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一早起来, 虞年年眼睛都是红的,李娘子心疼的从外头取了干净冰来给她敷眼睛,“娘子昨夜怎么了?眼睛肿成这副模样?”
虞年年听她提起来,又气又急, 偏偏奈何不了, 眼眶便又红了, 将手里被褥泄愤一样扔在一旁, “昨夜梦里梦见了个混账人, 气哭了, 现在一想起来又堵得慌。”
李娘子连忙哄她, “成了成了, 不提了。齐娘子在外头呢, 说又几个好后生要介绍给你, 没了徐先生,还有别的什么李先生, 张先生……”
不经意间,又是往虞年年心上扎了一刀, 她扑在被褥上, 眼睛也不敷了,气得直打颤,赌气道,“不找了,今后都不找了。”
找了也没用,慕容澹还捏着婚书呢,她跟谁都成不了婚,再介绍多少个人都没用。
这个人不管怎么变,都是个坏胚子。
李娘子不知又哪儿碰着虞年年的伤疤了, 赶紧噤了声,“那我让齐娘子先回去。”
虞年年才从被褥里爬出来,擦了一把红肿的眼睛,“我去同她见一面吧,人家好心好意来的,若是只打发你去,还让人以为我恼了她呢。”
齐娘子为虞年年的婚事操碎了心,今日又挟了几幅画卷来,“顾家郎君顾明瑄,上个月考试里中了,中了什么我不知,听说眼下担任了闵县县尉,专司盗贼逮捕审讯。”
“迁都之前咱们县也小,就县长一人便能打理,如今迁都乱起来,县丞与县尉都得配齐了。”
“他如今在咱们县里,也是副手。”齐娘子说着,就将其中一幅画卷展开,赫然便是顾明瑄的模样。
“别了,姊姊,咱们将这些事情都放放罢,我现在委实不想成亲了。”虞年年将画卷又卷起来。
齐娘子面露为难,“妹子,你是不是还因为徐先生那事儿心存芥蒂呢?徐先生是个品行好的人,只是耳根子软,你放心,顾家郎君,绝对没有这毛病。”
“不是,就是暂时不想了,您帮我都推拒了吧,这事儿过个一两年再说。”虞年年一想起就糟心,慕容澹简直就是混账。
齐娘子叹口气,原本坐的笔直的腰弯下去。复又想起什么,眼睛忽然亮起来,“明日,明日正是沈家和虞家成婚的日子,听说沈家家底丰厚,一场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咱们明日去瞧瞧。”
兴许见到了那么喜气的场面,虞年年就愿意成婚了。
“沈大人给了我请帖,我原本是要去的。”不是冲着沈之昂,是冲着虞令月,自晋阳那一别,她已经有一年没见过虞令月了,即便能远远的瞧见一眼也成。
“明日我是作为喜娘去的,咱们明日一起出门去。”
两个人约好了。
虞年年明日倒是不怕再碰见虞太尉,男客与女客是分开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敢对自己做出什么。
太医丞一把年纪了,精神头却十分好,熬了一夜,举例论证同慕容澹讲了一晚上如何追求姑娘。
慕容澹是个好学生,聪慧机敏,举一反三的能力令太医丞十分欣慰。他学习了一夜,收益颇丰,回想自己以往的经验,总结了错误。
慕容澹以往不会正确的爱别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家中长辈没有起到好的示范作用,缺乏正确引导。
姚生同慕容澹告假,换了身新衣裳。
“你今日去哪儿?”慕容澹随口问道。
“今日是沈十三郎同虞家嫡女成婚的日子,属下受邀请去参加婚宴。”姚生如实道。
“沈家是不是也给孤了请柬?”不是疑问,是肯定。
“那孤与你一同前去。”虞年年就算不因为沈之昂的原因去参加婚宴,也该因为虞令月的原因去一趟,他能寻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见她一面。
太医丞教他的第一件,就是要时常出现在姑娘的眼前,讨厌也好喜欢也好,总归混个眼熟。
沈家在长安的中心,距离摄政王府并不远,今日他家成婚,车马又多,堵的水泄不通,即便都见着了慕容澹的车架,有心想让,也无能为力。
姚生怕慕容澹暴躁起来,弄得谁都不痛快,连忙找几个话题。
“听说近日长安里混进些人,大抵是因为陈兵龟兹的原因,乌孙人急了。”
慕容澹闭目养神,不咸不淡道,“自迁都之后,长安就不太平。”
迎亲的队伍要在城外绕一圈,于城外的城隍庙处停留,出城是要验的,所以百姓观礼也只在城内。
沈家迎亲的仪仗足足有上百丈长,沈之昂骑着匹黑马,身着白色婚服,神采奕奕的出了城。
队列才刚停在城隍庙,虞令月由侍人背着下轿,看起来不胜娇弱,准备同沈之昂一起在城隍庙内祷告。
忽然,从四周的树林里涌出一拨青衣蒙面人,体格健壮,各个手持弯刀,来者不善。
他们方才躲在绿意横发的树丛中,将身影都隐匿了,不细看倒是一点儿都看不出。
迎亲队列虽然人多,但大都是沈府的小厮劳力,或者侍女婆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大半吓得四散逃开。
那些人径直冲着一对新人持刀冲来。
几十个侍卫压根儿腾不开手。
沈之昂皱眉,将虞令月挡在身后,小声安抚,“别怕,既然同我写了婚书,就是我沈家的人了,沈家可没有让女人挡在前面的。”
他话说得是漂亮,但虞令月冷眼瞥见沈之昂手臂的微微颤抖。
那些贼人冲了过来,沈之昂从腰间拾起装饰用的佩剑抵挡,世家公子大多都会学习武艺,但都是摆设好看的花拳绣腿,争个风雅罢了。
沈之昂虎口处一片酸麻,不等反应,贼人便又提刀冲上来了。
虞令月小小的叹了口气,将眼前遮面的羽扇挪开,手于腰间一摸,顺势将沈之昂揽到身后。
“啪!”只听得破空声一响,虞令月的鞭子利落将面前的贼人抽开,人淌着血倒在地上。
大抵是压根儿没瞧上沈之昂和虞令月这对世家公子娇女,只有两三个个贼人针对着二人,虞令月回身鞭子一甩,另一人应声而倒,看起来对付的游刃有余。
她一回头,便瞧见自己新婚丈夫错愕的表情。
虞令月皱眉,“你愣着做什么?”
“啊?”沈之昂咽了下口水,还没回过神。
虞令月将发上的冠一摘,珍珠幕帘乒乓作响,并着手中羽扇都塞入沈之昂怀里,又把人一把塞入车轿中,“你好生待着别出来。”
沈之昂一个堂堂男儿,被这般保护着,倒是有些新鲜,但这种场景,明显也不是他逞能的时候,便乖乖坐在车辇中,手里捧着沉甸甸的发冠,小小挑起帘子来看。
他的新婚夫人好像不太一般,比府中护卫都争气。
一道影光闪过,飞溅的血液洒在沈之昂脸上,他呼吸一滞,连忙用帕子将脸和手擦干净,缩进车辇里不再看。
片刻之后,虞令月一把将帘子挑起,沈之昂一瑟,险些以为是贼人闯过来了。
“好了,都解决了,你还行吗?”
看着虞令月那张明艳非常,但涂抹又白又红,不人不鬼的小脸,一瞬间竟然心安下来。
他讷讷唤了句,“夫人……”
“我可以,我行!”
虞令月啧了一声,略有些嫌恶,“你脸上妆花了。”?
沈之昂从袖口中掏出他母亲给他装进来的铜镜,是给他整理仪容用的。
原本刘夫人塞给他的时候还嫌麻烦,觉得没必要,现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敷的雪白的面颊被刚才血迹蹭花了,细长高挑的眉毛尾端被蹭掉,眼角的红晕胭脂也没了……
好好一个阴柔俊美的人,现在变得不伦不类。
他忙站起来,却因为发冠过高,一下子撞在辇车顶,这下子连发冠都歪了,腿还稍稍有些打颤。
虞令月抿了抿唇,将他手中属于自己的发冠接过来,戴在头上,“你老老实实待在车里吧。”别出来丢人现眼。
她剩下的话克制着咽了回去。
说着将帘子一甩,径直跨上马,吩咐大家整理队列,然后回城。
沈之昂还没回神,就这样被安排了,他坐在车辇里,对着镜子将发冠重新整理了,但脸上的妆也没办法重新收拾,只能都擦了去,略有些不合礼数。
沈家迎亲的队伍比原计划晚了半个时辰才进城,迎面的是新娘子?
跨着高头大马,面容冷肃,队伍中许多人身上都溅了鲜血,引得百姓窃窃私语。
及至沈府,沈之昂以扇掩面,才从车辇中下来,雪白的领口沾着血。
众人又是一番议论,这新郎手中拿着扇子,一会儿却扇礼怎么办?难道要新郎却扇?
刘夫人一颗心都吊起来,这模样一看就是在城外发生了什么事故,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儿子一番,发现没缺胳膊少腿,才松口气。
观礼是不分男女宾客的,虞年年站在角落里,看着虞令月在青庐交拜,感动的眼眶微红。
她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虞令月,现在虞令月的结局,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绿茶以后有人保护了!
一尺的计量在各个朝代都不一样,我选了最早的商代,约16.95cm。
周代:约19.91cm、秦:23.1cm、汉代:21.35~23.75cm、三国:24.2cm、隋朝:29.6cm、唐朝:30.7cm、宋元时期:27.68cm、明清时期:31.1cm。感谢在2020-08-16 09:28:50~2020-08-16 19:3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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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张帕子, 她目光顺过去,见着的便是慕容澹那张妖异但不失硬朗的脸。
他年纪大起来,五官也愈发长开了,没有一两年前的雌雄莫辨。
虞年年一见他, 又想起昨夜那事儿了, 气不打一处来, 但众目睽睽之下, 还是规规矩矩给他请了个安。
帕子没接。
慕容澹便又从怀里拿出袋儿果脯, 伸手小心戳了戳她的手背, 递过去, 小声道, “甜的。”
大家都在观礼, 没有人注意到边边角角之处, 他的声音既淹没在一片欢呼声之中,又格外突出。
“昨夜的事儿是我错了, 我欺负你还气你。”他强硬的果脯往虞年年怀里一塞,“给你配药吃的, 这个正合适。”
虞年年寻了一侧的侍女问净房在哪儿, 意图避开慕容澹。
侍女在两个人之间扫了一圈,支支吾吾的,“在后边儿。”
慕容澹拉住她的袖子,“你不必躲着我,改日我将婚书还给你,咱们一同去衙门和离,我让他们缄口,不往外传。”
虞年年抽了抽鼻子,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抬头看他,“当真?”
“当真。”她这样看着人,十分可爱,慕容澹想揉她的头发,在她的脸上啃一口,又怕她生气,只能忍下,拉了她的手一下,细细软软的,让人心神荡漾,“那你就别生气了。”
虞年年将手抽出来,往后退了两步,“说话就说话,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别人看来还以为咱们两个有什么呢。”
“原本就是有什么的。”慕容澹小声道,颇有些不甘和委屈。
他想说两个人在大梁律法中,实际是夫妻关系,但看着虞年年的脸色,又回想起昨夜太医丞的话,默默将话又咽了回去。
改口道,“是倾慕与被倾慕的关系。”
一旁的侍女眼珠子不断乱转,抓心挠肝的想听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些什么,总感觉有些故事。
“我改日有好东西给你。”慕容澹看了一会儿繁琐的礼节,忽然对虞年年道。
他嘴角噙着笑意,语气里略带欢喜,像是一个迫不及待分享糖果的孩童,满腔真心热忱。
“嗯,殿下好东西自己留着吧。”虞年年想冷言冷语打消他的热情和积极,但慕容澹现如今并未侵犯她,她终究没法子说出太过狠毒的话。
她自己亲口说的,两个人两清了,慕容澹对她而言,现在就是个不大喜欢的追求者,她照着人心窝子戳刀大可不必。
慕容澹笑意沉了沉,冷不丁又想起在太尉府的那段时光,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想起那个时候一腔真诚和善良都捧给他的虞年年,不免心酸绞痛。
但又安慰自己,现如今也挺好的,没有在王府时候那样剑拔弩张了,重新开始吧,这次换他死皮赖脸缠着,她再凶都骂不走他。
“不,我还是想给你看。”他过于执拗道。
“哦。”虞年年温吞的应了声,满不在乎。
成婚事件繁琐又庄重的事情,一整套礼节下来,天都该亮了,虞年年身体不好,熬不住夜,天才黑的时候,就打了招呼提前离开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打声招呼走并不算失礼。
慕容澹原本就是为了见她才来观礼的,她一走自然也跟着走了。
慕容澹要走,姚生自然随着他一并出去。
慕容澹并不是一点儿没注意沈之昂和虞令月的境况,冷声问姚生,如今虞年年不在了,他才问:“怎么回事,可调查了?”
姚生向来行动快人一步,早在迎亲队伍进府的时候便开始着手查探了,如今已经将情况刺探的七七八八:“据描述来看,应该是乌孙人,他们并非针对沈家,而是针对大梁,刻意来添乱的,想给大梁些震慑。沈十三郎倒霉,正巧赶上了。”
他叹了口气,忽然又道,“沈大人新娶的媳妇倒是厉害,若非她在,恐怕沈大人今日没法全须全尾的回来。”
慕容澹冷哼一声,凉薄道:“回不来正好。”
姚生又叹口气,心想沈之昂一人身兼数职,贯日里忙得跟条狗一样,还是没法得殿下一点点的垂怜。
嘴贱和抢女人,这两个罪名洗不干净了。
“属下今日见虞太尉高兴的像个猴子。”姚生将话题转移开。
“今日高兴,明日就不一定了。沈之昂不会让他继续高兴下去的。”慕容澹可没对虞太尉多好,想给他找个得力的亲家和女婿,沈之昂不会让人白白占自己便宜的。
以后两个人有得摩擦。以虞太尉那蠢笨的脑子,哪里是沈之昂的对手。
慕容澹夜里取了婚书,换了一身白衣,在夜里像是踏月而来的仙人,削弱了眼角眉梢的凌厉,增添了几分柔和。
“我来寻你们家娘子,我们约好了的。”慕容澹手里握了个匣子,这次正大光明同府上的护卫道。
虞年年已经解了衣裳头发准备睡觉了,冷不防听慕容澹来了。若是平常她肯定不见,但下头人说他带了个东西,她心想兴许是婚书。
当即高兴起来,让人将他延进来,也顾不得他为何晚上来了。
两人在西间的茶室会面,面对面跪坐在席上,虞年年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有些与平日不常见的欢快,“喝茶。”
她眼睛亮晶晶的,目光不断游移在他带来的那个匣子上,显得期待。
慕容澹只觉得苦涩,但他还是将扫兴的话咽回去,省的弄得两个人都不高兴。
“等等,我还有些旁的事情。”虞年年问身侧的冬至,“小梨睡了吗?没睡带她过来。”
冬至应声去了,小梨年纪小精力旺,眼下还同李娘子在一处玩儿。
“我将婚书给你带来了,你看看。”冬至走后,慕容澹把匣子放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咣当一声。
虞年年迫切将其打开,慕容澹心口又中了一箭,他将虞年年的手按住,眼神略带受伤,“再考虑考虑行不行?”
或者别显得这样迫切,他心里难受。
虞年年想着既然他这么干脆的拿了婚书,打算和离,那她可以稍微照顾一下慕容澹情绪,当即瘪了瘪嘴,把脸上的笑意收敛一点儿,“你看这样行不行。”
慕容澹忽然嘴角一扯,笑了起来。
虞年年心里觉得他奇奇怪怪。
小梨睡眼惺忪的被牵着过来,虞年年将人拉过去,“小梨,还记不记得我教你什么的?”
慕容澹对小梨这个小破孩没什么好感,但碍于虞年年的面子,还是没有冷脸对她。
小梨揪着虞年年的衣角,紧张对慕容澹道歉,“对不起哥哥,我错了,我那天不该撒谎,害你被误会,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虞年年倒了半盏茶放在她手里,示意她过去敬茶赔礼。
“哥哥喝茶。”姐姐不站在自己这边,这个哥哥还要抢走姐姐,小梨眼泪汪汪的。
但她也不敢不听话,姐姐跟她讲了很长时间道理,说她撒谎是不对的,她要给造成伤害的人道歉。
小梨脸上挂着眼泪,腻歪在虞年年身侧,虞年年温柔给她擦眼泪,然后好声好气教她道理,最后摸摸她的头发,让李娘子带她回去睡觉。
慕容澹略有半刻的失神,若是他同年年生个孩子,年年大抵也会这样教孩子,甚至会照顾的更好,他的孩子,比他和年年都要幸运。只一畅想这样的未来,他的心便像泡在热水里,暖的都要化了。
婚书还是虞年年熟悉的那个,慕容澹曾给她看过,上面字迹遒劲,和她的有八分相似,一看就是出自慕容澹的手笔。她的字都是慕容澹一点一点把着手教出来的。
“明日咱们去衙邸,今日不年不节,外头已经宵禁了,我……”他欲言又止。
虞年年这才明白,慕容澹为什么专捡了半夜才来,合着是打了留宿的主意。
“不说戌时出门了,殿下就是子时在街上,也没敢敢置喙。”虞年年将匣子往怀里一揽,下了逐客令。
慕容澹把声音放软,“年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白日里公务繁忙,实在是脱不开身,只有夜里有时间,我已经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
虞年年是听说刚刚迁都,原本的大臣都被狩阳帝杀了,朝中空虚,一个人得掰成八分用,沈之昂前日才成婚,一天的婚嫁都没有,就又去当值了。
沈之昂都如此,想必慕容澹更加忙碌,虽然她不接受慕容澹,但他好歹也是为了百姓,想起李娘子日日称颂慕容澹严明法纪,凉州在他的治理下安定繁荣,她心有点儿软。
“那我让人远远给你收拾个客房,你半夜不许再过来。”虞年年佯装严肃,拎起匣子便走了。
慕容澹这次十分听话,半点儿踏出自己房间都没有,他只觉得能和虞年年同在一片屋檐下,就已经很好了。
虞年年心急如焚,和离之事赶早不赶晚,一大早就带着人去了衙邸。
县丞不在,作为县尉的顾明瑄暂时顶上,中举那日,顾明瑄是见过慕容澹的,眼下见他同虞年年进来,有些奇怪。
“殿下……”
“我们是来和离的。”慕容澹抬手示意他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顾明瑄:我裂开了.JPG
☆、第 73 章
顾明瑄整个人愣在那处都傻了一样, 他怔了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目光移向虞年年,并不确定的又问一遍, “真……真的吗?”
先生连他的花都不肯收, 什么时候同殿下成婚了, 不但成婚了, 现在都要和离了?
虞年年碰见熟人原本就觉得不自在, 眼下又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询问, 更显得尴尬, 她搅了搅手指, 深吸一口气, 硬着头皮, 缓缓点头,小声道, “是真的。”
顾明瑄他站都站不稳,后退两步, 手撑在桌子上, 却不忘了规矩,将目光扫向慕容澹,带着隐忍的泪意,但还是公事公办,“请问殿下,婚书带了吗?”
虞年年将匣子递过去给顾明瑄,“带来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让慕容澹别说话了,顾明瑄又没得罪他。
顾明瑄抬眼一看, 婚书缔结的时间,竟是去年,他瞳孔放大,不敢置信的在两个的身上游移了一遍。
这?这这?这这这?
先生不是个丈夫去世的寡妇吗?丈夫是个富商,因为性情暴虐,所以被人打死在街头?
他有许许多多的问题都想问,脑袋里像是炸开了烟花,最后只问的出口一句,他将目光转向虞年年,“那先生,您口中的前夫,也是殿下吗?”
虞年年尴尬的摸了摸额角,咬了咬下唇,精致的小脸上泛起点儿难堪。
慕容澹替她回答,甚至带了点儿挑衅的意味看着顾明瑄,“是,年年同我闹脾气,为了躲开我,谎称我死了,搬来闵县。”
他对虞年年的每一个追求者,都不善良。不但残酷,而且幼稚,试图用幼稚的方式炫耀,用幼稚的方式打击。
爱情是自私和让人愉快的,有人爱的理智克制,有人爱的张扬肆意,皆是以此来获取感情上的一点甜。
而慕容澹从幼稚的炫耀中能获取愉快,也是一种全心全意爱人的方式。
“我们两个早就缔结婚书。”
虞年年又暗暗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低调些,“来之前你答应过我要低调,不让别人晓得的。”他再喊下去,恐怕衙邸里所有人都知道两个人有一段过往了。
慕容澹虽然不甘心放弃在情敌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但还是听虞年年的话,噤了声。
也不知道他是来和离的,还骄傲个什么劲儿?好像同虞年年有过一纸婚书,就有能在情敌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但他是不是忘了,两个人马上就要没关系了。
顾明瑄不是沈之昂,有那样的诡诈和智慧。若慕容澹此刻面对的是沈之昂,大抵会被阴阳怪气回敬一句,“真是不巧呢,闹别扭都闹到和离了呢,虞娘子也没见多爱殿下呢,殿下真是有点可怜呢。”
顾明瑄只是将印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手有些颤抖的沾满了印泥,只要他按下去,这张婚书就作废了。
在虞年年期待的目光中,慕容澹忽然抬手,将他按住了,“我记得还有程序没走完,你虽是暂代县丞,但也应该按照规章办事。”
顾明瑄深吸一口气,才不自在点头,“没错,殿下英明。”
和离与成婚一样是大事,不能马虎,所以在夫妻二人前往官府和离之时,县丞会重新念读婚书,三次询问他们是否真的和离,为的就是能让夫妻两个有反悔的机会。
顾明瑄将婚书一连宣读三遍,三遍询问二人是否不反悔。
虞年年每次都说得利落而且确定,慕容澹忍不住偏头看着她,去看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才缓缓道,“不反悔。”
顾明瑄抿了抿唇,将印从印泥中提起,欲要盖在婚书上,慕容澹忽按住他的手,目光扫过一眼堂外,随口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概快辰时了。”
顾明瑄虽然不知道慕容澹问时辰为什么要按住他的手,但还是乖乖作答了。
三个人对峙了一会儿,虞年年才看向慕容澹,大概是因为即将尘埃落定的原因,声音温软又轻,“殿下,您放手吧。”
顾明瑄也将目光从慕容澹的脸上移到婚书上,“殿下,松开臣的手吧。”
他好像看明白了,殿下并不想和离,但是虞先生铁了心想和离,他原本沉重的心情,登时开朗了不少。
他是不是,还有机会?
慕容澹眼神阴鸷的在顾明瑄面上一扫,手臂肌肉还是紧绷的,复又将目光移向虞年年的脸,“我有话还想同你说……”
虞年年心里着急,但还是道,“那殿下说吧,快点说完咱们快些走。”
还不待慕容澹开口,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几道人影破门而入,个个手持着锋利的弯刀,与前几日在城外拦截沈家迎亲队伍的是一伙人。
他们为了蒙混入城,特意换了大梁人的衣裳,只是那壮硕的体格和满脸络腮胡子怎么瞧也不像善类,若没有人接应,想必是混不进城里的。
慕容澹原本紧绷的肌肉才松缓开,顺势将顾明瑄手里的印章夺过,扔在其中一个刺客的额头上,砸的他头破血流,自然那印也碎了。
他将虞年年护在身后,自腰间拔出佩剑。
那些人看招数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出手又快又狠。
“我在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虞年年见慕容澹要单手护着她,单手去同那些刺客搏斗,略显吃力,她如是问道。
“我先去后堂躲着,你不要分心。”
此刻与衙门的衙役都缠斗在前堂,后堂是安全的,她担心慕容澹一边要护着她分心,所以主动要去后堂避着。
慕容澹甚至能分心,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你离开我会更危险。”
虞年年此刻也顾不得是不是被他轻薄了,着急的抓着他的衣襟,“你专心点儿,别被伤着了,你别看我。”
她还记得慕容澹从摘星楼回来的那个夜晚,腹上流血洗红了好几盆清水,她都担心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死去。
虽然一定程度上虞年年只是因为善心才提醒他的,慕容澹已经满足了,他揽着虞年年的纤腰,往自己怀里带,二人贴的严丝合缝,极度契合。
他按下虞年年的头在自己的怀里,发顶抵在她的下颚处,“别看。”
虞年年一睁眼看见鲜血飚出的场景,纤弱的身体一颤,忙听话的环住慕容澹的脖颈,将头低低埋在他怀里,满身都沾惹着慕容澹身上的檀香,闷声闷气提醒,“你小心些,别受伤了。”
柔弱无骨的小姑娘在怀,慕容澹怎么也不能显得自己太过无用,抽空又吻了她的发顶,将剑挽出剑花。
迎面抵挡冲过来的刺客。
虞年年身体嵌合在慕容澹怀里,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沉稳有力,像是一堵墙,将所有的危险都隔绝在外。
姚生带着人及时赶到,衙邸中除却刺客,并无人死亡,受伤的则是被带下去好生医治。
慕容澹紧紧抱着虞年年,直到四周都寂静下来,也不曾撒手,两个人的体温与气息近乎交融。
虞年年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瞧见四周都安全了,忙从慕容澹怀里钻出去。
慕容澹捂住她的眼睛,等到地上的尸体和血迹都被清理干净,才松开手,
虞年年先是上下打量了慕容澹有没有受伤,目光定格在他颈上的一抹血迹,抬手小心翼翼碰了碰。
慕容澹拉着她细软的手,替她用帕子仔细擦了擦,“血是别人的,脏。”
这才放下心,慕容澹一点儿伤都没受。
一个衙役架着一个受伤的侍卫往后堂走着,原本闭着眼睛的伤患袖口处寒光一闪,冲着最柔弱的虞年年冲过来。
慕容澹离她最近,侧身一旋,紧紧抱住虞年年,只听得噗嗤一声,他身子一顿,虞年年只觉得自己心跳骤停。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玉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将手中尚且滴血的剑反手捅进那人胸膛。
“殿下!”姚生目眦欲裂,嘶吼声震耳欲聋。
他看得清楚,殿下分明有能力让两个人都不受伤而斩杀那名刺客。
虞年年身上一沉,慕容澹的重量压在她肩上,她能听见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一时间忘了反应,呆呆的站着,眼眶忽然红了。
姚生冲上来嘶吼,虞年年才从一片空白中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体统,去喊他的名字,“慕容澹,慕容澹你别吓我。”
她真的被吓坏了,好多血……
虞年年捂着慕容澹后背尚在流血的伤口,试图为他止血,粘稠的血液却怎么也堵不住,从她指尖倾泻,滚烫血腥。
她慌乱的用手掌按在他的伤口,却怎么按都无济于事,反倒越流越多。
“你,你别死。”她语气带着极强的颤音,哆哆嗦嗦的,牙齿打着颤,一下一下磕在唇上,渗出血丝来。
慕容澹像是用了最后的力气,将她脸颊上的眼泪擦掉,却只擦了她满脸猩红黏腻,“别哭。”
他握住她的手,口中艰难吐出这两个字后,人便晕了过去。
虞年年原本还忍着的眼泪,骤然决堤,泣不成声地喊他,“你别死啊,别死,慕容澹。”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只要在所有句子后面加个呢,就会显得特别阴阳怪气。
狗蛋儿:“妈,咱都这么熟了,有话我也就直说了。”
我:“你想说什么呢。”
狗蛋儿,“实不相瞒,我想开车,听说隔壁都陆陆续续开了……”
我:(不屑打量)“小伙子身残志挺坚呢,还想干嘛呢,跟阿妈说说呢。”
狗蛋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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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姚生带着人上前, 要将慕容澹抬去医治,却见他的手,紧紧攥住虞年年的手,怎么掰都掰不开。
姚生既着急又为难, 他喘着粗气, “娘子, 只能麻烦您同我们走一趟了。”
人命关天的事儿, 何况慕容澹又是为了她受的伤, 虞年年当即没有犹豫的点头, 紧紧回握住慕容澹的手, “好, 我同你们一起。”
她少见这样血腥的场面, 慕容澹背后的血, 像是决堤一样,不管她怎么捂, 还是会顺着指缝倾泻。
慕容澹的脸变得惨白,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显得精致又脆弱, 像是个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娃娃。
虞年年当真怕他死了,她分明浑身都吓得发软,却强行支撑着身体,握着慕容澹的手,姚生几个人将慕容澹抬去后堂做简单的伤口处理,有人回王府请太医丞来。
姚生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也难掩紧张悲痛,他一边将慕容澹的衣裳剪开,一边叮嘱虞年年,“夫人, 您别看。”
虞年年整个人都是怔住的,任由旁人说什么都反应慢半拍,猝不及防就瞧见了慕容澹背后那血淋淋的伤口,粉肉与暗红色血液交相。
她口鼻都像是被捂住了,呼气和吸气都十分困难,脖颈也僵硬了,甚至都没法错过头去,不看慕容澹的伤势。
眼睛也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离不开慕容澹背上的伤口处,死死盯着。
姚生随着慕容澹在军中多年,虽不会什么医术,但止血包扎还是会的,手脚麻利的将慕容澹的血止住。
半刻后,太医丞脸色煞白的被人扛着回来了——他走得实在太慢。
顾明瑄手脚发软,站在角落里,他手臂上有刀伤已经被包扎了,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慕容澹方才的举动。
若是他,他当真有这样的勇气和身手吗?
太医丞简单为慕容澹检查了伤口,松口气,“好在匕首上并没有毒。”
说是匕首,倒不如说峨眉刺更准确些,是集合了匕首与峨眉刺的优点,锋利且一刀下去,能将人身上捅出个大窟窿。
有极大的概率能将人置之死地。
这样的武器,在大梁并不常见。
“这样特别的武器,定会引人怀疑,他是如何藏好带进来的?”太医丞百思不得其解。
姚生沉吟道,“方才已经验过尸了,刺客在腿上开了个皮,从里头掏出肉,将此武器藏在大腿中。这大概也是他为何不敢在武器上涂抹毒药的原因。”
光是听着,就已经感到痛不欲生,也不知道是多么狠心的人,才能对自己下这么毒的手。
他在打斗中见慕容澹武功与自己悬殊差异,就算趁其不备的刺杀,恐怕也没法伤到慕容澹,就将目光转到虞年年身上。
慕容澹似乎十分在意虞年年,杀了她也不亏。
太医丞皱着眉头,手脚麻利的清除淤血和多余的肉,防止腐烂发炎。
他下手稳准狠,虞年年能感到慕容澹随着太医丞的动作,手一颤一颤的握紧。
她不用切身感受,都知道这该多疼,呼吸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不稳。
若不是慕容澹替她挡的这一下,恐怕现在她在这儿的人,就是她了。
或许她连躺在这儿都不能,当场死了也说不定。
慕容澹昏迷着,手也攥的她死死的,两个人交握处掌心的血液已经干涸凝固成浓重的黑红。
衙邸的条件比不上王府的好,而且守卫并不森严,若是有心之人很容易再次对慕容澹进行刺杀。
征得太医丞同意后,他们趁夜将慕容澹送回了王府。
当夜子时,太医丞将今日最后一碗药灌进慕容澹口中。
姚生立在一旁,眉头都没松开过。
他们商量好的事儿里,也没这么一出啊!
昨日得到消息,乌苏人会在今日辰时闯入衙邸行刺县长。殿下并未阻拦,甚至引他们入城,打算既趁着打斗的时候将印玺碎了,这样和离就没法盖印了;又英雄救美,在虞姑娘心中落下个好形象。
十拿九稳的事儿。
这突如其来混在衙役里的刺客,也不在他们预计的范围之内啊……
虞年年精神不大好,眼眶红红的,倚在床柱上,欲睡不睡,听见太医丞的脚步声,忙问,“太医,他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来?”
太医丞摸着慕容澹跳动有力的脉搏,却皱着眉头睁眼说瞎话。
他摇摇头,看起来极为凝重,“殿下这伤,只差分毫便要伤及心脉,到那时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都难以救回来。”
虞年年眼眶一瞬间红了,摸了摸慕容澹冰凉的手,“那现在怎么办?”
“唉……”太医丞摇头叹气,“现在只能看造化了,若是情况好,今夜便能醒来,若是情况不好……”大概得明天才能醒。
慕容澹身体强健的像是匹狼崽子,死是死不了,就是这伤委实深了些,他为了赢得虞年年的同情,简直下了血本。
太医丞的欲言又止,让虞年年一颗心都跟着吊起来。
两个人正说着话,慕容澹缓缓睁开了眼睛。
太医丞一张老脸皱的像是苦瓜,殿下未免也太不争气了,这样还怎么让人心疼?
虞年年和慕容澹目光一对,眼泪就一滴一滴砸下来,砸的慕容澹心口疼,远比身上的伤疼多了。
他口中苦涩,有些后悔,他当时应该直接上去将那刺客杀死。
白日里飞身挡上去,现在受伤惹得她心疼不假,可她哭了……
他一点儿都不想让她哭。
若是他手划伤了,过去叫声委屈,让她心疼心疼倒是没什么,现在她脸都吓白了,他后悔了。
慕容澹当时见有人刺向她,难得慌的六神无主,第一个反应不是杀掉刺客,而是去护住她。
“我没事,你别哭,以前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都好了,你去睡一觉,醒来之后我就全好了。”慕容澹抬手为她擦眼泪,笑着安慰她。
太医丞暗暗推了他一把,冲他眨眼睛,你现在应该喊疼装虚弱让人心疼,而不是展示自己没事儿。
殿下怎么就是不开窍?
平常挺聪明个人,对着虞年年,就傻了,到底还是年纪小,不懂事儿。
太医和姚生为慕容澹擦拭伤口的时候,不可避免将衣裳都剪开,满身嶙峋的伤疤一条一条纵横在他劲瘦的肌肉上。
虞年年听他这么安慰,哭得愈发厉害了,却不敢碰他,怕再让伤口流血,抽抽搭搭说着,“怎么,怎么没事?好多……血,你都晕过去了,我怕你死了,慕容澹。
你,你不要安慰我,太医都说你伤的好厉害,你别,别骗我了。”
太医丞目瞪口呆,这大抵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殿下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实在是好啊。
的确,没什么比故作坚强更令人心疼的了。
慕容澹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哄,虞年年哭得越厉害,只能拍拍她的后背,“我都醒了,既然醒了就不会死,你去睡吧。”
虞年年捧着他的胳膊摇头,“我睡不着。”
她擦擦眼泪,抽抽噎噎的,“我,我在这儿哭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我不哭了,我安安静静的。你别让我走,我怕,我怕明日一回来,就见不到你了……”
慕容澹听见她的话,心里软的像是一团棉花,又疼的像是一针一针刺着。
他的年年太乖了。
“我保证,我不会死。太医丞也作证。”
慕容澹目光狠狠盯向太医丞,无声威胁着。
太医丞原本口中的“病危极”咽了下去,“没事,老臣也拿项上人头担保,明日一早起来,夫人还能见到殿下,殿下会比现在要精神。”
虞年年让泪水朦胧的眼眶,只能看见太医丞不断的点头保证,也瞧不清他们几个人脸上的神色。
太医丞让人去煮安神的药,“若是睡不着,喝了药就好了。”
虞年年点头,将手从慕容澹手里抽出来,却发现干涸的血液,将两个人的手粘的牢牢的,越用力反倒越扯得手心疼。
慕容澹忽然笑起来,微微抬起手臂,“你看这是不是叫骨血相连。”
虞年年想反驳他,却看见他那张苍白脆弱的脸,近乎透明的唇,羸弱又昳丽的模样,将话又咽下去了。
姚生从外面端来盆温水,两个人将手放进去泡了会儿,才渐渐分离开。
冬至年纪小,胆子也小,当场见刺客闯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吓得腿发软,后来一见血,又晕了过去,眼下已经被安置休息了。
虞年年被安置在侧殿,离慕容澹的主殿只有一壁之隔。
甫一进门,就瘫软在榻上。
李娘子年纪大,还算经事,王府的人传信给她,说遭了刺杀,让她去照顾虞年年,她倒也没慌,立马跟着过来了。
虞年年手上还残存着血迹,衣服上脸上也全是血。
她赶忙帮她将衣衫解下来,“府里新送来的,正好与夫人的身量合适,夫人换下来。”
“李娘子,好多血……”虞年年现在一闭眼,就是慕容澹被刺入匕首的那一幕,她怎么按,血都止不住。
“别想了别想了。”李娘子安慰她,将人扶入浴桶,为她擦洗身体。
待盥洗妥当,安神药已经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昨晚追剧手机没电了,然后今早闹钟没响,一醒来都八点半了……
☆、第 75 章
太医丞开的药十分好用, 李娘子搂着她,轻轻拍打着,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她睡着后,李娘子才轻手轻脚离开床榻, 去隔间睡。
虞年年缩在床的角落里, 被褥裹挟着她成一团, 绵软可怜。
药虽是好用, 但她心里有牵挂, 天才刚亮的时候, 就睡不着了, 略有些紧张的从床上弹起来, 拉起床幔, 问, “什么时辰了?”
李娘子也觉轻,回她, “卯时初刻。”
“那边有消息了吗?”她问的是慕容澹那边。
李娘子过来给她点灯,让寝殿里更亮些, “奴才去打探过, 说是没什么大碍。”
虞年年筒慕容澹纠纠葛葛的,换作旁人该心生好奇了,但李娘子临被派来照顾虞年年之前,虞寄白便叮嘱了,“她有些不寻常,你好好照顾就成,不要多生好奇。”
原本她不解其意,眼下才知道不寻常在哪儿,所以虞年年同慕容澹之间的事儿, 她也不多问。
“我睡不着了。”虞年年看着窗外半明半昧的乌青,叹口气。
李娘子也不劝她,只拉了床头的铃铛,几个婢子鱼贯而入。
为首的一人年纪十分轻,穿着一身亮眼的桃红色裙子,捧着巾子,一进来就冲虞年年落泪道,“娘娘。”
“宝应?”她没想到还能再遇熟人。
“管家让奴来照应的,奴就知道是娘娘。”宝应扑过去,脸埋在虞年年膝头,语气带着欢喜雀跃。
宝应叽叽喳喳的在虞年年耳边说话,又拧了热帕子为她净脸擦手。
“娘娘这些日子原来是来长安了,好多人都说娘娘是逃走了,我才不信,我说是殿下将娘娘送到安全地方去了,果然还是我说得对。娘娘您都不知道您走了之后,晋阳处处都是烧杀抢掠,十分危险。”
“您临走时候让绣娘做了桃红色裙子,我也舍不得穿,穿过一次就锁起来了,想等着再见到娘娘之后穿,生怕旧了脏了。果然这么快就见到了,真好。”
宝应在虞年年面前转了个圈儿,问,“娘娘,您看好不好看?”
大片的桃红色,飞旋起来让人眼睛生疼,虞年年对着宝应那张笑吟吟的小脸,还是违心夸赞,“好看极了,与你正合适。”
她听着宝应天真的话,一阵心酸,宝应得到了心心念念的桃红色裙子,却舍不得穿,要穿给她看,可她早就走了,根本没打算回来。
若真是一辈子都见不到,那这个傻丫头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将这条裙子穿出去吗?
“诶呀,娘娘是不是见到奴太激动了,怎么都哭了。”宝应弯腰,小心翼翼给虞年年擦眼泪,又说,“娘娘昨夜也哭了吗?怎么眼睛都肿了,您是与殿下吵架了吗?都不同殿下睡在一处了。”
慕容澹受伤的消息封锁的极好,除却几名亲信,府里旁人都不晓得,闵县县衙那边儿也封了口。
虞年年早就得了姚生嘱咐,不能外泄,当即含糊过去,“是吵架了,我一会儿再去看看他。”
又从外头钻进来几个青衣侍女,瞧着眼熟,都曾是在晋阳侍奉过虞年年的,她们齐齐跪地请安,面上都带着欣喜。
能侍奉旧主,自然比侍奉新主要强。
她们将手里捧的衣裳归纳进橱柜中,一水儿都是鲜艳的颜色,其中红色居多。
宝应笑道,“娘娘就算不在晋阳,殿下还是遵循以前的习惯,每日让人为您做一件新衣裳,就连迁都时候都不忘带上,不知不觉都已经这么多了呢。”
虞年年想起慕容澹血淋淋躺在床上的模样,对着这成堆的衣裳,不免又心里一揪一揪的。
就连李娘子都寻摸出些味儿。
这不单单像是两人颇有纠葛,摄政王瞧着对夫人用情颇深,夫人好像并不满意他的样子。
摄政王比起徐先生,相貌能力不止高了一星半点儿,到底是为什么,夫人宁愿选择并不靠谱的徐先生,也不想选择深情的摄政王?
昨日虞年年走后,太医丞将慕容澹好生夸奖了一番,赞叹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慕容澹立即道,“孤当真觉得身体没有问题了。”
太医丞恨铁不成钢,拦着他道,“有问题,您现在就得有问题,没有问题人就得走了。”
慕容澹沉默了一会儿,缩回被褥里,“好,孤现在身体非常虚弱。”
他不求因为这件事,年年能一下子变得爱他。他只希望两人之间关系能稍微拉进些,给他点儿机会。
太医丞才欣慰的点头。
慕容澹侧身看着床边一人高的青铜鎏金烛台,忽然唤姚生进来,“断断续续将孤遇刺的消息放出去,就说刺客匕首上涂抹毒药,眼下人已经高烧病危了。”
姚生瞪圆了眼睛,反应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慕容澹要做什么,“殿下是要……”
慕容澹点头,“孤要借此机会,清肃朝堂。”
看看那些夹着尾巴的人,到底有多少是憋不住了的。
等到盥洗完毕,四周灰蒙蒙的青色都已经褪去了,换上清浅的雾和东方橘黄色的光。
虞年年站在门外,小声问外面的侍卫,“你们殿下起了没?”
侍卫哪里敢看虞年年的脸,赶忙低头,“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去看看。”
虞年年赶紧拉住他,手指比在唇上,小声,“你别进去了,省的吵醒他。”
慕容澹是因为保护她所以才受伤的,她虽然不懂武功,但却知道他很厉害,若不是因为她在,肯定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所以虞年年现在面对着慕容澹,是有愧疚的,她也不忍心打扰他休息。
伤口隐隐作痛,慕容澹自是睡的不大安稳,走在殿外的人若是惹出点儿声响,他都要生气,眉眼间压抑着沉沉的怒色,面上满是阴翳。
猝不及防听见外面刻意压低了的,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一下子弹起身来,唤姚生。
姚生急急忙忙拧了帕子给他,又拿了铜镜来,将人整理的憔悴但不失工整。
慕容澹不大习惯别人在身侧,只有姚生一个用得顺手。
“去说孤醒了。”姚生端着盆,肩上架着帕子,嘴里还叼着面巴掌大的铜镜,手忙脚乱点头,将东西一股脑放置在屏风后,然后跑着出去,生怕虞年年已经走了。
“夫人,殿下早就醒了,您若是无事,不如一起进来看看。”姚生气喘吁吁,扬着一张喜气的脸道。
“他今日起这么早?”虞年年问。
以往慕容澹可没见这么勤快过,他睡不醒是要发脾气的,从上到下,没一个能好过。
姚生历经风浪,能做到面不改色,维持着原本的笑容,“殿下说伤口疼,睡不着。”
“是吗?太医丞怎么说?是伤口裂开了吗?”虞年年提起裙子,迫不及待往里走,表情带了几分焦急。
“太医丞说疼是难免的,毕竟让那东西霍了个口子,是个人都得疼。只是伤在背后,睡觉躺着也不舒坦,只能侧着身,可总侧着一边儿也难受,但翻身不小心又要碰到伤口。”
姚生目露为难,“殿下的性子您也是清楚的,他要强,也不愿意让属下等帮忙,只是自己硬扛着。”
说到此处,他不免摇头叹气,眉头紧锁,一副为主上焦心的好下属模样。
虞年年愈发急了,一进去瞧见慕容澹侧倚在床上,脸和唇还是煞白的,单薄清冷的像是晨霜,好像一不留神就要随着暖日化了去。
慕容澹鸦黑的羽睫轻颤,划出一点弧度,漆黑的瞳看向虞年年,“抱歉,让年年担心了。”
李娘子一个历经风霜老人,都觉得心肝儿一颤。
虞年年哪里顶得住,赶紧凑过去,姚生搬了张漆的釉光明亮的桃木胡床来给她,“原本就是因为我的原因,我担心也是应该的。”
“姚生大人说你伤口疼,疼的睡不好。”
“没事,疼着疼着就习惯了。”慕容澹扯起唇,扬起一抹单薄的笑,看得谁心尖尖上都生疼。
“我今日让人去衙邸问了,用来落婚书的印打斗中碎了,要是重刻需得一个多月。你籍贯在闵县,恐怕要多等一个月了。”
慕容澹若是不说,虞年年都忘了昨日他们是去和离的呢,“没事,这都没有你身体重要,等什么时候你身体好了,咱们再去。”
慕容澹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恢复如常,“好,若是你着急,等印一回来咱们就去。”
他眼波往姚生身上一扫,姚生会意,连忙感情饱满道,“殿下,太医丞可是嘱咐了,您怎么也要好生休养两个月,您……”
“不着急不着急。”虞年年赶紧打断姚生,“等殿下身体好了,咱们再去,衙邸又不会跑了。”
慕容澹才缓缓点头,“年年这么早来,想必还未吃早饭,同我一起好不好?”
他语气那么软,又带着伤,虞年年不好意思拒绝他,只能点头。
几个婢子哆哆嗦嗦上来,将早饭呈上,然后又低着头哆哆嗦嗦下去。
厨子是晋阳带来的,虞年年很吃得惯。
慕容澹才提起筷子,姚生就喊道,“殿下,您是不是又扯着伤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姚生:《一个下属的职业修养》
感谢在2020-08-17 20:00:00~2020-08-18 20:4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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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慕容澹看姚生一眼, 姚生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肯定又是说自己没事儿。
赶紧冲他使眼色,“太医丞说您伤好之前,尽量不要抻拉, 现在带动了脊背的肌肉, 恐怕伤口会疼。”
慕容澹喉结动了动, 筷子吧嗒一下不听使唤的掉了, “孤没事, 你不要多管。”
说着又将筷箸拾起, 却吧嗒一声, 又落在卷案上, 面上显出几分隐忍克制。
“是不是很痛?”虞年年小心翼翼问道。
慕容澹轻轻咬了下唇, 摇头, “我没事,你好好吃饭。”
虞年年在慕容澹姚生和自己之间扫视了一圈儿, 抿了抿唇,将慕容澹面前属于他的筷箸拾起。
姚生长舒一口气, 慕容澹受宠若惊, 苍白的脸上泛上一点儿薄红,手指无意识捏在衣襟上,等着虞年年的投喂。
筷箸上沾了粥渍,虞年年从怀里拿出帕子擦干净,然后叫姚生,“喏,给你。”
姚生整个人都怔住了,僵硬的扭头看了眼慕容澹。慕容澹脸上的期待和羞涩也定格住了。
“殿下既然受伤,身体不方便, 那就劳烦姚生大人帮忙喂饭吧。”她顿了顿,“姚生大人跟了殿下那么久,大概知道殿下喜欢吃什么。”
殿下喜欢吃什么?殿下口重,这桌子上的都是淡口,他多数吃不惯,但太医丞嘱咐了他饮食清淡,吃什么都无所谓了。
“殿……殿下……”姚生结结巴巴,欲要抬手接过虞年年手中的筷箸,却被慕容澹率先一步接了回来。
“不要姚生。”慕容澹语气里带了点儿赌气的成分。
他微微垂下头,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阴影,苍白的薄唇紧紧抿着。
安慰自己,原本身体就没什么事儿,自己吃就自己吃……
慕容澹心里酸的快要淌水,感觉自己就是个小可怜,年年都感受不到他的想法,再想下去恐怕就要脆弱的掉眼泪了,但还是故作坚强,说自己一点儿事都没有。
人生病受伤的的时候,若周围有可倚靠的人,总是格外脆弱。慕容澹现在就是这样。
虞年年又不瞎,自然看见了他的落寞,歪着头试图看他的表情,慕容澹别过头去不给她看。
“喏!”一块儿香甜雪白的奶糕出现在他面前,虞年年伸长了胳膊喂在她嘴边,又用手掌小心在下方接着,怕不慎掉了。
“你生气啦?”虞年年小声问他。
“筷子我没用过,是干净的,你快吃吧。”她看着慕容澹呆愣愣的样子,又温声软语的劝他,像是哄小梨时候的温柔语气。
“别生气了……”
慕容澹张口,将奶糕吃掉,嘴角翘的高高的,“我还想吃那个。”
他指了指虞年年面前的韭蓱齑,“拌进粥里吃。”
虞年年一怔,倒是没想到在太尉府时候的口味,现在还维持着。
那时候慕容澹总是坐在檐下的台阶上,手里端着一碗粥,然后仰着下巴,“给我多加点儿咸菜。”
她手一下一下往粥里抖,一边问,“够不够?”
“我来得倒是不巧。”老太妃刚起,又绕着王府跑了几圈,神清气爽的进来了。
“昨晚听说你被刺杀受伤了?”她上下打量几眼走近,对身侧的嬷嬷道,“你看,就说不用着急吧。小伤死不了,大伤我来也没什么用,该死还得死。”
虞年年站起来给她请安,太妃顺手揉了她一把头发,带她一并坐下,“长高了不少。”
慕容澹自太妃进来的那一刻,就感到了窒息。
虞年年夹了块儿切好的馕饼喂在他嘴边儿,馕切的只有鸡蛋大小,里面裹着剁好的猪肉末和香辛料。
老太妃一笑,将筷子接过来,“给我吧给我吧,你好好吃饭,我吃了饭来的,正好也没什么事儿。”
虞年年一想,太妃到底是慕容澹的亲生母亲,怎么也得比自己这个外人照顾的要好,当即痛快的把筷子给她。
慕容澹脸都青了,当即拒绝,往后坐了坐,“我不要了,吃饱了。”
太妃啧了一声,“别啊,我好多年没给你喂过饭了,来,张嘴。这桌上东西都没动多少,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吃饱呢?”
“快点吃饭,不是手不能动吗?”在虞年年期待的目光中,慕容澹终究是张口,咽下了那一块儿饼。
老太妃像是找到了乐趣,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勺粥,烫的慕容澹舌根发疼,但碍于形象,只能强忍着不做分毫表现。
“母妃真是好久没这么喂过你吃饭了,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学会自己吃了。”老太妃像是感叹。
慕容澹却记得,她没什么耐心,哄他玩一会儿都不耐烦,别提给他好好喂口饭了。当然以她冒冒失失的性格,就算真心想喂,他也不敢接受。
他皱了皱眉,冲着虞年年可怜巴巴说了声,“烫。”
不待虞年年说话,太妃就打断他,“烫什么烫?男子汉大丈夫,别跟个小姑娘一样娇气。哪里烫了?就是微微热一点儿。”
她又往慕容澹嘴里塞了一大口粥,“吃!”
若不是虞年年在,慕容澹尚且想保留些体面,他早就掀桌同老太妃打起来了。
虞年年看着慕容澹母慈子孝的一幕,略有些羡慕,她母亲早早就死了,死之前,多半时候是疯的,仅存些温柔时刻,都让她缅怀了十几年。
“你也别光看,快吃。”太妃夹了只卤鸽子蛋放进虞年年碟子里,“这个好吃。这么瘦,快多吃点儿。”
她也没问为什么走了的人,又回来了。
吃过早饭后,老太妃便心满意足走了,慕容澹喝了好几杯凉茶,才将舌根的疼压下去。
因为他是为虞年年挡的刀,虞年年心里有愧,自然时时刻刻守在面前儿照看,渴了给他倒水,冷了给他盖被。
姚生听从慕容澹的命令,将他遇刺危在旦夕的消息隐晦传出去,登时长安里一大半人都坐不住了。
一些是着急,一些则是蠢蠢欲动。
少主年幼,摄政王又病危,有人难免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慕容澹今日与昨日都不曾出现,只是将朝中重要的折子送往摄政王府。
余下的则是朝臣各司其职,看着处理。
用慕容澹的话说,沈之昂年轻气盛,精力旺盛,能者多劳,想必身兼数职也游刃有余。
所以沈之昂现如今忙的像是条狗,不但要主管吏部,还要兼职户部。
大梁的户部一向是个漏斗,收来的税全都漏向皇室,用来享乐了。所以户部一边要供给皇室,一边又得用手中紧紧巴巴的钱去维持必须的开销,精打细算到每一枚铜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上一任户部尚书不到四十的年纪,就已经鬓发花白。
即便慕容澹如今当政,大力推行节俭,国库还是穷的叮当响。
黄河中下游的大坝要加固,还要赈灾安抚难民,吏部新到任的官员要分配去处,进行培训。
沈之昂恨不得一人掰成八瓣儿,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
他不在家,虞令月自然乐得清闲,比在太尉府时候有虞太尉和虞珩渊打扰要好得多。
沈家人口虽多,却不住在一起,自然也没什么龃龉。
沈之昂的母亲刘夫人自打知道迎亲那日是虞令月挺身而出,护住了她儿子,因为虞太尉而对虞令月的那一点儿不满和偏见就全都散了,拿她跟亲闺女似的。
刘夫人原本就是个以丈夫和孩子为中心的女人,虽然迂腐,但只要得了她的认同,相处起来还是极为舒坦的。
她喜欢一个人,就对她生活方方面面的好,点点滴滴都记得。
“月儿呀,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娘给你蒸了乳酪。”虞令月才从马场回来,便瞧见刘夫人来迎她。
刘夫人整日没事做,不是猫在厨房,就是做绣活,要么就是在府门前迎接丈夫和孩子回家。
虞令月略有些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
她母亲去世多年了,父亲又是个那样的货色,她对着来自长辈的关怀,略有些没法适应。
两人才说着话,沈之昂让人从马车上扶下来,喝得烂醉如泥,没等进门就吐了出来,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
几个人赶忙把他扶进去,煮醒酒汤,又给他擦身子。
虞令月从酒气里闻见了一股子脂粉味儿。
她倒也不在意,在家的时候,虞太尉和虞珩渊身上少不了这些,天下男人大都一个德行,原本也没对自己的丈夫抱有多大希望。
“夫人,家主回来了,叫您过去。”婢子来禀报。
刘夫人皱了皱眉,赶忙要离去,临走前又同虞令月道,“月月,之昂就交给你了啊。”
虞令月可没有刘夫人那么温柔,捏着沈之昂的下巴就将醒酒汤灌了进去,他迷迷糊糊要吐出去,虞令月便掐着他的嘴,让他咽下去。
不多几刻,沈之昂迷迷糊糊醒了,眼睛里像是有水花,抱住虞令月的胳膊,开始同她嚎,“夫人,我不干净了。他们知道我有夫人还往我身边蹭,我好不容易才让他们都滚远了。”
他抬起袖子,“你闻,还是不小心沾上味道了,夫人你别打我。”
虞令月把被子往他身上一扔,“你快睡觉吧你。”
户部最近窟窿大的很,沈之昂兼任户部长官,便想着从乡绅富户以及权贵家募集款项,来顶顶窟窿,这就免不了应酬。
每次回来都得抱着虞令月的胳膊跟她骂。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终于把剧追完了,三元又三元,停不下来……
呜呜呜呜,我今早就又起晚了
☆、第 77 章
慕容澹被刺杀的消息一传出, 最为紧张的当属萱女,她这太后还没当多长时间,慕容澹若是真死了,留下她和小皇帝孤儿寡母, 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她天天祷告祈求, 祈求慕容澹可千万别死, 另一方面又开始让人带自己的首饰往宫外倒卖, 做好慕容澹一死, 她就赶紧带着钱财跑路走人的准备。
这江山是他们慕容家的江山, 跟她这个外姓人可没什么关系。
太妃一连两天准时准点来给慕容澹喂饭后, 慕容澹原本提不起筷子的手就忽然好了。
舌尖扫过口腔壁, 零零星星有几个水泡, 还有没筷子划伤的浅浅痕迹, 带着腥味儿。
虞年年在王府里住不下,慕容澹已经为她受伤, 她也不好意思再混吃混喝混住。
即便王府条件比家里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但慕容澹的伤还没好,她若是马上就提出来走人, 实在有些没心没肺, 而且她还挺放心不下慕容澹的,毕竟人是为她挡的刀。
及至半个月后,慕容澹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她才打定主意,同慕容澹说要回家。她半个月都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小梨他们怎么样了,
王府的人已经默认虞年年同慕容澹在一处吃饭了,所以次次都是将食物端到慕容澹那儿去,然后叫虞年年过去一同用膳。
客随主便, 虞年年也没什么可说的。
慕容澹给她夹了块儿鱼炙,“才化冻,江里的春鱼不肥,这是自己养的,你尝尝。”
虞年年在慕容澹这儿住了半个月,慕容澹在太医丞的教导下试探着同虞年年拉进距离,成效不是很显著,但也不是没有。
至少现在虞年年对他不是那样抗拒抵触,他为她夹过去的饭菜也会吃,说话也没有一开始那样拘谨了。
鱼肉刺少肉嫩,咬开外面一层烤炙金黄的外皮,里面是雪白鲜嫩的鱼肉。
“好吃吗?”慕容澹身上带着伤,不能吃发物,见她咬了一口,于是殷切问道。
慕容澹不敢吃这种东西,厨房当然也不敢擅作主张的做,他他特意吩咐给虞年年做的。
“好吃。”虞年年点头,把装鱼肉的碟子拖远一些,“太医丞说你不能吃,你别看了。”
慕容澹才眼巴巴的将目光收回,他其实也不是特别想吃,但虞年年一说,他就突然觉得那鱼美味了。
“我尝一口行吗?”
“不行!”虞年年拿出面对小梨时候的样子,将鱼肉护住,一本正经看着他,直到看到他将目光转开,打消对这盘鱼肉的主意。
饭吃到一半儿,虞年年酝酿好情绪,才小心翼翼开口,“我想说,殿下,我该回家了。”
慕容澹手中的筷箸忽然掉了,他额头渗出冷汗,好像没听见虞年年方才说了什么,又追问,“你方才说了什么?”
虞年年被他吓住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要说什么,赶紧追问,“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裂开了,去叫太医丞过来。”
姚生立在一侧,赶忙严肃道,“大抵是伤口崩开了,属下这就去叫人。”
慕容澹额上满是汗水,好不容易养的有气色的脸颊变得苍白,摆摆手,“没事没事,年年你方才说什么?”
“没事,什么都没说。”虞年年拿起帕子,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本以为他伤养好了,自己可以走了,现在又这样,她肯定放心不下走。
太医丞看着几乎已经长好的后背,啧啧称奇,到底年轻人体格好,半个月就长的差不多了,他又看向虞年年,“伤口裂开了,不要太激动,也不要做太大的动作。”
既听闻这话,她更是不好意思提起走的事儿了。
虞年年夜深走后,太医丞才意味深长道,“殿下不能总用这一个法子,时间长了就不好用了。”
尤其他现在伤还没好利索,动用内功让自己看起来虚弱,对身体还是有损伤的。
慕容澹沉吟着没说话,她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一刻,他就觉得幸福一刻。
两个人心平气和,甚至有说有笑相处的时候不多,他真的贪恋。
慕容澹一连半个月都没消息,甚至暗暗有人猜测他其实已经死了,为了避免恐慌,所以秘不发丧。
每日前来王府试探的人数不胜数,最后都无功而返。
沈之昂急匆匆子时才睡,寅时便起了。
虞令月翻了个身,没理他继续睡了过去。
她已经开始考虑让沈之昂睡书房了,他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严重影响了自己的睡眠质量。
外头小厮唤他,“老太爷唤您去书房。”
沈之昂又急匆匆走了。
已经致仕的沈太师上下打量这个最满意的孙子,见他瘦了许多,但作为男性长辈,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温情关心的话,只拍拍沈之昂消瘦的肩膀,“坐。”
“祖父,还有半个时辰孙儿就要去当值了,您有什么事情不妨快些说。”沈之昂恨不得脚下生风,就连说话的语速都快了许多。
“不着急。”沈老太师年纪大,格外沉得住气些,“听说最近传闻摄政王已经薨了,你怎么看?”
沈之昂摇头,不自觉看了眼放置在桌子上的沙漏,眉头蹙起,略带急躁,“孙儿觉得不大可能,慕容澹年少便自军中淬炼,不可能轻易遇刺就死了。”
“连你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有些人,为官多少年还是脑子不清楚,被当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听见沈之昂这样说,沈老太师多少放心,他就生怕沈之昂年纪轻,被人一蛊惑就走上了万劫不复的道路。
“行了,也不拘着你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去当值吧。”
沈老太师话才说完,沈之昂就火急火燎的起身,飞快告退出去了,活像是身后有条恶犬在追赶他。
慕容澹不在,自是萱女垂帘听政。
小皇帝咿咿呀呀坐在她怀中,皮实的很。
刚听政的时候还好,他们都碍于慕容澹的面子,不敢对她过于放肆。现如今慕容澹迟迟不出现,她说什么都没人听了。
眼下朝堂里吵成一片,各持己见,谁也不肯让谁。
小皇帝让他们吓得缩在萱女怀里,头都不敢抬,好在没哭就已经是万幸了。
其中呼声最高的,还是娄丞相,他从狩阳帝开始,就退居幕后。三天一病两天一假,狩阳帝但凡说什么,他都喊好。
新帝登基后,慕容澹摄政,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作风。
直到慕容澹这次半个月不出现,他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开始显露出野心。
所有人都没发现,他竟是有了这么多的簇拥者。
长安城应当是有乌孙细作的,慕容澹病危之事,传去了乌孙,乌孙王又传信给了大梁,问其索要西域长史府,不然就要带兵攻克长安。
西域长史府位于大梁最西侧,占据了凉州一半的土地,其中更有沙海风暴作为天然屏障。
萱女就算什么都不懂,也知道不能将西域长史府割出去,当即就拒绝了乌孙王的请求。
乌孙王继而又传来一封信,大意是太后年轻,我又才丧王后,与其蹉跎岁月,不如搭伙过日子。
若正常来说这信没什么,是表达爱意的,但两个人身份对立,萱女又是大梁太后。所以就显得这信不正常,里头半点儿尊敬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充满了浓浓的调戏意味。
萱女气得在宫殿里砸了许多瓷器,最后才让人回信给乌孙王,简单粗暴的一句话:放屁!
乌孙王也就是撩闲,真刀真枪同大梁打起来,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毕竟慕容澹不知真死假死,他就想刺激刺激,查探一下情报。
萱女对这样的日子难以忍受,夜里将孩子交给乳娘,换上了宦官的衣裳,偷偷出了皇宫,打算亲自去一趟摄政王府,看慕容澹到底死没死。
慕容澹要真死了,她明儿就收拾东西跑路。
她站在府门前,亮出腰牌,说是宫中太后派来慰问摄政王的,才有人带着她进去。
萱女穿着一身太监的衣裳,也怕暴露了身份,所以一路上低头哈腰,眼睛一个劲儿的盯着地上,半点儿都不敢抬起来。
人被引着站在寝殿前,有侍卫进去通报,不多半刻便出来了,侍卫对着那带她来的人悄声耳语,“殿下同夫人下棋呢,不见。”
带她来的那人又转诉给她,“殿下不见,还请回禀太后娘娘。”
萱女是铁了心想知道慕容澹到底死没死,打死她都不肯离去,只定定站在殿前,掐着嗓子,“若是今日见不到,奴才没法回去同娘娘说,还请让奴才进去见一面,若是见不着,奴才也只能在这儿等着了,等到殿下愿意见为止。”
侍卫上下打量她一眼,又进去通禀,不多半刻又出来了,摇头,“姚生大人说了,你愿意等,便等着吧。”
萱女气急败坏,“我要见姚生,他见了我,自然就会带我进去的。”
她即便对着这些人表明身份,他们也不会相信,搞不好回头还会走漏她偷偷出宫的风声,她只有见到姚生才放心。
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虞年年陪慕容澹下完棋了,从里头缓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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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下棋是件耗费精力的事情, 虞年年是第一次学,为了陪慕容澹养病中解闷。
她学东西一直很快,基本上教一遍就能入手,慕容澹这个老师当得也轻松。
慕容澹有意让她, 让她输的没那么难看。
这棋一摆, 就到了戌时, 慕容澹刻意忽略时间, 但虞年年是时刻盯着沙漏的, 一见时间到了, 当即放下手中棋子, “殿下, 到时间该睡觉了。”
“下完这一局。”他落子。
虞年年动也不动, 只眼睛定定看着他, 表示自己无声的拒绝。慕容澹拿她没办法,只能和她一起捡了棋子。
“明日再一起下棋好不好?”他一边捡着白色棋子一边问。
虞年年细白莹润的掌中捏着一把从棋盘上捡起的黑棋, 多得险些包不住,黑与白碰撞强烈, 带着又纯又欲的漪动。
慕容澹眸子在她指尖定住, 喉结上下动了动,瞳孔幽深,深处点起了一簇火。
“诶!”虞年年惊呼一声,她太贪心,手中握得棋子太多,不小心掉出两个。
她忙将手里的那些先放入棋篓。
慕容澹已经捡完属于自己的白子,将她落下的黑子捡起,“伸手。”
虞年年听话的摊开手,慕容澹将两颗黑子, 郑重的放在她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我当你要给我什么呢,这么郑重。”虞年年看着掌上一对黑色棋子,忍不住笑起来,掌心痒痒的。
“你明日来的时候,我给你个好东西。”他将灯递给虞年年,“让人带你出去,小心脚下。”
“好,那你早点睡。”虞年年站起身来,接过提灯。
脚下不稳,一时不小心手臂磕在了卷案上,慕容澹赶紧将她袖子撸起。
莹白的皮肤上,一瞬间起了一条青紫,看着触目惊心。
姚生懂事的赶紧将药油拿过来,慕容澹在手上搓开,心疼的覆在她手臂的淤痕上。
“走路一点儿都不小心。”慕容澹眉头紧蹙,带着万分的心疼。
他掌心火热的温度覆在自己的手臂上,虞年年脸一下子就红了,“没……没事……”
“小时候也没少摔。”
慕容澹沉默不言,“忍着点儿,搓一搓好得快。”
虞年年咬着下唇忍痛,眼睛里闪出泪花点点。
良久,直到她那块儿皮肤都带着慕容澹掌心的温度,他才松手。
“时候不早了,我这就走了。”虞年年将袖子赶忙撸下去。
“药油记得擦,我叫太医丞去你那儿再给你瞧瞧。”
虞年年红着脸赶紧点头,手臂上好像还灼烫着属于慕容澹的体温,让她略有些不知所措,“知道了,你早点儿睡。”
慕容澹看着她出殿门,虞年年猝然转身,灯火灿灿映照她的脸庞,像是有东西在他心口上猛地一撞。
她又叮嘱了两遍,“你早点睡,太医不让你熬夜。”
得到慕容澹的再三保证后,才放心离去。
殿外站着人,看模样是个宫里出来的内侍,同男子比较起来,身量略显瘦小,巧士冠在她头上也显得宽大,稍稍低着头,半边脸藏在阴影里,捏着嗓子跟人吵架,非要见姚生一面。
虞年年只觉得有点儿眼熟,声音也耳熟,但未曾多想,自慕容澹受伤后,日日都能看见如这般等在殿外要见他的人,哭的闹的,都没一个能得逞。
李娘子接过提灯,照着她回西殿。
原本从主殿到西殿的路已经点的格外亮了,但慕容澹依旧不放心,还是给了她一盏灯。
虞年年同那内侍擦肩而过,走出半晌后,猛地想起什么,又飞快跑回去。
李娘子在后面提灯追她,“夫人,慢些跑。”
内侍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侍卫尚在把守,虞年年气喘吁吁问他,“方才那内侍呢?去哪儿了?”
“夫人。”侍卫见是虞年年,也不敢隐瞒,当即恭敬道,“他要见殿下不成,已经被人拉下去了,现在应当快出府了。”
虞年年提起裙子,刚忙往出府的方向追赶过去,隐隐还能听见那人的喧闹声。
侍卫以为虞年年要见那内侍,赶忙传令下去,让人将方才那内侍拦下。
萱女拍拍衣裳,得意扬起下巴,对将她赶出来的侍卫耀武扬威,“现在肯让我见……”
匆匆脚步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虞年年跑得脸色煞白,轻轻对着那背影唤了句,“萱女……”
萱女原本得意的脸色一僵,嘴唇尚在发颤。
虞年年也也不敢去看她的脸,不知到底是不是萱女……
萱女擦了一把眼角的水渍,率先转身,冲她笑了笑,飞快冲过去抱住她,像是在太尉府那样,语调上扬,带着傲慢,只是语气尚且带着颤音,“好久不见,小废物。”
虞年年险些以为自己在梦里,“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他们说先帝的妃子都被送出宫生活了,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儿,大梁这么大,我以为都找不到你了。”
萱女咽下哽咽,用力一拍她的后背,“别诅咒我,我现在可是太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像你这样的小废物,连进宫侍奉我都不够格,哼。”
虞年年瞪圆了眼睛,没想到萱女还有这样的造化,“当太后累不累?”
萱女自然不能说她被大臣们弄得焦头烂额,还得养那个不听话的小皇帝,“自然是不累的,我每日只要吃吃喝喝就行了,闲的时候就去逛逛园子。”
她微微扬起下巴,极为矜贵的模样。
“那可太好了。”虞年年还一直担心她过不好。
“我看慕容澹每天都很忙,我还担心你如果做太后,是不是比他还要忙。”
听见慕容澹这三个字,萱女的脸色登时复杂起来,“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在摄政王府,难不成是虞太尉那个老东西,将你送给了慕容澹?”
其实论起来,虞年年若是这样的结局,算是好的了。总比卖给个丑陋年纪大的老东西要好。
不待虞年年说话,她就握住虞年年的手,“我现如今发达了,养个你是没问题的,明日我就同慕容澹要了你去,省的你还得伏小做低伺候他。”
她就是嘴上说大话,她这个太后当的可没什么实权,慕容澹要是诚心不放人,她也没办法。
但她都成太后了,总不能在虞年年面前显得自己太无用,不管什么条件,她都得拼尽全力把虞年年换出来。
“没,不是……”虞年年同慕容澹的关系,一时半会儿也捋顺不清楚,“若是我有时间再告诉你。”
“我方才听见你要见姚生?我去帮你找他。”姚生大人是个好说话的人。
萱女瘪嘴,“我要是能见着慕容澹,就不用见姚生了。”
“慕容澹兴许还没睡,等我帮你问问去。”虞年年拉着萱女的手,往主殿方向快步走去。
她临走时候嘱咐慕容澹早点儿睡,不知道他现在睡没睡。
萱女心中思绪万千,年年现既然能直呼慕容澹的名讳,甚至能直接带她去找他,若是当真做了慕容澹的妾室,那也是极为受宠的一个。
她也不是没试探着送慕容澹美人,但无一例外,都被他勒死了送回来,明摆着拒绝的意思。
萱女见她们死得凄惨,早早就歇了送人的心思,将那些美人好生安葬了。
“慕容澹平常欺不欺负你?他打你吗?”萱女问道。
慕容澹性格阴晴不定,就连最得他心的姚生都没少受磋磨。
上一刻对你好的不得了,下一刻就能推你入地狱。
虞年年就是个傻子,旁人给一点儿小恩小惠就感动的不行,难保慕容澹不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
“啊?”虞年年没反应过来。
好像……慕容澹就算再生气,也没打过她,最多就是打自己泄愤,但这种事情说出来。恐怕有损他的形象。
“没有,怎么会打我。”
萱女在虞年年身上嗅了嗅,“好大一股药油味儿,你还说他没打你?”说着撸起虞年年的两管袖子,果然见右小臂上有条纵横的青紫,看模样是新鲜的伤。
“这叫没打你!虞年年你个蠢货!”
“这不是他打的,是我方才同他下棋时候,在桌子上磕的,他还给我敷药了呢。”虞年年赶紧解释,怕萱女误会了。
“不信我带你去问他。”
萱女心中已经认定这是慕容澹的手笔了,不管虞年年说什么,她都觉得是虞年年被慕容澹蛊惑了,为其开脱。
正殿的灯还亮着,慕容澹还没睡。
守门的侍卫见是虞年年,低着头恭敬将她们两个放进去了。
萱女等在外殿,不多半刻,虞年年从内殿出来,拉着她进去。
三个人对坐在萱席上,姚生前来奉茶。
萱女心里的质问排山倒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个开始问。
慕容澹已经散了发,浓密如瀑的发丝垂在后背,灯火下衬得愈发如妖孽。
虞年年下意识将他额前的那丝乱发勾开,动作行云流水。
萱女深吸了口气,慕容澹既然好好的,那外面的消息定然是他自己放出去的,想必有什么部署。
她知道先问什么了,“哀家问摄政王要个人。”
☆、第 79 章
虞年年顺手将慕容澹眼前的一丝乱发勾开, 慕容澹脸骤的一红,手指在桌上蜷缩了一下,方才恢复平静。
虞年年倒不觉得有什么,慕容澹最近不方便, 她照顾慕容澹也合理。
却只听见萱女道, “哀家想问摄政王要个人。”
慕容澹忽然拉住虞年年的手, “除了年年, 剩下的你看好谁就带走。”
萱女目光在慕容澹四周看了一圈儿, 姚生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她又将目光转移到虞年年身上, “我就要她一个人。”
慕容澹舌尖抵住上颚, 忽然沉声道, “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孤不做她的主。至于你问我要她这件事, 孤问你经过她的同意了吗?”
虞年年手被握在慕容澹的温热的大掌中,原本冰凉的手, 开始染上温度。
她知道慕容澹是变了的,他已经变得会替她考虑, 但没也没想到, 他的偏执和控制欲,都也改掉了。
若是几个月前的慕容澹,他大抵会暴怒而起,不但要告诉萱女这件事情绝无可能,甚至还要掐着她的下巴让她保证,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现在慕容澹竟然都学会了说:虞年年是个自由的人,我没有权利限制她的自由。
这让她心里如何不震撼?
萱女都难以相信,这是慕容澹会说出的话。
她皱着眉头,撸起虞年年右边的袖子, 问他,“那这个不是你弄的?”
慕容澹摇头,“不是。”
萱女也知道慕容澹的性格,他这个人高傲极了,从不屑说谎,是他做的,他肯定会承认,不是他做的,他是万万不会认的。
“我都说了,这才方才下棋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在桌角了,你非要问一遍才甘心。”虞年年小小的拉了拉萱女的衣角。
萱女愈发觉得丢脸,当即将身板挺的更直些了,“那既然虞年年是自由的,为什么又在摄政王府上,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虞年年才叹口气,同她解释,“殿下为救我受伤了,我于情于理应该照顾他到伤好的,所以就暂时在这儿住着。”
“你欠的人情,我帮你还,改日哀家自然重礼酬谢摄政王。”萱女细长如葱削的指尖,戳向虞年年的脑袋,“孤男寡女住在一起,让人说闲话怎么办?你现在是自由之身,我要给你找个好的丈夫。”
萱女没想到虞年年还能从虞太尉那个老东西手里获得自由,这真是太好了。她一直期待的实现了,虞年年变成了她一直想要成为的样子。
慕容澹下颚紧绷,脸色忽然沉下来,“此事想必不是太后能做主的。”
萱女略有不满看向他。
“你想要为年年寻夫婿,恐怕还等等孤同年年和离之后。”慕容澹微微垂眸,将袖口的褶皱掸了掸。
萱女从他的动作和神态里,除却捕获了压抑的恼怒,还感受到了隐隐的炫耀和骄傲。
“太后若是还有想问的,不妨今夜在这儿住下,你同年年好好说说话。”慕容澹看向萱女的脸,带着暗暗警告。
若是你再乱说话,这太后换个人做也不是不行。
萱女愤愤的,却又不敢呛声,只冷声道,“那哀家今日便同虞年年好生叙旧,才不枉费摄政王的一片苦心。”
说着拉起虞年年起身,“你住哪儿?带我去。”
虞年年临走又嘱咐慕容澹,“殿下早睡觉。”
萱女口中恨恨抱怨,“也不知道你哥怎么回事,回来也不把你带走,他自己逍遥去了。”
“走啊,你怎么不走了?”萱女见虞年年忽然停下,拍了她一下问道。
虞年年眼眶的红红的,不敢置信的转过身来,问她,“你说什么?我哥回来过?”
“当然回来了,他不仅回来了,还当了国师呼风唤雨好一阵子,我在宫里天天能瞧见他。”萱女道。
“那为什么有人说,我哥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年了。他是特意受哥哥嘱托,前来照顾我的?”虞年年眼眶里的泪水大滴大滴砸下来。
萱女措手不及,抬起袖子粗鲁地给她擦眼泪,“我这哪儿知道,说不定他是好多年没回来,现在不敢见你,编了个假身份糊弄你。”
“行了,你快别哭了。”萱女凶巴巴道,“你想那个没良心的做什么,他现在都不知道去哪儿逍遥了,他也没管你。”
虞年年摇头,那是她哥哥,再坏都是她哥哥,“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你,我哥哥他怎么样了,长得高不高,他为什么不回来见我?”
萱女用袖子又给虞年年抹了把脸,“成,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也告诉我,这两年你怎么过的,怎么又和慕容澹牵扯上了,还有什么和离?”
两个人一夜没睡,将两年里想说的话都说了,也把底儿全都抖出来了。一抬眼,发现外头天已经亮了。
萱女起床的时候,还是云里雾里,为虞年年的经历唏嘘。
真是一波三折,她倒是想过那个自称是虞寄白师兄弟的人是虞寄白,但又不敢确定,毕竟虞寄白那人没心肝,而且隐瞒身份他图什么?
两个人在床上睡不着,精神极度亢奋,尤其虞年年,又哭又笑了一个晚上,听说虞寄白生的很高大漂亮,人也很聪明,而且现在去云游了,实在替他高兴。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既然都回来了,还不同她相认,难道真是嫌弃她是个麻烦精吗?
灯都灭了的时候,两人干脆起来洗漱,水捧在脸上的一瞬,萱女忽然想起来什么,惊喜的对她道,“我对你哥哥知道的不多,他整日神神叨叨的,什么话也不肯同我讲。我想起来,你哥哥有一段时间,是和慕容澹在一起的,你不如问问慕容澹,他知不知道你哥哥的的事情。”
虞年年急得连李娘子递过来的帕子都没接,随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跑了出去。
萱女一见,自然也追出去了。
“殿下醒了吗?”虞年年撞见姚生。
姚生愣了愣,殿下就是没醒,现在也得醒了,当即点头,“您进去罢。”
慕容澹刚起床,眉眼间都带着一股戾气,坐在床上出神。
虞年年飞快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眼里还带着红。
慕容澹也顾不得一早不顺了,连忙拉住她坐下,“怎么了?这么着急。”
“萱女说你见过我哥哥,有一段时日还是同我哥哥在一起的。是不是?”虞年年惶恐的揪着他的衣领,无意间扯露出大片肌肤,和精致嶙峋的锁骨。
姚生端着盆进来,又没眼看地出去了。
“谁?你哥哥?”慕容澹也惊诧起来,年年的哥哥没死?
“是,我哥哥,萱女说我哥哥进宫成了国师,后来平乱的时候,被你带走了一段时间。”虞年年不住的点头,“求你告诉我吧,我真的想知道哥哥所有的事情,想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了,还不同我相认。”
慕容澹抿了抿唇,才想起那个没什么正形的国师大人。
原本只说是虞寄白的故人,原来他就是虞寄白本人。
也难怪,若不是亲生哥哥,怎么会费这么大的气力为她筹谋,又对她这么尽心尽力的铺好后路。
慕容澹握住她颤抖的手,“你别着急,我们慢慢说。”
虞年年连带着呼吸都是颤抖的,慕容澹好一阵安抚,她才坐下。
慕容澹其实想撒谎,说虞寄白根本就没打算同她相认,嫌她麻烦又爱哭,根本不想要她了。
这样虞年年就不会更念着虞寄白的好。
但是看着虞年年泛着红的眼眶,他还是将深深的恶意压制下去了。
“你哥哥为你殚精竭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攒了许多钱,希望你过得好。”慕容澹轻笑一声,摸过虞年年的鬓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一直在教导我,教导我怎么变成一个正常的人。”
“我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再继续放任心中的恶念去伤害你,大多都是你哥哥的功劳,也是他想要的。他希望我未来,能代替他保护你一辈子。”
“他这个人,很聪明,又很洒脱。他不想同你相认,大概是觉得你过得好就足够了,他也能去追寻他想要的生活,没什么牵挂。”
虞年年听完慕容澹的话,大致已经捋顺出事情始末了。
她已经忘记要用什么表情来表达内心情绪,只是呆呆的,看得慕容澹害怕。
她愣了一会儿,忽然扑进慕容澹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哭得嘶声力竭,“哥哥……呜呜呜……”
哥哥不是像萱女说得那样绝情,没有管她。
她也不是没见过哥哥,她在出晋阳的时候,哥哥就穿着一身白衣,戴着面具,站在那里等她,然后很温柔的同她说话,最后将她送走。
她见过长大后的哥哥了,哥哥还重新给她捏了陶马和小兔。
换做谁,有这样一个哥哥,大抵都会泣不成声。
为你铺好后路,为你解决后顾之忧,甚至连未来照顾你的人都找好了,且费尽心思,让这个人变得更好。
而这一切,却都没告诉过你。
慕容澹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下巴抵在她的发上摩挲着,无声安抚她。
他没说,虞寄白似乎走之前,身体就已经不大好了。
姚生说虞寄白发病的时候,十分可怖。
与其让年年接受这个现实,不如给她编造一个美好的借口。
虞寄白不肯与她相认,大抵也是不想她感受那种亲人失而复得,却看着亲人病痛甚至死亡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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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萱女追进来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慕容澹怀里抱着哭得惨兮兮的虞年年,摸摸头发,帮她顺背。
慕容澹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温柔过?
“时候也不早了,太后娘娘回宫吧, 陛下应该在找你了。”慕容澹不咸不淡的下了逐客令。
虞年年哭得抽抽搭搭, 还不忘扯一下他的衣襟。
慕容澹知道她什么意思, 又将她的小脑袋按进怀里, 轻轻给她顺着后背, 对萱女道, “吃过早饭再走吧。”
他床上温暖, 春日早上冷, 虞年年窝在他怀里倒是十分受用。
早膳期间, 萱女又提起那个让慕容澹不怎么愉快的建议, “哀家想接虞年年去宫中生活。”
慕容澹给虞年年剥了颗鸽子蛋,用细棉布将手擦干净, “若是她过得不好,太后将她接过去无可厚非, 现在她过得不错, 太后没必要将人带过去了吧。毕竟你自己过得也不怎么样,带上她对你更是个拖累。
若是想见,今后出宫见一面,孤权当不知道你偷偷出宫了。”
皇宫是权利的聚集地,也是是非的聚集地。
萱女如今都自身难保,哪有空护着虞年年,慕容澹定是不能看着她被扯进火坑里。
萱女也知道,所以退让道,“就住几日。”
虞年年去握住她的手, “萱女,你在宫里真像殿下说得那样,过得十分艰难吗?”
萱女唇抿成一条线,就连眼下那娇艳的刺青都变得沉默起来。
她想撒谎,说自己在宫里过得很好很轻松,但却张不开这个嘴。
虞年年在慕容澹身边,过得比在她身边儿好多了。
她对着那些狐狸尾巴翘老高的大臣,敢怒不敢言,因为她是个没实权的太后,背后也没什么依仗。
慕容澹就不一样了,谁见了他都得夹着尾巴做人,战战兢兢逢迎。
而且他对虞年年,好的没话说,总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见萱女沉默,虞年年便知道慕容澹所说不假,她拉着萱女的手,忧心叮嘱,“你自己过好了就行,我现在也很好,你不用想着照顾我。”
慕容澹赶紧幽幽补上一句,生怕虞年年误会了,“我已经对太后多加照抚了。”
不然她连摘星楼都下不来。
毕竟坦白狩阳帝的死因,总比隐瞒要来得轻松多。
“等过些日子,太后处境好些了,你若是想见她,我便带你进宫去。”慕容澹把腌鱼粥轻轻搅了搅,不那么烫的时候,放在了虞年年面前,又继续道,“现在你去的话,她会更手忙脚乱。”
虞年年是个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萱女处境远没有她昨晚说大话的那么好,她就不去当累赘了,“等你处境好些,我就去宫里找你玩儿。”
萱女骤然想起,她当初问慕容澹为什么在那么多人之中选了她做太后。
慕容澹说因为点儿沾亲带故的关系,她当时还以为慕容澹是在说笑。
大抵这个亲故指的就是虞年年。
她没想到,她拼了命的进宫去给自己挣出路,最后还是因为虞年年,才得以保全荣华。
萱女点头,算是无声默认了,“顺儿现在会爬了,等你去的时候,他大概都会叫人,会走路了。”
“顺儿是慕容顺,小皇帝。”慕容澹从旁解释。
虞年年还没见过那么小的孩子呢,有些好奇,又问了些关于慕容顺的事儿。
她喜欢小孩子,要不然当初就不会留下小梨了。
萱女整日没事做,自然大半的精力都扑在慕容顺身上了,虽然总是嫌弃慕容顺烦,但心里还是极为疼他的。
提起慕容顺,当即有了许多可以说的话题。
从慕容顺皱皱巴巴的没长开,讲到现如今会爬。
两个人说得高兴,将慕容澹都忘了。
姚生从外面进来,急匆匆的,面上带着凝重,“殿下,娄丞相进宫了。”
娄丞相在宫中按了眼线,收到萱女私自出宫的消息,终于按耐不住,闯进了宫。慕容澹不在,身为太后的萱女不在,这正是他夺权的好机会。
现如今已经带着小皇帝上朝,看模样是想取代慕容澹成为新的摄政王。
萱女登时急起来,忙追问,“那皇帝怎么样?他有没有受伤?”
姚生摇头,“娄丞相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不会轻易让陛下受到伤害。”
萱女这才松了一口气。
慕容澹不紧不慢的擦了嘴,“走吧,是时候去宰羊了。”
他马上出兵乌孙,若是直接走了,难保不会让有心之人觉得有机可乘,临走前必定要杀鸡儆猴,震慑住他们。即便他走了,也得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黄河中下游的赈灾缺少粮钱,若只靠着凉州的银库,也是不行。
一来他舍不得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二来有些人家里丰厚,手又伸的长不安分,总得为朝中做些贡献。
这次,先宰娄丞相。
慕容澹摸摸虞年年的头发,“等我回来同你下棋。”
虞年年乖巧点头,“你小心些,太医丞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
慕容顺被娄丞相灌了药,眼下睡得沉沉的,被抱着坐在龙椅之上。
娄丞相额头青筋鼓起,眼睛瞪的圆圆的,坐在这最高的位置上,难掩野心激动,还有对权势的渴望向往。
他终于坐上这个位置了!
下面有人窃窃私语,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娄丞相。
沈之昂手里捧着户部的账本,站在角落里核对,压根儿顾不上上头坐的是谁。
只扫了一眼,又见眼睛垂下。
眼下窟窿越来越大,快要堵不上了。
“诸位爱卿,朝会马上开始了,还不叩拜陛下?”娄丞相扯着嗓子冲下面道。
他兴奋激动过头,理智都失去了大半。
“娄丞相,你有什么资格坐在上面!太后和摄政王都在,还轮不到你当大王!”下头有人反驳。
自然也有见风使舵,眼看着慕容澹不在了,倒戈向娄丞相的,他们乖乖跪下,高呼万岁。
大梁皇帝换的勤快,所以这些臣子膝盖都不值钱,哪个坐在上头,他们就跪哪个。
娄丞相死死盯着那些反驳质疑的声音出处,“摄政王已经快一个月没出现 ,本相得到消息,摄政王已经薨了,只不过为了朝堂安稳,所以秘不发丧。太后娘娘见形式不好,私逃出宫,如今,正是该本相担起责任的时候。”
“整修大坝,一处砂石二十石,糯米十石,共十钱……”沈之昂的喃喃自语,手掌上巴掌大的小算盘打的乒乓作响,在略显寂静的朝堂上格外突出。
娄丞相感到了不受重视,当即拍案而起,“沈之昂!本相说什么,你可有听?”
沈之昂正在打着算盘的指尖一顿,不大耐烦道,“娄丞相,别说话。”
他虽然时时刻刻都同慕容澹对着干,恨不得将慕容澹气死,但你若让他换个人效忠,他又是不干的。
而且慕容澹怎么可能死?
慕容澹若是真像他们说得似的,死了,那他沈之昂把名字倒过来写。
娄丞相估摸着时日无多了,他也无需多其太过恭敬。
娄丞相气急败坏,沈之昂不就仗着自己爷爷是当朝大儒,名满天下,又德高望重才敢同他这么说话的吗?
他今日若不治沈之昂的罪,以后该如何树立威信,在朝中立身?
“放肆,你敢……”
“如今户部一个侍郎都没有,顶用的小吏也没有,马上月末,到了对账的时候,娄丞相现在打断本官,是想替本官来算户部的帐吗?”沈之昂将手中的算盘一摔,直直就与娄丞相呛上。
沈之昂是不怕的,连慕容澹当初都不敢将他打死,是因为对他家世颇多忌惮,更不用提娄丞相了。
今日他少一根头发丝儿,娄丞相就能被人口诛笔伐死。
乱臣贼子,不忠不孝,扰乱朝纲,残害良臣。
文人笔墨像是杀人不见血的刀,能生生将他凌迟死,这几顶帽子哪一顶压下来都足够娄丞相吃一壶。
“还有户部!前些日子才进行过科举,那些举子至今还没安排好呢,户部官员也缺。”
娄丞相气得险些仰倒,狠狠掐着慕容顺泄愤,“如今摄政王薨去,太后逃宫,朝中最大的就是本相!”
说着便招手,让大殿中的侍卫将沈之昂捆起来,“沈尚书以下犯上,关入大牢!”
谋朝篡位,比的就是谁胆大,只要胆子够大,富贵险中求。
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沈之昂仰着下巴,笑道,“娄丞相也就这点儿本事了,你也不瞧瞧你屁股下面坐的龙椅,到底是不是你的,乱臣贼子装什么纯臣?
把你狐狸尾巴好好藏藏,一股狐骚味儿!想要皇位你就直说,大家又不是不知道,非得蒙张遮羞布,你别说蒙一张,就是蒙十张都遮不住你那丑恶的嘴脸。”
“皇室又不是一个血脉没有了,用得着你摄政了?装什么装呢?”
“放肆!”娄丞相气急,将小皇帝放入宫人怀里,从一旁的梁柱上拔出宝剑,看样子是要亲自对沈之昂下手。
他踏下龙椅的那一瞬,原本还在观望的侍卫登时涌上,将他制住。
“沈尚书不愧是沈老太师的孙子。”清脆的拊掌声自外传来。
那些凡是拥立过娄丞相的人,一个个都白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连续一个月日六的原因,身体和精力都有点受不了,最近更新不太准时。
为了准时,我下个月开始就日三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