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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自那李丛被惩治了, 虞年年府上的人也都不担心会被寻仇了,所以陆陆续续都回了府里,等着虞年年回来好过年。


    管家娘子已经将过年的年货置办好了,一日几十遍的往府门外张望, 试图看见虞年年的身影。


    齐娘子也心心念念着虞年年能回来, 时不时就要去她府上看两眼, 腊月二十七那天夜里, 她口中还念叨着, “小虞娘子再不回来, 就赶不上过年了, 还想同她一起守岁呢。”


    当夜本该是宫宴, 欢饮达旦, 但不过半晌, 慕容澹却不见了。


    萱女作为最年轻的太后,勉强撑着场面。


    虽然凉州人多豪爽, 酒量也不错,但慕容澹酒量却奇差。


    几杯下肚, 就已经染了薄醉, 面色不改,眼睛愈发有神,头脑异常的清晰,却也异常的冲动。


    这点冲动怂恿着他离席。


    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落在虞年年家的房顶上了。


    冷风一吹,他多少清醒些,却又故意告诉自己醉了,仗着酒意,见四下无人, 翻进了虞年年的房间里。


    房间里的灯是点着的,是府中下人为了迎接虞年年回来点着的,房间里的炭盆也烧得旺,暖融融的一片。


    月白色的帐子,虽不名贵,眼睛里看着却清爽许多,不知比慕容澹那花里胡哨的审美要好多少。


    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床前的地上放着一面半人高的铜镜,底下铺着萱席,还有妆奁台,小抽屉半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绒花和银簪等物。


    胭脂红红的斜在圆盒里,主人并未用多少。


    这间房子里,生活的气息很足,温暖惬意。


    慕容澹什么也没敢动,怕让人发现了,又怕主人回来不高兴,只坐在铜镜前看了一会儿,却也兴致勃勃的。


    酒意上来,伏案睡着了,胭脂不小心沾在他的脸颊与唇上,愈发衬得妖艳,像是山中成精的精怪跑了出来。


    虞年年前往终南山的时候,便已经有些咳嗽不便,那夜雪又大,才到虞寄白为她准备的那个房子时,业已经发起了热。


    她自在墙头被萱女压那一下,就常觉得胸口闷闷的,加上冬夜里乱葬岗走了一遭,身体就不大好了,像是纸糊的,风一吹就要感冒发烧。


    虞寄白留下的房子简陋,甚至有些漏风,小丫鬟从院子角落里找了一捆柴,才算让屋子暖和起来。


    李娘子急急忙忙去为她下山请大夫,喝过药后捂了一夜才退烧。


    终南山冬日阴寒,终究不是个适合长久居住的地方,虞年年自到了这儿,就再也没出过房门。


    “眼下快过年了,娘子是三十的生日,年过不好不要紧,这生日可不能马虎了。”李娘子给虞年年掖了掖被角,将补药一口一口喂进她口中。


    “冬至你一会儿下山一趟,去买些东西,当日那恶霸并未瞧见你的脸,你去还妥帖些,山下有什么情况,早些回来汇报。”李娘子吩咐那小名叫冬至的小丫头。


    冬至早上下的山,不到晌午便回来了,她气喘吁吁的将后背的背篓一放,虞年年招呼她来火盆便烤火。


    “夫人,咱们能下山去了,不用一直待在此处。 ”冬至惊喜的告诉虞年年,“前日迁都来长安,那恶霸倒打一耙在衙邸前击鼓鸣,正闹到了摄政王面前。好在摄政王英明果断,又有齐娘子等县中父老乡亲做证人,如今人已经行刑了,往后再也祸害不着夫人了。嘿嘿,咱们可以回去啦!”


    她缓了缓,搓了搓手,又继续道,“摄政王还下令让您回去继续生活,保准凉州的律法会护着您,任谁都不能再伤害您了!”


    “而且,摄政王神通广大,竟是连您的画像都有呢,您以前是见过殿下,或者与殿下有故交吗?”


    虞年年手一颤,热水就洒了在褥子上,支支吾吾的想了个由头糊弄过去,“自然没有,我哪能同这样的人物有交集,兴许是在闺阁中画的肖像,无意间流落到他手里了。不过摄政王当真这么说?”


    冬至不疑有他,以娘子的美貌,恐怕一见就难以忘怀了,若是谁得了娘子的画像,也必定要好好珍藏,牢记心中。


    “是呢。”冬至发上的小髻摇摇晃晃,兴高采烈继续道,“他说,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市井恶霸,凡是强抢民女的,一律按律法处置。这可太好了!”


    虞年年搓了搓额头,以她的身体,的确是没法在山上继续待着了,时间长了,恐怕就人都没了。


    她想要自由,可不是用性命来换的。


    慕容澹这话,大概也是有说给她听的意思,告诉她今后不会再发疯将她关起来了想,让她放心回去生活。


    既然他都将过往尽数放下了,那她也没必要小心眼儿的总惦记着,平白给自己找了不痛快。


    “那咱们明日就下山吧,过年就要热热闹闹的,总不能在山上过,而且我也想齐娘子和小梨他们了。”


    冬至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在山上几天,早就受不了了,当即欢呼起来,蹦蹦跳跳的去洗菜了,“可算能出去了!”


    李娘子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笑着嗔道,“疯丫头,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虞年年身体尚未好利索,李娘子将她裹得成了一个球,生怕遭受什么风霜侵害。路滑陡峭,下山走得慢,好在没发生什么意外,顺利到了家。


    三十那日早上,齐娘子照理来虞年年府上看看,穿着一身转为过年裁剪出来的衣裳。


    冬至他们正围着虞年年上妆,“夫人气色不好,擦些胭脂会好看些。”


    虞年年没说话,只扬起素白的小脸,任由她们摆布。


    一个婢子嗔怪,“不知哪个笨手笨脚的丫头将胭脂洒了半盒,我前几日见着胭脂还是满的呢。”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瞧你小气的。”冬至揶揄她。


    几个人欢欢喜喜在虞年年唇上腮上点了嫣红,她变得有些气色了,不像是个纸糊的美人,变得生动起来了。


    齐娘子老远听见欢声笑语,便知道是虞年年回来了,忙冲进来,将人一把抱在怀里,掉了几滴眼泪,“我的好妹妹。”


    虞年年反抱住她安抚,“姊姊,我回来了,今日可是过年,不能哭的,不然年兽会跑来将你吃掉。”


    管家娘子端了染成红色的鸡蛋和水引进来,“鸡蛋滚一滚,长命又百岁。”她将红皮鸡蛋在桌上磕了,又滚了一圈,然后利落的剥下皮给虞年年。


    “夫人吃了它,新的一岁就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过往的霉运就全消了。”


    齐娘子拊掌,“我才给你做了身衣裳,正好用来你生日穿,喜庆应景。等我取来给你,今日一定要穿上。”


    虞年年欢欢喜喜的应了,这是她生命第十六年开始,比曾经那十五个开始要好得多,没有比这次更好的生日了。


    慕容澹将新做出来的裙子亲自叠好,用布包了烤过的铁块,将它熨烫整齐。


    还是虞年年喜欢的红裙子,上面错落着大大小小的珍珠。


    管家端来一盆红鸡蛋,“殿下,您要的鸡蛋。”


    慕容澹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将其在桌上滚了一圈,然后一个个剥开皮。


    “生辰快乐,新岁安康。”他尽量扯出点鲜亮的笑容,好歹人离他不远,不能当面替她过生日,就这样远远的也好。


    运河上层的冰被凿开了,用梅花树枝缠绕编织成的船漂浮在水面,船里点了灯,在夜里散发着温暖的橙黄色光芒。


    那船有平常的船那样大,又都是用梅花枝缠绕的,不知耗费了多大的功夫,多巧的心思。


    说漂亮都不够贴切了。


    冬至与李娘子护着虞年年,站在运河边儿上看,周围的百姓也跟着啧啧赞叹。


    新的一年在河上将船送往远方,也有辞旧迎新的意思,将旧一年的霉运都送走。


    “辞旧迎新应该在大年初一,三十放船,总感觉早了些。”有人窃窃私语,但不妨碍他们看花船的热情,也不知道这么大的船,要砍多少梅花树。


    “往年可没有这么热闹……”冬至话还没说完,天空一簇簇炸开了烟花,与红灯冰雪映衬着,一瞬亮如白昼。


    “可真漂亮!咱们凉州往年大年三十,比今日冷清多了,殿下和太妃都不喜欢花哨,所以大家也就点几盏灯就成了,今年难不成因为迁都的原因,所以要好好操办了?”李娘子感叹,眼睛里放出激动的光。


    烟花是奢侈物,逢年过节达官显贵能放一束就已经不错了,今日这般大的手笔,一直未曾停下,可不是难得一遇的盛况美景。


    冬至忽然惊喜的喊道,“瞧瞧,十六束为一次,十六束为一次,这真是巧了!”


    她说的巧了,是虞年年今日正好满十六,可不就巧了。


    “河上的船也有十六艘呢。”


    虞年年心中默默数了,的确是如此,她心中总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要破土而出,又赶紧压回去,她指甲不自觉抠在衣袖上。


    作者有话要说:  狗蛋:我忽然会了浪漫!


    同一盒胭脂,就有点小暧昧……感谢在2020-08-10 21:00:00~2020-08-11 21:2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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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2 章


    虞寄白被绑在密室里多日, 随着迁都的时候一并到了长安,才从黑暗的地方出来,见着阳光有些不适应。


    还没来得及完全适应,就被又押进了长安皇宫的地牢。


    长安地牢与晋阳地牢不大相似。晋阳风气奢靡, 就连个不见人的地方都得重工雕刻花纹, 在角落里镶嵌些宝石珠玉, 也不晓得给谁看的。长安的则与凉州风气更为贴近, 简单沉重, 略有压抑。


    虞寄白闲着没事儿, 将两边的地牢进行了比对, 发现还是晋阳的有意思。


    他心想, 自己的寿命并不长了, 若是一直在地牢中待到病发而死, 未免有些过于吃亏。


    打算趁着刚迁都人手不足。


    越狱。


    以他的能耐,挣脱绳索越狱极为简单。


    但最为麻烦的, 还是避开眼线,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但慕容澹也不会杀了他, 他是安全的,大不了逃不出去再回来呗。


    这几日倒是奇怪,除却给他送水送饭的人,把守好像格外松。


    虞寄白才走出地牢,便见着慕容澹立在门前,像是专门在等他。


    “晚上好啊!”虞寄白表情一僵,对慕容澹招手,“今日月光真不错。”他转身就往回走,动作洒脱的一点儿都不像是个犯人,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睡觉了。”


    “你走吧。”慕容澹微微扬了扬下颚,冲他示意。


    虞寄白心思飞转,回身看向慕容澹的脸,沉吟半刻后忽然正经起来,“你见到年年了?”


    慕容澹一直将他关着,无非就是因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虞年年下落的人,慕容澹不敢问他人到底在哪儿,却又怕真将他放走了,哪一日就再也找不见虞年年的踪迹了。所以一直纠结着不肯将他放出去,如今能让他走,要么是彻底放弃年年,要么就是他已经见到人了……


    但以慕容澹的性格,他怎么可能放下?


    慕容澹颔首,算是回复。


    “我就知道。”虞寄白轻笑一声,“原本就没打算能将她藏一辈子,毕竟这乱世,能保护好她的人寥寥无几,你算一个,对她还算真心。我只是希望你的真心能收起锋芒,别再伤着她了。”


    慕容澹一怔,他没想到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想去见见萱女……不,是太后娘娘……我想见见太后。”虞寄白冲他呲牙一笑,怀中瓷瓶的药还剩下两粒,有些人不能不见。


    小皇帝慕容顺是个很皮实健壮的孩子,除却在慕容澹面前乖的像只小猫。


    大半夜他也不睡觉,哭嚎声清亮,响彻了整个宫宇,萱女也被他吵得睡不着觉,顶着一双黑眼圈,和奶娘一起哄他。


    “陛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太医摇摇头,一大把年纪了,被慕容顺嚎的心脏都难受,“陛下什么症状都没有,就是小孩子愿意哭……”


    萱女极为暴躁,“不行就把他送去慕容澹那儿,让摄政王带着!”成宿成宿的不睡觉,她人都快跟着不行了。


    “给我吧。”虞寄白叹口气,伸手。


    萱女听见声音,忍不住僵硬了,缓缓抬头看过去,虞寄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身白衣,比前几日的时候略有消瘦,脸色也是不正常的苍白。


    宫中人自然都是认得他的,许久不见的国师大人竟然出现了?不是说摄政王将人关起来了吗?


    看着萱女呆呆的,虞寄白敲了她的额头,“你想什么呢?”


    说着将小皇帝抱在怀里,往空中抛了抛。


    萱女回神,赶紧拦住他,“你做什么?把人摔坏了你有几条命能赔!”


    小皇帝和别的孩子可不同,身价贵着呢。


    虞寄白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那我可把人放下了。”


    萱女刚要把小皇帝接过来,虞寄白忽然又将小皇帝往空中抛起,又落下接住,萱女刚放下的一口气,忽然又提起来了,吓得她拍了虞寄白的后背一把,“你做什么?”


    但小皇帝被这么一逗,果然就不哭了,还发出咯咯的笑声,虞寄白道,“你没带过孩子,年年小时候也爱哭,怎么也哄不好,我就用这法子,她就乖乖听话了。”


    萱女看了一会儿,见的确没什么危险,才战战兢兢勉强允许他这么做。


    “慕容澹把你放出来了。”萱女看他逗孩子,眼眶酸酸的,忍不住按了按眼眶,略带欣喜的问道。


    “是,我明日便出宫了。今后都不回来了。”


    “今后都不回来了?你不留在宫中当国师了?”萱女心中的欢喜劲儿还没过,就听他此言,赶忙追问。


    “宫里也没什么好的,规矩多,回来回去就几处可逛的地方。”小皇帝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虞寄白将他轻轻放在床上。


    “你羡不羡慕?我能出宫你不能,为了防止你嫉妒,我就不写信告诉你外头的景色有多好了,你也别给我写信了,估摸着我也收不着。”虞寄白随处找了个地方坐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语气及其欠揍。


    萱女气的直磨牙,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你少说几句话,我能多活好几年。”


    又提了裙子,坐在他身侧,仰着下巴,“谁稀罕羡慕你,宫中锦衣玉食,这可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吗!谁跟你似的要苦兮兮可哪儿跑。”


    虞寄白忽然凑过去,面对面的看着她,萱女被他弄得脸有些红,赶紧将他推开,“你想说什么就说,别靠这么近!”


    “也没什么,就是你千万要长命百岁。”虞寄白的语气低沉,不复方才的嬉笑,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的都没有,好像在说什么无比郑重又认真的事情。


    “怎……怎么忽然这么认真……”萱女被他过大的情绪起伏弄得不知所措,她直觉虞寄白是有事情瞒着她的,但又感觉不像,虞寄白不是一直这么阴阳怪气的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死一般的寂静沉默,虞寄白像是终于绷不住一样,笑得前仰后合,“你看,你还是这么好骗,这就把你唬住了,哈哈哈哈。阿萱,你笨死了。”


    他笑得极为张狂,床上躺着的小皇帝险些被他吵醒,嘤嘤了几声。


    萱女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快别笑了,一会儿他又醒了。”


    “那我不笑了,你快睡吧,我这就走了。”虞寄白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眼角下的刺青,“一直没说,你这刺的还挺好看的,与你很合适。”


    萱女还没回过味儿来,人就已经走了,冲她挥挥手,笑得灿烂,好像终于解脱了一样。


    她被虞寄白今夜的态度弄得慌,好端端,过来找她说些无厘头的话,做些无厘头的举动。


    摸了摸眼下的刺青,上面残存着虞寄白指尖的温度。


    慕容澹派来的马车已经等在宫门前,虞寄白只换了身新衣裳,将头发好好束了一遍,就登上马车。


    “您要去哪儿?”


    “去敦煌,你将我放下后,便可回长安了。”


    “那里极为荒凉,连人烟都没有,您让我先回来,您是不打算回来了”


    虞寄白将车夫的头掰正,“驾好你的车就成了,看路。”


    他下山这一遭,最大的收获就是,萱女没有如命运里既定的那般一样死去;慕容澹也逐渐变得知道如何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年年今后会过得很好……


    初一夜晚的坊市极为热闹,摊贩甚至能将东西摆在街头去卖,虞年年拉着小梨,替她在发上簪了一对红色的绒花,“喜不喜欢?”


    摊主将手掌大的铜镜给她,“小姑娘看看,你戴着可好看了。”


    又笑着恭维,“夫人看着这么年轻,孩子都这么大了。”


    虞年年脸一红,“不是我的女儿,是妹妹。”


    摊主也不好意思,“瞧我这眼神,夫人给妹妹买着吧,小姑娘戴这红色的好看。”


    虞年年从口袋里拿出钱给他。


    一辆马车从皇宫方向驶来,车夫小心翼翼驾车,生怕撞着百姓。


    虞年年只看了一眼,便将头偏开,拉着小梨站得远了些。


    车逐渐驶远,虞寄白将车帘放下,临了最后一眼瞧见个年轻男子手里捧着一只花灯,凑过去同虞年年说话。


    他想起宫里还在患得患失的慕容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真好。


    昨夜在街上逛久了,睡得晚,第二日辰时虞年年还缩在被褥里。


    李娘子将床帐轻轻挑开,小声凑在虞年年耳边唤她,“夫人,隔壁的齐娘子来了。”


    虞年年在床上翻了个身,呢喃几句,眼睛实在睁不开,李娘子发笑,又轻轻搡了搡,“快起床了,齐娘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虞年年这才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李娘子带着冬至把人挖起来,裹好被子,端来水让她在床上洗漱。


    “外头又下雪了,今年会是个丰年。”


    简单将头发梳在脑后,虞年年怕齐娘子等急了,赶忙小跑过去。


    茶室里也烧得暖融融的,齐娘子坐在席上,手边都是展开的画卷。


    “我起晚了。”


    “不晚不晚,正正好好,这些都是咱们县里适龄的郎君,我挑出来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来啦,拖延症晚期患者旧疾复发


    ☆、第 63 章


    齐娘子一个个将画卷展开, 给她介绍,“我自放出消息说你要招婿,这县里大半的年轻人都找上了我,我从中挑了相貌俊朗, 人品优秀又有能力的给你。”


    “这个是私塾的徐先生, 我最看好他。”齐娘子将其中一幅画卷递过去。


    画上的年轻人五官周正, 俊逸儒雅。闵县并没有太好的画师, 所画出来的人都有些失神, 但真人只比画上好绝不比画上孬。


    “他们真的都同意入赘?”虞年年小心翼翼问。


    她缺乏安全感, 所以并不想嫁人, 而是考虑入赘一个女婿。在晋阳, 谁家的男子若是入赘了, 大家随明面上不说, 但暗地里还是要说他没本事,将来的孩子只能跟媳妇姓。


    所以她觉得入赘这个条件似乎苛刻些, 原本以为并没有多少人会同意,她本就没抱着多大期望, 只想找个老实可靠的人生活。


    但现在结果好像有些出乎意料。


    齐娘子叹了口气, “咱们这儿,算是大梁战事最为频发之处,流血牺牲见得多了,人人的想法也就与平常安定的地方不同,风气也极为开放,并不拘泥于虚礼。


    大家都觉得毕竟活一辈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还是自己开心最重要。所以不觉得蓄养男宠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同样喜欢一个人, 入赘也不羞人。只要不后悔,是打心底里愿意的,就没什么丢人的。”


    虞年年思想上有些撼动,她这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凉州如此开放的风气。


    齐娘子同她絮絮叨叨了一个上午,两人从几十张画中挑出七张,“这七人都是县里不错的后生,你与他们都见见。看中哪个就同我说,我去找他商量,然后下聘。”


    “挨个都要见吗”


    “自然都要见,不了解品行,怎么能放心让他入赘,不然你要嫁给画像吗?”齐娘子打趣她,又叹口气,“县里这些后生真是一茬比一茬好看,若我要是再年轻个十年,保准不嫁给你大哥。”


    虞年年仔细又将那些人看了看,忍不住想,若是论起好看,这些人摞起来,恐怕都没有慕容澹一个人好看。


    她才冒出这个念头,又飞快压了下去。


    大抵是慕容澹那张脸过于优秀,以至于她下意识想到他。


    虞年年第一个见的是齐娘子大为推崇的徐先生。


    他十几岁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无牵无挂,这么多年算是在闵县父老乡亲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人品修养有目共睹,所以齐娘子格外满意他。


    两个人见面的地点定在县里最大的酒楼,单独一个包间。


    徐先生早就到了,在门口等着虞年年,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


    姚生今日休假,揽着几个兄弟来酒楼里吃酒,一瞥就瞧见了虞年年的身影,她与一个青衣男子进来,有说有笑的,看着极为亲密。


    若是旁人可能还要犹豫些,但他不一样,他在太尉府就整日里对着虞年年,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齐娘子将人送进去后,便要转身离开,姚生将人一把拦住,“夫人,那位小虞娘子与那个郎君是什么关系?这是在做什么来的?”


    齐娘子上下打量他一眼,认得出这时是当日在衙邸时候,慕容澹身边的大人,自然没有芥蒂,欣喜道,“小虞娘子年纪正好,今日是相亲的,两个人郎才女貌,万分相配,大人觉得怎样?”


    姚生咽了咽唾沫,惊的头上发丝一根根都竖起来了。


    齐娘子还在自顾自说着,“我们小虞娘子家产丰厚,想寻个老实可靠的人入赘做女婿……”


    剩下的,她说什么姚生都听不见了,脑袋里回荡的只有,虞姑娘要招亲了,要招亲了!她招亲了,殿下怎么办?


    身侧的兄弟见他呆怔,拍拍他,“姚生大人,您怎么了?”


    姚生慌慌张张的跑出去,“我今日先不吃了,改日再请大家吃饭。”


    “殿下!殿下!”姚生几乎是手忙脚乱的跑进来。


    “你今日不是告假了?”慕容澹看着手中的竹简,连头都不曾抬。


    “要成婚了,招婿……”姚生气喘吁吁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顺利。


    慕容澹抬眼扫过他的脸,复又敛下眸,“谁家结亲了,你备份礼就成了。”


    “是虞姑娘,虞姑娘要成亲了!”姚生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话理顺了,着急道,“属下今日去酒楼,正巧碰见虞姑娘和一男子有说有笑,打听一番才知道,虞姑娘要招婿呢,若是看中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亲了,殿下,您……”


    慕容澹手里捧着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腿上,他愣了一会儿,又捡起来,“招亲啊,挺好的,找个好人好好生活。”


    “殿下……,您就不着急吗?”姚生都替慕容澹担忧,毕竟他亲眼见过慕容澹为虞年年吐血流泪,提灯在乱葬岗找了三天三夜,甚至为了她,去信自己从未信过的巫术,放了那么多碗血。


    慕容澹将手中的竹简狠狠朝着姚生腿上一扔,“滚出去,孤做什么,还用得着你置喙!”


    姚生苦着一张脸要出去,慕容澹又将他叫了回去,“正好你今日也不想休假,那就提前将乌孙的细作审了吧,改日点兵,挥师乌孙。”


    姚生那张脸,变得愈发难看,他不是不想休假。累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能不想休息,他这就多余替殿下操心。


    但慕容澹的命令,他也不能违抗,只能领命下去了。


    大抵那乌孙的细作,是要被好好磋磨了。


    慕容澹手中的竹简已经看不下去,姚生一走,他便将其扔在案上,捏了捏眉心。


    想过无数遍,只要她过得好,他在远远看着或者守着就行,但现在一听她要招婿,他还是不甘心,他想和她重新开始,但又害怕看到她的拒绝。


    他在说服自己去重新好好追求和放弃之间来回挣扎。


    至于曾经那个最为强烈的,将人囚禁起来的欲望,早就被虞年年那温柔刀割的四分五裂,再也拼凑不起来。


    每当遇到这种时候,他总是要懊没有同虞年年有个好的开始,一错再错,导致了现在的局面,连像普通人那样追求,都要犹豫再三。


    那边虞年年和徐先生还在酒楼中说话。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健谈的,只是你说一句我答一句,场面有些清冷。


    饭吃的安安静静,临走的时候,徐先生才道,“我是真心想同虞娘子好好生活的,还请给我这个机会。”


    徐先生是个极为温柔的人,说话也不疾不徐,嗓音清朗,让人十分有好感,那双眼睛直直的望着你,让人升不起一点儿拒绝的想法。


    虞年年看着他,仔细想了想,“好,我会好好考虑的。”


    徐先生得了她这一句话,才笑起来,像是三月吹面不寒的风。


    “刚下过雪,路滑,我送你回家。”


    夜里虞年年回去,同齐娘子道,“我觉得徐先生就不错,剩下的大抵是不用再看了。”


    不说她对徐先生多喜欢,只是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应该不会感到压力,就算不能互相喜欢,也一定能成为相互信任的家人。


    齐娘子神神秘秘的道,“那你明日再去见一个,原本我最是中意徐先生的,可今日有人又给我送来了幅画像,我觉得此人相貌俊雅,听说家底丰厚,应当也不是贪图你财产来的,你不如瞧瞧。”


    “那画像呢?”虞年年问道。


    “来得急,忘带了,你听我的,明日去看看,若是不满意,咱们就定了徐先生。还在老地方。”齐娘子怂恿着。


    虞年年是个不禁劝的,只能点头同意,口中还道,“我觉得徐先生已经不错了。”


    虞年年第二日去了老地方,门口的确站着位青年,看身上衣料,是个富硕的。光是观背影,见身材颀长,想必面貌也不差。


    齐娘子的德行,虞年年是知道的,专挑漂亮的。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问,“是沈公子吗?”


    那人回身,歪头冲虞年年一笑,“是我,可还记得我?”


    虞年年惊的后退两步,一双柳叶眼瞪得老圆,“沈……沈大人?”


    沈之昂点头,朝她逼近两步,“我听说你要招婿,所以来凑凑热闹。”


    虞年年窘迫的后退两步,“以大人的身世,大概与我并不相符。”


    “所以我想问问你,要不别招婿了,嫁过来吧。好歹我们也算认识,比起旁人更熟悉些。”沈之昂引着她往里走,见她面色紧张,忍不住笑着安慰,“我又不是逼你,说起来我还帮了你不少次呢,你不要请我吃饭吗?”


    “以前你在凉州王府,我想见你都见不到,慕容澹还打了我好几次。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总要好好说说话,就算不谈结亲的事儿,当朋友一样说说别的也成。”


    沈之昂话里有话,在虞年年面前告了慕容澹一状。


    虞年年脸上的不安这才歇了下来,笑着点头,“是应该请您吃饭表示感谢。”


    两个人相携着进去。


    慕容澹自街角出转出,看着两人的背影,脸色阴沉,像是能滴出水。


    作者有话要说:  沈大人:我可算有机会了,顺便给慕容澹穿穿小鞋(骄傲挺胸)


    狗蛋儿:气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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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4 章


    比起徐先生的, 沈之昂大概将不经意间的死皮赖脸发挥到了极致,自然,生的好看的人不能叫死皮赖脸,叫坚持不懈。


    虞年年其实并不中意沈之昂, 因为两人身份悬殊, 听说他又升官了, 自然和她身份更不相配了。


    其实还有个原因, 她狼狈的时候, 总是沈之昂出现在她面前, 她面对着沈之昂, 有种天然的自卑情绪。


    但虞年年并不是狼心狗肺之人, 沈之昂帮助过她, 她不能翻脸不认人, 沈之昂合理要求之内的事情,她都会帮忙做。


    例如叫她陪着选本书, 选些笔墨,给家中女性长辈选些首饰……


    “过几日是家中母亲的生辰, 想去为她挑选一件镯子。我总担心我是个男子, 眼光与女子不一样,所以想带着年年去,年年不会舍得拒绝我吧?还是说有人不同意你去,难道是那个徐先生,他还未曾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怎么就这样小气的拘束你的行为?”


    若说沈之昂对虞年年有多少真心,大概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对她的追求无非是出于两个原因,一是感动于她曾经有情有义为在乎之人不怕死的精神,他心之向往;还有同慕容澹对着干的快感加成, 他喜欢看慕容澹气急败坏的模样。


    沈十三郎记仇,还记得小时候被慕容澹打的事儿。


    晋阳凡是有名有姓的公子哥儿,哪个没被慕容澹揍过?慕容澹自小性格就刚烈,凡听了一句不顺耳的话,便要打人,就连太子都照打不误。


    若说喜欢和爱,大抵是没达到如此高深的境界。


    对着沈之昂纯良无辜的眼神,虞年年硬着头皮点点头,“好,我同你去,并不是徐先生干涉的,徐先生人很好。”


    第二日一出门我,未见着沈之昂,倒是见徐先生顶着风雪,立在外头,肩头发上都是一层薄薄的白色,不知站了多久。


    虞年年赶紧上前,将伞举在他头顶。


    徐先生忐忑极了,鼓了鼓勇气,眼神坚毅道,“虞娘子是要选择沈郎君吗?”


    “并没有,我并不会考虑沈大人的。他是我曾经相熟的人,算是朋友,只是我们两个并不合适,所以我并不会考虑他。”


    徐先生听闻此言才如释重负,口中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远远见一人跑过来,正是沈之昂身边的小厮,“虞姑娘,我们郎君今日恐怕不方便出来了,还请您见谅。”


    虞年年怔了怔,只当他临时有公务,甚至还松了口气,“无碍,那我们改日再约。”


    沈之昂的母亲刘夫人正给他上药,心疼的不得了,“谁啊,下这么狠的手,还专门往显眼之处打,你今后见不见人了?”


    沈之昂倒吸一口凉气,慌忙摆手,“母亲我自己擦药就成了。”


    还能是谁?他闭着眼睛想都知道是那位小心眼儿的殿下,旁的地方不打,专照着脸招呼。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没一处好肉,青紫肿胀的像是个猪头,眼角下头还破皮了,也不知能会不会留疤。


    啧,真小气,他若是铁了心想同虞姑娘在一起,哪里还轮得到他?


    今后出门,可要多带些人了。


    慕容澹怀里抱着的是虞年年的狗子,狗子冲他摇尾巴呜呜咽咽。


    他本想抱大鹅,但那只鹅一见他就追着撵,尤其还是小侍卫送给虞年年的礼物,他怎么看怎么气不顺。


    他鼓起勇气,才站到路口,就见虞年年和一青衣男子说笑,那男子面生,并不是沈之昂,他的脸青了又黑黑了又青,最后深吸一口气,拳重重砸在墙上。


    原本就犹豫纠结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怎么走了一个沈之昂,又冒出来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他现如今不敢出去,怕虞年年对着人家言笑晏晏,对着他横眉冷对,他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第二日,听说私塾里的徐先生走夜路的时候被人用麻袋套了头,照着脸打了一顿,如今没法上课,只能告假在家中休养。


    虞年年派人去给他送了些药。


    慕容澹抱着狗子,再一次途径虞年年家的时候,顾明瑄也在,他新摘了花,眼神充满期待的看向虞年年,“听说先生要与徐先生议亲?徐先生此人不解风情,还望先生考虑一下我。”


    顾明瑄的眼神真诚又热切,虞年年吓得赶忙将门关上,“顾公子走吧,花我就不收了。”


    慕容澹从一开始的妒火中烧,变成了心如死水。


    闵县传闻,最近不太平,县里好几个青年小伙子半夜都被人套头打了一顿。


    从徐先生、顾明瑄、到糕饼店的少东家,没一个幸免。


    钱财不少一分,倒是不劫财,说单纯寻仇,打的其实并不重,就是脸青紫的不好看,要多养些时日。


    报到衙邸那儿,官差仔细验了伤,啧啧道,“这打的也不重,你们小时候跟一群小孩儿打架,都伤的比这厉害,兴许是谁的恶作剧,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走路小心些。”


    姚生最近能很明显的感受到慕容澹的忧郁,隔着三丈远,都有如实质。


    殿下最近同虞姑娘的狗子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姚生。”慕容澹忽然喊他,语气凉凉的。


    “在,殿下。”姚生跪过去。


    “你知道她招婿的条件是什么吗?”慕容澹问道。


    “这……”姚生顿了顿,他还真就知道,作为一个好下属,要以主子的忧愁为忧愁,以主子的喜怒为喜怒。例如这种事情,不用主子吩咐,他就能自觉完成。


    “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男子;相貌端正,要生的俊俏的后生,但不要太俊俏;人品从优,从不说谎,认真诚恳;家世清白,家中并没有恶贯满奸淫掳掠之人;无不良嗜好,不赌博斗殴。”


    算是最基础的条件了,大概是因为招婿的缘故,所以要求放的格外宽。至于那不要过于俊俏的,大抵是怕太过俊俏的容易变心。


    慕容澹掰着手指数算,他大抵,只能满足第一个条件: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间。


    他生的太好看;对虞年年说过谎;家世也不清白,全家都烧杀抢掠;至于不良嗜好,是有个打架斗殴,他才将虞年年旁的那些追求者套了麻袋打一顿……


    若真正论起来,他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姚生说着说着,声音也渐渐微弱起来,这些条件,好像殿下都不满足。他一个外人都觉得这是女子找夫婿的最基本条件了,并未刻意为难。


    这……


    以前也没觉得殿下这么差劲啊。


    慕容澹似乎看懂了姚生的眼神,幽幽转眸,竹简狠狠砸在姚生脑袋上,“滚出去,继续审乌孙细作!”


    慕容澹开始回想自己到底还有什么优点能打动虞年年。


    “殿下,虞太尉求见。”管家来禀报。


    慕容澹捏了捏眉心,这才想起来还有虞太尉这么个人。他许久没空搭理太尉府,都快将他们忘了。


    虞太尉看起来苍许多,不复前些日子见的时候精神抖擞,鬓发都花白了,过来颤颤巍巍的同慕容澹请安。


    太子死了,皇帝也没了,新娶的夫人回了娘家后就同他和离了,他国丈梦碎,还搭进去不少钱,一番着急上火,重病一场,病好了就变得老态许多。


    慕容澹没说话,只懒散坐着,等虞太尉先开口。


    “自先帝大行以来,殿下辅佐新帝,夙夜在公,勤谨政务,朝中上下无不感叹殿下兢兢业业,上为朝廷,下为百姓,实乃我等之楷模。


    臣见殿下孤身一人,还要为国事操劳,未免过于辛苦。


    每每观之,都忍不住涕泪肆意,掩袖叹息。臣欲为殿下分担,奈何年老体衰不堪大任,又才能缺缺无甚大用。连夜寤寐,才求得一法,欲将小女献与殿下,照顾起居,解决后顾之忧,也算老臣为朝廷和百姓做的最大益事。”


    虞太尉说得文绉绉,又将自己感动的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慕容澹只觉得恶心,轻嘲,“原来虞太尉府中还有个女儿能卖?孤当你全都卖完了呢。”


    虞太尉老脸一僵,被人揭了老底的感觉委实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殿下说笑,老臣家底微薄,实在难堪重负,便为女儿寻了好去处……”


    慕容澹敲了敲卷案,若有所思,“孤倒是有个好去处,为虞卿的女儿安排。”他又问,“是那位嫡女罢?”


    虞太尉点头,“是。”


    慕容澹沉吟,他倒是记得虞年年曾说过虞太尉的嫡女虞令月,是太尉府为数不多的好人之一。


    以虞太尉的性子,若是真让他为嫡女做主婚事,想必谁家出价高,他就要将女儿卖给谁了,甭管歪瓜裂枣还是缺胳膊少腿儿。


    “沈十三郎,沈之昂,是朝中为数不多的青年才俊,一表人才能力出众,虞卿觉得,他可堪为你婿?”慕容澹指节轻轻敲了桌面。


    虞太尉大为惊喜,让虞令月嫁给沈之昂,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沈之昂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前途不可限量。听闻沈太师临致仕前力荐沈之昂为他接班。


    虞太尉高高兴兴走了,慕容澹高高兴兴让萱女下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绿茶被狗蛋儿想方设法推销出去了


    ☆、第 65 章


    宫里的宦官才到沈府宣完旨, 沈之昂的母亲刘夫人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府中上下一片忙乱,请太医的请太医,招待宣旨宦官的招待宦官。


    整个沈家的人都眉头紧锁, 他们倒不是介意虞令月这个人, 而是因为虞太尉。


    一旦结了这么个亲家, 今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虞太尉在整个权贵圈里可以说是臭名卓著。


    他卖女儿, 卖完女儿还要去找那些女儿要钱, 厚颜无耻的令人发指。沈家要是结了这么个亲家, 今后走路都抬不起头。


    尤其沈之昂是沈老太师最看重的接班人。


    沈家原本是打算细细的, 为他择一门清贵的亲事, 结果被太后拍板赐婚。


    说是太后赐婚, 其实太后的意思就是摄政王的意思, 这更像是摄政王见不得沈之昂好过。


    之前沈太师在朝上推拒沈之昂的时候,慕容澹就看起不快, 沈家众人也不知道一向乖巧伶俐的十三郎是哪儿得罪了他。


    刘夫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扯着沈之昂的袖子, 掩面流泪, “我儿,母亲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进宫去请太后收回懿旨。虞家的姑娘,你不能娶,若是娶了,无异于被癞皮糖黏上,这辈子都脱不开身。”


    沈之昂拍拍母亲的后背,目光虚无,若有所思, 良久才道,“母亲不必费心了,说不定还是因祸得福呢。”


    他娶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娶虞令月兴许能比娶旁人更自由些,不必受岳家的束缚。虞太尉虽然脸皮厚,但脑子蠢啊!


    虞太尉带着虞令月欢欢喜喜的接旨,沈家是旧贵,虽看着清贵,不似旁人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实际上极为富硕,沈之昂又是个有大出息的,这一遭结亲,他有数不完的好处。


    越想就越美滋滋。


    虞令月看都不曾看手中的懿旨,将其随手一扔。


    她嫁给谁不是嫁?听说虞太尉进宫了一次,不知道使了什么死皮赖脸的招数,请了这么一封旨意。她就像是个筹码玩物,被自己的父亲扔来扔去。


    其实细说,这倒是比嫁给太子要好得多。虽然沈之昂内里是个极为虚伪的人,但至少人前他还愿意伪装。


    虞太尉的女儿和沈太师的孙子结亲的消息,在有心人的刻意推动之下,不过几日就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尤其是虞年年的耳朵里。


    虽然这种事儿离老百姓远了去了,但不妨碍他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论几句。


    虞年年听说沈之昂订婚了,还是同虞令月,她心里悬着的两块石头,一下子就齐齐落了地。


    她一直担心虞令月被虞太尉随手卖出去换了好处;也担心愧对沈之昂的善待。


    现如今两个人订婚,沈之昂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大抵也会善待虞令月。


    齐娘子倒是有些遗憾,啧啧叹息,“我觉得沈大人也不错,家底丰厚位高权重,嘴甜又会做人,真是可惜了。”


    沈之昂就算被赐婚了,也不忘去找虞年年掉几滴鳄鱼的眼泪,他逼近两步,神色凄楚,配着尚未痊愈的眼角伤痕,看着好不惹人心疼。


    虞年年后退两步,“沈大人这是怎么弄得。”


    “我……”沈之昂欲言又止,最后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为难的偏过头,留给虞年年一个温雅清俊的侧脸,阳光轻柔的抚过,平添了几分忧郁和惆怅,“别问了,就算说了,也只是徒添烦恼,我并无大碍。”


    他越是这个模样,虞年年觉越是好奇,“沈大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曾说我们是朋友,如今你又要成为我的姐夫,大可放心说,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沈之昂纠结一番,最终还是开口,声音像是春日里刚刚融化的山泉水,温润清雅,缓缓流入人心,带着几分蛊惑,“本不欲告诉你的,怕你担心。但我觉得这件事情,你总有知道的权利,那日我同你分别后,便被人打了,我原本只当我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


    后来听说,凡是对你表达爱意的男子,皆是如此,我不免心生疑惑,又结合此番我被赐婚。一番调查才知道,都是摄政王所为。”


    他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又走近两步,“虽然你我并无缘,但出于朋友的角度,我还是想对你进行忠告,慕容澹并不是良人,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太强,我实在怕你同他再在一起会受伤害。


    我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我是真心为你考虑。现在我们不过是朋友关系,他就这样睚眦必究,当然也是我不好,惹了他生气。


    其实,如果你真的和慕容澹在一起,我也会祝福的,毕竟他虽然咄咄逼人些,但至少能保护你,不像我……”


    他轻轻按了按眼角的伤口欲言又止,微微垂眸,干净纯粹的像是刚刚泡好的绿茶,活脱脱一副受害者模样,看似又真心为虞年年考虑。


    虞年年哪里见识过这样高的段位,三言两语就被他糊弄了,“我和摄政王早就没什么了,你不必替我担心。你既然要同令月成婚,她是个好姑娘,希望你好好对她。”


    虞年年原本就对沈之昂没什么肖想,只觉得他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她,是个好人。如今他要与虞令月成婚,她就更不能有肖想了,甚至还要保持一定距离。


    至于慕容澹打人这件事,这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但目的是什么?他不是已经不再纠缠了吗?难道是因为他不甘心自己曾经的所有物另投他怀?


    慕容澹站在角落里,恨不得过去撕了沈之昂那张嘴。话是好话,态度也是好态度,就是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怪不得都说沈家人能言善辩,尤其沈十三郎一张嘴,能以一敌十。


    “下贱招数,上不了台面。”慕容澹磨了磨牙,恨恨道。


    狗子在他怀里摇了摇尾巴,冲他叫两声,咧着嘴表示赞同,慕容澹才欣慰的摸摸狗子的脑袋,“还是你和我一条心。”


    狗子又应和两声,继续附和他。


    虞年年既然听沈之昂这样的话,便联想到徐先生他们当初伤了脸,也是慕容澹所为,心中愧疚万分,当即买了些补品挨个送过去,表达歉意。


    冬至肉疼的五官都挤在一块儿,“可贵了,夫人怎么想起给他们送这么贵重的补品?”


    虞年年从小穷到大,一下子花许多钱也有点心疼,但他们几个都是因为自己挨的打,她心里过意不去,只能心中又狠狠骂了慕容澹一遍,“人都离远了,还给我找麻烦!”


    好气好气!


    慕容澹这边想破了头都没想到怎么同虞年年来一场正大光明的见面,只能抱着狗,时不时蹲在巷子口看她,有时候她同徐先生说说笑笑,不知两个人从哪儿游玩回来。


    他心里就像打翻了陈年老醋,比虞年年当初给他煮的水引还要酸。


    徐先生才转身走,狗子看看慕容澹,再看你虞年年,忽然照着慕容澹手腕上舔了一口,后腿一蹬,从他怀里跳下去,跑向虞年年的方向。


    “呀!哪儿来的狗!可别咬着人!”冬至赶忙用脚阻拦狗子。


    “你等等。”虞年年拦住冬至。


    虽然小狗的颜色大致都是相同的,但这只貌似更眼熟些,尾巴尖尖上有一撮白色,冲她摇的都出残影了。


    狗子汪汪叫两声,吐着舌头,倒在虞年年脚边,翻开肚子给她摸。


    虞年年眼眶湿了湿,把养的膘肥体壮的狗子抱进怀里,有人一只小臂那么长,因为吃的好长得壮,抱起来还有些吃力,“是不是你啊,小狗子,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跑出来的?”


    她直觉,这只是她在晋阳凉州王府里养的,但又觉得不可能,凉州与晋阳千里之隔呢,慕容澹迁都怎么会将只狗带上路?


    但联想他打了自己的追求者,带着一只狗上路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好像也不奇怪。


    虞年年最近因为慕容澹头痛欲裂,一时间竟然搞不懂他要做什么,说不甘心吧,还未对她进行什么动作;但是说放不下吧,还将徐先生沈大人他们打了。


    她抱着狗子进府里,“等等吧,你们带几个人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人丢了狗,若是实在找不到,那我就养着算了。”


    狗子在她怀里叫的天真热忱,虞年年蹭了蹭它的头,意外闻见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


    有些熟悉,但混着狗身上的腥气,又辨别不出来到底原本是什么气味。


    慕容澹亲眼见着虞年年将狗抱进去的,狗子像个叛徒一样叫的欢快,好像他日日喂肉丝毫都没打动它,当即气的一拳砸在墙上。


    连条狗不愿意同他一条心了。


    他气归气,平日里去虞年年家附近转悠还是风雨不误。


    虞年年后院有个狗洞,狗子太胖了,挤出来十分困难,远远冲着慕容澹跑来,嘴里叼着个东西。


    是朵绒花,浅蓝色的,在虞年年的抽屉里他曾看将过。


    慕容澹照着它头上拍了一下,“你进去就是偷东西的?”


    “狗狗!”小梨站在远处,跌跌撞撞向他身边的狗子奔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成婚后


    沈之昂(我见犹怜):夫人我有话想同你说……罢了,说了不过让夫人徒增烦恼,我还是不说了,让我一个人默默承受痛苦吧………


    虞令月(皱眉):那你就憋着吧,可千万憋好了,一句都别说,我不想增添烦恼。感谢在2020-08-12 21:00:00~2020-08-13 21:1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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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6 章


    小梨才四岁, 小小的一个,虽然地上的雪清理过,但不免还会打滑。


    还未等到靠近狗子,就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还是脸先着的地。


    她趴在地上反应了一会儿, 瘪起嘴眼里积蓄起泪花, 就要嚎啕大哭。


    慕容澹怕她将人引过来, 赶忙过去, 将狗子塞进她怀里。


    他并不会哄人, 只干干巴巴的, “别哭了。”


    小梨看着慕容澹的脸愣了一会儿, 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她坐起来, 抱着狗子, 就想摸慕容澹的脸,“好看。”


    慕容澹躲开, 不让她碰。


    小梨眼睛里又湿濡起来,欲哭不哭的, 慕容澹虽然拿她没办法, 但这是原则问题,丝毫不能妥协,他的脸哪能随随便便给人摸,当即严厉道,“不行,不许!”


    “你要是不给我摸摸,我就告诉阿姊你的坏话。”小梨虽然年纪小,但鬼精灵的一个人,“你是不是也是喜欢我姐姐的!”


    慕容澹舌尖抵着下颚, 没说话,小梨却自顾自说,“我要等我阿兄回来,让我哥哥娶阿姊,你们都不要做梦了!”


    这才知道,她口中的阿姊是虞年年。小梨的阿兄去服兵役,还有一年多才能回来。


    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不给她摸脸就要向虞年年说他坏话,一会儿又说想让虞年年和她哥哥在一起。


    慕容澹才不怕她,“那你就去说坏话吧。”他揪着小梨的衣服把人拉起来,有些嫌弃的意味。


    小梨气得跺脚,咯吱咯吱的传来脚步声,是虞年年府上的粗使娘子。


    她过来搂住小梨,为她拂去衣上残雪,小梨忽然往粗使娘子怀里一钻,开始干嚎,“呜呜呜呜,阿嬷,他要抢走我的狗狗,还要带我走,我不想离开阿姊和大家。”


    粗使娘子脸上的表情登时变得不善,带着警惕看向慕容澹,将小梨揽在身后,“怨不得我瞧见你眼生,原来是个人贩子,长得人模狗样,打扮的衣着光鲜,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走,同我去见官!”


    慕容澹长这么大,就算爹不疼娘不爱,但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拱月,被人仰慕的存在,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欲要辩解,又觉得他真解释起来,未免堕了自己的威严和脸面,好不尴尬,于是甩袖离去。


    粗使娘子抓住他袖子,朝着周围嚎叫起来,“来人啊!抓人贩子!”


    慕容澹挣开她的手,面上郁色深深,飞身逃走了。


    粗使娘子带着小梨回去,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同虞年年说了刚才的境况,“真是好险,那男的生的人模狗样,却是个人贩子!”


    小梨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小手揪着衣摆。


    虞年年一看就知道有事儿,把人扯过来,严肃道,“是真的吗?”


    她一向温和,极少这副模样,小梨当场被唬住了,吧嗒吧嗒的眼泪就往下掉,“阿姊我不是故意要骗人的。”


    虞年年气急了,照着她屁股狠狠拍了一下,“你怎么还能撒谎呢,冤枉了人家,险些被带去见官。”


    小梨大哭起来,小脸涨红,“阿姊我错了,你不要丢掉我!那个哥哥长得好看,我想摸摸他的脸,他不给我摸,他还说喜欢阿姊,要娶阿姊,我害怕!”


    她一哭,虞年年就跟着心软,赶紧把人搂进怀里擦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阿姊跟你一起出去,看人家还在不在,给人家道歉好不好?小梨该怎么说?”


    小梨抽抽噎噎依偎在虞年年怀里,“要说小梨错了,小梨不该说谎冤枉哥哥,哥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慕容澹自然已经走了,那粗使娘子也愧疚起来,捶胸顿足,“也怪我,方才没问清楚就冤枉了人家。”


    “那郎君生的什么模样,以后若是见了能认出来,就同他道个歉。”虞年年问。


    小梨抢答,“好看,和阿姊一样好看。”


    不是虞年年自傲,她长这么大,少见同她一般好看的人。


    粗使娘子也点头,“的确是极好看的,仆见过那么多郎君,就算是摞一块儿,都没这位好看。穿着一身黑衣,脸庞像是块儿玉,浑身都是贵气。”她朝着自己眼睛处比划了比划,“眼睛是一双凤眼,就是有些下三白,看着渗人。”


    虞年年心里一个咯噔,问道,“他身上是不是用着檀香的熏香?”


    “是的。”


    光是一条生的好看,穿黑衣,她基本就已经能确定是慕容澹了,加上熏香和如此明显的眼部特征,她想说不是都难以说服自己。


    虞年年慌了起来,赶紧拉着人回府,关上了门,“今后见到他,你们别理他,有多远走多远。”


    皇宫和王府在长安的中心城区,闵县则是在中围,他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怎么会跑十几里来,还专门在她家门口,不但如此,狗子更是跑回他脚边。


    还有小梨说的:他要娶阿姊。


    李娘子和冬至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虞年年,虞年年被看得心里焦躁,她总不能说,她口中那个被人打死在街头的前夫,活了。不仅活了,还找过来了。


    虽然慕容澹不算她正正经经的前夫。


    虞年年最近忧思过重,嘴角起来个疮,不好意思见人,就连见徐先生,都要带着帷帽不肯摘下来。


    “我今日约先生,是想同先生说说婚期之事。”虞年年眉间略带焦虑,捧着茶盏,温热了她的掌心,却抚不平她心中的焦灼。


    慕容澹已经明确是冲她来的,现在还在不断的试探接近,她一定要让他打消对她的想法,最好的主意就是赶快成婚。


    他当着闵县所有百姓面儿说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就是变相立下誓言保证不会再将她强抢囚禁了。


    她若是嫁人,兴许就能让他自己退去,尤其他天潢贵胄,怎么也不稀罕跟别人抢妻吧?


    徐先生一听此言,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他嘴角裂开大大的笑意,“真,真的吗?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我都听虞娘子的。”


    虞年年咬了咬唇,“我希望尽快。”


    徐先生点头,“我出门前看过黄历,十五日后,就是一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我们将婚期定在那日好不好?”


    虞年年点头,“我没什么意见,明日我就去采办成婚的东西。”


    慕容澹这几日忙于政事,点兵打算北上乌孙,才没盯着几天,虞年年连婚期都定了。


    快要元旦了,整个闵县还是笼罩在一片热闹祥和的气息之中。


    虞年年既然要成婚,就不能草率,她特意去了最大的制衣坊定做嫁衣。


    制衣坊的娘子说着恭喜的话,又让她放心,“娘子给钱给的足,我们会赶快赶出来的,不会耽误您成婚大喜。”


    虞年年这才放心的离开。


    虞太尉自打有了沈之昂这样的乘龙快婿,整个人背后像是翘着一条粗壮的尾巴,连走路都快成蟛蜞了,横着走。


    逢人就道,“吏部尚书沈之昂,沈大人,是我的女婿。”


    旁人嘴上恭维着,实际上心里都在唾弃,又替沈之昂扼腕叹息。


    沈家已经与虞家互换庚帖,又送了聘礼过去。


    虞太尉悄悄从聘礼中偷了一匣金子,用来日常挥霍,至于虞令月的嫁妆,就随缘吧。


    他现如今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他带着小厮,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冷不防看见一个妙龄少妇从制衣坊出来,那模样身段都异常眼熟,连忙跑过去,板着一张脸死命抓住虞年年的胳膊,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虞年年见是虞太尉,忙挣开手往后退,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非虞太尉莫属。


    李娘子和齐娘子等人将她护在身后。


    他们扫了一眼衣着光鲜的虞太尉,觉得能好声好气说话,就不必大动干戈,“这位大人,我们着急回家,还请您让让。”


    虞太尉绝不可能认错人,就凭虞年年的姿色,整个大梁都没有几个能与她匹敌的,这定然就是虞年年!


    “你不是应该在摄政王府吗?怎么出来了!”他目眦欲裂的吼道。


    齐娘子和李娘子一愣,什么摄政王府?


    “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小虞娘子就是个未亡人,怎么会同摄政王扯上关系呢。”


    虞年年不欲纠缠,拉着两个人就要走,“即便大人认得我,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便要强抢民女了吗?这可是违反了凉州律例,是要按重刑处置的!”


    虞太尉已经顾不得虞年年为何变成了自由之身,还成了个丈夫亡故的小寡妇,他现在又看到了新的利益。


    当即招手,让身后的侍卫将虞年年抢出来,“我带女儿回家,这算什么强抢民女?年年,快跟爹回家!”


    若是摄政王将虞年年放归自由身,那他又可从虞年年身上捞一笔大好处。


    虞年年同虞太尉细看的确是生的有几分相似,围观的路人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


    太尉府的侍卫不是吃干饭的,三下两下就擒住了齐娘子等人,又将虞年年推到虞太尉面前。


    “我的女儿啊,自你走了爹爹是茶不思饭不想。”


    ☆、第 67 章


    虞太尉哭得涕泪横流, 要多真诚又多真诚;虞年年看着他拙劣的演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但奈何人多势众,周围百姓又像是都被虞太尉感染了一样, 任凭她怎么呼救, 一个来帮忙的都没有。


    虞太尉三言两语为自己营造出一个慈祥盼女归的老父亲形象, 赚得了周围人的眼泪, 甚至还有怂恿虞年年的, “孩子, 天下哪有不为儿女考虑的父母, 你不要任性, 快回去吧。”


    “就是的, 无不是的父母, 小娘子你还是年纪轻。”


    虞年年百口莫辩,她深知若是真随着虞太尉回去, 那就是重新入虎口。


    虞太尉这个唯利是图的阴险小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徐先生被虞太尉的侍卫钳制着,他虽然想帮虞年年但是却有心无力, 只能试图用言语争辩, 语气也温吞极了,“大人,您既然说您是虞娘子的父亲,还请您拿出证据,不要随便认亲……”


    虞太尉冲他怒斥道,“还需要什么证据,你看我们两个生的那样相似,就算告到官府去滴血认亲我也不怕!原本就是我的女儿!”


    徐先生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了转,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可见也是将虞太尉的话信了大半。


    虞年年心凉了一片,虞太尉说得没错,他们二人本就是血脉相连。凉州律法禁止强抢民女,但未曾禁止父亲带女儿回家。就算告到官府,县长也会站在虞太尉这边儿。


    但更让她心凉的是徐先生的态度,两个人既然已经订婚,半个月之后就要成为夫妻,他竟是因为虞太尉的几句话,就沉默起来。


    虞年年内心涌起一阵绝望,怎么办?她才从生活了十几年的牢笼里逃出来,她再也不想进去了。


    “我不是他的女儿,我早就同他没有关系了。”


    “你如何不是我的女儿,你赌气任性嫁了出去,为了那个男人要同为父断绝父女关系,现如今那男人死了,你就该同为父回家了,为父不会责怪你当初的不懂事。”


    周围人还在起哄,虞年年心中升起浓浓的不甘,她如今还是势单力薄,徐先生也并非全然相信维护自己。面对像虞太尉这样的强权贵族,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尤其虞太尉如今能钻凉州律法的空子。


    虞太尉正伸了手,粗鲁的欲要去拉虞年年走。


    虞年年只闻得见一阵沉重的檀香,肩头便被人搂住了,来人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薄凉冷漠,虞年年心头一颤,竟不知龙潭虎穴,哪个生还的几率更大些。


    “虞太尉莫不是忘了,您将夫人嫁给我的时候,就已经拿了足够的钱财,说同她断绝关系,永生不复相见了。年年的姊妹都被你卖了,怎么偏偏又盯上了年年,难不成见她没有依仗,又想将她卖一遍?我不过与夫人闹了些小矛盾,她才谎称我死了,你倒是真相信了。”


    “凉州的百姓纯善,但不代表都是傻子。若是父母慈爱,哪有儿女不依赖父母的?你做了卖儿鬻女的事情,如今还要利用舆论来为自己塑造一个好父亲的形象吗?”


    慕容澹将人紧紧箍在怀中,居高临下看着虞太尉,他揽着虞年年的手在她腰间按了按,示意她接话。


    “这……”虞太尉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哪里敢同慕容澹相争。他肚子里的那些诡诈言语,颠倒黑白的话,在慕容澹面前根本不敢说出口。


    他相信,他若是真继续说下去,想必不但虞令月的婚事告吹,他明日就能卷起铺盖滚回老家种地。


    虞年年掌心出了许多汗,在慕容澹和虞太尉之间,她飞快做出了抉择,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眼泪忽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是您先不要我这个女儿的,当初,当初……”


    她脑袋飞快的运转,才想出个蹩脚的理由,“当初为了丰厚的聘礼,您要将我嫁给一个瘸腿的人,他一连打死了五个妻子,我实在是没办法,爹,我怕死。”


    慕容澹抿了抿唇,笑意有点要憋不住,忙咳了几声,换成严肃表情。


    说着,虞年年便将脸埋在慕容澹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她演技拙劣,怕再面对着百姓又搞砸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好在夫君愿意娶我,给了父亲足够的钱,这才肯放过我。”


    慕容澹听虞年年一句夫君,浑身都酥了,神色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将人拦在怀里安慰,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细声安慰,“夫人别哭了。”


    虞年年被他这么一碰,浑身都炸毛了,那若有若无的檀香气顺着她的周身血液都流转了一圈,像是深入骨髓一般。


    她浑身都僵硬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将人推开,只能维持这尴尬的姿势。


    虞太尉敢怒不敢言。


    周围百姓观虞太尉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便知道这陡然冒出的小郎君说话不假。


    于是皆是一副尴尬的表情,窃窃私语,大概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虞太尉这般没脸没皮的父亲,欲要将自己女儿嫁给性情残暴的瘸子不说,就连这样俊俏富有的女婿都看不上,甚至还想着把女儿带回去,再卖个好价钱。


    他们真是看走了眼,当即都悻悻散去。


    走前还议论着。


    “刚才是不是说这人将别的所有女儿都卖了?”


    “哦呦,你看那个表情,肯定是真的。”


    “禽兽,呸!虎毒还不食子呢。”


    虞太尉自慕容澹开口后,哪里还敢还口,在他目光注视下,带着人灰溜溜逃走了。


    齐娘子那日在衙邸上,是见过慕容澹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今日遇到险境,会是摄政王出手相助,还是用这种方式,她讷讷的跪下,同慕容澹请安,云里雾里的,像是不知在何处。


    虞年年见人走了,赶紧把慕容澹推开,一并请安道谢,头不抬眼不睁,就是不肯看慕容澹,“今日多谢摄政王出手相助,不然妾身就要重新落入虎口了。”


    慕容澹抿了抿唇,大抵也知道她是不愿意理会自己,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蓝色的绒花,小心翼翼的簪在她的发上,“这大概是你丢的吧,还给你。”


    虞年年摸了摸,朝着齐娘子的方向退了两步。


    徐先生已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慕容澹瞥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一个不能无条件信任你的人,必定不是一个好的夫婿人选。”


    徐先生听闻此言,羞得面红耳赤。


    两拨人静默不言,虞年年只觉得头上的绒花滚烫滚烫的,烫的头皮都在发麻,身上也沾染着慕容澹的檀香味儿,又尴尬又震惊。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妾身实在感谢殿下仗义相助,但殿下不必赔上自己的声誉。”


    慕容澹这是几个月后,第一次正式的见她,也是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同她说话,心跳的飞快,大脑都像是缺氧了一样,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沉默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道。


    “我若是只站出来表明身份,将虞太尉赶走,那你的名声大抵就要被他败坏了,落下个不孝的帽子,今后再被他逮到,我若是不在,恐怕也没人会为你说话。”


    虞年年抿了抿唇,听见他此番话,心中涌起的惊骇不亚于慕容澹今天突然出现帮她解围。


    慕容澹似乎,变了许多,若是往常的他,定然用最粗暴的方式镇压,打断虞太尉半条腿,也让周围百姓不敢置喙。


    现在他会考虑自己的名声,还有她未来再遇见虞太尉怎么办……


    徐先生等人听得云里雾里,所以摄政王只是仗义出手,并非同虞年年有什么瓜葛吧,毕竟这样的天潢贵胄,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他们能有交集的。


    又免不了感叹,摄政王真是爱民如子的好人,竟然如此细心,还顾及到了虞年年的名声。


    只有虞年年知道,她同慕容澹的名字,只要她点个头,便要写在一张婚书上了。


    徐先生站出来,再三同慕容澹道谢。


    慕容澹并未理他,只是对虞年年道,“你不如再考虑考虑,他看起来并不合适。”


    他拉起虞年年的手,上面是虞年年刚刚掐过自己留下的青紫,皱眉,“怎么下手这样狠,疼不疼?”又看向虞年年嘴角生疮后留下的浅浅印子,表情不快,“他们都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虞年年将手抽出来,慌乱的往后退两步。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徐先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跨步上前,鼓起勇气问道,“殿下,虽然您仗义出手,但虞娘子毕竟是小人的未婚妻,还请您……”


    这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原本还算平静慕容澹登时被刺激,变得阴沉起来。


    目光幽幽扫过他的脸颊,带着凉薄,上下打量一番,不复对着虞年年时候的温和,才倨傲道,“马上就不是了。”


    “看不出来了吗?孤对小虞娘子一见钟情,打算对她进行追求。孤并不觉得你是一个可堪为对手的人,连保护她都不能,甚至还质疑她。”


    虞年年震惊地看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狗蛋儿:我受不了这种委屈,有个男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感谢在2020-08-13 21:00:00~2020-08-14 20:1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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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8 章


    不止虞年年, 就连徐先生和齐娘子等人,都惊诧地张大了嘴。


    “殿下不要说笑了。”虞年年鼓着脸,颇有些不满道,“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我们初次见面, 当不起殿下厚爱。”


    外人都在, 她也不好同慕容澹说两个人已经两清了, 不要再互相纠缠, 好像显得以前两个人就认识一般。


    齐娘子也应和, 颇为为难的点头, “是啊是啊, 我们都是贫民百姓, 殿下……请不要拿我们开涮。”


    “孤是认真的, 今日第一次见到虞娘子, 便不可抑止的心动,想要同你携手度过余生。”慕容澹说得认真深情, 不似作伪。


    徐先生连忙道,“殿下, 虞娘子是要招婿, 您是天潢贵胄,如何能入赘,还请三思。”


    实话实说,虞年年的身份,要嫁给以前的凉州王慕容澹做正妃都像天方夜谭,不说现如今的摄政王慕容澹,而且又是招婿,怎么听都觉得不切实际。


    “民妇记得上次在衙邸,您手中有小虞娘子的画像, 难道在之前便见过……”齐娘子欲言又止,忽然想起对簿公堂时候,慕容澹拿给他们看的画像。


    慕容澹眼神是冲着虞年年的,话却是对着齐娘子说的,“孤无意见过小虞娘子的画像,便惊为天人,能再次遇到又有此种机缘,大概是上天都想让孤完成夙愿。”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虽然没什么轻浮举动,但虞年年却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赶忙低下头,眉头挤在一起。


    心里想着,慕容澹说鬼话真是不用打草稿,张口就来,说得还像真的一样。


    什么初见画像便惊为天人,心中暗许,寤寐思服,他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虞年年不想再同慕容澹纠葛下去,赶忙拉着齐娘子和李娘子跑开了,齐娘子远远回头望了他一下,见慕容澹同他们招手。


    素来沉稳的徐先生显得有些气急败坏,随着虞年年他们一并走了。


    慕容澹站在原地许久,方才长舒口气,因为过于紧张,腿站得绷直,现如今都有些酸麻。


    鼓起勇气走出第一步,并且克服被抛弃造成的阴影,当真十分艰难。如果今日不是虞太尉,他大抵还不知道要怎么同她有个不刻意的再次见面。


    年年见到他,没有让他滚,只是好像初次见一个陌生人,这样也挺好的。


    爱与恨都重新归算,他们重新开始。


    他从她身上一点点去学会了怎么正确的爱别人。


    慕容澹承认,自己就是欠教训,如果虞年年用自己的温暖一点一点感化他,他是不会受教的,只会是个疯子,只有切身伤他一次,言传身教,才能让他冷静。


    今日也不是没有收获,估摸着年年和那个徐先生的婚事,要告吹了。年年自幼缺爱,缺乏安全感,那个徐先生方才的不信任,便是给了她最大的不安。


    慕容澹虽然混账,但他的确算是最了解虞年年的人。


    “徐先生,我觉得我们的婚事,今后再说吧。”虞年年手中捧着茶盏,叹了口气,略带些遗憾道。


    今后再说,就是委婉的将这门婚事作罢了。


    徐先生显然没有这个觉悟,他追问,“那今后是什么时候,我们什么时候再谈婚事?”


    虞年年直说略有些张不开口,但还是狠狠心道,“我的意思是,徐先生,我们的婚事,就作罢吧。”


    “什么?”徐先生大为震惊,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要作罢,虞娘子是哪里不满意我吗?还是说今日摄政王对你表达了爱意,所以你……”


    他后面的话不说出来虞年年也知道是什么。


    她叹口气,心里已经有了些恼火,没想到自己在徐先生心中,竟是如此三心二意的人,“我并非移情摄政王,而是你对我的信任过于浅薄。”


    因为虞太尉的三言两语,就开始沉默,不跟她站在一起,她实在没法克服心理障碍,将自己的余生交给这样的人,她大抵今后睡觉都会睡不安稳。


    枕边人会因为流言蜚语怀疑你,不维护你。虞年年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极了。


    徐先生动了动唇,有些苍白的辩解,“我只是,只是一时被他的话迷惑了,我今后不会这样了,还请虞娘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承认,今日他的确因相信了虞太尉的话。


    “而且,他不是没有得逞吗?摄政王及时出现,制止了他,虽然虞娘子和摄政王一起说谎欺骗百姓也是不对,但的确是他想要伪装成虞娘子的父亲,将虞娘子抢走。”


    虞年年握着杯盏的手收紧,手背爆出几丝单薄的青筋,她沉了口气,才冷静道,“那个人的确是我父亲,他的确将我和我的姐妹们卖了出去,摄政王今日说的,大半都是真的。”


    这次轮到徐先生倒吸一口凉气,“摄政王怎么知道虞娘子你的处境?”


    虞年年心里有股火越烧越烈,原本徐先生不维护她,她就已经觉得难过,现在他的关注点不在她有个卖儿鬻女的父亲,而是在慕容澹为什么知道她的经历。


    她强行克制着怒火,“摄政王说一见我画像便难忘,兴许是见过我画像后,便四处打探了。以他的身份,想要一个人的过往经历,简直易如反掌。”


    徐先生这才讪讪不言。


    “我累了,还请徐先生先离开吧。”虞年年下令送客。


    李娘子过去收拾徐先生用过的茶盏。


    虞年年还跪坐在原处,手里捧着茶盏在摆弄。


    寒日里难见的阳光从窗外纷纷流入,抚在她的身上,虞年年肩膀挺的直直的,背影纤柔又坚韧,压过了窗外的那一丛绿竹。


    李娘子屏声敛气,不敢打扰了这一点静美的氛围,小心翼翼挪过去,才见虞年年手指挑动着茶水,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面上又没什么表情。


    看起来凄美又让人心疼。


    她心中一惊,虞年年眼里的泪就吧嗒吧嗒掉在茶里,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李娘子赶忙上前,将虞年年拥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发,“这是怎么了?今日是不是吓着了,奴去煮些柚子水,咱们洗洗手,去去晦气。”


    虞年年揪着李娘子的衣裳,脸埋在她怀里,眼泪烫的李娘子胸襟处发热,却听不见一声哭泣。


    “我有点难受。”


    “哪儿不舒服啊?”李娘子慌忙摸上她的额头,并不热。


    “心里不舒服,阿婶,我是不是对徐先生的期望太高了。”所以才会失望,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问。


    她以为自己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可靠能交付终身的人。


    李娘子叹口气,将人抱的更紧些,一下又一下的拍着虞年年的后背安抚,身体小幅度摇晃着,像是哄一个年幼的孩子入睡,“我们娘子没有错,错的是徐先生。”


    “朋友和丈夫自然不一样,丈夫是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要求自然要比朋友严苛。他必须信任你,照顾你,心疼你,与你一致对外,而不是外人说些什么,就转头来怀疑你。就算存疑,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分毫,有什么都得关起门来自己家里解决。


    徐先生耳根子太软,里外不分,娘子柔弱,需要找个能依靠得住,能给与你安全感的男人。若是同徐先生在一起,娘子今后得有数不尽的眼泪,早早看清了也好。”


    李娘子话说得有理,她身体摇晃的幅度和轻轻的拍打正合适,不免让人昏昏欲睡,虞年年轻轻点了点头,眼泪也止住了,“那我醒来,想吃米糕饼,要多加些蜂蜜才甜。”


    “好。”李娘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齐娘子哪里有许多青年的人选,总有一个合适娘子的。”


    徐先生不是不好,也不是人品低劣,而是他同虞年年不合适。


    虞年年早年缺少亲人朋友,孤苦无依,内心是极为脆弱又敏感的,她需要找一个能为她提供安全感的人,徐先生显然不是。


    齐娘子进来的时候,见虞年年已经睡着了,带着李娘子将人放在榻上,盖好了被子,又将窗户掩上。


    “娘子今日受惊又伤心一场,恐怕明日要病的。”李娘子携着齐娘子出去,小声道。


    “唉,我也没想到今日会是这样的局面,徐先生平日里看着靠谱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就拉胯了。”齐娘子叹气。


    虞太尉灰溜溜被慕容澹赶回了太尉府,他一进门,就见虞令月已经站在大门前等他,手里的鞭子一下一下在地上拍打着,溅起些残雪碎冰。


    “父亲今日潇洒极了。”她冷声道。


    虞太尉自打把府中姬妾都卖了,家中便一直都是虞令月管着的,他没甚钱,虞令月母亲的嫁妆也死死握在虞令月手中。


    但凡当初能从虞令月手中抠出一分,他就不用着急的卖掉姬妾和旁的女儿。


    虞令月这个丫头,又毒又狠。


    谁掌握了经济基础,就掌握了府中话语权,他吃穿要依仗着虞令月,府里人的月钱也要仰仗虞令月,所以大多仆役都倒戈了能为他们发月钱的,虞太尉对上这个女儿,心里也开始发憷。


    说起来,整个朝中混的像他这样穷困又窝囊的,还是第一份。


    “拿出去的金子还剩多少?”虞令月冲虞太尉身后的侍卫淡淡伸手。


    ☆、第 69 章


    虞太尉身后的侍卫期期艾艾, 最终还是迫于虞令月的压力,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金子,讷讷道,“回禀女君, 只剩下这一块儿了。”


    虞令月的神情不知是阴还是晴, 将那金子在手中抛了抛, 目光锁定虞太尉, “从我聘礼中偷的?”


    “今日我若是不发现, 明天是是不是就敢将手伸到我娘的嫁妆里?”


    虞太尉努力板着一张脸, 强行维持着作为父亲的威严, 但无甚作用, “你的聘礼, 本就应该给我, 我养育了你这么多年。”


    虞令月脾气暴躁,见着虞太尉这幅模样, 更是怒火窜到天灵盖,提起鞭子就往虞太尉身上招呼过去。


    她倒是没敢真往他身上打, 就挨着他几寸的地方擦过, 鞭子的破空声飕飕的,带着凌厉的风挂在虞太尉脸上,他吓得腿都软了,连忙求饶,“月儿月儿,你收了鞭子,爹错了。”


    他自打府中没钱之后,又填了个赌钱的毛病,偏偏十赌九输, 给原本就不富裕的太尉府雪上加霜。


    “你好歹是我父亲,我打不得你骂不得你,今日你花了的,也不能去退了,省的府上里子面子都没了,这样吧,咱们用个简单些的方式。”虞令月鞭子狠狠在地上一甩,冰碴四溅。


    “您今后的饭食用度,咱们就按着最低水平来,反正您也不用上朝,穿好了也没人看。至于吃的……”她目光锁定虞太尉的肚子,“正好当刮刮油了。等什么时候省出来一盒金子的钱再说。”


    “一日两餐,早餐一碗粥,晚餐一碗糙米,逢年过节添几根咸菜。”


    虞珩渊悄悄探出头,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有些……”严苛了。


    “哥哥孝心可嘉,也想陪着父亲吃糠咽菜磨练意志,那就一起吧。”


    虞珩渊赶忙将剩下的话收回去,爹亲娘亲,哪有金银吃喝亲。他以往都不敢得罪这个妹妹,现在人家管着他的伙食吃住呢,就更不敢呛声了。


    “不敢不敢,妹妹的法子实在是好。”


    “马上开春了,天气已经暖和起来,房间里的炭盆也不用点了。当初年年他们寒冬腊月也没用过这东西,您是个男子,总不能连一些娇柔的小姑娘都不如。给府里剩点儿钱吧。”


    她说完后,连虞太尉的表情都没看便走了。


    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把人打死。


    她娘当年难产而死,不能说和她这个糟心的丈夫一点儿干系都没有,若非孕期长期郁结,怎么会难产血崩?


    慕容澹当初让萱女的赐婚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把两个人凑在一起了,所以婚期定在四月,宜嫁娶又温暖的月份,距今还有一个多月。


    若是平常人家一个月也足够准备了,但沈家好歹是有名有姓的,不可谓不焦头烂额,沈之昂最近忙着准备婚事,鲜少出来晃荡,就连吏部那边都频频告假。


    慕容澹讨厌沈之昂归讨厌沈之昂,但活没人干了他还要抱怨。人家日常总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嫌人家烦;人家不在眼前,又说人家消极怠工。总归一副尖酸刻薄无理取闹不让人好过的嘴脸。


    他嫌沈之昂不干活,但自己还天天挤出时间往虞年年面前晃荡,恨不得在她家周围买座房子,把政务都搬过去,省的来回跑麻烦。


    齐娘子嘴不大把门,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小虞娘子得了摄政王的青眼,连带着对虞年年都肃然起敬,不一般啊不一般。


    慕容澹就像个瘟神,往虞年年门口一站,她那些桃花基本都散了个干净。


    毕竟凉州百姓再自由奔放,也没胆子同慕容澹抢人。


    虞年年也知道慕容澹总守在她家门前,便也不肯出门了。


    两个人无声的对峙着。


    乍暖还寒,早晚温差又大,虞年年昨日晌午在府里逛了一圈,出了一身薄汗,冷风一吹有些着凉。


    本以为喝点儿姜水捂一晚上就能好,结果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是头重脚轻,大抵是风寒了。


    她缩在床里不肯起,浑身都倦怠。


    李娘子教人去请大夫来,闵县的大夫是虞年年府上的常客了,一见是冬至,不用说,便收拾东西跟上。


    两个人在门前的时候,正遇见逗狗的慕容澹,冬至紧张地给他行礼,“殿下安。”


    那大夫也跟着一同行礼,他早听说摄政王常在虞府附近晃悠,原来此言非虚。


    “让太医丞跟着一同进去罢。”慕容澹抬手,招呼不远处那一把胡子的老人,虞年年在晋阳的时候,身体一向都是太医丞调养的。


    虞年年早就同冬至嘱咐了,不要理会慕容澹,她哪里敢不听话在,只是架不住慕容澹三言两语,“县里的大夫哪能有宫中的太医好?”


    那大夫虽然听这话不高兴,但也没法反驳。


    冬至跺了跺脚,头上的小铃铛乱响,那她到底是听不听虞娘子的话?


    “来,伸手。”温和又苍老的声音传来,虞年年万分熟悉,一下子睁开眼睛,见着的就是太医丞和蔼的目光,像做梦似的。


    “我……”她不自觉将手往回缩,眼神瞟向缩在角落里的冬至。


    冬至搅着手指,她觉得摄政王说得不错,怎么也要以夫人的身体为重,只要有好的大夫,管他是谁送来的呢。


    太医丞这箱已经将手搭在虞年年的腕上,“夫人身体还没调养好呢就走了,我之前的方子还要继续吃,那方子是个好方子,夫人如今月信的时候,想必肚子已经不疼了是不是?”


    虞年年点头,“是。”


    太医丞虽然是慕容澹的人,但不可否认,他医术的确不错。


    初初来月信的时候,痛不欲生,只吃了他几服药,现在便已经不痛了,少遭了不少罪。


    太医丞给虞年年开药,冬至从县里请来的大夫则抻着脖子偷师。


    虞年年躺在床上裹着被还能听见他们说话。


    “这药吃了兴许会嗜睡一些,但就让夫人睡,谁都不要打扰,睡好了风寒自然就去了。但总不能一直吃药,是药三分毒,平日里多走动走动,好好锻炼身体,胜过吃无数药。等回头病好了,我再将药膳送来,保准能将身体调养好。”


    李娘子为虞年年这娇弱的体格愁白了头,眼下一听,当即千恩万谢的将人送出门去。


    慕容澹还站在虞府门外,一点儿都不怕堕了面子,见太医丞出来,问道,“如何?”


    “夫人身体比在王府的时候要好许多,大抵是……”他斟酌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大抵是凉州风水养人。”


    虞年年在王府的时候,药也吃着,但好的极慢,多半是郁结于心缘故,再好的药都难治心病。


    如今离开王府,远离慕容澹,不知有多开心,心情一好,吃的药也能发挥作用了,所以现如今气色比在王府要好多了。


    太医丞自然诊的出,但他可不敢照实话说。


    慕容澹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是吗?”他怎么一点儿都不信呢。


    “夫人一会儿吃了药,要一觉睡到天亮,这药致人瞌睡,大概会睡的沉一些。”太医丞咳了两声,将话题岔开,又话中有话。


    慕容澹看他一眼,忽然懂了。


    拍拍他的肩,然后转身离去了。


    太医丞受宠若惊的摸着被慕容澹拍过的地方,着大抵是嘉奖?


    虞府不是什么贵胄,守卫也并不严密,慕容澹平日里进不进去,全凭自己的良心。


    以往还是有良心的,怕私自闯进去让虞年年生气,但多日不见,又听闻她病了,心里实在放不下。


    慕容澹夜里带了块儿牛心炙给狗子加餐,看着狗子将东西吃得干干净净,他拍拍狗子的头,“干得漂亮。”


    鞋尖在雪上一点,人就不见了。


    狗子呜呜咽咽几声,便又顺着狗洞往府里钻,它这几日一天能吃八顿饭,又壮实了不少,怎么挤也挤不进去,它围着狗洞转了几圈,才挪着圆润的身躯去了正门,汪汪叫两声,让人给它开门。


    府丁把它拖进来,喃喃道,“你这吃得膘肥体壮,还天天在外头乱晃,也不怕谁把你剁了煮狗肉锅子。”


    虞年年喝了药后便歇下,李娘子等人牢记太医丞的嘱托,不敢打扰她休息,所以主院早早灭了灯,黑麻麻一片,又静悄悄的。


    慕容澹正大光明便进了虞年年的寝房。


    房里燃着炭盆,所以窗微微错了一个细缝。


    月白色的床帐尽数撒下,将床榻拢的严严实实。


    慕容澹放轻声音,轻轻将帐子挑起,一股淡香混着温热迎面而来,他脸一下子便红了。


    只见虞年年侧躺在床上,缩成一个虾米,手里的汤婆子滚到了床角,被子只盖在肚子上,身段曲线毕露,雪白的小脚和被卷起裤角的半截莹润小腿露着。


    浓密如海藻的发散在枕上,遮住了半张脸,她也不觉得痒,倒是睡的熟。


    慕容澹却觉得呼吸和心跳都加速,口干舌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大抵……大抵虞年年是长大了。


    他抬手,给她裹严实被子。


    袖子却忽然被拉住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狗蛋儿:看,现在我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可以进去了。感谢在2020-08-14 21:00:00~2020-08-15 21:1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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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0 章


    虞年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 她撑着床,坐起身子,死死攥住慕容澹的袖子,眼睛在昏暗里雪亮, 看得他心里发麻。


    ……被抓住了。


    “殿下……”


    “你怎么没睡……”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气氛有些尴尬。


    “虽然很不想说, 但我知道殿下的秉性, 所以药就喝了一半。”虞年年微微扬起下巴, 有些得意。


    她现在还是迷迷糊糊有些困, 强打着精神同慕容澹说话罢了。


    沉默半刻后, 还是慕容澹抬手, 又将被褥把虞年年裹起来, 怕她着凉, “没事,我就是来给你盖个被子, 你睡吧。”


    这个见鬼的说法,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法说服。


    “以后药不许只喝一半, 这样病怎么能好得快。”


    虞年年将脸颊上的发丝扫开, 手臂从被褥里伸出来,跪坐在床上,颇有些严肃意味地看着他,“殿下,今后都不要再来了。你若是不来,我才能放心将药都喝完。”


    她说完小小打了个哈欠。


    慕容澹沉默了,虞年年继续说下去。


    “虽然很不想提起过去,但我还是想说,咱们两个早就已经两清了, 你欺负过我,我也欺负回来了。相见都当不曾认识过成不成?也别互相折磨了,你做你的权臣,我开我的琴坊。”


    她真诚看着慕容澹的眼睛。


    慕容澹继续沉默,半晌之后才清声道,“我前几日才与娘子初初相见,就已经深陷清海不可自拔。还未介绍过自己,在下慕容澹,凉州人士,年十八,身高一丈一尺(1),家中只有一母,但无需奉养,产业颇丰,足够养活一家老小。我可以带着产业入赘。”


    虞年年抱着被褥又往角落里缩了缩,“这……你耍赖……”


    慕容澹轻笑一声,他哪里是耍赖,不过是善用规则罢了。


    慕容澹学着沈之昂的语气神态,逐渐逼近,原本就狭小的床榻陡然挤进来一个人,登时变得更加狭窄了,连呼吸都显得闷钝暧昧,“如果娘子还记挂着你的亡夫,我也很大度贤惠的,可以对着兄长的牌位行礼。”


    反正都是他一个人。


    虞年年被他刺激的头发丝都一根一根竖起来,狭小昏暗之处,慕容澹那张美色惑人的脸愈发显得妖异起来,虞年年脸不自觉红了,赶忙推开他,“你别过来了。”


    慕容澹顺势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前一拉,语调带着蛊惑,“娘子是觉得我生的不好看,所以不可以入赘吗?”


    深更半夜,灯影昏黄,美色当前,委实有些刺激,虞年年没法昧着良心说慕容澹长得丑,“虽然殿下长得好看,但我不喜欢你。而且你今夜不经我同意就擅自闯进来,我很生气。


    如果你还不走,我就要叫人把你抓起来了,你自己亲口说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张口就要喊人,慕容澹飞快将手捂在她的唇上,一股子沉稳的檀香气灌入心肺,虞年年挣扎着脱离他的桎梏。


    慕容澹脸上笑容的弧度僵了僵,“我错了,这里给虞娘子道歉,今后都不会了,我今夜良心被狗吃了,明日天一亮就长出来了。”


    他又替虞年年裹了被子,转身要走,却发下衣袖又被扯住了,回身看向她。


    “还有件事,婚书。”虞年年道,冲他伸出手。


    慕容澹心里一个咯噔。


    “我前些日子去衙邸查户籍,准备成婚事宜,衙门里的人告诉我,我已经同人结过婚约,登记在册。”她将自己的户口从晋阳迁到闵县,晋阳南衙给她的时候,上头就已经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了一个红勾,表示已经婚配过,她当时并不清楚这红勾是什么作用。


    “我说我丈夫已经死了,眼下要再婚。衙役让我将殃榜拿出来证明丈夫死了,不然以后都不能同旁人缔结婚书。”


    虞年年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她这已经婚配的标识是哪儿来的。


    “当日你说随我高兴,我便写了……”慕容澹声音低了不少,为自己辩解,看样子一点儿都不想将婚书交出来。


    “殿下将婚书给我,我就不追究殿下今夜随便进出闺房之事了。”虞年年的手一直伸着,试图同他谈条件。


    虞年年细想起来,当日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那都是心灰意冷的气话,结果慕容澹当真的。


    她现在生气,但又不敢对他怎么着,两个人身份悬殊,她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即便我将婚书交给你了,你也弄不出一副殃榜证明人已经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我随着你衙门,咱们两个人和离。但既然要去和离,我必然要到场,届时所有人都知道咱们两个写过婚书。”慕容澹复又坐回虞年年的床上,同她一本正经讲道理。


    “娘子,怎么了?”两个人情绪激动之下,声音过大,惊醒了外面守夜的冬至,她隔着一堵墙迷迷糊糊问。


    “没事儿,你睡吧。”虞年年自然不能让她发现慕容澹在这儿,当即安抚道。


    她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眼里氤氲出泪水,眼眶红红地瞪着慕容澹。


    她哪儿知道就这么和他绑在一起了,这个人还这么无赖,一本正经的和她讲道理,她不想听这些道理。


    虞年年气得快要哭了,慕容澹也不敢同她继续讲道理了,连忙抬起袖子给她擦擦眼泪,虞年年将他的手一把拍开,“你别碰我。”


    语气里带了几分泪意和厌憎。


    她这副模样,慕容澹却忽然笑起来。


    虞年年的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你还笑!”


    “不了不了,我的错。”慕容澹刻意压制着嘴角的笑,他们两个现在,倒是像吵架的夫妻,他伸手过去给她擦眼泪,虞年年又重重拍开。


    这次比上次重的多了,能听见啪的一声响。


    慕容澹盯着手上微微的红色出神,虞年年冲动之下打的人,如今也有些怵起来,慕容澹可是一下子能将门甩坏的人,打她不还是轻而易举,她朝着床里缩了缩。


    “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能打我。而且谁让你随便将将婚书写了,我现在这不是以下犯上,最多……”


    “最多算是夫妻间闹矛盾。”慕容澹笑道,摸了摸被她打过的地方。


    “不是!”一听夫妻两个人字,虞年年又委屈起来,谁要跟他是夫妻,“你别说了,婚书我也不要了,你以后也别来了。”


    跟慕容澹说话,他死皮赖脸的真让人生气。


    慕容澹不知道哪句话又让她不开心,他连忙起身走,“我不说,你千万别哭,我这就走。”


    他一步三回头,“别哭了。”


    虞年年一边掉眼泪,一边凶他,扔了床上的软枕,“你快走!”


    慕容澹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她气得趴在被褥上哭。


    太医丞为慕容澹创造了机会,他以为今夜两个人该是温情脉脉,温柔缱绻的,深觉自己做了好事的太医令脱了衣裳,口中哼着小调就要上床睡觉。


    后领却被人揪住了,他扭脖子一看,是慕容澹,脸色不愉,像是吃瘪了的模样。


    “殿下?”他惊诧。


    “你个老东西,出的什么主意?”他叱骂道。


    太医丞摸不到头脑挠了挠自己花白的头发,“怎么了?老臣那药没问题啊。”


    慕容澹羞于启齿,说自己又将人气哭了,一想起虞年年的眼泪,他心里就难受。


    太医丞叹口气,“殿下你不说,老臣怎么对症下药呢?有问题就要提出问题并且解决问题嘛,总是自己一个人憋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慕容澹咧了咧嘴,“太医丞你又没有娶妻,我说的问题,你能解决吗?”


    一听这话,太医丞就不乐意了,赶紧辩解,“老臣虽未曾娶妻,但年轻时候也是晋阳一枝花,游戏花丛引得女子争相折腰,除去这英俊的相貌,自然还有别的技巧。”


    “老臣早在晋阳的时候就说了,您与娘娘的相处方式,有问题。”


    慕容澹将人的衣领松开,轻咳几声,玉白的脸颊微微泛起些红色,才有些不自在道,“我将人……气哭了。”


    他声音实在不大,太医丞又年迈耳背,赶紧追问了一句,“啥?”


    慕容澹心一横,“我将人气哭了。”


    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太医丞。


    太医丞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就要气倒过去,亏得慕容澹不是他的子孙,不然真要骂他不争气。


    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现在重新洗牌了,又要走上歪路。


    慕容澹实在不会用正确的方式去爱一个人,即便现在努力探索,但好像一点儿成效也没有。


    “这……没事没事,好在您两个人都年轻,就算这次又惹了怨恨,大不了再重新开始。”


    慕容澹皱着眉,从太医丞的话语中听出了些许嘲讽意味。


    他一甩匕首鞘,刀架在太医丞颈上,冷眼睨着他,“好好说话。”


    太医丞将包天的贼胆收了收,小心翼翼将匕首推开,“殿下,姑娘生气的时候,不是讲道理的。当然也不是极端认错伤害自己来祈求原谅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古代一尺是16.95厘米,和现在计量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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