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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既然对我们阿宛有意, 还是正大光明的去我们沈家一趟才好。”江氏的语气明显带了几分告劝。


    夏侯召有些惊诧的点头, 没想到江氏能这样好说话。


    江氏一笑, 心思百转。


    让他去沈家是去了, 只是成不成还看造化。夏侯召现在的身份有些特殊, 分明该算是乱臣,但除却朝中的顺帝,全国倒没有一个人对他喊打喊杀。


    夏侯召出入各城也犹如入无人之境, 各城太守都当做看不见他,甚至隐隐带了巴结讨好之意。


    他有一番造化是早晚的事儿, 只是说起来名声不怎么好听,毕竟不是正统,但也不是大事, 哪朝哪代生来就是皇帝的?


    江氏还担心夏侯召将来有了造化恐怕会辜负阿宛,又免不得担心。她思来想去想到头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放着看造化。


    木宛童也觉得她走到哪儿夏侯召跟到哪儿实在也不太方便,便瞧瞧扯了他的衣袖示意他先回去歇着。


    夏侯召迟疑, 他因着昨日那一遭,实在是怕了, 所以寸步不离的跟着木宛童, 生怕她再出了什么事儿。


    “寺里守备森严,哪里能轻易就会出事,你去房里好好待着,别总是想东想西的。”木宛童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担心, 所以劝他。


    昨日那件事儿她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夏侯召来说却是后怕,后怕若是没能及时赶到。


    江氏要带着木宛童去西殿求签,里头大多都是姑娘家,夏侯召进去的确也有些不合适。


    夏侯召看着木宛童的眼睛,迟疑的点了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好吧,还是没法让他离开,木宛童免不得叹口气“既然这样,我们快点出来。”


    广音寺的解签算是一大特色,解签解的极准。来此排队解签的人不胜其数,因此西殿是最为热闹的地方。


    江氏怂恿木宛童抽一支。


    “舅母怎么不抽一支?”木宛童单看着江氏怂恿她,却不见江氏动作,不免疑惑的问。


    “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大半辈子算是过去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舅舅他们平平安安的我就欢喜了。倒是你,还年轻,就没什么好奇的?”


    细细算起来,江氏的确也没什么可求的了,儿子夫婿都出息,生活也顺遂,唯一就是三个儿子没一个有媳妇,但缘分这东西也不能强求。


    木宛童这是第一次来求签,难免多了几分慎重,抱着签筒闭眼满怀虔诚的小心摇了摇。


    她忽然想起来临进来之前夏侯召还同她说“这些东西都是不准的,若是运气不好总会抽到寓意不好的,无非都是抽着玩儿的东西,若是喜欢,回头单独做一个你给玩儿。”


    木宛童忍不住唇角多出几分笑意,夏侯召是生怕她抽着了什么不好的,有心理负担,这才安慰她。


    吧嗒,从签筒里掉出一直签,木宛童怀着几分忐忑弯腰去捡了起来,缺见上头什么都没有,空白一片。


    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就连边边角角也没个花纹。


    江氏凑过来看,也免不了疑惑“这莫不是寺里写签的时候出了差错。”


    木宛童摇头,这签筒明显在寺里许久了,若是有差错怎么会没有人发现?


    “既然抽到了就是缘分,送去给解签的师傅瞧瞧。”江氏拉着她起身,绕去殿后寻寺里解签的师傅。


    木宛童将那签恭敬的递给端坐在蒲团上的师傅,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却见他面无表情,古井无波的像是一团水。


    师傅将那支签又双手递回给木宛童“既然抽到了就是缘分,此签也并非是寺中失误错写。”


    木宛童摩挲手里打磨细腻的竹签,只听得解签的师傅继续道。


    “天机不可泄露,总有些人的命数,老天是不愿意泄露的,一切皆是天意,贫僧就算想解也无从下手,姑娘只管往前走就是。”


    木宛童神色略微复杂的拜谢了解签师傅。


    夏侯召听说,只是看了看那空签“早前同你说过这些东西都是不准的,若是喜欢,便给你做一个。”


    “这孩子净瞎说,佛祖跟前儿的东西是能亵渎的吗?”江氏瞪了一眼夏侯召,这孩子怎么说话做事百无禁忌,连佛祖都敢亵渎。


    用过了午膳,江氏因为来的时候遇见那些劫匪而心有戚戚,并不想下午赶路,觉得不怎么安全,便打算明儿一早走。


    正巧沈晰酩同沈晰遥带了人马赶来,他们得到江氏遇匪患一事就马不停蹄赶来了,信中语焉不详,他们听说侍从中有受伤的,便带了几名府医前来。


    都是父母生养的,生命上哪里有什么贵贱,虽然有寺里的和尚尽心医治,但条件不算好,药品也不齐全,带了人来算是妥帖。


    “母亲。”沈晰遥一上来便上下打量了江氏与木宛童,看二人是否受伤,只见木宛童脸上一道红痕,手上也缠着纱布,免不得忧心。


    沈晰酩则是带了府医前去给那些受伤的侍从查看伤口。


    “听闻是夏侯将军路见不平,搭救母亲与小妹,郁诚在此拜谢。”沈晰遥字郁诚。


    信中自然是提起来是夏侯召及时赶到,沈晰遥心存感激,低头一拜。


    夏侯召坦荡荡的,没有丝毫心理障碍受了这一拜。


    江氏虽然觉得这也是应当的,但是想想若是儿子回头知道了夏侯召把他妹妹拐跑了,会不会揪着夏侯召的领子悔不当初。


    沈晰遥虽生在沈家,却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对夏侯召这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人最为敬佩,心里有几分好感,若不是佛门规矩森严,他恐怕就要拉着夏侯召去喝酒。


    沈晰遥全然忘了,临行前沈晰和耳提命面的叮嘱他万万不要和夏侯召深交的话。


    沈晰遥算是沈家最聪明的一个,脑子转的快,所以经常能将人绕进去,但比起沈晰和来,更显得天真赤诚。他的聪明劲儿也没用在读书上,当初只考了个举人,便觉得没意思,停了仕途。


    沈晰和面上看着光风霁月,实际上心里蔫坏儿的,年轻时候没少祸害别人,只是后来妻子病逝,他对一切都淡了,才成了真正这淡泊远离世外之人。


    第二日一早沈家开始打点行囊往陵阳赶。沈晰酩要安置那些受伤的侍从,还有他们的身后事,便落在后头。


    路程走到一半,沈晰遥发现了不对劲儿,夏侯召怎么跟着一直往陵阳走?他不应该回樊门关吗?


    “夏侯兄是去陵阳办事吗?”不过半日,沈晰遥便同夏侯召称兄道弟了,夏侯召比沈晰遥大了四岁,称一声兄长不算为过。


    但知道夏侯召与木宛童猫腻的江氏却跟吃了苍蝇一样,现在三儿子叫夏侯召兄台,改明儿要是亲事成了,夏侯召反过来要叫他三哥,想想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夏侯召听见沈晰遥的发问,向后瞥了一眼木宛童所乘的马车,微微点了头。


    的确是有事要办,而且是终身大事。


    宁昭没出过远门,也没坐过马车,一路上有些不适,偶有颠簸就觉得胃里翻涌,她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所以早上未用早饭,生怕再吐在车上秽物。


    只是一路上脸色苍白发青,鼓着脸不说话,只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散开的发遮住了她半张脸。


    木宛童见她实在难受极了,便传话给外头,稍作停歇。


    宁昭骨节发白的握着木宛童的袖子,有些艰难道“姑娘不必为我如此,宁昭撑得住,本就已经麻烦沈家了,实在不好因为自己再耽误行程。”


    “路途遥远,我久坐也觉得腰酸背痛,所以才叫大家停下来歇息,宁姑娘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木宛童笑意盈盈的倒了杯水给宁昭。


    宁昭心头发热,接过水低下头,想着这木姑娘当真是一个温柔又善良的好人,想必能教出这样善良之人的沈家也是极好的,必然会不负盛名。


    宁昭心里对沈家的期待又多了几分。


    宁昭觉得马车里憋闷,趁着修整的空当下车去透透气。


    沈晰遥也下了马,在溪边打水,他侧眼看见宁昭脸色苍白的站在水边。


    听说这是母亲和阿宛在寺里碰见的,有几分才情,想要进沈家读书,这才毛遂自荐,母亲看了他的文章,所以决定将人带上,没想到是个不耐车马颠簸的。


    沈晰遥从腰上的小包里拿出一枚橘子,橘子还泛着青色,只有婴儿拳头大小,散发着淡淡香气,这个季节能见着橘子也是见稀奇事儿。


    是底下庄子上孝敬来的,沈晰遥觉得闻着味道清新便带了,吃倒是不怎么好吃,一股子酸涩。


    他走上前去将橘子递给宁昭“小兄弟看似不耐车马劳顿,这橘子皮味道清新,有止吐的功效,若是觉得恶心,闻一闻会舒服很多。”


    显然沈晰遥也是将宁昭当做男儿身了。


    宁昭倒也不介意别人将她认作是男子,毕竟十几年都是以男儿身过活的,只是接了沈晰遥的橘子,感激的同他道了声谢。


    沈晰遥听着宁昭的声音像是清泉一样好听,忍不住觉得舒坦,想要逗她再多说几句话。他打量了宁昭,看她握着橘子的手惨白又小,青筋毕露,免不得打趣,也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小兄弟身子实在太单薄了,趁着年纪小,还是要多吃些饭,长得结结实实的,省的将来挨欺负。”


    宁昭抿了抿嘴“多谢三公子关心。”果然,沈氏一家子都是好人,马车上的姑娘,还有沈家的三公子,都是极为温暖的人。


    她虽然长得高,但的确太过于单薄,苍白瘦弱,风一来就像是要刮倒一样。


    沈晰遥想要再同她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开口。以往都是旁人费尽心思想要同他结交,让他多说几句话,现在情况颠倒过来了,是他费尽心思的想要旁人跟他多说几句话。


    他倒也不觉得丢人,毕竟能碰着合眼缘的人实在太少,主动一些不丢人。这小兄弟看着乖巧,却不乏灵气,他有些莫名的喜欢。


    宁昭紧紧攥着青橘子上了马车,木宛童瞥见那橘子,忍不住笑了。


    宁昭见她笑,以为是瞧上了这橘子,便将橘子递给她“这是方才三公子给我的,姑娘是喜欢吗?”


    “只有三哥喜欢带着这些稀罕的小东西,我也猜到是他给你的。三哥鲜少主动给人什么,看来是宁姑娘合他眼缘了。”木宛童笑嘻嘻的看着宁昭。


    宁昭握着橘子有些手足无措“三公子叫我小兄弟来着。”


    木宛童忍不住笑沈晰遥眼拙,哪里有这样水灵的兄弟?


    “宁姑娘试试,听说橘子皮止晕吐最好了。”木宛童转了一个话题。


    “哦……”兴许是离了广音寺,加之晕车,宁昭有些拘谨,没有了前天晚上的灵气,稍稍有些木讷。


    宁昭将青色的橘子皮剥开,整个马车厢都是一股酸甜清爽的气息,宁昭不由得精神一振,晕车的毛病好了许多。


    夏侯召明显觉察出来,沈晰遥的话没有之前多了,一路上只是坐在马上,老神在在,不知道想些什么。但这些同夏侯召都没什么关系,沈晰遥不跟他说话,他反倒清净。


    一路上迁就宁昭,所以走走停停,原本中午就能到,硬生生拖了一个时辰,宁昭觉得十分过意不去,脸一直都是红的,她忍不住心里暗暗斥责自己,但又舍不得去沈家求学的机会。


    到了沈家,沈晰和与沈大老爷已经等在门前。


    途中遇刺这么大的事儿,难免叫人挂心,沈家上上下下一夜都未曾有人安寝。沈老太君身体不好,所以大家都瞒着着她,不敢再教她知道了,省的担心。


    沈晰和远远就见着夏侯召军队的旗帜了,黑底红纹金边,刺目的紧,想不让人注意都难,他闭了闭眼。


    说起来也是巧,有了这样大的恩情,夏侯召想要求娶阿宛,阻力恐怕会更小上几分。


    沈大老爷见江氏与木宛童精神还好,不像受了太大的惊吓,心里放松几分,也是谢过了夏侯召,方才将一众人迎进府里。


    宁昭依旧脸色青白,但比较之前倒是好多了。


    沈大老爷也注意到了这么个人,虽有疑惑,倒是没有立刻问出来。


    沈晰遥不自觉的凑过去,语气里带了几分担忧“小兄弟,你还好吧?”


    “多谢三公子的橘子,宁昭好多了。”


    沈晰遥听闻,微微点了点头,像是放心了一样“你不要同我客气,今后在沈家学习,咱们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你不要同我拘谨生分了。”


    宁昭忍不住反驳“三公子怎么知道宁昭就一定会被留下?”


    “额……”沈晰遥一时语塞,复又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了,西府是我家的!”


    宁昭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所以不再说话,都说沈家三公子是个十足机敏的人,心里的弯弯绕绕比蚂蚁窝还多,今日见着反倒是个再率真不过的人。


    木宛童注意到沈晰遥与宁昭在后头窃窃私语,忍不住凑近了江氏“舅母,你觉得宁姑娘怎么样?”


    江氏不解“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这个了?若是从学问上说,她算是女中翘楚,旁的倒还不清楚。”


    “若是留给您做媳妇怎么样?”木宛童微微试探。


    江氏一听就觉得头疼,赶忙拒绝“可别了,就冲着她翻墙,我估摸着跟你大嫂是一个模样的……”


    提起沈晰和的妻子,江氏忽然沉默起来,连带着木宛童的兴致也低落了。若说起来,沈晰和的妻子顾氏虽然跳脱,人却不错,模样俏丽,性子大方,江氏嘴上总是嫌弃她,心里却不讨厌。


    “你哪个哥哥合适?”江氏冷不丁的又问了句,好像大儿媳妇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


    “舅母你回头去看看。”


    江氏闻言转身,就见自己的三儿子靠在宁昭身旁,小兄弟长小兄弟短的,不知道还以为宁昭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再看看罢。”江氏叹了口气,转身同木宛童道。


    儿女姻缘都是缘分,有缘早晚是要在一起的,没缘也无法强求。就像阿宛和夏侯召,分明两个世界的人,就这样机缘巧合遇见了,遇见了不止,还相互倾心了,可不就是老天爷的安排。


    众人在堂前落座,不多半刻,便有关键进来禀报,说是夏侯将军的人抬了东西来,瞧着声势浩浩的,来头不小。


    江氏与沈晰和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暗叫不好。


    江氏更是恨不得拍膝而起,她只让夏侯召来沈家好好拜访一番,不是让他这样直接来提亲的!这孩子看着怪好看的,怎么就一根筋!


    沈大老爷一阵惊奇,不解的看向下首端坐的夏侯召,目光满是疑惑。


    木宛童忍不住紧张的揪起帕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猜测一会儿该是个怎样的光景。


    “晚辈想要求娶童童,请舅父舅母给晚辈这个机会。”夏侯召一撩袍子,结结实实的跪在青花大理石的地砖上,咚的一声,听着都觉得疼。


    沈晰和倒是顾不上夏侯召膝盖疼不疼,就觉得他挺不要脸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今天一万字!


    ☆、第六十二章


    这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 舅舅舅母倒是叫的挺顺溜。沈晰和冷哼一声。


    木宛童则是心疼夏侯召的膝盖, 那么硬的大理石, 这实实成成的一跪下去, 恐怕得青紫一片。


    沈大老爷以为自己听错了, 侧耳又追问一遍“你说什么?”


    “晚辈想要求娶童童,希望舅父舅母成全。”夏侯召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正堂,无比严肃和认真。


    堂中寂静了许久, 沈大老爷方才回过神来,理清楚夏侯召的话。他想要娶阿宛, 简直放屁!只是沈大老爷尚且有理智,这样粗俗的话实在不宜开口,只能在心里暗骂。


    沈大老爷性子刚烈, 暴怒之下拿了手边的茶盏扔在夏侯召身上,茶盏碎在地上,棕红色的茶水也湿透了他肩胛处的衣衫,夏侯召却一动不动的跪着,像是被砸的人不是他一样。


    “滚!谁是你舅舅!给我滚出去!”沈大老爷冲着他怒吼, 指着大门。


    木宛童起身,想要和夏侯召一起跪下, 却被江氏拉下。


    “你把阿宛带回去, 别让她出来!”沈大老爷即便在盛怒之下,还是让江氏先带了木宛童回去。


    “你听话,别再惹你舅舅生气。”江氏拉着木宛童的手往里走。


    木宛童与夏侯召对视,夏侯召张了张嘴, 无声吐出几个字,木宛童忽然眼睛一红,眼泪就要掉下来,夏侯召让她相信他,跟着江氏走,别回头。


    木宛童听他的话,只是一步三回头,依旧舍不下夏侯召。


    沈晰酩与沈晰遥也大为惊骇,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出了这事儿?夏侯召看上了阿宛?怨不得三天两头找机会来给沈家送东西。只是觉得,夏侯召到底是救了江氏和木宛童的命,怎么说也不能这样粗暴的对待人家。


    “你比我们阿宛大了八岁,都能当她叔叔了,竟然还腆着脸好意思来求娶!”你要不要脸!沈大老爷气的浑身发抖。


    夏侯召这个人看着古板严肃,不近人情,没想到撩小姑娘倒是有一手,能让阿宛死心塌地的,也不知道给阿宛灌了什么迷魂汤!


    “晚辈是真心实意想要求娶童童,此生唯她一人,非她不娶。愿以江山为聘,天地为媒。”夏侯召敛眸,纤长如扇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将他眼底的神色遮住三分。


    沈大老爷怒极反笑“好!好一个非卿不娶!好一个江山为聘,我们沈家不稀罕!”


    他清楚,若是夏侯召当真有意,樊门关附近的六州十二城皆能收入囊中。这十二城的太守早就对夏侯召表示出投诚之意,只要夏侯召点头,这些广袤的土地都是他的,包括陵阳。


    但夏侯召实非良人,就算木宛童嫁给街上的贩夫走卒也比嫁给夏侯召来得安稳和乐。这个天下势必大乱,夏侯召必参与其中逐鹿天下,阿宛若是跟着他,难免漂泊流离,提心吊胆。他们沈家不需要什么从龙之功,也没野心成为皇亲国戚。他们舍不得从小养到大的女儿受苦。


    自古以来,都道红颜祸水,多少战争杀伐是借女子而起,木宛童有成为这个祸水的潜质。


    但不过都是男人的野心,又关那些漂亮的女人什么事?她们不过是乱世里任人摆布的棋子,沈家怕木宛童成为这个棋子。战争将全天下人都卷入混乱,这不是沈家能干预的,他们保不住阿宛,有心无力。


    沈大老爷知道夏侯召会谋逆,会反叛,会参与天下角逐之中,却不知道他是为了谁而战。他心肠是冷的,不在乎什么王权富贵,也不在乎什么黎民百姓,这些都是木宛童想要的,她想要天下的太平,所以夏侯召为她去争这个天下。


    沈大老爷千防万防,不想让木宛童成为那个红颜祸水,却没想到,到底是防不住,夏侯召早早就已经为了她疯狂了。


    “既然非卿不娶,那你便在这儿跪着!我倒要看看你能跪到什么时候!”沈大老爷甩袖而去,留下在地上跪的笔直的夏侯召。沈大老爷想着,夏侯召素来都是让人捧着的,从来没有谁敢给他甩脸子看,就连皇帝老子也不例外,过不了多久,他必然就会受挫自觉离开。


    沈大老爷懂得这些权贵的心思,都不是一些能舍得下脸面的,被沈家撂了这么大个脸子,夏侯召必定受不了。


    沈晰遥想要说话,却只动了动嘴,什么都没说出来,深深的看了夏侯召一眼,便跟着沈晰和等人走了。


    足足两三个时辰,堂上的灯逐渐被压灭,月色如凉水便侵袭而来,来往的仆役受了命令,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与他搭话交谈,更不要说送毯子和衣物。


    夏侯召依旧在原来的地方跪着,身形没有半分的挪动,面色更没有丝毫的不耐。他这辈子唯一两次的卑躬屈膝都给了沈家。


    第一次是委托沈晰和照顾好童童,第二次是现在,他跪在地上,想要娶心爱的女子回家。


    他手里摩挲着一片竹签,是在广音寺木宛童抽到的那一支,上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童童给他看的时候,他顺手就留下来了。夏侯召珍重的贴在唇上轻轻一吻,便又将这带着体温的竹签拢回袖里,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不骄不躁,与当初动不动就要杀人放火的那个夏侯召大相径庭。


    夏侯召记得第一次见木宛童时候的模样,她站在人群后面,安安静静的,面色憔悴,像是林间的小鹿,却教他一眼就看上了。他一开始以为只有她的皮囊让他喜爱,后来发现错了,木宛童的一切,他都喜欢。


    “父亲,快三个时辰了。”沈晰遥得了下头人的禀报,语气柔软,似为夏侯召带了几分求情。


    沈大老爷不理会“就让他跪着,我倒要瞧瞧他能跪到什么时候!受不住了自己就走了,你们都去睡觉,不要管他!”


    当初沈晰和同他试探阿宛有意中人的时候,他还生怕是那个没出息的高稔,但是现在想想,夏侯召还比不上高稔呢。


    沈大老爷疾言厉色的质问沈晰和“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阿宛和夏侯召的事情了,所以才变着法儿的试探我们?”


    沈晰和低下头,不说话,似是默认了。他这样的态度惹得沈大老爷又是一番暴怒“你就不能早和我们说?难不成你也是心向着夏侯召的?”


    “不是,儿子自然是向着阿宛的,只要阿宛过得好,嫁谁都好。”沈晰和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倒是没说同不同意夏侯召。


    沈大老爷晓得这个儿子的秉性,心里一阵烦躁,这夏侯召到底有什么好?一个两个都被收买了,就连夫人也不跟他站在一条线上!话里话外的给夏侯召说好话。


    沈晰酩最是心软的一个人,但碍父亲的权威,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命人将正堂里的门窗掩了,省的进去寒风,再将人吹病了。


    一夜的时间里,夏侯召将袖里那只竹签看了一遍又一遍,上头的红漆险些都要让他蹭没了,直到后半夜,沈府陷入一片寂静,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睡熟了,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道瘦弱的人影从外头小心翼翼的钻了进来,大概是因为心虚,脚下不慎绊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人也摔在地上。


    木宛童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再惹了旁人进来,匆匆将地上洒落的东西捡起来,一瘸一拐的绕过屏风。


    “童童?”夏侯召借着堂上最后一支蜡烛的幽光看清了木宛童的脸。


    她散着发,外头披了一件水蓝色的披风,兜帽将半张脸都遮住了,衣角上沾着泥土,脸上被箭擦伤的红痕还没有消退,手上依旧差缠着纱布,却巴巴的带了东西来给他。


    木宛童赶忙上前捂住他的嘴,蹲下身子,贴近了他道“你小声些,我趁着他们都睡着了才偷偷溜出来看你的,别教他们发现了。”


    说完将怀里捧着的小篮子放下,从里头拿出一对护膝,开始抹着眼泪碎碎念“你绑在腿上,这样就不会太疼了,趁着他们都看不见,你先别跪了,地上又凉,万一回头生病了。”


    她是真的心疼夏侯召,她猜得到夏侯召如果要来娶她会受很多刁难,但没想到会这样辛苦,若是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再晚一些。


    夏侯召最见不得她哭,却又不会哄,只是用自己粗糙的指腹小心的给她擦了眼泪,语气干巴巴的,略微听得出一些僵硬的温柔“不许哭,我乐意跪。”


    木宛童扑进他怀里,死死的搂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眼泪无声的蔓延,滚烫的像是要化了他一样。


    夏侯召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哪有人乐意跪着的?夏侯召你是不是个傻子?”木宛童带着哭腔凑在他耳边软软的开口埋怨。


    “我就是傻子了,只要能娶你,成了傻子也无妨,就怕你嫌弃我。”夏侯召被投怀送抱,忍不住唇角勾起,就连膝上的疼痛都觉不出来了。


    “你要是个傻子就好了,我舅舅宁愿把我嫁给一个傻子,也不愿意让你娶我。”木宛童小声嘟囔,声音是刚哭过后的沙哑,带了几分拉着长音的软绵绵。


    “我要真是个傻子,还怎么保护你?”夏侯召轻轻拍她的后背来哄她,他的童童那样好,不少人都在盯着呢,他可要看好了。


    夏侯召怕她的眼泪再落在脸上的伤口处,回头发疼,赶忙又哄她,别让她哭,只是他实在不怎么会哄人,所以语气干干巴巴的,木宛童却被他笨拙的哄人法子给逗笑了。


    他小心捧了木宛童的脸去观察她的伤口,宛如凝脂的皮肤上多了道口子,终归不好看,夏侯召倒不会嫌弃,只是怕木宛童心里难受,小姑娘家家的,这个年纪最是爱美了。若是留下疤痕,指不定要哭成什么样子。


    夏侯召离她离的太近,他灼热的呼吸就洒在她的脸上,木宛童觉得有些痒,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夏侯召的吻就落在她的眼睑上,滚烫灼热。


    木宛童的身子被这个灼热的吻激得一抖,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该怎么动作,只是身体僵硬着。


    木宛童给他带了点心,是她自己做的枣泥山药糕,夏侯召没有吃晚饭,她担心他的胃受不了。


    夏侯召偏爱这些甜食木宛童是知道的,所以偷偷做了给他送来。


    “早些回去睡觉。”夏侯召将那一碟子枣泥山药糕都吃完了,又和木宛童说了会儿话,见着天色太晚了,嘱咐她回去休息。


    木宛童摇头“我再陪你一会儿,天快亮我就走。”


    夏侯召屈起指弹了她一个脑崩,收敛了力道,对于木宛童来说还是有些疼,她捂着脑袋揉了揉。夏侯召没想到她这样娇气,连忙急切的去看,果真见她脑门上泛起了微微的粉色,他低头吹了吹。


    “去睡觉吧,等我娶你。”夏侯召直视着木宛童,无比的认真。


    木宛童看着他的眼睛,好像什么都懂了,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又看了他半刻,便收拾篮子,无声的离开了。


    她走到屏风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握着篮子的手忍不住紧了紧,脸上泛起纠结的神色,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夏侯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见她停下了,不免有些疑惑。却见她转身跑了回来,脚步踩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木宛童站定在他面前,一把将自己的兜帽掀开,咬了咬唇,低头弯腰,吻在夏侯召的唇上。


    她不会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将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有些羞涩的狠狠将眼睛闭上,手紧紧攥着夏侯召脖颈后面的衣领,揉搓成一团。


    夏侯召先是惊诧,继而心里涌起喜悦,环抱住木宛童的腰,闭眼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第一次木宛童主动,也是在她清醒时候的一个吻。木宛童尝到了自己做的枣泥山药糕的味道,甜腻腻的散在口中。


    她呼吸紊乱,脸色泛红,夏侯召伸手擦掉了她唇上的湿濡。


    小姑娘觉得不好意思,不再说话,只是飞快的跑了出去,夏侯召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唇,她能这样主动,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沈府上上下下,几乎是没有人在这一夜里睡好了的,夏侯召还跪在正堂,


    就算刻意遗忘也忘不掉。


    第二日一大早,沈大老爷就顶着乌青的眼圈去给沈老太爷和沈老太君请安。


    “怎么了?这幅颓丧模样?”沈老夫人因为身体原因,鲜少出门,旁人也不敢拿府里发生的糟心事儿来烦扰她,所以她一点儿消息也没得到。


    沈大老爷抬头看了一眼沈老太爷,征询他的意见,得到沈老太爷首肯,他才开口“昨日有个人来同咱们家求亲。”


    沈老夫人微微点头“哪家的姑娘?品貌如何?看上了咱家哪个小子?”


    “都不是……”沈大老爷有些迟疑,甚至觉得难以启齿,阿宛就跟老夫人的心头肉一样,这要是出嫁,可不得让老夫人心疼死,心头剜肉,那得多疼。


    “是同咱们阿宛求亲。”江氏见夫君开不了口,忙的接声。


    “阿宛?那可不行,咱们阿宛才多大的年纪,咱们就能嫁人?我可是万万不能同意的!”沈老夫人摇头,语气是众人所想的坚决。


    “所以这人还在正堂里跪着呢,死活都不肯走。”江氏微微有些尴尬。


    沈老夫人大惊失色,忙的追问“跪了一个晚上?当真是一个晚上?”


    待到众人点头,又反复追问了几遍,这才敢相信夏侯召当真是在堂上跪了一夜。


    沈老夫人得知夏侯召竟然这样有诚意,可见是对阿宛上了十二万分的心思,所以语气也没有方才那样坚决了“跪了一个晚上,好好的小伙子可别把腿跪出来什么毛病,叫他进来吃个饭,同我见一面,我瞧瞧怎么样。若是还好,定下亲来也无妨。”


    沈大老爷冷哼一声“哪里是什么小伙子,老黄瓜刷绿漆!都二十三了,咱们阿宛才十五,一点儿都不相配!”


    “哦?竟然差了这么多!不过总得让我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别一锤子给人家锤死了。”沈老夫人不问世事多年了,不认得夏侯召,也没听过他凶恶的名声,只知道给沈家送过两次礼,上次阿宛及笄还特意赶过来了。两人从没见过面,沈老夫人更不知道他在樊门关自立为王。


    沈大老爷拗不过自己的母亲,还是沉着脸将人叫了进来,那脸色黑的活像夏侯召欠了他三万两黄金。


    即便夏侯召武功高强,在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跪了一夜,起身时候也难免腿脚不听使唤,走路有些艰难。


    就算昨晚木宛童被夏侯召赶了回去,她也一夜没有睡着,听说外祖母叫了夏侯召过去,赶忙起身洗漱,急匆匆的也去了沈老夫人的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都提亲了,成亲还会远吗?成亲不远了,洞房也就不远了,洞房不远了就意味着孩子也不远了。


    四舍五入,阿召和童童孩子都生了!


    ☆、第六十三章


    “怎么一个两个的, 都这样憔悴?”沈老夫人看着木宛童的脸色, 忍不住心疼的拉过来自己身边坐着。


    “昨夜没睡好, 外祖母不要担心。”木宛童安抚她。


    沈老夫人又心疼的摸上她的脸“听你舅母说, 在寺里的时候让树枝子刮了脸, 怎么不小心着些,回头留下疤还不得哭鼻子。”


    府里上上下下一直瞒着江氏与木宛童遇刺一事,只说木宛童的脸是不注意, 让树枝子刮了,饶是这样, 沈老夫人也惦记,生怕小姑娘再留了疤。


    不多时候,夏侯召被人引着进来了, 他跪了一夜,好在身体强健,只不过是步伐偶有不稳,气色与精神都还不错。木宛童一见他进来,忍不住面上带了几分紧张, 想要起身。


    沈老夫人看她这幅模样,便清楚她的心意了。只暗暗叹道, 到底是女大不中留。恐怕这一夜未曾睡好也是因为记挂着他。


    又将目光转向了夏侯召, 初一照面,倒是十分满意,生的不错,与她们阿宛正相配。这跪了一夜也不见颓靡, 可见身体也不错,就算年纪比阿宛大一些,也不至于早早死了,留下阿宛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沈老夫人想的倒是长远,将夏侯召的身后事都想好了。


    既然阿宛喜欢,长得不错,也有诚意,沈老夫人是愿意给他些好脸色的,当即招呼他坐下,方便仔细端详。


    “好孩子,来,坐下。”她指了下首一个地方。


    沈大老爷敢怒不敢言,憋着一股火,却不敢在沈老夫人面前造次。


    夏侯召倒是精明,晓得要先逢迎这老人家,脸上扬起了笑,客客气气的同沈老夫人行礼,方才坐下。


    这番举动惹得沈大老爷心中暗骂,就连沈晰和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夏侯召这人倒是怪会看人下菜碟,知道家中祖母有话语权,先讨好了祖母。


    “先坐会儿,一会儿一起吃早饭。”沈老夫人笑呵呵的牵着木宛童的手同夏侯召道。


    “母亲!”沈大老爷忍不住开口,能让这小兔崽子进来就不错了,怎么还留他吃饭!


    江氏扯了扯自家夫君的衣袖“母亲正在兴头上呢,你别扫了兴,她难得这么高兴。”


    自从沈王妃去世后,沈老夫人除了等木宛童那次,这是第一次这么有精神头。沈大老爷也清楚,即便心里不舒坦,还是噤了声。


    “好孩子,你家是哪儿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几个兄弟姐妹?”沈老夫人恨不得将夏侯召的祖坟都刨一遍。


    夏侯召缓了缓,木宛童递眼神过来叫他别介意。


    “家是邺城的,父母都已经双亡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家里只有我一个。若实在论起来,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却不在家……”夏侯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夏侯博,毕竟夏侯博真正算起来不是他的亲弟弟。


    沈老夫人面上喜色更多了几分。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双亡,将来阿宛嫁过去就不用处理婆媳关系,也跟小姑子起不来什么龃龉,小两口安安生生的就好。当初给阿宛考虑婚事的时候,也曾想过这样的,不过不怎么好寻。


    “那家中姬妾几何?”


    夏侯召冷不丁听沈老夫人一问,他以往倒是没有考虑过沈老夫人会问这个问题


    “家中并无姬妾。”他照实回答。


    此话一出,除却木宛童,倒是都一惊。


    就连沈晰和也没想到夏侯召连个姬妾都没有,除了沈家,这世上但凡有些权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连广平郡王与沈王妃琴瑟和鸣,院子里都摆了几个姬妾。


    上次去邺城,没有见到夏侯召其他的妾室,沈晰和只以为她们是不在邺城,留在了樊门关。不成想是真的没有,倒是稀奇难得。


    “当真没有?”沈老夫人语气带了几分狐疑,这个年纪没有妾室,莫不是身体有什么疾病,还是家里困顿,但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像是没钱没势的,更不像身体不好的。


    沈家并不介意女婿家有多少妾室,毕竟整个南齐都以蓄姬纳妾为乐,寻一个没有妾室的,比寻个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姊妹的还要难上几分。只要能压的住,不出些什么幺蛾子,毕竟都是些玩物,没什么要紧的。


    “晚辈以往在樊门关,顾着抗击北越,并无心儿女情长,后来遇到童童,便只想着与她一辈子,不想让其他人掺杂在其中。这世上,晚辈只看得上童童一个人,旁的就是倒贴也不想要。”


    夏侯召知道沈家人都喜欢那种心怀家国天下的,他就算留在樊门关是喜欢打仗,享受杀戮,也不敢将这样的理由说出来,只说是忙着抗击外敌,听起来倒是大义凛然。


    沈老夫人这才明了的点头,原来是眼光高,谁也看不上。这样的人一旦动心,就是一辈子。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江氏和沈老夫人虽不是丈母娘却也差不多。她们女人家想的没有沈大爷想的那样多,只是觉得夏侯召生的不错,对阿宛又一心一意,难得的洁身自好,算是一等一的夫婿人选。


    夏侯召隐蔽的冲着木宛童眨眨眼睛,木宛童又冲着他笑了笑。


    两人的小动作被众人看的一清二楚。


    不多时候,有丫头进来请安“老夫人,摆饭了。”


    沈老夫人兴致高,身子也爽利轻快,主动拉了木宛童的手往外走,笑意在脸上拢成一道道褶子,对夏侯召热络道


    “不要同家里客气了,就当是自己家,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沈大老爷鼻子险些气歪了,现在就连母亲都被收买了,这是拿夏侯召当自己人了!


    早上虽然清淡,但厨房还是炖了鱼,用冬瓜将汤熬的浓白,鲜香可口。


    木宛童自小就不吃鱼,沈家也当作她不爱这些东西,只有夏侯召知道,她不是不爱吃,只是嫌有刺,所以从来不碰。


    夏侯召亲自替她盛了汤,众人都以为木宛童会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回去再补三千,啾啾~


    ☆、第六十四章


    没想到木宛童竟然接了!


    江氏一皱眉, 免不得开口问道“阿宛不是不爱吃鱼虾类的东西吗?”


    木宛童脸一红, 支支吾吾的应付了过去, 她不是不爱吃鱼, 只是嫌鱼刺多, 虾又要扒壳,所以懒得吃。


    连带着连鱼汤这类的东西都不怎么爱碰。


    “早前就劝你要多吃些鱼,对身体好, 你总是也不听,现在好了, 阿召看着你,不怕你再挑食。”沈老夫人絮絮叨叨的,眼角的褶皱里都带着对夏侯召的满意。


    总之夏侯召现在做什么, 沈老太君都觉得满意,心里的好感一截一截的往上升。


    早膳后,夏侯召顺势提起了提亲这件事儿,趁着沈老夫人对他满意,可不得趁热打铁。


    这件事太大, 沈老夫人不好自己做决定,稍稍有些迟疑, 却还是同他道“这件事我们家里总要商量商量, 毕竟是阿宛的终身大事。”


    夏侯召也不强求,毕竟现在沈老夫人肯松口对他而言就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况且也没有谁家能提亲一次就成的。


    “那晚辈不叨扰了,改日再前来拜访。”夏侯召恭敬的朝着沈老夫人一礼, 带着人退去。


    沈大爷见他走了,心里堵着的这股气才算有些消散,待到屋子里人都散了,方才打算与自己的母亲促膝长谈


    他带了几分埋怨的同沈老太君道“母亲您怎么这样容易就松口了,依照儿子看,他并非良人。”


    “哦?何出此言?”沈老太君疑惑。


    “您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实在有些特殊……”


    沈大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老太君打断了


    “咱们下不看他的身份,就看他这个人,你看他能不能配得上咱们阿宛。”


    沈老太君轻抿了一口红茶,她不爱喝绿茶,喝了后总是胃疼,所以府中也就没有绿茶。她到底比沈大爷活的年岁长,看事情更通透些。


    沈大爷嗫嚅半刻,仔细想了想,夏侯召身家足够,长得也好,更并非碌碌无为不思上进之辈,更重要的是足够看重阿宛


    “若是单论这个人,除了年纪大些,性子有些左性,文采差些,旁的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文采差些有什么打紧,他是舞刀弄剑的,又不是考状元的,世上哪那么多的神人,一边儿打着仗,一边儿还是个舞文弄墨好手的?这不算个缺点。”沈老太君忍不住反驳,她就是觉得夏侯召这孩子好。


    “可儿子总是担心他的身份会让阿宛受委屈。”沈大爷依旧但心的是夏侯召现在的身份,还有即将陷入战争南齐,若是阿宛跟着夏侯召,免不得要将自己卷进去。


    沈老太君听自己的儿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夏侯召的身份,免不得生疑。


    她倒是还没问全那孩子是个什么身份,只知道是樊门关的一方守将,府里小丫头们的嘴里,说他权势大的很,难不成还有别的?


    “你倒是讲讲,他是个什么身份,让你如此担心。”沈老太君摆摆手,示意沈大老爷讲来。


    “说起来这个,话就长了。”沈大老爷自觉的落座,语气里无不有些忧虑。


    “母亲可知道樊门关已经叛出南齐了?夏侯召就是南齐最高的守将,是他带着樊门关划地为王的!”


    沈老夫人大为吃惊,她整日待在府里,算是与世隔绝了,外头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那孩子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樊门关叛出南齐,她可是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夏侯召野心大的很,不会仅仅满足于樊门关这方寸之地,现在附近六州十二城的太守都已经递出橄榄枝了。”


    沈老太君虽然不问世事,但并非不通世事,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打起仗来不是一个城两个家的事儿,而是整个天下都会被拖累。


    若是夏侯召成了,阿宛一人之上无限荣光,若是夏侯召败了……


    “所以这就是你们看不中夏侯召的原因”沈老夫人的面色转为凝重,也不免的开始慎重考虑夏侯召到底合不合适这一问题。


    “若是他仅仅是樊门关的一方守将,儿子自然是极为中意的。无父无母,又无兄弟姊妹,更没有糟心的姬妾,人也与阿宛般配。但……”沈大老爷叹了口气,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你问过阿宛意见没有?”沈老夫人不怎么赞同沈大爷替孩子们做主,阿宛虽是个姑娘家,也是个大孩子了,有了自己的主张和见解,家里总是左右她是不成的。


    沈大爷颓然的摇了摇头,他光是一心为了阿宛好了,想要趁着两个人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赶紧将情丝断了,自然还没顾上阿宛的意见。


    “孩子自己的事儿,你怎么好这样武断?”沈老太君吩咐人将木宛童传过来,叫沈大爷退出去。


    这些私房话,总是不好意思让他一个大男人听的。


    沈大老爷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他现在十分的复杂。一方面想要阿宛过得好,趁早跟夏侯召断了,找个好人嫁了,稳稳当当的过一辈子,又怕这不是阿宛想要的,回头让孩子后悔一生。


    对于夏侯召,沈大老爷更是恨的牙痒痒,他不能将阿宛倾心夏侯召一事怪罪于阿宛,只能迁怒夏侯召了,埋怨他出现在自己外甥女面前,将她魂儿都勾走了。


    “还不快去!”沈老太君怒视了一眼沈大老爷,见他还不动弹,恨不得用拐杖敲他。


    “哦哦……”沈大老爷这才如梦初醒,迷迷糊糊的出了门。


    沈老太君叫木宛童来,江氏自然也是不免跟着过来的。


    沈老太君见着木宛童还是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心里忍不住酸胀,阿宛这个孩子执拗。


    平日里什么都不要,也没什么强求的,有时候全凭借家里做主,但一遇到非要不可的事儿,就是铁了心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现在看她这样子,恐怕是对夏侯召那孩子上了心,夏侯召也是个好孩子,对阿宛一心一意的。听儿子说,那夏侯召是个极为骄傲自负的人,就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却愿意为了阿宛在冰凉的地砖上跪一整夜,也是掏空了心对阿宛好的。


    这样一对有情有义的孩子,若是硬生生拆散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人一旦上了年就,心就格外的软,沈老太君就是这样,想要木宛童过得好,舍不得见她难过受罪。


    沈老太君拉着木宛童的手,详细的问起来她是怎么同夏侯召认识的。


    木宛童低着头,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经过都说了。她最惶恐无助的时候,要顾忌予南,要念着亡故的父母,是夏侯召出现在她面前,扔给了深渊里的她一道梯子。


    木宛童不知道,夏侯召是她的救赎,她也更是夏侯召的救赎,两个人都抓住了彼此的光。


    沈老太君本就上了年纪容易伤春悲秋,听到木宛童被贬为官奴,受了龚氏与庞氏两个的气的时候,只恨不得替她去受苦受罪。


    她也明了了自己的外孙儿为什么能看上夏侯召了,那样的处境之下,搁谁谁不会动心?也幸亏的阿宛遇上了那孩子,才不至于受更多的苦。


    这样患难里的感情,来得最为真诚不容易消散了。沈老太君也明白想要阿宛同夏侯召彻底断了必定是不可能了。


    江氏用帕子按了按红肿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一直想着,等阿宛什么时候乐意了,讲讲在邺城时候的事儿,她不敢主动追问,生怕触及了阿宛伤心之处。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阿宛是家里的宝贝,可不就自己家里人疼爱着?受了丁点儿的苦都舍不得,放在邺城处处受磋磨,饱经风霜的,多让人难受。


    “阿宛,你当真是认定他了?不后悔?”待沈老太君与江氏情绪都平稳了,江氏才缓缓问出来。


    “不后悔!阿宛自己的选择,从来不会后悔!”木宛童坚定的摇头,她既然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阿宛,你要知道,如果你跟着他,将来兴许会颠沛流离,也会受苦受难,远远没有普通人家来得舒心平安。若是他成了,你至高无上的荣耀,但也如高楼百尺,岌岌可危,你想清楚了?”沈老太君替木宛童理了理鬓边的散发,殷殷叮嘱道。


    “我知道,阿宛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早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外祖母放心。”木宛童握着沈老太君的手安抚她。


    “好,既然你都下定了决心,我与你舅母就不好再拦着你。阿宛你要记得,无论你走到哪儿,沈家都是你的家,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若是累了,就靠一靠,回来歇一歇,莫要像以前一样逞强,生怕拖累了家里。


    沈家不怕你拖累,你是沈家的孩子,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


    木宛童听着这一席话,免不得热泪盈眶,紧紧的抱住了沈老太君,泣不成声。


    “你想好了,祖母就去跟你舅舅说。”沈老太君浑浊的老眼里含了热泪,抚摸着孙女的后背。


    ☆、第六十五章


    夏侯召的人抬了一街用红绸子绑的的箱子, 昨夜在街上站了一晚, 又加上一个白天, 陵阳的百姓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一时间消息就传开。


    夏侯召前来沈家, 意图求娶木宛童,却被沈家回绝,就连谈了一个晚上都没谈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消息传的飞快, 那些整日盯着夏侯召的,自然也得了消息, 是以附近的城池里的百姓也都晓得了。有的说沈家文人傲骨,不为权贵而折腰,也有酸溜溜的说沈家爱拿架子的。


    木宛童自然也跟着小火了一把, 不少人开始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夏侯召为之折腰。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街头巷尾的茶馆儿里就开始议论纷纷了。


    “沈家的那个表姑娘可真是可怜,你说说,好端端的县主,爹娘没了, 多可怜的一个人。”其中有个人噙了一口茶水,略带遗憾道。


    “关你什么事儿?人家姑娘长得国色天香的, 又有沈家那样的外家做庇护, 不比你强多了?用得着你操心!”


    “可不是可不是,救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人家可是能让夏侯召放了脸面去三番两次求娶的,哪里可怜了?”


    一众人都跟着哄笑起来,头一个说话的人不免红了脸。


    仔细想想, 木宛童就算没了爹娘,也比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过得强千套万套,哪里用得着他们瞎操心。


    五月里莺飞草长,因着樊门关与陵阳都偏北,所以万物生长的痕迹在这里来得更为缓慢。


    刚过了春困,木宛童身子还倦怠,不愿意起。一睁眼就已经是辰时了,房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小桌上白玉嵌金的香炉缓缓升着丝丝缕缕连绵不绝的烟。


    “姑娘起了。”刘嬷嬷惊喜道,将床帐子用青玉的钩环挂了,扶着她的手起身。姑娘最近因为刚过春困,又身上来了月信,所以一日里头有半日是昏昏欲睡的,倒也见怪不怪,总比刚来月信时候疼的死去活来要强。


    木宛童抱着蚕丝被,懒懒的不想动弹。她自小在沈家与广平王府之间来回辗转,都已经熟悉的很,府上上上下下都知道她的作息。


    沈老太君又心疼她,从来不要她来请早安。就算木宛童偶尔勤快了,沈老太君也要打发她回去再睡回笼觉的,木宛童这样懒怠说是沈家惯出来的也不为过。


    “今早怎么这么热闹?”木宛童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不由得开口问道。


    “是夏侯将军又来提亲了,前天来了,今天又来了,可见对姑娘多重视,怨不得老太君喜欢他呢。”房里另一个丫头捧了衣裳过来,笑意盈盈的开口凑趣,她们跟着木宛童时间久了,晓得木宛童是个什么性子,便也不拘束。


    刘嬷嬷神色晦暗不明,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抿了抿唇将话题绕开“姑娘,天色不早了,咱们起身罢。”


    瞧着府上这些主子都已经默认夏侯召了,她这个做奴才的就算再不满意又能怎样?


    按照常理,就算夏侯召这是第二次前来提亲,沈家也不该同意的。若是巴巴就同意了,显得沈家多上赶着嫁姑娘一样,实在掉价。


    沈大老爷是个要面子的人,沈老太爷更是,自然这架势要拿足了,不能让夏侯召轻轻松松就将人娶走了。


    外头那些人巴巴数着夏侯召要被拒绝几次才能抱得美人归,都兴致勃勃的抻头瞧着。


    陵阳知府自然也知道夏侯召三番两次的前去沈家提亲,免不得猜测沈家的意图,现在瞧着,沈家摆明了是默认这件婚事的,只是碍于情面要端端架子。


    他想着,这陵阳归入夏侯召也是早晚的事儿。现在就应该早早准备了去示好,夏侯召的妻子出自陵阳,将来必定少不了陵阳的好处就是了。他再会来点事儿,指不定将来能往上走走。


    沈家近日事多,尤其是因为木宛童的婚事,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无不心头记挂,素来有序的沈府险些要乱成一团,自然宁昭就没有人管了。


    江氏好歹还记着她,先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小院子,回头忙完了这一阵子再处理她。


    沈晰遥倒是最为殷勤,时不时的就去宁昭那儿走一圈,小兄弟长小兄弟短的。


    宁昭是在佛寺里长大的,即便性子再怎么跳脱,也染了几分佛性,若是安安静静的坐着,难免会让人觉得恬淡和宁静。她往日读的书都是从寺里的管事那里借的,有些书管事们没有,她就下山去给人家抄书,换来那些书籍的阅读权力。


    如今到了沈家,读起书来倒是比以往更轻快了。


    沈家以诗书闻名,即便是院子的洒扫婆子,也多多少少读过一些东西,家里总有一两本书。宁昭嘴甜又活泛,声音好听人又白嫩,怎么也能从那些人手里讨借几本书看看。虽然有些她以前都看过,但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多读几遍总是没有坏处的。


    正午时候,宁昭正捧了一册崭新的《史记》在看,她与那些一心一意考科举的人不一样,不光是读那些四书五经,科举必考的内容,偶尔也会读一些杂书。毕竟书读多了总是没有坏处的。


    阳光洒进来暖洋洋的,宁昭神色极为认真,坐姿笔挺,时不时在一旁的宣纸上飞快的记录着什么。


    沈晰遥一进来,见着的就是她这幅认真模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找了把椅子老老实实的坐下,不去打扰她。沈晰遥托着腮,有些无聊的看着宁昭,猜测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放下书同他说说话。


    当年他读书的时候可是坐不住板凳,他虽然脑子好使,几乎算是过目不忘,但架不住对这东西没兴趣,所以看着诸如宁昭和他大哥这类对学习如饥似渴的人难免有些不理解。


    不多时候,沈晰遥坐不住了,坐姿也变得随意起来,就是江氏说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沈家倒也奇怪,外人眼里的端方雅正,私下里跟沈家人压根儿没挂什么关系。沈晰和行为倒是表里如一,就是心忒的黑,这些年才开始修身养性。沈晰遥和沈晰酩更是不用说,兄弟俩一个比一个豪放不羁。


    沈家老爷子和沈大老爷年纪越大,脾气就越大,三句两句说不好就要露胳膊挽袖子。


    在沈晰遥快要睡着的时候,宁昭终于意犹未尽的放了手里的书,转身才注意到沈晰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难免有些愧疚。


    沈晰遥擦擦嘴角“没事儿,看你读书读的认真,我也没好意思打扰你。你说你要是生在沈家,有这股子勤奋认真的读书劲儿,指不定我爹和我祖父有多高兴呢。”


    宁昭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沈晰遥一直把她当男子称兄道弟的,实在是太热络,搞得她一直没机会说出她是个女儿家。


    “三公子来找宁昭是有什么事儿吗?”


    沈晰遥听她这么一问,方才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用扇柄轻轻敲了自己的额头“哦,想起来了,父亲说明儿要见见你,你准备一下。”


    “还有别的事情吗?”宁昭觉得沈晰遥在这儿等了他这么久,肯定还是有别的重要事情。


    “没了。”沈晰遥一摊手,格外爽快利落。


    “当真没了?”宁昭生怕沈晰遥是在哄她,又追问了一句。


    “当真没了,我骗你做什么?”沈晰遥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信誓旦旦。


    宁昭有些迷糊,就这样的小事儿,叫个人来通传一声不就成了,怎么劳烦他三公子大老远走一趟,还等了这么长时间?最后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干脆归结于三公子过于热情,或者是他太闲,想要找点儿事干消磨时间。


    宁昭听说沈大爷要见她,激动之余更多了几分惶恐,生怕沈大爷看不中她,不同意她来西府学习。


    沈大老爷现在正在堂中会见夏侯召,他没想到提亲这件事,夏侯召竟然一直是自己亲自前来的。按照习俗,都该是媒婆跑腿,这男方殷勤的过来是算怎么一回事儿,也不怕传出去堕了自己的威名。


    但是总是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商量,所以夏侯为什么亲自前来这件事就被沈大老爷抛之脑后了,甚至还想着,夏侯召亲自前来,这事儿商量起来还能方便一些。


    夏侯召不怕自己一世英名扫地,他就怕娶不到木宛童。


    “若是阿宛与你成亲了,你怎么保证她的安全?”沈大老爷说出自己最为担心的一点。


    夏侯召沉吟半刻,方才开口“自然是将她捧到旁人都伤不了的地方,只有她身份越高,旁人越难以接近,才不会有机会伤到她。若是童童仅仅嫁给一个老实的读书人,恐怕有人觊觎,那人也保不住童童。”


    夏侯召这样说也无不道理,无权无势,终归是没有反抗之力。若木宛童真是被哪个王侯将相看上了,打算藏匿起来,换个夫婿指定是护不住她,夏侯召就不同了,他手握重兵,有足够的实力能保护木宛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


    ☆、第六十六章


    沈大老爷忽的有些释然, 这么一说, 好像也不无道理。


    不能总是贪图安稳, 得找个能护得住阿宛的, 若是没能耐, 那安稳日子也就变得不安稳了。


    “我们家世代女儿单薄,上一代就阿宛她母亲一个,这一代也就阿宛一个。旁人都说阿宛是表姑娘, 可是阿宛在我心里就如我亲女。还望你能善待她。”


    夏侯召听沈大老爷这样说话,语气里明显带了伤感, 隐隐又有托付之意,便知道沈大老爷是松口了。


    夏侯召当即郑重承诺道“舅父放心,我就算死, 也会护住童童,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沈大老爷微微湿润了眼眶,听见夏侯召的话,嘴里呸了一声“你就是改口改的顺溜!你若是将来负了阿宛,我就是拼了老命特要找你讨个公道。”


    夏侯召心情大好, 自然是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态度,沈大老爷骂他什么他都低头应着。也就是他现在要娶人家女儿才这样客气, 若换了旁人恐怕直接就拔剑见血了。


    “行了, 这个月十五号是个好日子,你再来一趟罢。”沈大老爷骂够了,方才道。


    趁着空当,沈大老爷见了宁昭。


    木宛童见宁昭紧张, 特地替她裁了一身新衣裳,是沈家惯用的青色。


    “还紧张吗?”木宛童替她将一头青丝用青色的发带捆了。


    宁昭摇摇头,她换下了一身男装,换上女装,倒是有些浑身不自在,但好歹不会觉得一身粗布麻衣去见沈大老爷而失礼了。


    木宛童喜欢宁昭的性子和文采,自然对她友善,何况沈晰遥也喜欢宁昭,就算爱屋及乌,木宛童也讨厌不起来宁昭。


    “你放心,我舅舅是个惜才的,人也不严厉,你不要害怕。”木宛童宽慰宁昭,见她手沁着薄汗,又有几分凉意。


    宁昭身体僵硬,那日沈大老爷用茶杯怒砸夏侯召她可是在场,脾气好?温和?怕是在骗鬼哦!明明那样凶巴巴的一个老爷子!


    却还是感激木宛童的好意,冲她僵硬的笑了笑点头。


    “你不是要做第一个站在朝堂上的女官吗?平常胆子大得很,都敢爬墙,怎么见我舅舅就不敢了?这样还怎么成为第一个女官?”木宛童捏了捏宁昭白嫩嫩的脸,同她打趣,让她多少放松一些,至少不要僵着脸。


    宁昭握着木宛童的手,重重点头,她不能怕!她可是要成为第一个女官的人!让天底下的那些男人都看看,她们女子不是只能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宁昭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她还是感激木宛童,若不是木宛童劝说了沈夫人,恐怕她连沈家的门都进不了,何谈见沈大老爷,进西府学习,她一定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那我走了!”宁昭雄赳赳气昂昂的起身,一副要上战场的壮烈模样,一边走着一边冲木宛童摆手。


    “诶呦!”


    门口传来一阵扑通声。


    木宛童急急忙忙过去查看,就见宁昭被沈晰遥撞在地上,捂着脑袋,沈晰遥则是捂着自己的胸口,咳嗦了几声,明显被撞得不轻。


    “妹妹,你房里什么时候有这么莽撞的丫鬟了?嘶……


    脑袋还挺硬。”沈晰遥龇牙咧嘴的感叹。


    “谁是丫鬟了?”宁昭揉着脑袋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尘土。


    沈晰遥听着这声音就觉得熟悉,连忙用扇子挑了宁昭的下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还要去找舅舅,别耽搁了。”木宛童推了把宁昭。


    沈晰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宁昭的背影,就算已经见不着人了,还呆愣愣的朝着院门方向去看。


    “三哥!你看什么呢?”木宛童在沈晰遥面前扬了扬手臂,这才让沈晰遥回神。


    沈晰遥手足无措的指了指宁昭的放向,又指指自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过了许久,只干干巴巴的问出一句


    “她怎么是女的?我宁小兄弟呢?”


    “你小兄弟没了,倒是有个宁姑娘,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姑娘家,就你一人整日的不着调,还错把人家当男儿身,一口一个小兄弟。”


    沈晰遥被木宛童一句话呛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尴尬的转移了话题“方才夏侯召走了……”


    “我知道……”


    “那你怎么不去送送他?人家姑娘见着夫婿都是一股娇羞劲儿,恨不得和夫婿多待一会儿,你怎么就一点……一点意思都没有……”沈晰遥这样说起来,才发现木宛童提起夏侯召的时候极少有像旁的姑娘那样害羞的时候。


    害羞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


    他脑袋里冷不丁冒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想法,将一张俊脸凑在木宛童面前


    “妹妹,你看着哥哥的眼睛,你认真回答我!”


    木宛童将沈晰遥的脸轻轻掰到另一边“三哥你要问什么就问,不要离得这么近。”


    沈晰遥将木宛童的脸又掰回来,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小声试探着问道“妹妹啊,你是不是压根儿就不喜欢那个夏侯召,都是他逼迫你的!要是这样,你跟哥哥说,哥哥给你做主!谁都不能威胁你!”


    “没有,三哥你想多了。”木宛童柔声安抚着沈晰遥。


    她这个三哥哥自小脑子聪明,所以难免会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有时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都能联系到一起去。


    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让他写篇策论,简论大禹治水,沈晰遥硬生生掰到李白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最后还能强词夺理说是大禹水没治好,留下了黄河这淤泥滩子。


    舅舅气的罚他一个晚上没吃饭,让他好好反省。


    沈晰遥不死心,拔高了音量“怎么就胡思乱想了?你就实话实说,夏侯召怎么威胁你了?”


    “沈三公子觉得在下是怎么逼迫童童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慢又凉薄的声音,一听就是夏侯召,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将普通的一句话说得让人遍体生寒。


    沈晰遥注意到木宛童眼睛一亮,便退后一步,心里放下了,童童心里也是喜欢夏侯召的,并没有逼迫,只是这感情藏的深了些,不轻易表露。


    沈晰遥不服输,挑眉看回去“夏侯将军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进了内宅!”


    “只是放心不下妻子,所以来看看。”夏侯召那妻子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沈晰遥冷哼一声“亲还没定,舅舅舅母媳妇倒是先喊上了,怎么不见先叫我一声三哥。”


    若木宛童与夏侯召成亲了,夏侯召的确是要随着木宛童喊一声沈晰遥三哥,即便夏侯召还比沈晰遥大了好几岁。


    夏侯召原本来沈家参加木宛童及笄礼的时候,对他态度不算好,他觉得夏侯召桀骜,所以不怎么喜欢。


    后来夏侯召在去广音寺途中救了母亲与阿宛,他便将以往的偏见都推翻了,只以为夏侯召是不善言辞,内心还是个火热的好人。


    结果到了后来,这厮实际上是不怀好心,意图拐走他妹妹,枉费他夏侯兄夏侯兄那样殷切的叫了夏侯召那么久!


    夏侯召的脸色转为黑沉,瞧着已经是极为不快了,他这几日肯为了木宛童对沈家卑躬屈膝已经到了他所忍耐的极限,这是前二十几年都没有的事。


    沈晰遥见着夏侯召的面色不快,隐隐心里痛快,他知道夏侯召愿意为了阿宛或许可以跟父亲他们忍气吞声,但是对着自己,估摸着就没什么耐性了。


    夏侯召越是生气,沈晰遥就越是觉得痛快。


    他让夏侯召管他叫一声三哥,已经是对夏侯召那样桀骜不驯性子的极大折辱,夏侯召必定不会叫的。


    “三哥……”


    夏侯召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却极为大声,足够叫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见。


    沈晰遥脸上原本得意的笑容收敛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挠了挠头,原本巧舌如簧的嘴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笨拙的道了句“你们先聊,你们先聊,我出去走走……出去走走……”


    那可是夏侯召啊!敢怼皇帝的夏侯召!沈晰遥脚步踉跄了一下,倒不是怕夏侯召,而是不可思议。


    “我三哥就那个性子,你不要生气。”夏侯召的脸色依旧不算上好,木宛童上前去牵着他的手安抚。


    夏侯召低下头,状似落寞“没事,反正早晚都要叫的,你哥哥就是我哥哥。”


    夏侯召现在就是一副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的模样,他对冲着木宛童撒娇,以得到适当的心疼和安慰这件事已经做得得心应手。


    知道该怎么把握分寸,也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能让木宛童更心疼他。


    夏侯召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深深嗅了嗅木宛童身上好闻的清香,全然没有方才那样委曲求全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志满意得。


    木宛童回抱住夏侯召,搂住他劲瘦的腰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眼底微微湿濡。这些日子,夏侯召在他们家受了多少刁难和委屈她也是清楚的。


    只是她不能同舅舅和哥哥们求情,若是她开口替夏侯召说话,舅舅必然会更为恼怒,继而加倍刁难回去。


    “童童以后好好补偿我好不好?”夏侯召语气依旧可怜兮兮的,唇角却勾起笑来。


    一声三哥,换来童童一个承诺,不过分吧?


    “好。”木宛童想也不想的回答,以后给他做好吃的。


    夏侯召摸了摸木宛童冰凉顺滑的发丝,眼睫扫下一片阴影,傻童童,想要的却不是这个补偿,别说是一声三哥,就是让他冲着沈晰遥喊十句三哥,能换来婚后夜夜笙歌也是值得的。


    夏侯召能进来内院也是江氏和沈老太君默许的,他们觉得夏侯召这孩子这些日子为了阿宛委曲求全也实在可怜,又真情真意,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把他放进来了。


    不得不说,夏侯召虽然跋扈桀骜,但也不是没脑子,若是他想,对人心的把握是有十足能力的。


    以往是没有人值得他动脑子,所以我行我素,不听话的干脆以权压人,但对沈家他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可以说是逐个攻破。


    他知道女人家心思都是最软的,他为童童吃的苦越多,沈夫人和沈老太君就会对他的戒心越来越松懈。


    自古这耳边风就是世上最好用的风。


    沈大老爷和沈老太爷再怎么强硬,也抵不过日复一日的枕头风,难免会松懈,他只要态度真诚,就能顺利和童童在一起。


    沈家一身傲骨,宁折不弯,若是他真强权逼迫,恐怕会两败俱伤。沈家与他闹个你死我活,童童也会恨上他,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


    夏侯召勾了勾木宛童的小手指


    “要不要晚上去看烟花?”


    “不年不节的,哪里还有烟花?”木宛童疑惑。


    “你想看吗?想看的话就有。”夏侯召笑着看她,摆明了是打算博美人一笑。


    烟花不是什么便宜物件,寻常百姓家是用不起的,勋贵家没事儿也不会放着玩儿,毕竟钱不是大风刮来的,烟花那东西实在太烧钱了。


    “不要了。”木宛童虽然惦念着元宵节那场盛大的烟花,却还是摇头。


    现在放烟花实在太惹眼了,夏侯召现在的身份还是有些敏感,不好张扬,何况不年不节的放烟花也实在过于铺张浪费。


    “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算你不去看,也会照旧放。烟花这东西搁不住,容易受潮,买了不放更是浪费。”夏侯召也不是喜欢烟花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而是木宛童喜欢,他也想找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和木宛童在一起。


    自从离开了邺城,两个人还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也没有独处,沈家实在看的太紧了,他半点机会都寻不到。


    木宛童经不住夏侯召的劝说,这才迟疑的点了点头。


    沈老夫人知道夏侯召要带木宛童出去玩,自然喜闻乐见,笑得合不拢嘴,赶忙应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啾啾,等我回去!


    ☆、第六十七章


    “你们年轻人就该经常出去走动走动, 别跟我个老婆子一样死气沉沉的, 我是身体不好, 出个门都困难, 你们就不一样了, 千万别拘着,回头都该傻了。”


    沈老夫人忙前忙后,特意找人将新给木宛童做的那件水红色襦裙找出来给她换上。


    “姑娘家就该穿鲜艳的颜色。”


    “申时之前把阿宛送回来!听见没有!”沈大老爷黑着脸冲夏侯召道。


    木宛童抬眼看了天色, 现在已经未时三刻了……


    只是没等她反驳,夏侯召就应下了“舅舅放心, 晚辈会早些把阿宛送回来的。”


    夏侯召只说早些送回来,却没说一定会在申时之前将人送回来。


    沈老夫人扯了扯自家儿子的袖口,无声提醒, 申时太阳还没全落山呢,两个孩子去看烟花,天没黑透怎么放烟花?你这不是刻意刁难人家。


    “若是申时还没有回来,你们两个就别回来了!听见没有,阿宛!”沈大老爷装模作样的恐吓木宛童, 实际上连声音都不敢重了。


    “听……听见了……”木宛童眼睛闪烁,揪着衣角, 猛地回神, 不知道方才想什么去了。


    “行了行了,去玩儿罢,带够钱了?”沈老太君作势就要让人从她的小金库里取钱出来,生怕两个孩子钱不够用。


    “够了够了, 不用麻烦外祖母,童童跟着我不会没钱用的。”夏侯召摆手,牵着木宛童就往外走。


    “混小子,你把手给我撒开!”沈大老爷吹胡子瞪眼,不满的看着两个人交叠的双手。


    沈老夫人又拍了他一巴掌“就跟你当年没跟你媳妇没牵过手一样!”


    “ 那能一样吗……”沈大老爷嘟囔了一句,却也没说别的,只目送两个孩子的背影离去。


    这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他想要抱孙子恐怕是指望不上那三个混小子了,指望阿宛还差不多。


    宁昭是个姑娘家,沈大老爷见她时候也不好对她像对男儿一样严苛,语气多少和缓些。


    “你写一篇策论给我看看,就写大禹治水,谈谈这件事儿。”与当年给沈晰遥的题名是一样的。


    宁昭愣愣的点头,复又眼底焕发出光彩来,沈大老爷愿意考验她,就是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进西府学习了!


    当即坐定,将墨磨开来,奋笔疾书,那股子劲儿让沈大老爷不免的心生感叹,若是他的三个儿子,写策论的时候也能有人家姑娘这股劲头,沈家何愁不能兴旺?


    算了,儿子指望不上,就得指望孙子了,不过阿宛的儿子要是和夏侯召像的话,估计他的愿望又泡汤了。


    夏侯召的儿子能坐得住板凳?不把沈家的天掀翻了就不错了!他要是老胳膊老腿还能动弹,就带带这皮小子,要是带不动了,就把他扔给他爹。


    沈大老爷想着想着,不免对未来的生活多了几丝憧憬和希望,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宁昭停歇的时候不经意抬头看了沈大老爷一眼,被他的笑容惊了一跳,复又继续低头奋笔疾书。


    估摸着是木姑娘最近要定亲了,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开心吧。宁昭这念头一闪而过,便将它撇除脑海,专注答题。


    宁昭在读书这方面有天分,又肯勤奋刻苦,只是穷了些,没什么太多机会读书,但即便是这样,写出来的东西也足够让沈大老爷惊艳了。


    一个没有经过老师指点的人,写的出这般的文章,可不就是天纵奇才,只是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儿,造化就大着了。


    沈大老爷免不得又想起自己三儿子当年的那篇策论,大禹治水跟李白风马牛不相及。


    宁昭忐忑的看着沈大老爷,试图从他的脸上察觉出满意或是不满意,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因着沈大老爷面上的表情实在太过复杂,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愤恨,她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文章。


    估摸着不能是自己写的东西让人又爱又恨啊!


    “你当真想要来西府读书?”沈大老爷将宁昭的试卷仔细折好,打算拿给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三儿子瞧一瞧。


    宁昭眼睛一亮“是,我愿意,若是沈老爷能收下宁昭,宁昭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


    “用不着你当牛做马,沈家养个人还是养得起的,我看中了你的文采,不想让你被埋没,虽然现在没有女子从政,但将来指不定呢。有才能就要发挥,我可舍不得明珠蒙尘。”沈大老爷摆了摆手,不受她大礼。


    宁昭是极有天赋的,可惜缺个人指导。


    沈大老爷一番话,宁昭便知道他是愿意留下自己了,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师傅!”


    沈大老爷微微点头,算是认下了这个徒弟。


    木宛童盯着天色,还在想申时回家的事儿。


    “你放心,你舅舅他不让你进去,我就算在地上打个洞也会把你送回去。”夏侯召摇了摇木宛童的手。


    他眼光一扫,将木宛童拉到身后去,木宛童不解,却还是乖巧的躲在他身后,夏侯召侧了侧身,将她挡的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缝隙。


    “一会儿把脸挡上。”夏侯召小声叮嘱,转念却皱眉,将人又拉出来,替她理了理头发“还是别了。”


    若是遮遮掩掩会更让人起疑,还不如大大方方的。


    木宛童不解,顺着夏侯召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紫袍男子信马由缰的晃荡在街上,高鼻深目,体格健硕,分外惹眼。


    “一会儿记得随机应变。”夏侯召的声音极低,只有木宛童一个人听得到。“这是北越的三皇子,上次刺杀你和舅母的也是他指使的,别再让他盯上你。”


    虽然他不怕这劳什子北越三皇子,但是总是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他不敢冒险再让白曜盯上童童。


    白曜像只蚂蟥,不叮出血是绝对不会松口的,他不能拿自己的自负赌上童童的性命。


    木宛童神色一凛,握着夏侯召的手收紧,却抬头扬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冲着夏侯召,干净清甜的像是阳春三月枝头绽开的花骨朵,纯净无暇,惹人疼爱,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脸脸颊上不深的小酒窝都若隐若现。


    夏侯召呼吸一滞,混乱了几拍,抬手捂住了木宛童的眼睛“别这么看着我,太过了……”


    木宛童哦了一声,干脆装作一副木讷胆小的样子,揪着夏侯召的衣角,瑟缩在他身边,像个小可怜,一看就是个没有什么大出息的。就连原本十分的好颜色都被这股子瑟缩劲儿带的差了三分。


    夏侯召拍拍她的肩,侧身过去“这样就挺好。”别再弄什么单纯无知涉世未深少女那一套,万一让北越三皇子那个人渣看上怎么办?


    “呦,这不是夏侯将军吗,想的怎么样了?本王可是等你的答复等了许久。”北越三皇子本就是来陵阳寻夏侯召的,顺便还想见见夏侯召那个千娇百宠的未婚妻是个什么模样。


    “关你屁事!老子想没想好用得着告诉你?白曜你也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木宛童是第一次听夏侯召骂人,连她都忍不住觉得这张嘴太毒了。


    原来他平常都是这样骂人的!怨不得方副将他们都怕呢。


    白曜缩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神情几度转化,方才又变成了一副阳光和煦模样


    “夏侯将军说笑了,本王是奉父皇之名前来劝夏侯将军归顺我们北越,北越正是需要像您这样的能臣。我父皇不会昏庸的南齐皇帝,他一定会待您如座上宾。”


    北越与南齐的语言都是相通的,只是带了几分地方口音。木宛童听白曜的话才知道,北越皇帝有意劝降夏侯召为他们所用。


    “召哥哥……”木宛童适时扯了扯夏侯召的衣袖,却只敢扯一个小小的边角,眼神里带了惧怕,腔调软软的。


    夏侯召腿一软,险些就要倒在地上,他暗暗握了木宛童的手,示意她老实一些。


    白曜这才注意到夏侯召身边的木宛童,眼光放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恐怕就是夏侯召那未婚妻了,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跟个鹌鹑一样,胆子太小,畏畏缩缩的,夏侯召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女人?


    木宛童见着白曜的眼光,惧怕的向夏侯召身后躲了躲,更引得白曜不屑。


    夏侯召装作一副不耐,却又竭力压制的模样“怎么了?”


    “我累了,咱们回去吧。”木宛童声音细细小小的,眼睛偷偷瞄着夏侯召。


    “走什么走,才刚出来!”


    木宛童眼底蓄满了泪花“可是舅舅……”


    “好好好!都听你的!”夏侯召不耐烦应下。


    白曜觉察到夏侯召在听到沈大老爷时候,莫名的妥协了,原本的气也像是没出撒一般,心里暗暗猜测。


    夏侯召应当不是真正喜欢这未婚妻,只不过是碍于要利用沈家,这才三番两次的上门提亲。毕竟这女人一副鹌鹑样儿,谁会喜欢!若当真宝贝,就应该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他看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六十八章


    北越明面上是说要拉拢夏侯召, 实际上不过只是缓兵之计, 夏侯召这样的将领, 无论放在哪个国家, 都是让皇帝忌惮的存在, 怎么会真心想要拉拢?


    毕竟夏侯召过于我行我素,给他兵权就相当于送羊入虎口,何况他现在都叛出南齐了, 难保不会有一天也叛出北越,这样的定时炸弹, 北越皇帝可不想要。


    白曜借着游说夏侯召的幌子,实际是来找夏侯召软肋的。


    听说他有个未婚妻宝贝的跟那金疙瘩一样,所以不免动了心思, 想要刺杀木宛童,看看夏侯召会不会一蹶不振,结果没成想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眼下一看,夏侯召哪里是在意这未婚妻,分明是极为不耐烦的, 这女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性格不够大方。夏侯召估摸着也是为了沈家委曲求全呢。


    白曜将一切都理明白了, 心中豁然开朗, 却不免又多了几分忧虑,夏侯召的未婚妻不是软肋,那什么是软肋,难不成夏侯召这人就没有七情六欲?这可难办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打击到夏侯召


    真是让人头疼。


    白曜目光转了转,抱拳道“既然这样,那本王就不打扰了,告辞!”


    夏侯召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搂着木宛童的腰,将人带进了原本订好的茶楼包间里。木宛童觉得他搂的有些狠了,她的腰有些疼。


    夏侯召呼吸不稳,捏了木宛童的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来看着自己。


    他低下头,与木宛童的脸贴的极近,鼻尖碰着鼻尖“方才喊我什么?”


    木宛童的脸迅速就红了起来,想要偏过头去不看他,却又被他顺势按在墙上,捏着她的下巴让她面向自己。


    “再叫一次。”夏侯召的语气了多了几分诱哄,贴着她声音低低的道。


    木宛童红着脸摇头“不行,我叫不出口。”


    “那刚才怎么就叫得出了叫哥哥。”夏侯召依旧不死心,将自己的脸贴的更近,木宛童眼睛飞快的眨了眨,睫毛险些就要贴上夏侯召的脸。


    “方才那不是做戏吗?”她顿了顿“你起开,不要离我这么近。”木宛童小小的推了推夏侯召的胸膛,有些抗拒,她实在是叫不出口。


    夏侯召贴的也太近了,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就连空气都热了几分。


    “你再叫一声我就起开。”夏侯召的唇在她鼻尖上烙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木宛童的脸像是烧着了一样,又像是成熟的蜜桃,透着粉红色甜蜜的色泽。


    木宛童是第一次觉得夏侯召这样无赖,见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干脆闭上眼睛,强忍住羞耻,认命的小声喊了一句


    “召哥哥……”


    话音还未落,唇上便落下柔软湿濡的一吻,夏侯召辗转在她的唇上,一下又一下,力道逐渐变得失控。


    “你先招惹我的。”夏侯召停了停,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轻声呢喃。


    “我没有……”


    夏侯召趁机更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木宛童笨拙的回应他,无意间咬了他的唇角,却只是引得他激动,更热切的回吻。


    他一开始没有经验,但这种事情男子好像天生带了天赋,无师自通,所以进步神速。


    木宛童被他吻的头昏脑涨,喘不过来气,最后只能靠在他怀里平复呼吸,头脑都是晕乎乎的,无法思考。


    夏侯召与她的手十指相扣,低着头细细把玩。


    她的手细嫩的像是刚抽出芽的嫩笋,白生生的,指甲修剪的整齐,指尖带着淡淡的粉。夏侯召执起她的手,轻轻啄了几下。


    “童童,早点嫁给我吧。”他似是感叹又似是恳求。


    “要是舅舅同意的话……”木宛童接口。


    夏侯召一愣,有些头疼,沈大老爷才是最大的阻碍。


    外面的烟花开始绽放在天空,远比元宵节那次的还要盛大,花树银花,光华流溯。


    木宛童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这还是她强烈要求早些回去的结果。


    沈府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就连侧门和角门都落了锁,沈大老爷明摆着是不高兴了。


    “都锁了,干脆别回去了。”夏侯召给木宛童系了系披风,不怀好意的怂恿。


    “不行。”木宛童眼波流转,轻轻的瞋了一眼他,夏侯召吧嗒在她眼皮上烙下一吻。


    “我开玩笑的。”若是今晚不将童童送回去,指不定沈大老爷又要气成什么模样,若是再反悔了,他找谁哭去?


    “但是门都落锁了,我们怎么进去”她也不会武功,更不会翻墙,想要进去实在有些难度。


    “亲我一口我就带你进去。”夏侯召一脸严肃,好像在商量什么国家大事,郑重的指了指自己的脸。


    木宛童焦急的左右看了看,实在是没法子了,当即踮起脚尖,吧嗒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快带我进去!”


    夏侯召一愣,他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童童这样实诚,竟然当真了,还主动亲了他。


    总之怎么算他都不亏。


    沈家的墙算是高的,足足有一丈,普通人想要翻过去就要费好大的一番力气,不要说木宛童这样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


    夏侯召比量了比量,觉得差不多。


    沈大老爷披了外衣,还未散发,将房里的烛火点的透亮,问了小厮“可回来了?”


    小厮从木宛童院子里得了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禀报“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沈大老爷冷哼一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还算他懂事。怎么进来的?”


    他猜测是阿宛叫了门房开门,府里上上下下几乎都认得她,让门房开个门估计还算能做到的。


    “额……”小厮欲言又止,最后打量了沈大老爷的神色,方才咬牙道“翻……翻墙进来的……”


    “你说什么翻墙进来的?”沈大老爷不怎么相信,但是转念一想,指不定阿宛那个实诚孩子真以为家里不给她开门了呢。


    “是……就是翻墙进来的。夏侯将军身子矫健,动作干脆利落。”小厮眼睛放光的开始描述。


    “那姑娘受伤没呢?”沈大老爷不关心夏侯召翻墙的动作到底干部干脆利落,只在意木宛童是否受伤。


    得到小厮否定,沈大老爷的心才算是放下,亲自将蜡烛熄灭了,将衣服解了去内室准备上床入睡。


    “都说了不会出事,偏就你操心的多,阿召是个好孩子,怎么也能护着阿宛。”江氏絮絮叨叨的替他解衣。


    沈大老爷一言不发。


    他不是真心实意拦着夏侯召带阿宛出去玩儿的,毕竟两个人将来成亲也要互相磨合,多多相处。


    以往未决定定亲的时候磋磨磋磨也就算了,眼下都要定亲了,沈家总不能再过多给人家甩脸子,将来夏侯召再将这茬记在阿宛头上,夫妻两个会生矛盾的。


    夏侯召亲了亲木宛童的额头“童童,天都这么晚了,我明早再走行吗?”


    木宛童轻轻推开他“不行,给你安排了客房,你若是今晚敢留下来,舅舅明天就敢提着刀来把你剁了。”


    夏侯召又低头,用唇碰了碰的木宛童的额头,一副委屈隐忍模样“记着账,欠两次了。”


    “什么两次?”木宛童抬眸,水波荡漾的眼睛撞进他的心神,带了几分不解,夏侯召思绪乱了半拍。


    “你说补偿我的事儿,两次了。”他抬手摇了摇手指。


    木宛童看着他这幅样子,笑出来声,分明外人眼里闻风丧胆的夏侯召,谁能想到私下里是这幅样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她主动将吻落在他的下巴上“好,两次,天不早了,你该回去睡了。”


    不就是多做两次点心,有什么了不得的?


    木宛童第一次这样主动,夏侯召失神的摸了摸自己被吻过的地方,神志恍惚,就连东西南北都分辨不出了。


    他的眉眼原本该像西峰夜空孤月下的峦山,锋利而冷漠凉薄,又恍若隔云端,可望不可即。如今片刻的恍惚倒是散了这一分孤傲,化开成了几分柔软,乖顺的服帖。


    木宛童抬手摩挲了他的眉眼,而后一惊,这才觉察出自己在做什么,飞快的将手收了回来。


    “我不是故意的。”木宛童讷讷的缩回手,带了几分窘迫,看着夏侯召的眼睛。


    夏侯召也抬手蹭了蹭她的脸“给你摸,摸一辈子都成。”


    他低头,深情缱绻的看着她,他不知道怎么有人能生的像木宛童这样好,哪里都合他的心意。


    什么时候都是柔软的,若一团温水,触近了只觉得温暖,连眉眼嗔痴都带着温软,贴烫在他心上。


    性子是软的,身子也是软的,也只有他夜夜相拥同榻而眠才知道。


    但有时这团水却又成了冰,即便跪着,脊背也是挺直的,去骂龚氏,也会带着寥寥几个人,守好他们的家。


    木宛童忽然笑了。


    五月十五那一天,夏泺领头,抬了聘礼,浩浩荡荡的能占满整条街,就算是富硕人家的女儿成亲,嫁妆也不过就这些了。


    上好的黄花梨木箱子压得抬竿微微弯曲,可见里头放着多少沉甸甸的东西。


    夏泺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宝蓝色的,绣着花团锦簇纹,这样的日子里显得格外喜庆应景。


    他紧张的有些同手同脚,重重的呼了几口气,方才缓解紧张。


    军中也就他长得最好看,方副将虽然一张嘴口绽莲花,但到底长得五大三粗不讨喜,夏侯召思来想去,还是让夏泺前来担任媒婆这一职位。


    毕竟夏泺现在跟方副将学得也没什么差别了,那张嘴不去说书都是屈才。


    “沈老爷,沈夫人!”夏泺抬手给两个人请安,一副喜气洋洋皆大欢喜的模样。


    沈大老爷故作矜持的点点头,倒是沈夫人热情的将人迎进去。


    夏侯召前几次提亲都是亲自前来的,最后一次板上钉钉,他来实在不合适。


    几番推辞之下,终于将亲事定了下来,双方互换庚帖,只待消息公之于众,木宛童便要被冠上夏侯召的姓了。


    夏侯博隐姓埋名的待在军营里,旁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会对他区别对待,加之以往夏侯博养尊处优,身体素质跟不上,反倒受了更严苛的训练。


    与他一起被训的还有木左珩,木左珩依旧没有换回原来木予南的名字,他也不打算换回来,木予南是他的过去,木左珩才是他的未来。


    况且木予南这个名字众人皆知,是广平郡王的嫡子,难免走出去会接受众人异样的眼光,或怜悯,或讥讽……


    练武师傅踢了木左珩的小腿弯,他本就蹲马步时间久了身体虚软,这一踢让他腿一个打弯,径直跪在了地上。


    “废物!马步都扎不好!还能做什么!起来继续!”负责训练两人的是军中的一个教头,脾气冲的很,动不动喊打喊杀骂爹骂娘的,没有人敢招惹。


    他虽然不知道夏侯召为什么把两个乳臭未干的小破孩子送在他手里让他练,但落在他手里就别想着轻轻松松的出去了。


    木左珩跌倒的一刻,听见夏侯博笑出了声,忍不住回头怒瞪他一眼。


    练武师傅又一脚踢在夏侯博腿弯上,他也跟着摔了个狗吃屎。这次轮到木左珩来笑话他了。


    两个人虽然一起训练,甚至到了同吃同住的地步,但关系真就没好到那儿去,还是依旧的水火不容,几句话不对付就恨不得掐起来。


    大概是两人性子太过相似,都是一样的执拗,同性相斥,所以就格外的看不上眼对方。


    外头传信兵骑着高头大马,奔腾而至,马蹄撩起的灰尘足有一人高,呛得人直咳嗦。


    传信兵到了夏侯召的营帐外方才急急忙忙的下马,待到通报之后就一股脑钻进营帐里。


    夏侯召平日是不回将军府的,只随着驻军在樊门关口驻扎,虽然离得不远,但府里没有可记挂的,回去也冷冰冰的,他回去做什么?


    “怎么了?”他放下手里悬着的毫笔,搁在笔架上,头也不抬的问道。


    “将军,西南山林有一支队伍朝着樊门关靠近,看着有些混乱,也未有旗帜,却衣着统一,想必是南齐的军队。”传信兵跪地抱拳,盯着地面,目不斜视的禀报。


    都听说夏侯将军最近练字练的勤奋,但他们哪里敢看?往常从下命令的帖子上那个“可”字就能看出,夏侯将军的字是多丑,


    夏侯召敛眸,将书案上的宣纸收起来,继而铺开一张地形图。


    早前听说顺帝派兵讨伐他,只是主帅兵部尚书半路就自刎而死,军队也一哄而散,搞得顺帝生了一场大病,将兵部尚书满门抄斩。


    但朝上至今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哪还有力气去管这些逃散的军队?就算丢脸,顺帝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这件事距今已经快要两个月了,以往半点风头都没有,怎么忽然冒出在樊门关西南的山里了?


    正被议论着的军队,现在正驻扎在樊门关西南的骝城,他们不敢走大路,生怕再被人察觉,只能化整为散,分散着从南齐的各个小路奔赴樊门关。


    其中一支行进速度明显要快些,这两个月里风餐露宿,日子明显不怎么好过。


    “霍大哥,咱们马上就要靠近樊门关了……”有个年纪轻的小兵拢了两根干树枝堆在地上,为晚上的安营扎寨做准备。


    他的语气之中带了几分忐忑,马上就要到樊门关了,不知道夏侯召是个怎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家再见到家里的亲人,他娘可是给他订了村子里最好看的姑娘做媳妇,他要是回去晚了,估摸着媳妇都是别人家的了。


    被叫做霍大哥的那个人叫霍光,是这支队伍中最有胆识,也最有气量能力的一个,当初提议去樊门关投奔夏侯召也是他最先提出来的。


    那年轻的士兵一说话,众人的目光就随着转向霍光了,用略带忐忑的信赖眼神去看着他。这些日子下来,霍光明显成为了这支队伍中的领袖,拥有不小的威望。


    他摇了摇头“你们放心就是,我原本是见过夏侯将军的,他虽然名声不好,但为人光明磊落,绝不牵连无辜,我们若是诚心投奔,他必然会接纳我们的。”


    众人这才将担忧放下来,继续去做着自己手里的事儿。顺帝包括他老子成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将士饱受摧残,虽然没见过夏侯召,但心多多少少都已经偏向他。


    未知的总比已知的更具有魅力。


    夏侯召万万没想到,有人是这样评价他的,光明磊落?不牵连无辜?他最擅长做的可就是连坐了,也不知道那霍光是不是在做梦。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大家不要光凭世人的片面之词就认定一个人的好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亲自见了人才能有个确切的认识。”霍光继续安抚大家。


    “他们想做什么?”方副将随着夏侯召登上十丈高的瞭望塔向下瞭望。


    樊门关地势本就高,这瞭望塔更能将附近几座城池的异动看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当鸽子精的感觉真爽,咕咕咕


    作者早上咕咕咕了,你们可以打她了!


    ☆、第六十九章


    西南方山林空地里的点点星火, 在夜幕之下格外清晰, 不知道的还以为着火。


    夏侯召却认得, 那是军营驻扎的地方, 火光星星点点, 是升起取暖的篝火。


    方副将依旧不解,浓黑的眉毛打成死结。


    抱拳与夏侯召道“将军,不若让属下带人去将他们剿了, 省的留下祸患。”


    现在樊门关周围的城池虽明面上还是南齐的,但实际上夏侯召的人马出入犹如入无人之境, 无条件放行,与归入樊门关没差多少了。


    即便方副将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去围剿那些残兵剩勇,周围的知府也都会睁一只闭一只眼, 甚至多多少少提供些帮助。


    夏侯召饶有兴趣的摇头“不必,让我瞧瞧他们想做什么。”


    他最近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顺眼,想要逗逗他们。


    方副将不再多话,就算那些人想要有什么动作也翻不起浪花, 樊门关几十万驻军不是摆着好看的。


    自古樊门关作为兵家必争之地,这里的将士都已经有了足够应变突发危急的能力。就算是北越大军突然来袭都不至于慌乱, 何况是有准备的对付这几个三猫两狗。


    霍光带着一众人在山上好好休整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生火做饭,队伍之中陷入了忙碌。


    “都精神些!”霍光站在略高的一块儿石头上,冲着众人喊。


    他们是去投奔夏侯召打仗的,若再像是一群瘟鸡, 低头丧气的,夏侯召恐怕会嫌弃。


    他特意对着河面将自己的头发重新绑了绑,又从身上撕了片布,用水打湿拧干,擦了擦手脸,不至于披头散发,浑身泥土的像个乞丐。


    一行人怀着忐忑的心情,继续樊门关走去,刚到城门就被拦下了了。


    “做什么的?”城门守卫上下打量一眼,厉声盘问。


    城头上传来一阵吱呀开弓之声,霍光不免抬头去看,被一排排寒光凛凛的箭头闪了眼睛。


    城墙上的兵士弯弓搭箭,严阵以待,实在是霍光他们穿着带有南齐军队标识的甲胄,有些危险。


    樊门关是座军城,城中土生土长的百姓比较少,贴近边关,战乱频繁,谁敢不要命的留在这里


    也只有安土重迁之人,或是实在贫穷,跑不掉的,才留在这里。


    就算城中百姓少,也不能掉以轻心,就将他们放进去。


    霍光忐忑的抬起双臂“我是领头的,前来投奔夏侯将军的,还请通融放行。”


    “谁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包藏祸心?”守门侍卫坚决不肯将他们放进去。


    “我们是真心实意想要投奔夏侯将军的!南齐皇帝无道,欺压黎庶,不拿我们的命当命,我们想要投奔将军谋求一条生路,绝无二心!”


    霍光知道他们难免有戒心,便伸手将身上绑着的刀剑都扔在地上,他身后跟着的人见此,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有样学样的将武器都丢在地上。


    哐啷叮当的在地上成了一堆,足够有诚意。


    方副将在上头看了许久,见此情景,不免啧了一声,朝霍光喊道“想进去投奔我们将军也成,但我可做不了主。”


    他自从昨日知道这支队伍接近樊门关就开始在这儿等着了。


    “有什么条件,您尽管开!”霍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要命一条。


    方副将有些敬佩霍光的胆识,倚在墙头上朝着他一指“你!敢不敢进来,让我们将军见见你!”


    霍光微怔,最后还是下了决心点头,安抚好了身后的弟兄,孤身进了城门。


    守门人上上下下将他搜过一遍,才敢放他进去。


    “你为什么投奔我?不怕我一个不高兴把你脖子拧断了?”夏侯召歪在椅背上,闲闲的看着霍光,又将目光转开,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成亲,霍光这些人投不投奔他,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樊门关的兵已经够多了。


    “想必将军一定是不记得在下了。”


    霍光此言一出,又让夏侯召将目光转向了他,夏侯召上上下下打量了,印象里丝毫没有过这个人。


    霍光喉咙里有些干涩,清了清嗓子方才继续


    “当初在下是平城侯府的护院,将军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府中的老夫人趁着将军不在府里,无事生非,硬要闯入正院?”


    夏侯召自然记得那次,童童站在院子里等他回来,冷冷的月光倾射在她身上,温柔又恬淡。但他却生了好大的气,生气她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这样危险的情况却偏要留下来。


    他缓缓点头,霍光知道他是想起来了,便又继续。


    “实不相瞒,小人当时也在其中……”说起这个,霍光不免有些羞愧。


    “宛姑娘聪慧,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众人劝退,当日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担心将军您回来会恼怒责怪我们,便恳请宛姑娘在您面前说说好话……”


    ‘宛姑娘聪慧’这句话说在了夏侯召心坎儿上,他的女人,能不聪慧?面上放缓了几分,多少削减了几分冷漠。


    “你继续。”他右手指轻轻扣了书案,发出细微的当当声。


    霍光瞥了一眼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便又将目光滑开“宛姑娘却说,您是个最恩怨分明不过的人,也最为大度,必定不会迁怒无辜。后来果真并无一人受罚,小人之后投军,也一直感念将军高义。”


    夏侯召这才清楚,原来是那个小丫头在外人面前一顿吹嘘他品行高洁,这才惹来投奔这一出。


    真是……


    夏侯召敲了敲书案,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又暗暗腹诽,他在童童的心里当真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小丫头还怪会夸人的。


    “既然如此,那便留下,你带来的那支队伍,依旧由你来带。”夏侯召虽然同意将他们留下,心中却依旧有所防备。


    “将军,骝城知府求见。”


    夏侯召大多也想得出骝城知府是为了什么前来,无非还是来献殷勤的,当即打发了“不见,让他从哪儿来滚哪儿去!爷没空见他!”


    这十二城的知府里他最不待见的就是骝城知府,半点脑子都不长,回头一定要换一个。


    霍光一愣,这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说好的磊落光明,大度宽容呢?


    霍光带来的那一队人算是真正的入了樊门关,夏侯召将他们安置在军营较为热闹的地方,好观察。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像是漆黑的幕布笼罩在天上,夏侯召走出营帐门的时候,木左珩像一只小牛犊子一样撞在他身上,好在他力气大,转手反倒将木左珩钳制住了。


    “你干什么?”夏侯召单手钳制了木左珩的两个手腕,空出的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顶。


    看着军营里来来往往的人,夏侯召还是将人拖回了自己营帐中,教小舅子这件事儿,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省的小舅子丢脸再去给他姐姐哭。


    木左珩使劲挣了挣,发现纹丝不动,眼睛瞪圆了去看夏侯召“你卑鄙无耻!你骗人!”


    “我怎么就骗人了?”夏侯召拍了一把木左珩的脑袋,力道不小,让木左珩一个踉跄。


    木左珩头晕脑胀,却还是瞪起眼睛看着夏侯召


    “你骗人!你明明说等我有能力了就从你身边把姐姐接走,你说话不算话!你都要和她成亲了,我怎么把她接走!”


    木左珩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的,夏侯召斜着眼睛打量,这小舅子就哭起来跟他媳妇像,但是哭得丑,没童童好看。


    夏侯召将手松开,木左珩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夏侯召踹了他一脚“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起来说话!”


    木左珩最受不得夏侯召说他没出息,给他姐姐丢脸,当即抹抹眼睛又站起来。


    “那我不娶她,总不能让她无名无分的跟着我吧?何况这门亲事可是你舅舅同意的。”夏侯召一挑眉,语气里带了几分悠然的感叹,让木左珩心里又是一气。


    “你骗人,一定是你威胁我舅舅!不然他怎么可能把姐姐嫁给你这个人渣!”木左珩不信。


    “好,那你姐姐就一辈子都不嫁人了?等你来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夏侯召语气淡淡,他不怎么想揍木左珩,这个小孩子也实在太没有意思了。


    木左珩陷入犹豫,不说话了。姐姐怎么可能一辈子都不嫁人,他想让姐姐找个如意郎君,好好的过一辈子呢。


    “你放眼看一看,除了我之外,还有人配得上你姐姐吗”


    夏侯召这话虽然说得不要脸了些,但木左珩还是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他在邺城见着的那些公子哥儿,要么招猫逗狗,要么憨头憨脑,没有一个配得上姐姐。


    他对夏侯召怀有偏见,主要还是因着在平城侯府的时候,夏侯召胁迫了姐姐!所以他恨极了夏侯召,但是后来他发现夏侯召好像也不是那么坏,对姐姐也很好。


    可他还是耿耿于怀夏侯召威胁姐姐的那件事。


    “你舅舅会推你姐姐进火坑吗?”夏侯召问。


    木左珩茫然的摇摇头,舅舅最疼姐姐了,舍得揍他都舍不得冲姐姐说一句重话,怎么可能对姐姐不好。


    “那你姐姐会主动跳进火坑吗?”夏侯召又问。


    木左珩继续摇头,姐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自己往火坑里跳?


    “所以我是火坑吗?”


    木左珩下意识摇头,意识到了什么,又飞快的点头。


    “你套我话!”木左珩即便有些不高兴,也没有方才抵抗的强烈。


    夏侯召摸了摸木左珩的脑袋“这不就得了,你年纪小,别总掺和大人之间的事。你舅舅不会把你姐姐往火坑里推,你姐姐也不会主动往火坑里跳,你放宽心,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姐姐了。”


    “我最近练武很有成效。”木左珩声音幽幽。


    “所以呢?”夏侯召不清楚他的意图,难不成木左珩是要找自己比划比划?已经逐渐有些不太耐烦应付木左珩了。


    “所以我就算打不过你,你也要小心!如果你对我姐姐不好,我就趁着你睡觉的时候暗杀你!就算你武功比我好,我豁上命肯定也能杀死你!”


    夏侯召眯了眯眼,不忍心告诉他,就算你再练二十年,你也刺杀不掉我。只是拍了拍木左珩的脑袋


    “那你加油。”


    “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木左珩挥开夏侯召的手,闷闷的吼道。


    夏侯召本来应付这个小破孩子就因为他是木宛童的弟弟,但是这个小破孩子也话太多了,他的耐心已经告罄。


    一脚踹上了木左珩的屁股,将木左珩踹的一个踉跄


    “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他顿了顿“我早就和你说过,我除了对你姐姐,对旁人没什么耐心,对你也是,所以不要这么聒噪!”


    木左珩揉着屁股,瞪圆了眼睛,狠狠的刮了夏侯召一眼。


    “滚出去!”夏侯召不耐烦的赶人。


    “别以为你年纪大你就能欺负我,你总有老的时候!”木左珩这句话掷地有声,只是说完这句话就飞快的溜走了,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夏侯召怒火中烧,捡起来的砚台却不知道该砸谁,干脆一把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他本来就介意他年龄的问题,木左珩还敢往他伤口上撒盐。


    小兔崽子!


    “去!让木左珩沿着军营跑五圈,跑不完明天就别吃饭了,饿死吧!”夏侯召抓了方副将让他去给练武师傅传信。


    方副将挠挠头,看着暴躁的夏侯召应了。


    你看看这就是有特权的!小舅子就是不一样,要是换别人,头都得被扭下来!军营一圈也就二十里,跑个五圈也就一百里,不算多,不算多……


    “还有!”


    即将出去的方副将被夏侯召又叫了回来。


    “城外的那个湖给我填了!”


    方副将以为夏侯召的病好了,没想到又犯了。城外的那泊湖水,昨儿夏侯召还夸好看,喜欢的不得了,澄绿的像是翡翠,今儿就见不得了。


    喜欢的就要毁了,这毛病又犯了!


    但也不能反驳,只领了名又下去,却又被叫回来“算了,放着吧,说不定童童喜欢,填了就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方副将被来来回回的叫了几次,他算是明白了,夏侯召这毛病不是反反复复发作,而是碰上了木宛童就弱了,离了木宛童就又犯了。


    往常才邺城的时候,宛姑娘跟在他身边儿,明显那些好东西都留住了,宛姑娘只要说一句可惜,夏侯召就碰都不会碰。


    方副将想着,若是这个人能撕碎了重拼上,木宛童估计就被夏侯召撕了拼拼了撕八百回了,毕竟爱到深处就是毁,毁了就永恒,这是夏侯召喜欢东西的方式。


    将东西毁了,心一边疼着,又一边痛快着。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这样的夏侯召方副将见了几百回,却没在邺城见过。


    不过也说不定,宛姑娘是揉进他骨头里的人,他可能舍不得把自己拆骨扒肉。但是依照夏侯召的癫狂劲儿,割自己肉也是可能的。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从来没想过对木宛童下手,就像他对待其他喜爱的东西那样?这是方副将一直提心吊胆而且想不通的。


    方副将不问,夏侯召也从来不说。


    “呦,罚跑呢?”夏侯博打着饱嗝,悠闲的看着木左珩。


    木左珩现在累的气喘吁吁,没空和夏侯博耍嘴皮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稍微慢一点,练武师傅的柳条鞭子就抽上来了。


    “听说你顶撞将军被罚跑了,罚了几圈儿啊?”夏侯博见木左珩不搭理他,皱眉小跑着追上去问他。


    练武师傅扬了扬手里的鞭子“五圈,这才第二圈就不行了,你瞧瞧这小身板子。”


    夏侯博啧了一声,将外衣脱了甩在地上“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小爷就帮你分担分担,平常都是咱俩一块挨罚,现在就你一个人受苦小爷还有点于心不忍。小爷替你跑两圈怎么样?”


    “你……你……有病……啊!”木左珩听夏侯博说这样的话,才忍不住上气不接下气的骂他。


    夏侯博真是有病啊!上赶着找罚!


    “千金难买小爷乐意!”夏侯博说完就跟着木左珩一起跑。


    好歹一起训了这么久,两人虽然总是吵架,但多少都有情义在里头的。


    “哎!”夏侯博像是想起来什么,补充道“下次小爷挨罚了,你也得记得讲义气的!”


    木左珩脸因为缺氧憋得通红,嗤笑一声,嘴角却微微扬起了笑意,你放心,你肯定有挨罚的时候,到时候让你求着我陪你!


    练武师傅回想方副将下的命令,只说让跑完五圈,可没说不让替跑,应当也是行的吧……


    夏侯博和木左珩这两个小子的身体素质半斤八两,跑跑也有好处。要就是木左珩一个人跑五圈,估计半条命都得没了。


    沈家在婚期上一直同夏侯召谈不拢,谁也不肯让谁。


    沈家的意思是坚决将木宛童留到二十岁,最早也得十八岁才能出嫁,夏侯召一听就恨不得炸毛。


    作者有话要说: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嘿嘿!


    阿鱼去洗澡澡了,一会儿回来捉虫!


    ☆、第七十章


    他今年已经二十三了, 再等五年就二十八了, 奔三的年纪实在不算轻了, 虽然他一直忌讳旁人说他年纪大这件事, 会显得与木宛童差的太多, 但年龄这个事终究还是摆在这儿。


    人家二十八孩子都上学了,他二十八才刚娶妻,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


    所以在沈家伏小做低几个月, 终于在这件事上不能妥协了。


    “童童怀孕了,晚辈觉得此事还是早些好。”


    三……


    二……


    一……


    夏侯召倒数沈大老爷暴跳如雷的时间。


    果不其然。


    “你他娘的就是在放屁!”以往像这样的脏话, 沈大老爷要做个光风霁月的谪仙人,是不能说出口的,只能在心里骂, 现在他已经憋不住了。


    夏侯召不为所动,巍然如山“舅父明察,的确如此。”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了?会把阿宛早些嫁给你?我呸,你想多了!我就不信!”沈大老爷见夏侯召一副笃定的模样,心都凉了半截。


    “滚!你给我滚出去!”沈大老爷砸了个杯子在夏侯召脚边, 厉声责骂。


    夏侯召起身,淡定的离去。


    江氏被这出闹剧惊的目瞪口呆, 他扯了扯沈大老爷的袖子, 声音干涸的唤了句


    “老爷,这可怎么办?”


    “你去找阿宛探探口风,千万别伤着孩子的心。”沈大老爷揉揉额角。


    但愿夏侯召是胡说的,阿宛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呢, 怎么可能说怀孕就怀孕了?


    一定是夏侯召瞎说的,为的就是让阿宛早早嫁过去,他才不会上当呢。


    “阿宛。”江氏端了莲子羹给木宛童来。


    木宛童恹恹的仰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脸色也不好,也不怎么爱吃东西。


    江氏心里一个咯噔,不免开始怀疑夏侯召那番话的真假。


    “阿宛要不要找府医过来瞧瞧。”江氏试探着劝道。


    木宛童赶忙拒绝,就是最近受了凉,所以脾胃差些,倒是不碍事,回头叫了府医过来,又要让外祖母担心。


    看着木宛童拒绝,江氏的心更吊的老高,她相信阿宛不是个轻浮的孩子,但是夏侯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年纪大,一肚子鬼心眼,看着阿宛的眼神就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阿宛年纪小,难免会受蛊惑。


    阿宛这孩子受委屈也从来不知道跟家里说。若是真有孕了,恐怕也会因着担心家里而隐瞒,况且这也不是光彩的事儿,不好大肆宣扬,总要藏着掖着。


    还没等问,江氏就已经心里脑补出了一番苦情大戏,阿宛被夏侯召骗身骗心,却为了家里不敢宣之于口,只能默默忍下的大戏。


    想到此处,江氏不免迟疑,道倒也不算骗身骗心,两个孩子两情相悦,顶多算是情难自已,情难自已……


    晌午时候,江氏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道酥肉卷,油而不腻,香酥满口。


    木宛童连碰都不碰,江氏特意夹了一块儿给她,她只闻见这味儿就脸色发白,掩着唇别过头去。


    “有些严重了,还是叫府医过来看看好。”


    木宛童拧不过江氏,只得老老实实叫府医过来替她把脉,江氏的帕子死死的揪在手里,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木宛童。


    府医将药箱收拾了,躬身与江氏道“夫人还请去外间详谈。”


    木宛童皱眉不解,不就是受凉了,怎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儿说的。


    府医吞吞吐吐,最后方才道“姑娘近来不能受凉,荤腥之物还是少沾为好,多注意休息,香料之类的少用,尤其是寒性的……”


    江氏呆呆的打发了府医出去,又吩咐了下头人“去,叫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过来,我就不信……”


    一连换了三四个大夫,说的话也都是一模一样 。江氏赏了大笔银钱,让他们守口如瓶,万万不能说出去。


    他们欢天喜地的应了,没想到就是奉命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能得到这么多的银子。


    那沈家姑娘不过就是受凉,脾胃虚弱,让注意少用荤腥是没问题的,省的再惹得吐,熏香少用,也是有道理的。


    “老爷……”江氏摸着眼泪,握着沈大老爷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沈大老爷就知道事情不好“大夫都怎么说?”


    江氏摇摇头“大夫还能怎么说,他们好意思直说吗?可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


    沈大老爷一听,恨不得现在就去樊门关,将夏侯召的头拧下来。


    “阿宛怎么样?”沈大老爷心里埋怨的是夏侯召,却对木宛童是一样的疼爱,丝毫没变过。


    就算他以为木宛童婚前有孕,第一个想着的也是她的身体。


    “大夫说阿宛身子还好,只是要注意休息。咱们可千万不能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儿,省的孩子听了不舒服。”江氏规劝,生怕沈大老爷脾气暴躁,无意间说露了嘴。


    “这件事儿就咱们两个知道就行了,旁人不能说,家里孩子们不能知道,老太太那儿更不能让她知道。”


    “那咱们想想婚期该怎么办罢。”江氏叹了口气,将话题转开。


    “还能怎么办,就得听夏侯召的了……”沈大老爷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不说别的,老太太那儿就解释不清楚,老太太可是还想多留阿宛几年。


    但是回头拖时间长了,总不能让阿宛大着肚子出嫁不是?


    婚期定在六月份,距今已经不剩所长时间了。


    木宛童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她问江氏,江氏也含含糊糊的不肯回答,她便只当做是夏侯召又使了什么法子。


    沈老太君纵然不舍,但还是让沈大老爷劝住了。


    夏侯召心心念念想要娶木宛童许久,自然将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他算得上是富可敌国,比皇帝老子还有钱几分,又不是个肯委屈的自己的人,更不肯委屈木宛童,所以一切都是按着最好的来。


    就连皇帝大婚都不一定能比得上他。


    成婚的前几日,十二城的知府借恭贺新婚的由头,将城池作为贺礼送给了夏侯召。


    本来国土这种东西,是属于人家皇室的,知府只是代为打理,但顺帝没能耐,眼瞧着南齐大厦将倾,他们可不得另投明主。


    夏侯召老早看着骝城知府不顺眼,干脆让他退居二线颐养天年,换骝城知府他儿子顶上来。既然都是一家人,骝城知府也不好说什么,乐滋滋的当自己的老太爷去了。


    这城池是有了一大片,但夏侯召丝毫没有改立国号称帝的意图,倒是让所有人都不解。


    古往今来,但凡是造反的,就算只有芝麻大小的地方,也得象征性登个基,立个朝,称个皇,夏侯召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可别说他是不看重这些虚名,早造反都造了,还装什么淡泊名利宁静致远?


    夏侯召之所以在众人的催促之下也迟迟不肯登基,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他对古往今来那些急功近利的做法表示嗤之以鼻。


    地方还没多大呢,就急不可耐的称帝了,也不嫌寒碜,他若是登基为帝,必然是将国土收归己有的那一天,他的野心很大,瞧不上这小小的十三座城池。


    北越的三皇子又来了,他三番两次的前来,夏侯召不将他扔出去都是客气仁慈的了。


    白曜曾经刺杀木宛童一事,夏侯召可还记在小本子上清清楚楚,就等着哪一天新账旧账一起算。


    “夏侯将军,本王还是里来劝说你归顺我们北越的。”白曜语气缓缓,里头包含着无尽的劝诱,北越皇帝看着夏侯召不费吹灰之力就又得到了南齐的十二座城池,实在是眼热,这才再三催促白曜,一定要劝降夏侯召。


    夏侯召现在手里可是有十三座城,若是夏侯召能带着这十三座城归顺北越,那对北越可是大大的有益。


    “三皇子趁着现在还能走赶紧走吧,别怪我未曾警告过你,再晚一刻钟,你可就走不掉了。”夏侯召给白曜下了最后通牒,他从来不开玩笑。


    白曜却不了解夏侯召的脾气,只以为他是恐吓自己,毕竟他是北越的三皇子,地位尊贵,他笃定夏侯召不会对他做什么。


    夏侯召看了眼香炉里烧着的香,在心中默默倒数,白曜喋喋不休的话,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夏侯将军,若是你归顺我们北越,这十三座城还交由你管辖如何?父皇会封你做藩王……”白曜丝毫没有意识到夏侯召并非玩笑。


    “来人,既然三皇子不想走,就让他留下别走了。我成亲不宜见血,待到大婚之后,拿他的头颅祭旗。” 夏侯召心中默数完最后一个数字,拍手叫人将白曜带出去,关进地牢。


    “夏侯召,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北越的三皇子,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白曜被人钳制住,他这才意识到夏侯召不是再同他玩笑,是动真格的了,当即不安分的挣扎起来。


    “下辈子做使臣,先把普通话练好再出来,我听了辣耳朵!”夏侯召,命人将白曜的嘴堵上。


    他是真听够白曜说话了。


    北越的普通话本就不标准,白曜的更带了他母族的口音,一口腔调七扭八拐,不知道要拐到哪里去,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儿,甚至都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每次白曜走后,军中不少人就开始学白曜的说话口音,并以此为取乐,觉得十分滑稽。


    樊门关周围十二城叛变南齐,归入夏侯召一事传的飞快。


    不仅仅是因为这十二座城将原本水蓝色的旗帜改换成了黑底红纹的,更是因为顺帝已经完全得不到这十二座城的消息了。


    朝中不免人心惶惶。虽然南齐地大物博,土地辽阔,是四国之最,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损耗。


    一共一百零一座城,让夏侯召占去了十三座,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何况樊门关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若是夏侯召南下攻打,南齐将毫无还手之力,一片开阔的平原,往哪儿去躲?


    “众卿以为如何”顺帝阴鸷的看向下面埋头的众人,他们拍马屁的时候一个顶俩,到了关键时候连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尤其是刚走马上任的兵部尚书,他恨不得将脑袋削尖了钻到地下,他时刻谨记上一任兵部尚书的死法,不敢再步后尘。


    他也不会打仗,若是到时候皇帝让他去带兵打仗,他不如直接去投诚夏侯召罢,听说夏侯召收留了不少南齐的将士。


    顺帝的气色还不如刚登基的时候,脸色蜡黄,身材干瘦,眼底青黛,目光浑浊,一副明摆着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样子,原本还算得上俊俏,现在已经只能用颓萎来形容。就算北边儿乱成一片,南齐失了再多的土地,也不影响他这个皇帝纵情声色。


    龙椅旁设了一张纯金打造的椅子,上头歪着个娇媚的美人,明黄色宫装,发髻高耸,金玉堆砌,却丝毫不能夺了她的光彩,反倒更衬的妖丽。她光着一双玉足,雪白的腕子上缠着一对金镯子,行动间镯子上悬挂的铃铛清脆作响,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显得实在不堪。


    明摆着不是皇后,皇后没这幅皮囊,也没这份儿宠爱,这是顺帝登基后新立的贵妃,说是宠冠六宫都不为过,要什么给什么,就连上朝都带着,半刻都不肯离开视线。


    众大臣目不斜视,不敢抬头看一眼,生怕再没了命。


    这女人是个狠角色,惹不起惹不起。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就让皇帝着魔了。


    听说原本是个舞姬,姓姚,御前靠着反弹琵琶一技就一飞冲天了,又无父无母,没有亲眷,皇帝更加怜爱。先是立为昭仪,不过半月就晋为贵妃,现在隐隐有废皇后的意思。


    若是南齐在顺帝的手里完了,这女人指不定能被史书记上一笔,记成个遗臭万年,媚上惑主的妖妃,但不管怎么着,到底也是名流千古了不是?管他恶名善名,能留下名就是本事。


    “皇上,既然这些大臣们一个个都这样无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臣妾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陛下肯不肯听……”姚贵妃媚眼如丝,勾着顺帝的魂。


    顺帝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捧着姚贵妃冰雪雕砌的玉足,迷恋的摩挲着“爱妃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听听。”


    “臣妾看一古书上说,百年前有一国,因实力不敌敌国,险些就要被灭国了,最后用了五百个活人祭天,最终感动了上苍,天降一雷,将敌国的皇帝劈死了……”姚贵妃用足尖蹭了蹭顺帝的下颚,声音带了几分委屈和挑逗


    “不知道陛下可愿意试一试?”


    下头的众人听完,俱是冷汗津津,这样的无稽之谈,是个人都不会信以为真,陛下应当不会……


    正想着,就听上首顺帝大笑出声“爱妃所言实乃良策!只是南齐地大物博,五百个哪能够,要五千五万个方才显示的出诚意!”


    疯了,疯了!皇帝疯了!这是所有大臣的念头。


    前任老皇帝为了炼丹,寻求长生不老,已经残害生灵,造孽无数,没想到老皇帝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的虚言,就要大开杀戒。


    “陛下三思!”所有人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他们就是想要荣华富贵,但还不想跟着这昏君在史书上一起遗臭万年,这妖妃不介意,他们这把老骨头可介意。


    大开杀戒,难免会让民心思变,引起轩然大波,动摇南齐朝纲,这远远比夏侯召带来的威胁要来得更厉害。


    “你们这个不行那个不许,你们想要朕怎么样?”顺帝暴怒,恨不得将朝上这些老家伙都发落了,只是忍了忍,又有了一个计策


    “北越的使臣是不是还在邺城?”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低头应道“北越使臣还在四方馆,自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所以……”


    他脖子上沁出冷汗,皇帝可别抽风,想要把人家使臣拉出来砍了。


    “不!不!你把他给朕叫过来!朕要和北越一同对付夏侯召,朕就不相信,倾两国之兵力,就对付不了一个夏侯召!”顺帝的眼底闪着疯狂的光,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


    他一开始就嫉妒夏侯召,为什么夏侯召也是父皇的儿子,而且夏侯召还能大权在握,活的逍遥自在,甚至父皇临死之前都想把皇位传给夏侯召!他只想要夏侯召死!


    众人对于这个法子依旧是一百个一千个不同意,顺帝这法子说不好听了叫通敌叛国,哪有一个皇帝,主动跟敌国商量着对付自己国的叛臣的。


    就像你家媳妇给你带了绿帽子,你非要把隔壁天天跟你打仗的老王叫过来一起揍你媳妇一样,怎么说都觉得不对劲儿。


    “陛下三思。”朝臣又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顺帝的耐心用尽,脚步虚浮的下了龙椅,揪着李丞相的领子,李丞相诚惶诚恐的随着顺帝的动作直起身子。


    “若是你们再说这些屁话,就一起去上战场吧!”顺帝眼睛猩红,一把扔开了李丞相。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即将是作者们最爱的追妻火葬场情节,hiahiahiahiahia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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