发现集体组多了一张新面孔,那个以前跟田思静关系最好的女孩不见了。
至此,这件事彻底落下了帷幕。然而队里所有人都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就连庞清也打听不出来什么消息。
冯小满有天去食堂打晚饭的时候,听打饭阿姨一直咋着嘴巴跟旁边的同事感慨:“可怜哟,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愣是给练疯魔了。你是没看到,她妈抱着她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一直在念叨,不练了,去厂里上班倒都比练什么艺术体操强。那个她们队里头的陈教练,在边上那叫一个尴尬噢。”
另一位打饭阿姨好奇地追问:“这孩子真疯了?”
先前说话的那位白了她一眼:“可不是疯了么。据说这丫头一直神神道道的,明明就她一个人,她却跟人说话一样。看得真是瘆人。我看她们队里头就是邪气,应该去庙里好好拜一拜。”
冯小满听得心头一阵激跳。这两位食堂的阿姨说的应该就是她们队里头的事情。因为先前说话的一见她就冲另外一人努嘴,示意不说了。国家队就这么多人,食堂的阿姨已经认熟了所有人的脸。
她打好饭回位子上去,催促丁凝:“哎,你怎么不打饭啊!你体重又超了?不可能啊!”
丁凝没精打采地摇摇头,表示她就是没胃口。
冯小满刚想劝丁凝多少吃点儿东西,庞清就过来喊她们:“晚上咱们不夜训,林医生给大家上运动心理学的课。七点钟在小会议室,你俩都别迟到了啊。”
说着,她拍了拍丁凝的肩膀,安慰道:“别想这么多。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大家心里头都有数,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作为大师姐,即使教练组有意对她们这些队员封锁消息,庞清知道的事情,还是要比她跟冯小满多的多。
集体项目组有个小姑娘出现了幻觉。她老觉得好友田思静还没有离开国家队。田思静还让她帮忙,赶走丁凝。因为丁凝抢了她的位置,所以她没办法回来。
小姑娘觉得田思静太可怜了。明明一开始她才是队里头的绝对主力,结果一个一个的都不消停,前脚一个林丹丹,后脚一个丁凝,专门欺负田思静。她想着既然林丹丹出事了就走了,那么丁凝捅出了篓子,自然以后队里就都不会让她上场了。到时候,国家队肯定会直接召回田思静的。就算退役了,只要国家有需要,也要时刻上来顶替啊。
这姑娘的异常还是来给她们做心理调查问卷的工作人员发现的。因为她正微笑着对着空气说话。再仔细一看她的问卷,果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林医生就是这时候被陆教练紧急叫过去,给集体项目组的队员们做心理疏导的。
其实这项工作,在此之前,也就是田思静被迫打退役报告离队的时候,林医生就跟国家队主动请缨了。这些小丫头们需要做好心理疏导工作,否则的话,心理负担太重,容易出事。
只是,赫主任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在他看来,什么心理学,那就是唯心主义的那一套,就是洋鬼子们专门弄出来忽悠人的。他是看在林医生不从国家队拿工资的份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耐了她的存在。可是,这挂羊头卖狗肉的医生要是手长,想染指他一手扶持出来的集体项目组,赫主任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
林医生私底下跟庞清等人交代,让她们日常多关心一下集体项目组的小妹妹们。她个人只能私底下,找陆教练还有陈教练谈了,希望她们尽可能的,给那些小女孩们一些安全感。
长期的高负荷训练,加上为了控制体型跟体重,孩子们的食欲被压制的十分厉害。她们忌口的东西不少。人就是这样,越是不让干什么,就越想干什么?当欲望被压抑到极点以后,就容易爆发出心理问题。
当她听说有个女孩子出现了幻觉的时候,她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样的训练方式跟封闭式的训练环境,长期以往,孩子们没有心理障碍都稀奇了。那个叫卢星的女孩子臆想出来的“田思静”其实是潜意识中的她自己。
赫主任跟陈教练等人对于丁凝的肯定,让卢星陷入了严重的恐慌中。之前在田思静被开除事件中,闹得最厉害的队员就是卢星。田思静走了,卢星潜意识里头极其恐慌自己也被国家队清退了。加上长期的高负荷训练,沉重的心理压力让她出现了幻觉。赶走丁凝,从某种程度上对她来说,就是旧秩序的恢复。在那个旧秩序中,有她,有田思静,她们是个稳定的集体,谁也无法抢走她的位置。
林医生好几天都郁郁寡欢。平常一贯轻松平和的面容,也都显得十分凝重。在此之前,她的职业敏感已经让她察觉到了,整个艺术体操队笼罩着的压抑氛围。长期的超负荷运动训练,极度的个人欲望被压去,食欲得不到满足,休息娱乐的渴望也只能压在心底。随时有可能被替换掉的恐慌,让她们不敢正面反抗,只能不停地自我压制。
那些曾经罢训的小姑娘们又担心会被上头领导追究责任。时间长了,压力越来越大,没有疏解的渠道,自然心理状态,就出现问题了。
其实在这之前,就已经有明显的征兆了。集体项目组的女孩子们,要求请病假的几率越来越高。陈教练不得不在她们诈病要求休息的时候,将这一次的训练任务加到下一次训练中去。她私底下也跟林医生抱怨过,整支队伍里头都有那种逃训的心思。
这也是陈教练为什么一再拿丁凝举例子激励队员的原因。她希望能够鼓起大家的斗志。
可是,有的时候,孩子需要的不是激励的目标。就好像“别人家的孩子”往往会成为大部分孩子的讨厌对象。“别人家的孩子”的存在,让他们愈发没有了安全感。
这群小姑娘在害怕,在畏惧。对她们而言,没有了别人家的孩子,也许会让她们更轻松些。
冯小满觉得十分难受。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讲,那个叫卢星的女孩子,是被硬生生地逼出了心理问题。体操基地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她们接触的人和事,都非常少。过于单纯的生活,使得她们的阅历极其有限。而有限的阅历就会让她们的心灵,不容易迅速成长。于是,当外界压力增大的时候,女孩子就崩溃了。
林医生不相信,卢星的异常,其他四个女孩子会一无所知。她们朝夕相处,哪里能够察觉不到呢。也许之前她们一致排外,拒绝丁凝的加入,也是对同伴的一种保护。
这件事过后,丁凝也有了心理阴影。她拒绝再跟集体项目的其他成员,住在一个宿舍里头。她老担心,自己的鞋会被人动了手脚。
林医生不得不对丁凝进行心理疏导。那个女孩子的行为可以说,已经严重损坏了丁凝对于队友的天然的信任。
赫主任头痛不已。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兢兢业业地带队伍,却接二连三地出事。一个人林丹丹摔倒了,害了田思静。完了以后,田思静退役了,又连累了一个卢星。这事儿简直没完没了。他苦口婆心做了这么久的思想工作感情全做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就在赫主任愤怒又抑郁的时候,林医生主动提出为艺术体操队的孩子们开设运动心理学。她微笑着表示,国家队没这个预算也行,她免费上课。
赫主任原本想让这人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一听到“免费”这两个字,立刻改了主意。他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堆话,完了点头表示同意。
林医生当天晚上,就把课堂给布置了出来,开始正式授课。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以前国家集训队里头出过队员产生幻觉,声称被追杀,然后公安机关介入的事情。嗯,赫主任的训练模式有问题,就跟之前有小仙女提出过的那样,不出事儿就怪了。其实减肥的小伙伴大概会发现一件事,当不能痛快吃东西的时候,人的情绪是很容易低落且易激惹的。
第166章 港城演
冯小满以为林医生多少会在课堂上,说一说卢星的事情。然而整堂课,林医生都只讲着运动员如何在比赛前跟比赛中调节好自我情绪。她快要结束课程的时候,仿佛不过是无意间提了一句,大家如果心里头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去找她聊一聊。
林医生微微笑着道:“你看你们生病的时候,连药都不敢吃。找我聊天没关系,我不给你们开药的。我只陪你们聊天。”
冯小满看着大家的脸上露出的茫然而又腼腆的笑容,一时间忍不住唏嘘。她上辈子因为抑郁症看心理医生时,曾经听到过不少怪话。诸如离她远点儿,她就是个疯子,脑子有毛病,杀人不犯法的,千万别招惹她之类的。说话的人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却无知到理直气壮的地步。
后来还是介绍她去看心理医生的学姐愤怒地将那人给怼了回去:“无知就要多读书,或者牢牢闭嘴!不要拿你的浅薄无知当成幽默风趣,恶心!”
冯小满回想起往事,只觉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很多人可以将身患肝癌坚持工作的人奉为道德楷模,全然不顾这人完全应该早日看病接受治疗的事实。却绝对不会拍出《美丽心灵》。一个精神病居然能从事学术研究,开玩笑,脑壳有毛病的人啊,研究出来的东西还能信么?
这也是一条漫长的道路,需要有无数人披荆斩棘奋力前行。
新加入集体项目数的李珊珊,在下课后,兴奋地拉着丁凝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果然还是国家队好。你们这儿真高级,还有心理辅导课呢。”
丁凝笑得有点儿尴尬。她想告诉李珊珊,在她来之前,是没有这门课程的。也许,她们早早开设了这门课的话,李珊珊就加入不了国家队了。
少女蓦然的有些伤感,为那个神色仓皇的卢星。她突然间想起来,冯小满跟她聊天的时候说的话。人生在世,哪有绝对的好事与坏事,你的好事对别人而言,说不定是不幸。同样的,你的不幸,对他人而言,说不定就是机会。你们之间也许素昧平生,根本就不存在着任何主观上的恶意,但依然会变成这种情况。
丁凝不喜欢冯小满的未老先衰。这个还比她小几个月的同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动不动就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真是不想跟她聊天。
可是此时,丁凝却觉得冯小满说的话,实在太有道理了。加入国家队,对她们每一位运动员而言,都是个人事业上的一次重要的转折点。如果没有卢星的黯然离去,哪来来的李珊珊的踌躇满志。
少女的心头无端的泛起了轻愁。也许是人生,真的就是这样吧。
李珊珊加入国家队,只紧急训练了十来天,刚把两套集体成套给熟悉了,跟着队伍出发去港城,在这里,她们将进行为期一个礼拜的表演,用来加强文化交流,推广艺术体操活动。
临出发前,赫主任再三强调本次比赛的重要意义,要求大家不要马虎大意,一定要将巡回表演当成重要的政治任务来完成。还是王部长开口,把话又往回头圆:“你们在世锦赛跟喀山大奖赛的表现都非常出色,广大人民群众非常期待你们的表现。我们艺术体操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带给人民群众美的享受。”
冯小满在台下吐槽,这还真不是民间艺术从群众中来的。艺术体操远远没有竞技体操的影响力,估计到时候她们的处境会相当的尴尬。
可是出乎冯小满的意料,港城的艺术体操民众了解度不低,起码她们在表演的时候,围过来观看的观众能够认出来她们手里的器械是什么东西,又是用来干什么用的。
第一场表演结束后,竟然还有人过来找庞清跟她签名。冯小满惊讶不已,庞清姐成名已久又是亚运会冠军,有粉丝不稀奇。她初出茅庐,还没有在亚运会奥运会这种全民狂欢的体育盛事上露过脸,居然也会有野生的体操迷?
原来冯小满在喀山大奖赛上,获得的那枚铜牌,虽然归国以后感觉就跟一块石头沉入了水底一样,没啥动静。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在一定的范围内有了不小的知名度。这个,从某种意义上,要归功于她之前在时尚杂志《丽人》上的专访。
《丽人》就是米姐供职的那家杂志社,是某个世界级时尚杂志的中国版。艺术体操世锦赛以后,米姐就积极地跟主编建议,为艺术体操做一次专访。她的理由是,随着生活品质的提高,人们对于健康时尚更加有兴趣。比起一味地拿芭蕾刷高雅,完全可以考虑有“地毯芭蕾”之称的艺术体操,这样可以与同类型杂志拉开距离,况且奥运年将至,民众对于体育的热情也在发酵中。
国家队方面其实更加希望庞清接受杂志专访。因为庞清的成绩更好,也是国内艺术体操界的领军人物,还有亚运会冠军的头衔。
米姐却坚持将冯小满作为采访对象。她给出的理由也简单,她们是时尚类杂志,需要的主角必须够新鲜够美丽够时尚。庞清是美人,大眼睛瓜子脸,十分的秀美娴雅。可是她的形象过于温和,缺乏视觉冲击力跟那种冷冷的时尚距离感。时尚需要保持距离,需要受众的仰视。
冯小满听到这个理由之后,怎么都觉得“我竟无言以对”。她自觉是靠实力吃饭的,搞了半天,人家米姐还是要看脸。
米姐非常认真地跟她强调,她欣赏的冯小满的美,并不是指她的脸蛋生得出色,而是她在赛场上,展现出来的震撼人心的美态。那才是她心目中的时尚艺术。
被套上艺术标签的冯小满需要展示她的优美动人,连哭也要是美美的。冯小满一边酝酿情绪,一边唉声叹气:真伤心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哭成什么样子,哪里还有美美的道理。也就是电视剧里的人才能那样子,脸上动都不动,光掉眼泪吧。
米姐笑了起来,非常残酷的道出了事实的真相:”没有人想看到你的真伤心,他们想看到的是美。”
是啊,她们训练中那些汗水、泪水甚至血水,都是不够美丽的。即使训练的时间占据了百分之八十以上,最后呈现在世人面前也只能隐藏或者缩减为蛋糕上的红樱桃点缀,用来彰显她们的韧性之美。
比起阴影,人们更加愿意看到阳光吧。
冯小满跟着国家艺术体操队在港城,从圣诞节前夕开始,一直表演到新年。这里的表演自然不会有太好的条件,有的时候就是在商场里面,直接铺一块大地毯,然后她们就在上面拿出器械开始展示。展示的内容除了基本功以外,还有成套动作。
冯小满笑着跟庞清她们说:“感觉好像街头篮球。那我们这个就叫街头艺术体操吧。”
庞清笑了:“这倒是啊。我看人家国外的摄影师拍的芭蕾舞者的照片,也说,除了舞台,还有很多地方可以练习芭蕾舞。嗯,我们大概也一样吧,反正不管是在哪里,我们表演的都是艺术体操。”
这一次,庞清跟孙岩等人就鲜少上场了,主打的是陆教练从各个省队挑选出来的新人。基本上都是十二岁到十六岁的小姑娘,其中就有上次全国大奖赛里崭露头角的钱苗苗。国家队需要大力培养新人,争取让她们早日上国际大赛的舞台,争取裁判缘,好以后转入成人组比赛的时候,能有更高的印象分。
经过王部长还有陆教练等人的狂轰滥炸,赫主任现在也觉得,国家队的确需要多一些艺术体操苗子集中训练。起码练的人多了,可供他挑选的新人对象也就多了。
赫主任这一回是真的被卢星的事情给吓到了。好端端的一个小丫头片子,看着乖乖巧巧,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居然会对着空气讲话,眼睛直直的,还非说对面有人。吓得赫主任以为自己是活见鬼,浑身汗毛倒竖,背后直冒冷汗。
他是搞不清楚什么叫幻视幻听的,但他知道是姑娘邪门了,招了邪气。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他都只能打包赶紧送走。
赫主任回想起来,也是唏嘘的。好端端的一个小丫头,招进来的时候活蹦乱跳的,乖的不像话,结果后来却变成了这样,只能把人退回省队。他想着,以后要是卢星情况好了,再把人给招进来。总不能白浪费了一个好苗子。
可是事情的后续发展却辜负了赫主任的一片心。卢星回去以后没多久,她妈就坚持不再让她练艺术体操了。练这个有什么用啊?她好好的女儿,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样,全是艺术体操给招来的祸,沾了艺术这两个字,人就落不到好!什么奥运会呀,什么金牌呀,她都不稀罕!她只想让她女儿好好的。
庞清等人听说的时候都沉默了好久。比起大部分运动员,卢星在事业上的发展无疑是极其顺利的,小小年纪就加入了国家队,还获得了奥运会的入场券。这是很多职业运动员终其一生,都难以达到的巅峰。可是,她付出的代价也实打实地摆在众人面前。心病难医,况且比起身体疾病甚至是绝症,世人的接受度都远远高于心理疾病。
卢星回家以后会不会遭遇歧视?她去上大学的话,会不会觉得吃力?她今后究竟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冯小满老觉得国家队将各省艺体队的尖子集中到一起培训,有这方面的考量。各地经济水平发展不同,运动科学的应用情况也千差万别。多的是像赫主任这样对艺术体操一窍不通的人来指导专业训练的情况。与其将孩子们放在下面揪心,不如把人集中起来训练,这样出现心理问题什么的,好歹有专业人士加以指导。谁让到现在为止,很多地方的体育专业人士还对运动心理学不以为然呢。
甚至还有人认为,运动员出现心理问题就是思想工作没做到位,训练不够辛苦,所以才有时间精力胡思乱想。于是强行加训,让运动员的情况更加严重。
钱苗苗等人并不知道她们被招入国家队的背景,她们都是满脸的天真欣喜,高兴自己终于有一天能披上国字号的队服,为国家体育事业做贡献了。钱苗苗有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相貌非常可爱。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人的时候,像一只无辜的小鹿一样,既漂亮又可爱。
庞清等人都把这个小妹妹当成洋娃娃,个个都喜欢逗她玩儿。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因为将冯小满奉为偶像,尤其喜欢时时刻刻都跟在冯小满的身后,什么都学着冯小满来。她在国家队的教练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薛教练。
冯小满看着这个满脸天真的小妹妹,有些感慨。年少时最欢喜,她还不用顾虑未来,不知道美丽背后的那些心酸与无奈。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总要将最美最好的那一面露在世人面前,等到深爱以后,再发现那些不美好时,因为爱的延续,所以发现的人也能够支撑下来。
整个表演赛,大部分时候是新加入国家队的十来位小队员进行表演,庞清等人已经鲜少上场。她的脚伤需要休养,即使奥运会之前不能彻底动手术,之前也要尽量减少负担。
为了体现出对这次巡回演出的重视,还不满十六岁的冯小满就成了绝对的表演主力。用赫主任的话来说,要一视同仁,既然说练兵十六岁以下的小将,自然就得所有十六岁以下的人都得上。
陆教练一直皱眉。她把庞清她们带出来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给孩子们放松。一直闷在体操基地里头,迟早会出事。结果赫主任这人吧,顽固的厉害,坚决不肯收回成命。
冯小满不以为然,既然是表演而不是比赛,她当然要玩花头了。她干嘛要上难度系数啊,她直接将成套表演弄得各种好看就行。于是冯小满将器械玩到了极致,除了软翻时手指转球以外,她还在俯平衡的时候足尖转球,看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冯小满得意洋洋,既然是花式艺术体操,那自然得玩出花头来。什么双□□替踢棒,后软翻穿圈,她就各种花样的玩儿。
至于身体难度极高的踹燕转跟跳步之类的,冯小满就极少做了。她要尽可能降低身体重量对腿等关节的压力,她不想年纪轻轻就一身的伤痛。
赫主任不会算成套动作的难度分,但看台上精彩纷呈,旁边观众反应热烈,他就满意地点头了。总算冯小满这个小丫头还知道集体荣誉感,没有拿西贝货出来专门忽悠人。瞧瞧,就是这样,又热闹又好看。
王部长在边上沉默不语,简单到极致才是真正动人的东西。不过大概就像歌里头唱的那样,久不见莲花,方觉牡丹美。冯小满这个小滑头,太知道该怎样调动起观众的情绪了。
其实冯小满是想表演球操的,这一次的球操是她在经历过卢星事件后重新又编排的。知道与看见是两回事,卢星的黯然离去给她带来的震撼远远超过其他队友。她在球操的背景音乐中加入了一段令人心惊肉跳的音乐,以转体跟球在身体各个部位的旋转来诠释白天鹅逐步黑化的过程。黑天鹅终于与白天鹅融为了一体。
然而这样的忧伤与凄婉,并不适合热热闹闹的新旧年交替。人们需要她们脸上的笑容,所以,她就尽情地俏皮可爱吧。
反正对于艺术体操的推广,表演不是那么的惊险,反而更容易一些消除大家的隔阂感。
孙岩不明所以,还刮着她的脸“羞羞羞”,明明是一线队的大姐姐了;居然还跟钱苗苗拼可爱。冯小满立刻完全不要脸地表示,她今年才七岁,还是儿童。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好,今天,今天争取几更好呢?
第167章 揭穿
陈砚青看着世贸中心下面大厅里铺着的红地毯上,冯小满在地毯上翻滚着,球在她的身上滚来滚去,始终都不见掉下来。
这丫头,还真是邪门了。
陈砚青是跟着她的父母到港城来旅游顺便购物的,现在,赴港旅游成了一种新兴时髦的度假方式。路程短,开销小,而且还能见识到不一样的风情。
女儿傻呆呆地正站在原地不动弹,已经血拼到红眼的陈母忍不住顺着女儿的视线往中间的红地毯上看。那里正放着音乐,也不知道是哪个草台班子在表演。她到港城以后大失所望,觉得还没海城漂亮,街头那种草台班子也不少,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好。
陈砚青对她老妈的挑剔直接翻白眼,嫌弃的话,你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啊!
陈母恨不得直接给这个专门爱拆她台的不孝女一下子。她没张望出个所以然,国家的背景板在刚好背对着她。还是陈父眼睛亮,一看就认出了场上正在翻滚跳跃的冯小满。
陈砚青看冯小满看得有点儿发傻了。因为,她的小伙伴,居然将身体折成了一个圈,她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天哪,冯小满怎么做到的,她不疼吗?
国内很少有直播艺术体操比赛。陈砚青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到冯小满的现场表演。她以前只看见到过冯小满在体操馆里头做基本功,还没见过这么彪悍的无帮助腿结环。至于比赛时的冯小满,学校橱窗上的宣传照片上倒是有。可是那些静态的照片,又哪里能够跟现场相比。
冯小满又一次表演了她极受欢迎的改良版球操。最后一个动作,她非常俏皮地选择一个大抛,然后用足尖顶球颠球,仿佛双龙戏珠一般。那球几乎要飞出地毯外面的时候,被她的脚一勾,又收了回头。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她勾球的脚背上。确实,真的非常好看。
陈砚青傻傻地看着冯小满。她想,虽然说,练芭蕾脚会变形,可是冯小满的脚背,真的实在是太好看了。她都见到靠地毯最近的那个男孩子,完全看傻了,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冯小满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那个被她的飞球给吓到了小少年点了下头,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这才致谢礼下台。
队里其他不急着下场的的人都笑,调侃冯小满,那个男孩子十之八九是被她吓的魂都快飞出来了。冯小满同学必须得赶紧去给人家叫魂。
冯小满不好意思地推了一下丁凝,笑得最厉害的就属她。她催促道:“快到你们了,赶紧准备吧。”
接着冯小满后面表演的是钱苗苗。冯小满看着她的表现,心中充满了喜悦。她现在能够理解庞清看她时的心情了。确实是,感觉非常欣慰。真好!她们的在艺术体操赛场上巅峰时光总是有限的。等过了最好的时光,如果没有新人能够顶替上,为了队里的荣誉,她们就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就好像庞清之前的大师姐,明明奥运会之后都已经退役了。到了下一个奥运会周期的时候,没有人能顶上来,她就不得不匆忙恢复训练,几个月后继续硬着头皮比赛。
冯小满没有把自己一辈子都献给艺术体操的决心。因为这项运动很残酷,它只要女孩子们最好的年华。谁要献出一辈子,它还不稀罕。观众也会厌烦,都老了跳不动了还非得硬逞强做什么,真是辣眼睛。
钱苗苗的出现,简直恰逢其时。这个灵气十足的小丫头,再过几年完全就可以顶上来。冯小满甚至想到了,等这次奥运会过后,下一次奥运会的时候,说不定钱苗苗就能成长到独当一面,可以跟她一起参加奥运会。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之前中国队的奥运会,艺术体操就没有拿足满额上场比赛。这一次她跟庞清开了先河。等到下一回,这个担子就传递到钱苗苗身上吧。以后一代人传递给一代人,她们的艺术体操事业势必能够从孤单的树苗,成长为一大片森林。
台上的小姑娘,瘦瘦小小,虽然个子还不到一米五,然而身材比例一流。大家一眼看过去,第一反应就是个身材修长的少女,决计想不到她的个子才这点儿高。
钱苗苗的脸上是一贯的可爱笑容,她手里拿着的双棒也要比冯小满她们用的小上不少,这是儿童专用的艺术体操器械。小小的器械,配合上灵性十足的钱苗苗,显得分外有趣。冯小满尤其喜欢钱苗苗的棒操。这个小丫头,身体素质一流,很多高难度的动作,她都能轻轻巧巧地做到,这就是天赋。
对于顶尖的运动员而言,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易得,那百分之一的天赋却是如大海中的明珠,难以捕获。等到获得以后,让明珠熠熠生辉而不是明珠投暗,也不是件简单事。对于钱苗苗的培养,队里也有很长的路要走。
钱苗苗的棒操表演结束后,她没有下台。因为集体项目组还没有准备好,临时又由冯小满带着她跟另一个叫薛嘉惠的小姑娘表演冯小满在国际艺体界相当有知名度的三人成套。当然,鉴于钱苗苗、薛嘉惠跟贝拉、莉莉娅之间的差距,冯小满又重新按照她们的身体特点,编排了新的三人成套。
这一次,她们选用的器械是棒和球,因为棒有两支,所以当这两种器械在她们之间抛接的时候,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她的配乐是港城当地女子流行乐团的□□,表达轻快活泼的氛围,借以希望更多的顾客可以将视线停留在她们身上。
没有人发现,广告墙上大幅的香水广告中,那个被英俊少年呵护着的美丽少女,就是地毯上汗水几乎要将她脸上的妆给冲洗掉的女孩。比起在玫瑰园里漫步的艺术世家少女April,艺术体操运动员冯小满简直就是狼狈的。
陈砚青在边上看了许久,眼睛傻乎乎地追着冯小满跑。她甚至忘了上去,跟自己的朋友打招呼。后来还是她爸爸,笑着过去,跟冯小满挥手:“小满啊,你们来这儿比赛啊。”
冯小满正在擦额上的汗水,见是陈砚青的父亲,立刻冲对方笑了一下。
周文忠在研究所的同事当中,陈砚青的父亲无疑是她比较喜欢的一位。不仅仅是因为陈砚青,还因为这位长辈曾经帮她说过好话,试图劝说周文忠将自己转到省实验中学。虽然,周文忠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可是这一份善意,冯小满还是记在了心里。
她笑着喊了声陈砚青,然后对着陈父摇头:“不是的,我们不是比赛,而是在做巡回表演。”
陈砚青的爸爸心里头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滋味。怎么说呢,在他看来,好歹冯小满也是拿过冠军的人,在比赛场上翻跟斗也就算了。这样子,怎么跟个街头卖艺的似的,毯子一铺,就在上面进行表演。只差边上少了锣鼓敲响,用来招揽观众了。
这个,看上去,也太不庄重了。
然而女孩子却是落落大方,似乎没有一点儿觉得不好意思。
陈工现在觉得,算了吧,幸亏他们家青青没有被选进艺术体操队。否则这样的辛苦,他可不想女儿去遭罪。别的不说,就是练芭蕾舞的话,也不会这么草草地进行表演吧。看看周文忠给单位的人票,好喊大家给他家的小公主捧场。周霏霏哪一次表演,不是在大礼堂里头?那样子看上去,多高端大气啊,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
当然这些话,陈工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陈砚青这时候总算能正常跟冯小满说话了。她拽着冯小满的胳膊叫唤:“要命啊,你怎么又瘦了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把偷偷把你身上的肉,全贴在我身上了!”
冯小满笑了,故意逗她:“你看我们这么跳来跳去的,上哪儿长肉去?”
陈砚青的母亲则是皱着眉头,抓住冯小满的手:“你这样子实在是太苦了。”
她是欣赏不来什么高雅艺术的。她只觉得,这孩子就跟杂耍一样的,这么跳来跳去的,实在太辛苦了。也就是穷乡僻壤,家里头没什么活路的,才会送孩子去练杂技。一般的人家,哪舍得吃让孩子吃这样的苦头啊。
冯美丽就是命不好,没嫁给靠谱的人,否则她女儿哪儿能受这种罪。
冯小满没跟他们一家三口说上几句话,国家队的这一站表演就结束了。她朝三人挥挥手,跳上台去,跟大家一起朝场边的观众致谢,然后大家就跟着领队教练离开了此处。
她本以为自己在港城跟陈砚青一家人的交集就在世贸中心而已,毕竟元旦假期短,陈砚青后面的行程跟她们的表演地点不重合。哪知道,当天晚上,陈砚青的爸爸,就找到了冯小满入住的酒店,表情严肃地告诉他一件事:周文忠死了,出车祸死的。
冯小满当时下来是准备跟队友们一起去看夜景的。这些天她们一直忙着各处表演,赫主任又怕她们在外面逛街会出事,管得死严。这回还是王部长跟林医生一起上阵,才说服了赫主任放她们出去看夜景。
结果陈砚青的爸爸找上门,告诉了她这么一桩事,冯小满的夜景之行自然就被迫搁浅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真讨厌,为什么非得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陈砚青她爸也太积极了点儿吧,非得现在告诉她么?
然后冯小满才惊讶地发现,她对周文忠的感情已经淡漠到了这份上。既不恨也不爱,就跟看到苍蝇飞一样,只想着离自己越远越好。然而,从血缘上来讲,这个人,的确是她的父亲。
冯小满挑了挑眉头,惊讶地反问了一句:“车祸?”
上辈子的周文忠可以活得挺长的,起码消失以后好几年,他还好好活着,只是生活质量大打折扣而已。他可没出过什么车祸。当然,上辈子姜黎也活的好好的。
陈砚青父亲的表情非常严肃,他点了点头,强调了一遍:“是车祸。”
老实说,他跟周文忠的关系相当微妙。
周文忠自从再婚娶了姜黎之后,就一直压陈工一头。陈工好不容易翻身一回,却又让周文忠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研发”出了高分子材料,轻轻松松当上了研究所的总工程师。他俩那点儿老同学的情谊,早已散的差不多了。周文忠似乎是想报复之前,他被边缘化时的不堪,得势之后对陈工各种冷嘲热讽,不住地打压。
陈工满心不快,却只能忍着。能怎么办呢?周文忠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哪里敢对周文忠发脾气。用所里领导的话来讲,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不能为研究所创造经济效益的,随时有可能解聘走人。不要还以为是大锅饭,铁饭碗,一辈子都不动人。
他心里头清楚的很,即使他们是国有单位。上头真开了他也困难,但是,在工作中排挤他,让他没有发挥的余地,还不是什么难事儿。上司给下属穿小鞋,只能捏捏鼻子忍下去。
无数次,他在心里头都希望周文忠倒个大霉,瞧这人现在那个得意忘形的劲儿。
周文忠的确倒霉了,上个月下旬,他被学术界爆出那篇发表在《世界科学》杂志上的论文数据造假,且论文原作者不是周文忠,而是国内某位已经在□□中病逝的科学家。
举报人向记者出示了当年的原作者陈宇教授留下的手稿,并解释了当时的情况。那个年代情况特殊,陈教授跟他的研究团队虽然已经成功地研发出了这种高分子材料,并撰写好了论文,但是因为他本人始终处于被批判的状态,论文一直没办法送出去发表。
“当年我还在大学里读书。很多课程已经停了,教授们都被关牛棚了。我被喊去看管陈教授,就成了陈教授的半个学生。恩师当时的身体情况已经非常糟糕,手被人踏伤过,拿笔写字艰难,所以论文几乎都是恩师口述,然后由我笔录的。后来国家政策发生变化,陈教授又被放出牛棚去了。而我本人因为毕业了,就回乡工作去了。”
赵老师慢悠悠地回忆着往事:“我本以为陈教授的这篇论文早已发表。乡下地方,能看到国际学术期刊的机会原本就少的可怜。我本人工作没多久也遭到了批判,家破人亡,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出来,早就断了跟陈教授的联系。直到去年,我因为一点儿家事,重新回到南省,想要找到陈教授,把他最早的这份手稿还给他,也算是个纪念。找了好几个月,我才知道,陈教授早就在我离校后不久就去世了。”
赵老师说到这里,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他后来多方打听,才明白,当时陈教授被放出去,哪里是有关方面给他平反。不过是有外国科学家访华做学术交流,那些跳梁小丑才慌里慌张又把陈教授给拉出来,一桶冷水一浇,洗刷干净了换上新衣服,便又成了备受人民尊重的科学家。
陈教授死于重症肺炎。
也就是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来不及发表论文的陈教授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封存在了研究所的档案室里头。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预感自己时日无多,只能寄希望于后面动荡时期结束,同事们能早日发现他的研究成果,好早早应用起来。
陈教授的在天之灵,大约怎么也想不到,动乱的时代,最可怕的不是摧毁了科研成果,而是毁灭了科研精神。他的研究成果如果不是意外,不知道究竟要到猴年马月,才能重新见天日了。
赵老师除了手上的手稿为佐证外,他还保留了当年校内的一份学术期刊。那是他们偷偷摸摸印刷的,只来得及印刷出了这篇论文的开头部分,夹杂在一大堆指示之中,想要传递给那些同样被关押着的研究团队成员,告诉他们,他们的心血没有白费。
“周文忠的这篇论文里头最为明显的一处漏洞就是数据。因为是手写,我本人写‘4’的时候,乍一看像是‘9’。当时没有电脑,只留下了手写稿。他就把这两个数字给弄混了。你们仔细看看论文,做同样的实验,就会发现问题了。”
举报人已经辗转联系上了当年研究团队的成员跟他们的后人,除了其中一人还健在以外,其余的团队成员都已经离世。这位已经随着儿女移居海外的老科学家愿意站出来作证。他可以忍受祖国的科学事业在艰难中缓慢前进,但决不能容忍有些沽名钓誉之辈拿着前人的研究成果来做跳梁小丑。
记者追问赵老师:“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你之前为什么完全没有想过要将手稿拿出来?”
赵老师面上一派肃然:“我以为这个研究成果早就过时了。我也没有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方面的研究居然还停滞不前。”
作者有话要说:把自己给写哭了的阿金,好吧,我争取五更。
回答一下之前有位看了盗文回头怼我“是不是跟国家有仇,为什么要刻意抹黑国家”的读者的提问。我对祖国没仇,相反的,我深爱着我的祖国。所以我才会写这些。学医出身的阿金始终相信,只有正视疾病的存在,而不是刻意粉饰太平,痼疾才有可能治愈。我写太阳的辉煌,但也绝不否认阴影的存在。
第168章 与虎谋皮
这一期的纪录片播放出来之后,在业内引起了一阵哗然。虽然教科频道冷门,常年就播放一些科学小趣闻或者直接扒国外的科学纪录片,但还是有不少关注这方面的观众。
周文忠可以算得上这半年多时间来,国内科学界冉冉上升的新星。不少媒体人士激动地撰文,谁说我们本土培养不出来科研人才?即使是最底层的科研人员依然能够出成果。他们津津乐道于周文忠的家庭和美,妻子贤惠女儿乖巧,赞美着姜黎为了丈夫的事业而做出的自我牺牲。
美好的前提是,周文忠拥有着令人惊叹的科研成果,而不是他窃取他人论文,据为己有。这个纪录片无疑是狠狠地打到了有些人的脸。现在已经有人嘲笑那些为周文忠歌功颂德的“著名专家”,难道他们在发言之前,都没有仔细看过周文忠的论文,集体眼瞎,发现不了其中的数据错误吗?
陈工觉得这些人有点儿强人所难。要是这数据错误那么容易被发现,周文忠上哪儿发表让他一举成名的论文去。教科频道这档节目的制片人胆子也真大,居然不怕被找人谈话。这样子曝光,影响会是极其恶劣的。
事情被爆出来的时候,周文忠还满世界飞的参加各种学术研讨会。人人都在等着他的回应,不知道他要怎样应对这场严重的危机。
他们研究所也被人盯上了,所长被记者烦得厉害。陈工不由得感谢自己有先见之明,一早定下来元旦来港城游玩。
在港城信息获得渠道更全面,相形之下,媒体的关注度也更高。陈工觉得自己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学术界对此事的看法以及事件的进展情况。此外,他顺便避开风尖浪口。省得一堆人追着他问,周文忠要倒霉了,你高不高兴?周文忠倒霉,他自然高兴。可一码归一码,他想要的周文忠倒霉,可不包含他就这么死了这一条。
他们大学多年的感情,工作以后,因为职称的评选,关系微妙。现在,周文忠正值壮年,正是全心全意在事业上进行一番打拼的时候,这个人,居然就这样没了。那么顺风顺水的一个人,竟然一辆车子碰上雪天路滑,一个刹车踩晚了,周文忠就再也没能睁开眼。
冯小满还是觉得奇怪。她总觉得周文忠的车祸,出的未免太蹊跷了。不过,介于她对这位父亲,实在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所以当陈砚青的父亲,告诉周文忠死讯时,她除了难以置信之外,就是,哦,没了,就没了吧。
这样也好,省得这个人再出什么幺蛾子,祸害到她跟她妈。
陈砚青的父亲之所以亲自跑来找冯小满说这些,其实想探探这姑娘的口风,要不要回去奔丧?
按照南省的规矩,停灵三日后,无论如何都是要火化入葬了。周文忠出车祸,属于横死,照老规矩来,停灵的时间更加短。
冯小满无论如何都是周文忠的女儿。父女之间,不管怎样的深仇大恨,她都总该回去上柱香,对着他的遗体,磕个头吧。
可是他又清楚,这对父女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冯小满不恨周文忠就不错了。
陈工不好贸然开口,只能委婉地表示:“人都没了,既往所有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吧。你妹妹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怎么也没法子站出来撑场面。等到发丧的时候,你总得披麻戴孝,捧牌位吧。”
冯小满微微垂着脑袋,漫不经心道:“不用担心,我爸还有个侄儿呢。我奶奶一早说了,丫头片子,算不得正经家里人。摔瓦盆的人,有他的侄儿就可以。”
陈工苦笑起来:“你这丫头啊,这说的什么怪话?你奶奶就是一个老辈的思想,侄儿再亲,也抵不上亲女儿。这哪里是一回事儿呢?”
冯小满笑了笑,没有接再接陈工的话茬,只说自己明天还有事,就早点回去休息了。
陈工碰到个软钉子,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小满啊,你听叔叔一句话。做人,还是得圆融一些。这个,大面上的规矩终究是不能错的。不然的话,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活活淹死你。你现在小,觉得别人说什么不重要。等过个几年你就会发现,人其实是活在别人的嘴巴里头的。你真想一点儿也不在意,其实并不可能。”
冯小满谢过了陈工费心,却始终不肯松口说自己回去奔丧的事情。
她回到房间以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过完几十年的生活,像走马灯一样,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呈现。她早就不恨周文忠了,只是说不出的厌烦。她觉得一个人,能够活到周文忠这样,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为,他没有自我也没有灵魂。他就像是一个空心的人。
周文忠走的如此之突然。让她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巨山,终于被搬空了。可是,她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更多的是一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茫然。
冯小满用酒店的电话,打了赵老师家电话,想跟妈妈聊会儿天。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会要求她母亲,以什么所谓的遗孀的身份,回去主持周文忠的丧事。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可能的。用的着她妈的时候,就会有人跳出来说“我们都当你是周家的原配嫡妻,那个什么姜黎,谁不知道就是外头养的小老婆,谁当她是回事”。
冯美丽的声音,在话筒里听起来颇为欣喜。她追着女儿问东问西,生怕女人在外头受了委屈。
冯小满也没刻意瞒着她妈,简单说了自己的港城之行之后,便提了周文忠车祸没了的消息。
冯美丽顿时惊讶不已,脱口而出:“这人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可真够假的慌啊。”
可不是么。人哪里不假呢?看似生龙活虎,高高在上的一条命。其实,也是不堪一击,薄的像张纸一样。
冯美丽唏嘘了几句,想起来叮嘱女儿:“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爸爸。你要是时间调的过来的话,回来给他上柱香吧。也算是,也算是全了你们父女俩,这么多年的相处。”
她能说什么呢?到今天了,她只能感激周文忠,没有在过往岁月里,直接把她女儿给打死了。好歹,他养活了小满。所以,他能受得住小满的一炷香。
冯小满叹了口气道:“再说吧。现在这里有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请的下来假。”
冯美丽也不勉强女儿:“对对对,你是国家运动员,一切以祖国荣誉为重。”
冯小满本以为周文忠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哪知道第二天一早坐在酒店餐厅里吃饭的时候,她无意识间瞥了眼隔壁桌子上客人正在翻看的报纸,居然看到了周文忠的大幅照片。
丁凝也看到了报纸,她还不知道周文忠的死讯,还拉着冯小满的手感慨:“哎哟,我看你那个爹是彻底红了啊。冯小满,你知不知道你丧失了一个多么好的,成为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机会!”
冯小满没心思陪她闲磕牙,她着急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周文忠有那么红么?不是她轻视科学家的地位。而是事实就是,除非是真正的科学界巨擎,否则一般著名专家的丧事最多就是一小段豆腐块简讯而已,不会给这么大版面的。
大概是她盯着报纸的眼神太过于急切。原先在看报纸的那位十岁上下的男孩子,特别尴尬地将报纸递给了冯小满,表示他不看了。
丁凝深切地鄙视着冯小满,要不要脸?居然用这种勾魂术来骗取人家小弟弟的报纸,恃靓行凶,没下限!
冯小满直接拿了奇异果塞丁凝的嘴巴。
丁凝一大口咬下,伸过脑袋凑上来看冯小满手里的报纸,因为她看到了“慘遭殺害”这四个字,这应该就是“惨遭杀害”吧!丁凝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往下看。她连蒙带猜地大概看懂了这篇报道,主要内容是周文忠的遗书。
报道的开头大意是如果他的遗言能够被大家知道,就意味着此时他肯定已经死了。
周文忠在遗书中提到,他整理妻子的遗物时,无意间发现妻子出轨的事实。这让他痛苦不已,然而他却能够理解妻子的苦衷,因为他长期沉迷于科研工作,忽略了妻子的内心感受。他愿意原谅妻子。
可是最让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宽恕的是,妻子情夫的残酷无情。他单纯的妻子对那个残忍的男人产生了感情。这个天性善良不愿意给别人惹麻烦的女人,在婚外情无意中被大众发现后,为了不连累对方,就想通过假自杀的方式祈求大众放过她。
周文忠表示,当时他就觉得家里的煤气灶开的莫名其妙。因为妻子如果真的自杀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再打开煤气灶。他的妻子受过高等教育,知道那样子会非常危险。唯一的解释就是,妻子服用的安眠药剂量并不足以丧命。真正导致她香消玉殒的,是有人偷偷开了煤气灶。
冯小满看着这篇报道,一时间有点儿槽多无口的感觉。
周文忠的作秀可远远不止这些。他在接下来的篇幅里头,絮絮叨叨地说了妻子过世后,他在女儿住院抢救时发现女儿并非自己亲生的痛苦。笔锋一转,他又表示,即使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多年的感情,却是真的。所以,他会好好抚养妻子留下的孩子。
他去找妻子的情夫理论,想为妻子的死讨一个说法,却被对方威胁。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意识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完全没有保障。所以,他便想着接下港城科研机构的聘书,带女儿移居港城。如此一来,在获得人身安全的同时,还可以为女儿争取更好的治疗康复条件。
冯小满撇撇嘴,这人怎么不说他是被政治迫害呢!将前人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功成名就了,给他戴绿帽子的老婆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完了跟荀安相勾结杀了姜黎以后,估计还想继续从荀安手上捞好处。与虎谋皮,不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么。
周文忠一直到死,都要演好一个深情款款的男人的形象。果然是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这位压根心中没有爱的人,死了也要刷一回好丈夫好父亲的人设。
冯小满被恶心得不轻,可更让她恶心得还在后面。周文忠絮叨了一番他的死因,指控了妻子情夫的心狠手辣之后,居然提到了周小曼跟冯美丽!
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说什么让冯美丽原谅他,因为他只是真正地爱上了别人。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宽和的好女人,所以我思前想后,如果我遇害了,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托孤人只有你。”
冯小满直接拍桌而起,气得简直恨不得将周文忠从棺材里拉出来鞭尸!这个变态王八蛋,他就是死了也要恶心别人。说这种话,她妈要是不接收周霏霏的话,有的是一帮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出来诋毁她妈“哎哟,罪孽都是大人啊,关小孩子什么事儿,哪里能见死不救呢”。她妈要是接手了周霏霏,更是灾难的开始。吃力不讨好不说,万一周霏霏受到了虐待,周文忠在地底下都能笑醒了。
这个恶毒自私阴险不要脸的男人,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冯小满气得脑门子疼,连早饭都吃不下去了,直接回房间躺着。她们今天下午回去,原本上午队里是安排她们出去转转的。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出去转悠啊。
周霏霏是决计不能接手的。万一有人追着不放,就往姜教授夫妻身上推,不忍让两位老人孤苦无依。再拿周文忠的狗屁遗言出来说事儿,她就直接怼回头:“男人就是天真,以为娇妻美妾个个贤这种事情真能发生,荒唐可笑。”
她在额头上抹了风油精,还是难受,气得想要揍人。正想着要不要出去逛一逛发泄一下的时候,她房间的电话铃声响了,接起来一听,竟然是孙喆。
孙喆还是从冯美丽那里要到的冯小满的房间号码,他手上有个时尚杂志的专访,问冯小满有没有兴趣,要没兴趣的话,他就先不联系国家队了。
冯小满正火冒三丈呢,连珠炮一样地怒骂了一回周文忠。这个不要脸的货色,死了也要给人挖坑。
孙喆哈哈大笑,旋即嘲讽道:“他想的倒是挺美的啊。也不搞搞清楚情况,哪家媒体会转载港城媒体的报道啊?谁理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等下午吧。阿金去吃饭午睡了。
第169章 录音
冯小满一下子被孙喆的话给说愣了。可不是么!时代不同,现在还是主流传统媒体一统江山的时代啊。哪家媒体会犯这种忌讳,把周文忠含沙射影一个劲儿暗示他遭到了政治迫害的遗书给转载出来?
一个剽窃前人研究成果的贼,说出来的话又还有几分能够相信。
冯小满高兴起来了。她打开电视机,一边听着里头的声音,一边列单子。昨天队友们出去玩儿的时候,帮她带了捎回家的礼物。她要看看还有哪些遗漏,一会儿再去逛逛。
可是出乎冯小满的意料,周文忠的死讯在港城居然发酵的非常迅速。电视上也有了周文忠的新闻,还有人专门对这一事件进行点评。冯小满听不懂本地方言,只能连蒙带猜出个大概。比起报纸新闻中那含羞带怯的小儿科,电视里头播报的内容就生猛多了。
周文忠提供给媒体的除了他的遗书外,还有录音跟录像。
录音主要是两段,一段是姜黎向荀安保证,她可以搞定周文忠,绝对不会让他们之间的事情闹起来。在录音中,姜黎详细讲解了自己的计划,她会服用安眠药假装自杀。包括充当遗书的日记本是怎么写的,她也说给了荀安听。
荀安本人还对冯小满进行了点评。他表示这个小丫头片子的确烦人。上次的经济适用房居然被她给钻了空子,逃掉了。否则他早就直接把这只小蚂蚁给摁死了。
冯小满听了之后忍不住冷笑。姜黎的确会挑男人,挑的两个男人都是这样冠冕堂皇的无耻着。荀安帮林丹丹找她的麻烦,完了没成功居然他也好意思拿出去向姜黎邀功。
录音里头姜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淡的:“我是懒得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我老了,不比小姑娘讨人喜欢。”
荀安立刻表示,在他眼中,她一如少女时代一般鲜嫩动人。两人闲语了几句,姜黎又是撒娇又是委屈,表示荀安这是不打算管她们母女俩了。霏霏长这么大了,都只能叫他叔叔。荀安就是心里头没有她们母女。荀安连忙赌咒发誓,强调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她们母女奋斗的,他跟妻子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又不是不知道。
然后主持人掐断了下面的录音,开玩笑表示下面的内容少儿不宜,不能播放,否则节目肯定会被投诉的。他说了件颇为有趣事情,周文忠本人寄给电视台的录音有两个版本,第二个版本中已经没有下面没播放的内容了,也许是为了亡妻的面子好看。
关于这段录音的来源,周文忠本人给出解释是,他自制了录音笔放在家中想看一看效果。结果被妻子不小心当成普通的笔拿去用了。他整理妻子的手提包时才发现录音笔。他原本是想听一听妻子生前留下的声音,却意外发现了这段录音。
不管这段解释是否牵强,周文忠妻子的情夫是省政府高官荀安这件事已经足以掀起轩然大波。她们居然还有一位私生女!情夫在周妻面前表达了对自己妻子的强烈不满!
冯小满仔细琢磨了周文忠的遗书以及这段录音,惊讶地发现,周文忠该不会是在讨好她跟她妈吧!这段录音彻底洗白了她的经济适用房事件。而遗书中提到了让她妈抚养周霏霏,其实是给她妈一个出气的机会。姜黎死了,那他就将姜黎的女儿送给她们母女俩出气。
果然三观不合是没办法聊到一块儿去的。冯小满现在是明白了,周文忠想要塑造的人设不是深情款款的好丈夫好父亲,而是因为单纯地追求爱,所以被蒙蔽的无辜之人。他还顺便洗白了他自己当年的出轨,他是被道行深的狐狸精给勾引了。他知道原配妻子的好,他最信任的人还是发妻。
冯小满一时间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个混账周文忠了。果然是“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他怎么会让姜黎再捞个好名声。死人也是能从棺材里头拉出来,给他洗白白的。
除了这段录音之外,还有一段录音的说话双方是周文忠跟荀安。周文忠的声音听上去相当愤怒:“你以为黎黎是白死的!你别想得那么容易。黎黎一死,你就以为自己全身而退了?”
荀安让他凡事好商量,千万不要激动。
主持人点评,这位荀先生,没有立刻否认自己与周妻死亡之间的关系。结合此前的种种证据,的确可以大胆地怀疑,荀安不满意情妇的步步紧逼,所以动了杀机。
电视屏幕上播放了荀安接见冯小满的新闻,还有当时的关于指责冯小满不该骗取经适房后的记录片。除此以外,还出现了冯小满前几天在港城进行表演时的片段。冯小满不得不佩服港城媒体人的迅速,他们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头搜集到的这么多信息。他们还将录音中荀安的声音与他公开新闻讲话里头的声音进行了声纹对比,证明这的确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主持人又播放了电话采访原本要给周文忠聘书的研究机构。对方表示,因为周文忠先生涉嫌剽窃他人研究成果,学术道德堪忧,所以该机构已经收回了给周先生的聘书。
大概也就是这个缘故,周文忠失去了及时前往港城避难的良机。
冯小满清楚,这些录音能否作为呈堂证供还难说。不过,这些已经足以让有关部门盯上荀安了。闹到了港城,影响范围就扩大化了。如果是以前,说不定能够凭借荀安岳家的权势,将这件事情给压下来。毕竟周文忠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的事情,又怎么说得清楚。
可是现在,荀安上头的那一大家子,自己还在焦头烂额当中。东家有难,外头的掌柜是死是活,他们大概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更多了。
周文忠这一回可以临死之前狠狠从荀安身上咬下了一块肉啊。姜黎一辈子看不起周文忠,荀安也轻视这个手下败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周文忠也是一条不会叫却咬人的狗吧。他们以为能够将周文忠玩得团团转,被权势跟所谓的爱情迷昏了眼睛的人,居然轻而易举地忽视了,周文忠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能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高分考入国内知名学府;他的智商真的会不够用吗?
丁凝比冯小满迟了十来分钟回房间。她现在依然对集体项目组的队友们有心结,只愿意跟冯小满一间房。看着电视上的专题报道,丁凝有点儿担心冯小满,生怕她难受。无论如何,周文忠都是她的生父,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事实,谁也没有办法抹杀啊。搞成这样,小满肯定也很难堪吧。
冯小满心中想的却是,狗咬狗一嘴毛,拔出萝卜带出泥。看这光景,还不知道他们后面会闹成什么样了。
要不是孙喆提起来,她倒是还不知道,周文忠窃取别人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就露馅了。
老实说,客观点儿讲,周文忠还是做出了贡献的。否则那些研究资料真在研究所里,一放好几十年,都不见天日。上辈子也是周文忠当了总工程师后好些年,才让下属仔细整理资料,被他发现一项重要的研究成果居然被别人抢了先。
冯小满上辈子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到了清朝要跟外国侵略者开战了,才想起来明朝留下的红衣大炮。拉出来一看,发现居然比他们自己当时用的还先进,人家射程比自己长。毁灭珍贵的东西很容易,可是如何在废墟上重建了一座新城,却需要好几代人的努力。
丁凝盯着冯小满看了半晌,担忧道:“哎,你还要不要去给阿姨买眼霜啊?我妈说用那个感觉还不错哎,我准备再去给我妈带两支。”
冯小满跳下椅子:“去,干嘛不去。”
周文忠是死是活,跟她什么关系!她快被这人给烦死了才是真的。
丁凝一听就开心地欢呼起来,拽着冯小满的胳膊出门:“就是就是,管他呢。他既然深爱他的妻女,周霏霏不是他生的也没关系。那就让他深爱下去好了。咱们不夺人所好,咱们不破坏人家的父女情深。”
冯小满被自家小伙伴逗得直乐,一叠声地喊:“钱包,钱包,没钱什么都别想买了。”
她俩出门以后,刚好碰上准备下楼的庞清跟孙岩。钱苗苗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担忧地看着冯小满,支支吾吾半天,也问不出句整话来。她的室友懂本地方言,所以电视新闻里头的内容,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冯小满笑着摸了摸这个小妹妹的脑袋,安慰道:“我没事。”
等到国家队众人抵达酒店大堂的时候,突然间“呼啦啦”围上来一堆记者。赫主任激动得无以复加。他就知道他的努力不会白费,看,推广活动是多么的卓有成效。现在大家知道他们要离开港城了,都迫不及待地过来采访了。
国家队的小姑娘们也都有些发懵。她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冷门,完全不能跟体操队相比。每次参加比赛,人家都搞不清楚她们是干什么的。这次居然会有这么多媒体过来采访。
赫主任都将原本要回去再用的讲话稿提前从脑袋瓜子里头扒出来,现在用上了。结果这些人一不关心艺术体操队的奥运会目标是什么,二不对她们的备战有任何兴趣。
他们只一门心思冯小满:作为周文忠的大女儿,他唯一的骨血,她如何看待父亲的去世?另外,姜黎出轨的事情,她以前知不知道?姜黎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故意虐待她,并且离间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冯小满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告诉记者,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想了半天,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定位:“在父亲重新组建的新家之中,我就是一个局外人。他们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想起来我的存在。我的身份,比较像是一位房客。他们并不关心我的情况,他们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因为没有人跟我说。”
她打着太极,将这件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她知道什么呀?她就是一个小姑娘,生父与继母的家庭中,艰难地生活着。连她的父亲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发现妻子的出轨。何况是她,一个备受“家人”排挤的小丫头呢。
赫主任相当不高兴,冯小满这丫头,就是爱出风头。这一回没比赛,没有成绩供她炫耀。她居然还能因为家里的事情,又成了所有人追逐的目标。
冯小满烦不胜烦,她还真是第一次被八卦媒体这么追着问。
要她说真话吗?周文忠出轨,周文忠带绿帽子,活该!他不是最爱戴绿帽子么。坚持戴了这么长时间的绿帽子,连天是什么颜色都忘掉了。那就让他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的戴下去吧,谁让他这么喜欢呢!周文忠被杀人灭口了,也是活该。与虎谋皮,还指望着老虎供养你不成。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就该有思想准备,知道自己的这一条小命,岌岌可危。
至于有记者提出来的关于她是否跟跟母亲一起将周霏霏接到身边照顾的问题,冯小满直接转头看那位记者,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抱歉,也许是您的普通话水平不行,我没能听明白你的意思。”
那个记者重复了三遍,冯小满每次都坚定地摇头说听不懂。
场面有些尴尬,冯小满皱起了眉头:“每次我的耳朵告诉我听明白了的时候,我的脑袋就告诉我不可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周霏霏跟我们母女毫无关系,无论从血缘上还是社会关系上都没有关系。最大的联系不过是,她的母亲当小三,让我的母亲在田埂上生下了我。然后她继续出轨,生下了周霏霏。我完全没有办法理解,你们为什么会考虑到我跟我母亲收养周霏霏?她有外公外婆,有亲生父亲。我跟她的关系,其实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现场一片哗然,有记者快速说着:“那你的意思是,你不会管周霏霏的死活咯?”
冯小满惊讶地瞪大眼睛:“除了判官,谁也没有办法管人的生死吧。”
等到国家队傍晚时分,在飞机场等着自己的航班时,冯小满同学就一脸血地发现最新的报纸上已经有她的大幅照片,标题大意为:我不是判官。
丁凝原本想同情一下冯小满来着,看着这个却忍不住笑翻了。
冯小满各种翻白眼,槽多无口。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能关注一下艺术体操呢!没看到姐在地毯上多美么!一想到她还得回去给周文忠这个死了都要给她招揽事情的人,上柱香;她就愈发郁闷。她明明讨厌这人已经讨厌到不行了好不好?!
赫主任却是全程都神情严肃。因为他们下午返回酒店拿行李的时候,港城本地的体操协会表达了希望国家队春节期间也能再到港城进行巡回表演的事情。因为电视新闻里介绍了冯小满,不少人都对冯小满的艺术体操片段产生了兴趣,打电话到体操协会,希望能够有机会现场看表演。
推广艺术体操的目的似乎是达到了,可赫主任却无比委屈。他觉得他的艺术体操队,受到了轻视。这些人完全关注错了重点。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七点钟如果没有下一更,就是今天的更新结束了。我待会儿有可能出去一趟。
第170章 死去的人
陈砚青一家,跟国家队是同一班飞机到海城机场。他们特地问别人换了票,坐到了冯小满的身边。
关于周文忠的事情,陈砚青知道的,一点儿也不比冯小满早。有些事情,她爸不愿意跟她说,她知道的,还远不如冯小满透彻。
高一女生心里头一半欢喜,一半忧愁。欢喜的是,周文忠终于没了,那么,研究所总工程师的位置,自然就空下来了,说不定她爸爸还有机会呢。忧愁的则是,周文忠怎么人都死了,还要给冯小满惹麻烦。什么鬼屁话,他自己喜当爹,父爱无疆也就算了。用她妈的话来讲,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一个就爱替别人养孩子的犯贱男人。可他凭什么还想祸害小满她妈接着替他养野种来着?
这什么心思啊!自己当龟公当的开心,竟然还继续祸害自己唯一的亲骨肉。
陈砚青她妈说了,如果她爸敢做这种事,就算棺材埋到地里头了,她都绝对会挖出来,把骨灰直接丢了沤肥去。至于那个野种,她脑子还在,疯了才给烂货养野种呢!
被自家母亲气吞山河的架势给镇住的陈砚青同学,声音都不由自主地低了两个分贝:“那个,那个,周霏霏也不是周文忠的孩子啊。”
陈母一个白眼翻过来,冷笑:“有些不配当人父母的东西啊,对谁都好,唯独祸害起自己孩子来,心狠手辣。”
陈砚青听了她妈的话,想到了童乐曾经撇着嘴巴嗤之以鼻:“那是因为他们没用,除了以为孩子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可以肆意祸害以外,对别人龇个牙试试,别人一早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了。”
周文忠可不就是典型么。人死了不管亲生女儿怎么生活,还要把包袱丢给亲生女儿祸害。有麻烦需要人解决的时候,倒是想起来冯小满是他亲闺女了,所以他有权利支配。啊呸!不要脸的东西!早死早好,活着更能折腾人。
陈砚青琢磨着,周霏霏不是还有个亲爹吗?她妈死了,自然她就该归她亲爹养啊。不过,她那亲爹现在恐怕日子不太好过。
她问冯小满:“哎,你说,那个荀安,会认回周霏霏吗?现在,姜黎死了,周文忠也死了。周霏霏,可真是无依无靠了。”
冯小满看了一眼陈砚青,莫名其妙:“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我又不知道。”
陈砚青尴尬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的确好像问了个蠢问题。她又唉声叹气起来,心里头怪不落忍的。上回看着周霏霏被虐待的新闻,她就觉得有些难受。出轨造孽也是姜黎的事,谁能决定自己从谁的肚子里头爬出来啊。
周霏霏才十岁呀。她爹也真够心狠的,居然这种情况下,都不把她给接回去。她外公外婆也是心狠的人,为了逼着她亲爹出面。竟然也头影子不伸一下,对周霏霏不闻不问。
陈砚青压低了声音,跟冯小满嘀咕:“哎,我听说,那个荀安没孩子,他老婆好像不能生。”
冯小满微微笑了,冒了一句:“男人除非是死精,这辈子命中注定没孩子。否则的话,他要想要孩子,怎么可能会没有。”
陈砚青被噎到了,转念一想,这倒是个事实。按照荀安的身份地位,排着队想给他生孩子的女的,满大街都是。这世界就是这样,有钱有势的男人,享受的□□权,都比别人多。
庞清坐在冯小满的左边,闻言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什么都敢说。不过,她们说的倒也是事实。庞清丝毫不觉得,那个叫荀安的男人,对他的私生女有多深的感情。要是感情真是到那份上了,怎么会不采取措施,将孩子带到自己身边或者找稳妥的人收养呢?
痛在儿身,疼在娘心。当爹的也一样啊!
冯小满靠在椅背上,默默的发着呆。她好歹还有亲妈疼爱。比起她来,在这方面周霏霏的确不幸。
陈砚青又发散性思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哎,你说荀安会不会不想认这件事啊。他一个在这种位置上的,貌似这种事情出来,肯定麻烦大了。”
冯小满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他不想认就认不了了吗?还可以做亲子鉴定呢!”
陈砚青脱口而出:“如果这个死了尸体都捞不起来或者人干脆不见了,这个亲子鉴定不就是做不了了吗?”
她话说出口立刻吓到捂住了嘴巴,眼睛惊恐地瞪得老大。天哪,不会吧,荀安会不会杀人灭口,把周霏霏也搞没了吧!天哪天。还真有可能啊。他可是已经杀了一个姜黎了,为了一劳永逸,直接灭了周霏霏也是有可能的。
冯小满叹了口气,心道姜黎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还难说呢。不过荀安现在巴不得没有周霏霏,那是肯定的了。
她安慰陈砚青:“那别想那么多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要是这个时候,周霏霏出事的话,别人肯定第一个想到是他动的手脚,那不是不打自招吗?算了,反正他们这些人的事情,我们也插不上手,还是不要管了的好。”
也不知道,上辈子曾经盘踞了南省政坛十几年的荀安,这一回究竟要怎样应对此事。
陈砚青满脸忧愁地看着冯小满,颇为担忧:“要是那些人又发神经,非得逼着你跟你妈收养周霏霏,那可怎么办?”
冯小满摇摇头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谁想收养,自己收养去。轮也轮不到我跟我妈。老实说,就我妈跟姜黎还有周文忠的关系,还非得让我妈当圣母,以德报怨,什么可能啊?要真都以德报怨的话,杀人犯为什么要判处死刑?受害者家属应该原谅杀人犯,被残害的犹太人也该谅解纳粹,给他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法律的存在意义不就在于,犯了错误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吗?既然周霏霏她妈人已经不在了,过往的事情归尘土归土,我们都不会追究。但是,没有道理,周霏霏也归我们管,这事儿我们绝对不可能管了。”
陈砚青忧心忡忡:“你要这么跟自己说,他们会不会骂你冷酷无情啊?”
冯小满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冷酷无情也胜过滥好人圣母,祸害了自己不够还得祸害无辜的家人。”
陈砚青一直到了南省的省城火车站,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她真怕再有媒体跳出来,要求冯小满跟她妈收养周霏霏。上回那个记者采访问小满,小满当场把人怼了回去。那人说的话就相当难听,阴阳怪气的,把小满说到了数典忘祖,没有人道主义精神,忘恩负义等等上头去了。
不过后来,陈砚青倒是没有再看过那个记者的消息了。她所供职的媒体,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新闻报道。就好像这个人,彻底从媒体圈子里消失了一样。
冯小满一点儿都领会不了小伙伴的苦心。在这点上,她还是相信孙喆的论断,压根就不会有媒体转载港城的新闻。周文忠那封充满了不可言说意味的遗书也不会在南省众口交传。
下了车,她刚从站台进入大厅,远远的就看到她妈,正站在车站门口等着她。
一见女儿,冯美丽就高兴得不得了,抓着女儿的胳膊,上上下下一阵猛瞧。
还是陈砚青先跟她打招呼,冯美丽才意识到这家人的存在,赶紧问好:“你们顺路啊,真是巧。”
陈母热情地跟冯美丽打了招呼,然后又拿出自己在港城买的护肤品,非要送给她。末了,她又拉着冯美丽跟冯小满,坚持喊她们去自己家里吃饭。
陈砚青都快被她妈的热情劲儿给吓到了,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咱们刚回家,家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吃饭啊?”
陈母觉得自家的闺女真是傻不拉几的,完全不会说话。她怎么就养了这么个脑子都不带转回弯儿的女儿呢!
冯美丽趁机推辞:“哎呦,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我这饭菜都烧好了,就等着带我们家小满回去吃饭了。家里地方小,桌子摆不开,不然我还想请你们一块儿吃顿饭了。这一路上,没少麻烦你们照顾我们家小满。”
这一次从海城回来,薛教练没有再陪着冯小满。国家队的其他人先要返回江省的体操基地,对这次的巡回表演进行总结,继续训练。冯小满则是因为快要期末考试了,被拜托给了陈砚青一家人。她得赶紧回归课堂,继续她的高一学生生涯。
冯小满一想到期末考试这一茬,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哎哟喂,这可真是的,当学生不容易啊。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陈砚青闻言立刻愁眉苦脸:“你别说考试行不?不提考试,我还能假装还在休假中,一提考试,我就觉得眼前满是一片荒芜。”
陈母恨铁不成钢,狠狠地剜了眼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女儿。真是做啥啥不行,吃啥啥都强。人家冯小满一个体育生成绩居然都比她强!
冯小满微微笑着看陈砚青被她妈满脸官司地瞪着,心里头一片平静。
上辈子陈砚青过得挺好的,大学读的是中外联合办学,最后两年去国外读的。反正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工作能力什么的,都比上辈子的周小曼强多了。
两家人在火车站分了手,冯小满跟着母亲坐公交车回到了家里。一进家门,冯美丽就赶紧将择好的蔬菜,过水冲了一下,然后下锅开炒。
冯小满在边上,一面拿抹布扶着锅耳将汤锅端上桌,一面问她妈的意思:“我去叫一下赵老师跟川川吧,他们也没吃饭吧?”
冯美丽摇了摇头:“咱娘俩先吃,赵老师说了,这段时间,咱们都小心着点儿。”
现在赵老师成了媒体追逐的目标。自从周文忠去世以后,不少记者都追着赵老师问,对于周文忠的车祸,他有什么看法?有没有觉得这就是报应?
赵老师摇摇头表示:“我跟周先生不熟,也没有什么私人感情。我之所以揭露他的论文有问题,是因为他的确剽窃了我恩师的研究成果。这对科研人员而言,是性质非常恶劣的事情。在公说公,他缺乏科研人员应有的职业修养与道德。在个人生活上面,我对他的遭遇感到非常遗憾。无论如何,他起码能够从研究所的档案堆里头将这份论文翻出来,使得恩师的研究成果得以面试。只是如果他能够照实说出事情的真相的话,那么他就是功臣了。”
冯小满听她妈说了事情经过之后,忍不住摇摇头。她现在基本上能肯定这件事情背后,肯定有起码两拨势力在角逐。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越是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越容易被选择性的接受信息。因为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信息,往往都是极少的一部分,更多的信息,将会被筛选掉,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冯美丽也问了女儿,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给周文忠上柱香。
冯小满本人的有点儿不想理会这件事,可是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吧,我去就是了。反正,周家人都说了,女儿是外人。他是有侄子摔盆的人,我过去一下就可以了。”
冯美丽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她不放心小满一个人过去,想陪着女儿。
可是冯小满却不让她妈露面。她妈凭什么要过去啊?她妈早就跟周家人没有半点关系了。她妈过去的话,说不定又要被一群三姑六婆硬拉着说什么明媒正娶的老婆啊,这个时候了就应该出来帮忙张罗丧事啊。想想都觉得恶心。偏偏跟那群人还说不清楚,因为人家逻辑自成体系,压根就不是能够交流的人。
冯小满打电话问了陈砚青,知道丧事不是在工人小区办的,人已经被运回老家去了。她愈发不想过去,觉得烦。对于周文忠,她真觉得在这个人身上,多花一点儿时间,她都无比的厌烦。可是没有办法,谁让人生在世,的确跟陈砚青的爸爸说的那样,其实是活在别人的舌头上的。一个人的好与坏,取决于社会评价。这个社会是谁?还不是人的嘴巴么。
陈砚青的爸爸安慰她,他们一家三口要去周家村吊唁,可以顺便将冯小满捎过去。冯美丽这才放心一点儿,她就怕女儿独自一人在那边遭人欺负。
陈母立刻跟冯美丽打包票:“你就放心吧。孩子交到我手里,我肯定能全须全尾的给你带回来。我就不信了,周家人还能翻天了不成。”
她就看不上姓周的那一家子的做派。以往周老太还带着一家老小上门过两次,每次都让她好生看热闹。她也是农村出来的,可她真没见过眼皮子这么浅的。明明看穿戴用度,也知道周家条件没差到什么份上去。可周老太上来一回,大儿子家就跟蝗虫过境一样,水洗一般的干净。
为着这个,陈母还真是有点儿同情周文忠。摊上这样的娘老子,他能在姜黎面前挺直腰杆子才怪了。后来周文忠就不肯再让家里人上自己城里的家了。后来细想想,陈母佩服姜黎手段高,真是杀敌于不动声色之中。不过周家人那个难看的吃相,却是让她难以忘怀了。
周老太看上去整个人就像被抽了筋一样,坐在大门口一直不停地嚎哭。如果不是旁边一直有人拉着劝着,她大概已经瘫在地上打起滚来了。
她一边哭,一边埋怨自己命苦:“这可怎么好噢!老大脚一蹬走了,留下我们老头老太,我们也活不了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哭得脸皱成核桃的周老太,冯小满却难以跟她产生情感上的共鸣。大约是这位老人,给她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了。一想到上辈子的周小曼差点儿在猪圈里被猪给啃了,掉下水得了肺炎,差点儿高热直接烧死了的时候,这个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人,彼时完全无动于衷。她就没有办法,对她的老年丧子,产生任何同情心。
这个人对别人的孩子,没有怜悯之情。现在,轮到她自己了。
周文忠是车祸,整个人都被车子撞飞了,血肉模糊。好不容易被运回了周家村,现在尸体就躺在后面的屋子里头。
冯小满没有进去磕头。周家村的人也没谁有意见。因为按照老辈的规矩,女人跟小孩都是八字轻的,容易沾上脏东西。这也是周老太所说的女儿没有资格给父亲捧灵位摔瓦盆的原因之一。
沉默的少女就在灵堂上给周文忠上了一炷香,然后她就被勒令跪在蒲团上,扮演孝女的角色。
被爷爷奶奶委以重任兼祧两房的大孝子周传根,斜着眼睛瞥了眼冯小满。等到有客人过来上香的时候,他立刻扯着嗓子开始嚎叫。那嚎叫声中,冯小满听不出半点儿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早!谢谢为我捉虫的小仙女们。晋江大概又抽了,我回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