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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121


    沉默了一阵, 苏锦绣看着他:“娉婷郡主为什么要对她动手。”


    “周家想和施家结亲。”


    便是知道周采薇当初是冒名顶替,苏锦绣也忍不住为她抱不平:“宴会上施正霖当众揭露了她的谎言。”


    林牧眼帘微动, 撇向那边布满青苔的乱石墙:“郡主想给她一个教训。”


    “所以说,郡主派你前去,不是为了取她性命, 只是为了教训她一下,是她自己运气不好,逃上山被你刺了一剑后又掉下山崖。”纵使是外祖父, 在关北门镇守多年, 手上沾满过献血,也不会这样罔顾性命, “你的郡主如此轻贱性命, 她就是不掉下山崖,活着也会生不如死。”


    苏锦绣的语气很凉,充满了讽刺,林牧却是平静, 也没有接苏锦绣说的这段话,而是定定看着那只停在乱石墙上的麻雀, 一蹦一蹦, 只会跳不会走, 受着束缚。


    “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替她做的事,不止这两件。”苏锦绣蹲下身子捡起一刻小碎石,朝着墙上打去, 麻雀扑腾着飞走了,林牧回头看她,苏锦绣满眸笑意,“邙山上,她见你被擒,再无还击之力,她不放心你,怕你去了刑部会及禁受不住那边的酷刑,把她给招供出来,所以冲你使眼色,想让你自尽保全她自己,你倒是忠贞不渝,转身就寻死,可你想,你不顾性命都要护住她,她却连这点都不信,没有半点留情的意思。”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她给的。”


    林牧声音微哑,敛着眸低的神色,苏锦绣低低哦了声:“又是一出知恩图报的感人故事。”


    苏锦绣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咧呀笑着:“你说说,说不定我这一感动,连你都放过了。”


    林牧抬起头看她,她比郡主还要小两岁,明明年纪尚小,行事却比成人还要来的敏慧有阅历,闺中小姐怎么会有她这样的见识。


    可再怎么也解释不透林牧的疑惑,他只是直觉相信,她不会食言。


    苏锦绣懒懒靠着柱子,太阳渐渐有些偏西,不知道是故事太长,还是林牧将的太慢,苏锦绣竟生出困顿来了。


    十二年前冬天,林牧还只是上都城中诸多乞丐中的一个,他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什么来历,唯一对他有些照顾的老乞丐在几个月前又病死了,这个冬天他过的很艰难。


    遇到从宫中出来去郡王府的娉婷郡主时,林牧已经连续饿了三天,皮包骨头,冻僵的身子连抖都没力气,也许不用几个时辰他就会死在角落里,隔天会被巡逻的守城官兵抬走,破席一张扔去乱葬岗。


    娉婷郡主给了他一个肉包。


    那会儿他是连抓包子的力气都快没了,嘴唇上甚至冻出了霜,是娉婷郡主,毫不嫌弃的伸手喂给她吃,他看的到她周围伺候人眼中的警惕和嫌弃,唯独是她,那双眼睛清澈如溪水。


    她救了他,给他吃的,给了他她身上的披风,还问他从哪里来。


    她蹲在那儿,小小的个子,陪着他聊了有近半个时辰。


    之后那些侍奉的仆人带走了她,而他靠着她塞给他的包子,和那件后来被别的乞丐抢走,但给了他许多温暖的披风,熬过了那个冬天。


    开春没多久他又见到了她。


    她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林牧当然愿意。


    那时他才知道她是宫里身份无比尊贵的郡主,要想跟在她身边就不能什么都不会,于是他带着她给的银两独自去了胶安习武,十二年间他回来过数次,都只是短暂停留,直到两年前她修书一封,他便回了上都城,成了她的暗卫。


    而回来之后郡主要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周家三小姐一个教训。


    之后他替郡主在都城内做了不少事,调查严华寺后山上出现的黄衣女子,找人跟踪苏锦绣和施正霖,他的身手很不错,为了出入宫方便,季舒窈直接用了沈家在侍卫队中的便利,给他挂了个假名,又从不现身,所以查的时候就算是拿了画像也认不出人来。


    苏锦绣放下手,换了个姿势:“她还派你查严华寺内的黄衣女子。”当日若非她溜的快,季舒窈不就当场把她认出来了么,认出来之后又会如何,也像对付周采薇一样给她个教训?


    想起她对自己的种种试探,不说是她小瞧了娉婷郡主,是所有人都小瞧她了。


    “她小的时候心地善良,可怜你,同情你的身世,不仅救了你,还帮你脱离了乞丐的身份,让你去胶安学艺,回来可以跟在她身边。”


    苏锦绣顿了顿:“那么现在呢,她还心地善良么。”


    “苏姑娘,你答应我的。”林牧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你会向我提出要求,换她平安,说明你是知道她所做的这些事不对。”苏锦绣同样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醒,“你劝不住的,老天爷也帮不了,今天我不动她,之后别人也不会放过她。”


    “只要苏姑娘说到做到。”


    “你在胶安的十年里,她在宫中做了什么你可知道?”人不是一朝一夕就变坏的。


    “苏姑娘,郡主现在没有还击之力,不会对你做什么。”林牧说的直白,郡主不是神通广大的人,她只是个女子,在宫中有诸多管束,皇上纵使宠她,她的一言一行还是受到很多人的注意,“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了。”


    苏锦绣笑了:“你对她还真是情深义重。”不断强调郡主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为的就是让她放过郡主。


    “只可惜,你这个故事不够感人。”苏锦绣站直了身子,迈下台阶,乱石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停了几只麻雀,苏锦绣眯眼看着,“其实你说的这些算不上什么交易,我也救了你的命。”


    林牧倏地看向她,苏锦绣冲着他笑着,理所当然道:“她救你一命,你为她卖命,最后还以死报恩,这恩情也算是还完了,我的人把你从山下救回来,替你找大夫,给你治病,还养着你,那么现在,你这条命是我的了。”


    “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呢不是喜欢打打杀杀的人,也不会让你以死报恩,你今天所说的,就当时还一部分我救你的恩情。”苏锦绣笑的也别有诚意,救人不是白救的,讲点故事的功夫这恩情就还了一部分,十分的划得来。


    “你刚才答应过我!”


    “我是答应过你!”苏锦绣脸色一凛,声音跟着冷了下去,厉声,“不过你以为你心心念念要保护的郡主会像你期望的那样老实么,我不找她,她迟早也会对我动手。”


    林牧面色一讪,双手放在膝盖上,本该紧紧抓住,用尽力气却还是不能控制分毫。


    “我只答应了她老实呆着,我就不做什么,可没答应你明知她不死心,还坐在这儿等着被挨打。”苏锦绣快步到他面前,用力按住他的下巴,阻止他咬舌自尽,沉着脸威胁,“你大可以死在这里,那我刚才答应的也不作数了,她到现在还不能下床,别以为在宫里我就动不了她,就算弄死不她,我也能让她再过半年都下不了床。”


    说罢,苏锦绣狠狠甩开手:“她让你死你就去死,现在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活着,你就不能死。”


    “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就是送我去刑部,我也不会说。”


    “怎么会没用呢,如果她知道你还活着,你猜会不会连觉都睡不安稳了?”苏锦绣一改刚才的脸色,笑眯眯看着他,抬起他无力的手腕,“难道你不想站起来?”


    苏锦绣朝清竹使了个眼色,清竹从屋里出来,手里抱着样东西。


    林牧的眼眸狠狠一缩,目光定在清竹怀里的那柄剑,看着苏锦绣拿过去,从剑鞘中把剑抽出来,阳光折射,直接反射到了他的脸上,林牧下意识眯了下眼,听见苏锦绣喊了声好剑。


    “清竹,把这个挂到墙上去,让林牧每天看着,也好让他知道,习武之人,他还该有别的坚持。”


    说完之后苏锦绣直接出了院子,扬长而去,林牧望着她的背影,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一指,微不可见动了下


    每次离开西市这儿,天色总不太好,快出巷子时苏锦绣叫住了冯叔,跳下马车,循着记忆,朝那书生的家里走去。


    果不其然,李俊生在家,只有他一个人。


    屋檐下种着的花换了几株,李俊生见到是苏锦绣,显得很高兴,请她到院子里的藤架下坐着:“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姑娘您别介意。”


    苏锦绣将一幅画轻轻搁在桌子上:“怎么会,我也想来看看李公子和你娘子,之前听说你娘子身体不好,现在好些了么?”


    李俊生对苏锦绣颇有好感,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但她对他和如意的态度就能说明一切,他来上都城这么久,见过太多势力的人,就是附近住着的人都会看不起他们,这位姑娘却不会。


    有些好感,便坦诚了些:“夏天一过,入了秋没什么雨,这阵子她能舒服一些,不过入冬后又会犯。”


    “我听说你想帮她找家人,若是不介意,能否多说一些,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苏锦绣看这书生的年纪,再听他的生活环境,难怪会如此简单。


    “那就再好不过了。”李俊生很感激,说了些他救了如意之后的事,可关于她家人的却什么都不清楚,如意失忆了,别说是来自哪里,就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我救她的时候,她的穿衣打扮并不像是贫困人家的人,所以我想,她会不会是城里的人。”


    “那她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说来惭愧,当时她的伤很重,我就把家里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替她买药,所以进城后我们手头上没有什么银子,她就将唯一的镯子给典当了。”


    话音刚落,院子门被猛地推开,如意回来了,她看着藤架下的苏锦绣,也忘了遮掩,语气不善道:“这位姑娘,这里不欢迎你,还请你尽快离开。”


    “多有打扰。”苏锦绣起身,朝着她微微一笑,顺她的意思带着清竹直接走出院子。


    李俊生对妻子忽然生气很不理解:“娘子,你这是?”


    “相公,我们搬家。”


    如意的语气还有些生硬,瞥见桌上的画卷,跨步过去拿起来要扔出去,李俊生赶紧拦住了她:“这是那位姑娘落下的,即便是不喜欢,也不该这么做。”


    抢夺下,画卷上原本就系的不牢的线松开了,哗啦一下,画卷松开,露出了里面的画。


    如意要去捏的手忽然一顿,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画卷上的人,凶狠到像是要将画中人千刀万剐。


    第122章 122


    苏锦绣朝巷子外走去, 走的很慢,清竹时不时往回来, 忍不住问:“小姐,她会看到画像吗?”


    “不知道。”苏锦绣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打开画像,同样的, 她也不确定周采薇在看到画像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也许周采薇根本没有见过林牧呢。


    她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说是为了让她相公安心读书应考, 不如说她想断了和周家之间的联系, 苏锦绣不会替她去做决定,更不会擅自做主联系周家人。


    她留下画像, 周采薇会怎么选择那是她的事, 如果她依旧过这样的生活,陪着书生,她会帮他们一把,由她出面去保安堂里和九爷说一声, 她也不会知道是自己帮忙,保全了周采薇的面子, 至少她不用这么辛苦。


    苏锦绣快走过这条巷子了, 后面依旧是没有动静。


    在她要拐弯时, 背后忽然传来了叫喊声,带着些嘶哑和掩不住的急促:“苏锦绣!”


    苏锦绣转过身时她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用力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捏着画卷, 眼底敛着恨意:“这画像哪里来的!画像中的人在哪里!苏锦绣你告诉我,这画哪里来的!!!”


    她使了全力紧紧掐着苏锦绣的手,对画像中人的恨意有多大,那力道便有多狠,她瞪着苏锦绣不断地问:“这个人是谁,苏锦绣!这个认识谁!他在哪里!”


    “周采薇。”苏锦绣叫了她一声。


    周采薇却没将她的声音听进去,只一味问着她,画卷中的人到底是谁。


    “周采薇!”苏锦绣喊了她第二遍。


    许是太过于激动,又或许画卷中的人对她刺激很大,周采薇比她更大声的叫了声苏锦绣:“你为什么会有他的画像,是不是你!”


    任凭她喊,苏锦绣等着她情绪平复下来,抬眸朝着周采薇身后看去,远远的,李俊生站在那儿,并没有靠过来,只是远远看着周采薇,脸上的神情有些担忧。


    迟迟不见苏锦绣说话,周采薇口中干涸的很,吞咽着,依旧牢牢抓着苏锦绣,语气也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急促:“这画像你哪里来的?”


    “刑部到处派人在捉拿他。”


    周采薇的反应也很快,不可能是为了她的事,当时车夫和婆子都死了,她掉下山崖,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更不会知道凶手是谁:“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被人挑断了手脚筋,掉下山坡,在邙山那边,生死未卜。”


    周采薇瞪着她,这一连串的,听到这里,她还觉得这些都是做梦,她那日被这个人一剑刺中,掉下山去,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记得他的样子,这两年来她时常做噩梦,梦里一直在出现这个画面,和画像中一模一样的脸,残忍,冷酷。


    “你骗我。”


    半响,周采薇又觉得苏锦绣是在诓骗自己,上次她就认出自己了,她不就是想确定她的身份:“你是故意要诈我的身份。”


    “我诈你身份做什么,我又不是周家人。”


    “你故意把画卷留在那儿不就是想让我看到,你知道我出事是因为这个人对不对,你怎么会知道,苏锦绣!”周采薇再度激动,她如今的样子就像是惊弓之鸟,稍微有一点不对劲反应就很大,她甚至觉得两年前她会出事是和苏锦绣有关,尽管这事儿明摆着和苏锦绣扯不上关系。


    “他的手脚筋是我挑断的。”苏锦绣言简意赅。


    周采薇瞪着她:“什么?”


    “因为他想杀我。”


    周采薇一怔,抓着苏锦绣的手微松,脑袋里乱哄哄的,不自觉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苏锦绣叹了口气:“周采薇,你的相公一直在后面等你。”


    周采薇猛的回头,看到李俊生时脸色一白,耳畔传来苏锦绣的声音:“你不想与周家有任何瓜葛,可其实你也没有选择平淡的生活,你陪他来上都城,不就是希望他能够在明年的秋闱中考取功名,为官,你便是官夫人,如此一来,早晚会和周家打交道,若他只是个秀才,在村子里教教学生糊口,不至于饿死,你也是不愿的。”


    “你懂什么,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环境下长大的小姐,从没体会过疾苦,更不知道他心中怀有抱负却无处抒发是怎么样的不容易,大家出生就有的,理所当然的东西,他需要花十倍百倍的努力都可能触及不到,我不是不愿意留在村子里,而是不想让他留在那里。”


    苏锦绣笑了,她不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仿佛是知道她在笑什么,又或许是坦诚了身份,周采薇眼底露出一抹过去做周家三小姐时才有的神情,对上苏锦绣,两个人永远是不能平和说话的:“苏锦绣,你几次三番来找我,现在又把画留下,目的何在。”


    “周采薇,我不是你的敌人。”苏锦绣推开她松了些的手,语气淡了几分,“你想知道他是谁,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说。”


    一刻钟后,苏锦绣与她坐回了藤架下,若说之前遮挡伤口是为了不让苏锦绣认出来,如今有意识的躲避,就是不想让苏锦绣看她的脸。


    她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再怎么自我安慰,在昔日没少比较争斗的人面前,周采薇还是不愿意与她正面相对。


    “你脸上的伤”


    啪一声,周采薇用力拍在那画卷上,狠狠一捏,眼底迸射出恨意来,又刻意的掩着,低声道:“都是拜他所赐,那天夜里雪那么大,要不是他带人来追,马车也不会慌不择路往山上跑,我更不会往山上逃,他刺了我一剑,还推我下山崖,你知不知道,掉下去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我摔在雪地里的时候还特别的清醒。”


    “我掉下去的时候撞断了树枝,滚下了山坡,浑身都痛,我却还没晕过去。”周采薇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笑着,有些狰狞,“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熊,浑身黑的,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我连闪过都来不及就被它一掌拍晕过去。”


    也许那一刹那她连呼吸都停滞了,也该感谢那黑熊是填饱了肚子的,没有对她这个近乎死人,呼吸都没了的人下口。


    第二天,昏迷不醒的她遇到了上山来的李俊生。


    “你根本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生不如死。”周采薇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李俊生拿镜子给她,可看到铜镜里大半张脸都包扎起来的自己,当她拆开纱布,看清楚自己的伤,她恨不得这时是已经死在了山上。


    那阵子,全靠李俊生她才能活下来,他变卖了自己所有的东西,甚至连他爹娘留给他的都卖了,却不肯动她手上的镯子,说因为她失忆了,将来还要靠这个找到她的家人。


    要不是她拦着,他险些把自己的书都卖了,对于一个读书人,还有什么比书更重要的。


    养病的那半年,她一直卧在床上,就算是村子里好心的村民来探望,怕她因为自己脸上的伤会难过,也只是在外聊几句,更不让村里顽皮的孩子来看她,怕被人取笑,她更不舒服。


    “我当时无数次想死,我还投河过,甚至想一把火烧了屋子,一了百了,反正我爹娘都会以为我死了。”周采薇轻轻摸着空空的手腕,“你说我变成那个样子,回周家也是被人嘲笑,更别说嫁人,他却说他想娶我。”


    被救的大半年后,周采薇嫁给了他,没有媒妁之约,更没有三媒六聘,就连请乡亲们吃酒的钱都是临时找人凑的,他写了好久的字画才还清,来上都城后还给她补了一根银钗,也不知道他私底下给别人抄了多少的书。


    而为了做好妻子的角色,周采薇努力适应,也学了很多,知道相公有抱负却不得志,她在周家那样的地方长大,不是没见识的小妇,所以她很快有了决定,要陪他来上都城。


    来上都城的这一年,她遭遇到了前十几年从未遇到过的问题,可她都一一克服过来了,可看到苏锦绣留下的画像后,她知道永远不可能放下。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我和他无冤无仇,甚至没有见到过他,为什么一声不吭要对我下这么重的手,我没有得罪过人。”当时周采薇想不明白,现在她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要害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的是苏锦绣,她既然知道这么多,一定知道是谁要害她。


    “若是他秋闱高中,隔年春闱过后,就算是殿试没进,大小也是个举人,有做学官,当知县的可能,若是他好一些,顺利进了殿试,那你今后势必就要和上都城中这些夫人打交道,即便是你对周家人避而不见,难道会没有人打听你的事?你也不可能永远不出门,不与人结识,你生在周家,应该更清楚这些。”


    苏锦绣望着她:“这就是我把画留在这里的原因,若是你不愿去提,我想你也不会追上来。”她早晚要和周家人见面,也得交代她已经成亲的事,要是说不清她失踪的缘由,苏锦绣可以想到上都城中之后会怎么传他们夫妻俩,周家三小姐失踪是因为私奔去了,现在还有脸回来。


    到那时候,李俊生才新官上任,就要遭这些非议,他一个从没接触过这些的简单书生,又何其无辜。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说了一番话后,周采薇冷静了些,“你说他想杀你,又被你挑断了手脚筋,他为什么要杀你,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苏锦绣十分干脆,几句话解了她所有的问题:“刺你一剑的人叫林牧,指使他这么做的人,是娉婷郡主。”


    “娉婷郡主?”周采薇想了一会儿后很快对这个人有了印象,过去她只在宫中远远见过她,并没有说上话过,就是那回从南里回来,这个娉婷郡主莫名其妙赏了她不少东西,还有疗伤膏药,说是感谢她救了施正霖,但她那时候受伤是假的,也就没用那些赏赐的膏药。


    之后在别府的宴会上,她也有遇到过她,交谈过几句,觉得这个病怏怏的郡主说话柔柔的,一点都没有皇家宠出来的骄纵气,整个人看着也满是善意,便对她挺有好感。


    现在听苏锦绣说是她指使别人动的手,有些不置信:“她指使人动的手?”


    “她派人给你赏赐,感谢你救了施正霖?”


    周采薇点点头。


    “在别府的宴会上,她是不是还特别热心,想与你交好?”


    周采薇顿了顿,她也记不大清了,大约是这样的。


    苏锦绣的脸上露出一抹怪异:“当时上都城中还传言周家和施家要结亲,她与你提施正霖的时候,你是不是表现的和他关系很亲近。”


    周采薇涨红了脸,施正霖这件事,显然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要不是因为这些种种,也不会有后来那些事。


    更何况,眼前的苏锦绣,已经被皇上赐婚,嫁的就是施正霖。


    即便是周采薇不承认,苏锦绣也能料到周采薇说了些什么,当时周家那样急切想和施家结亲,周采薇对外的表现就是一副含羞的模样,要不是后来施正霖在周家说了那样一番话,娉婷郡主让林牧做的,就不仅仅是教训这么简单,会直接要林牧取周采薇的性命。


    换言之,当初她在宫宴时被郡主试探,那时她要露出一丁点对施正霖的意思,可能要不了多久,林牧就会对她下手。


    那时她对娉婷郡主还一点防备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周采薇这段,是凉子埋了很久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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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123(捉虫)


    想到此, 苏锦绣竟是觉得要庆幸了,庆幸那会儿她从心里到嘴上都表现的不在意, 并且还十分懊恼自己救了施正霖,完全是一副不想有任何牵扯的表态。


    周采薇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苏锦绣的话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惊, 她难以置信的是,对她下手的人是那个娉婷郡主,倘若是真招惹了, 周采薇现在心中这怒意也不会这么强烈, 可她从未招惹过娉婷郡主。


    她骗了人,周家惩罚了她, 施正霖当众奚落了她, 这些都是她所承受的果,但这与娉婷郡主又有什么关系。


    周采薇瞪着苏锦绣,消化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你确定,是她派人拦截马车动的手。”


    “是。”


    周采薇捏着画卷的手一松, 转瞬又狠狠捏紧,咬牙吐露几个字:“她凭什么。”


    “是啊, 凭什么。”苏锦绣那会儿也想不明白, 其实两世加起来, 她到现在也不太能理解娉婷郡主的心里。


    周采薇还没恨昏头,很快想到了其中的关联:“这么说,派人杀你的也是她。”


    苏锦绣没有否认。


    “那个人,你不是说他被你挑断了手脚筋, 那他是不是死了!”周采薇的神色再度激动了起来,“还有娉婷郡主,刑部都在抓人了,难道刑部不知道是她指使人这么做的么,为什么没有把她抓起来!”


    “周采薇,娉婷郡主现在宫里养伤,没人知道林牧是她的人。”


    周采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着苏锦绣,怔怔的,眼底闪着愤怒和恨意,还有满满的冤屈。


    随即,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是极力压制的哭声,听着却令人动容不止,她很委屈。


    委屈自己为什么会碰上这样的事,委屈她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已经受了惩罚在上都城丢尽了脸面,为什么娉婷郡主不由分说这样派人伤害她。


    周采薇曾以为自己是遇到了什么仇家,甚至觉得是有人要对周家人下手,挑上了她才会遭此毒手。


    她无法接受苏锦绣给出的理由,那大半年里她所受的苦,她现在这张脸,拿什么都弥补不了她。


    李俊生从屋内走出来,走到周采薇身边,轻轻把她搂到自己怀里。


    呜呜声更大,周采薇抱住他,揪着他的衣服,哭的很伤心。


    “明天我派人给你送些药膏,你先用上,改天我给你请个大夫。”苏锦绣没有把握让她恢复以前的样子,毕竟伤的太重,但起码能淡化一些疤痕,好的去疤药膏都很贵,他们眼下也买不起,或许几年之后等李俊生有出息了可以买到,但祛疤宜早不宜迟。


    周采薇没有说话,李俊生感激的看着她:“多谢,苏姑娘。”


    苏锦绣摸了摸,从清竹那儿拿过钱袋子放在桌上,冲李俊生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小院。


    天色已经暗下来,巷弄内很安静,屋内掌了灯,李俊生为周采薇端来了一碗清粥,刚才因为担心她的情绪,没敢在厨房多留,来回跑着,这碗粥就有些熬糊了,舀最上面的都还有着一股糊了的气味。


    周采薇双眸桃红的看着这碗清粥,啜泣着,在他关切的目光下,双手捧起来喝了一口,豆大的眼泪再度从眼眶里滚落,掉落到碗里,再喝到口中时都泛了苦涩。


    李俊生一直在屋内,却大概的明白了她当初会出现在长寿山上的缘由,她是遭人迫害,受了伤掉下山崖:“我陪你去报官。”


    周采薇一口一口喝着,直到快见底,她放下碗,抬头看李俊生,泪眼迷蒙,哭着道歉:“俊生,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和我道什么歉,原本就是你受了委屈。”李俊生抬手,替她擦去眼泪,轻轻撩开她有些乱了的头发,心疼的摸过她脸上的伤疤,见她下意识要躲,起身搂住她,柔声安抚,“这些伤会好的。”


    “你不怪我骗了你,我并没有失忆。”


    “我不过是个穷书生,你没有失忆也愿意嫁给我,我不该生气,反而该高兴。”李俊生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知道你的家人是谁,我也就放心了,将来我们还要堂堂正正的去拜访他们,请他们放心的把女儿交给我。”


    周采薇埋在他怀里,光是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她都觉得无比安心。


    “听那苏姑娘的意思,加害于你的人已经找到了,你若是想,我陪你去衙门里。”


    “不要。”周采薇摇头,“没有用的。”


    “怎么会没用。”


    “相公,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


    李俊生没再说话,就只是抱着她,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眼眸温柔如水


    几天之后,苏府内,苏锦绣收到了一封来自周采薇的感谢信。


    寥寥几个字,感谢她对他们施以援手,感谢苏锦绣派人送过去的药,那还是当初她手腕受伤时,施正霖送过来的去疤药膏,宫里的东西肯定不差。


    除了感谢之外,周采薇对她提起的林牧一事只字未提,苏锦绣也没有回信,这样的事她会怎么做,想怎么做,别人都插不得手也做不了主,还有周家那儿,苏锦绣也不会透露消息。


    此时已经是九月末,天渐渐转凉,前去公办的爹还没回来,苏锦绣的日子在忙于打听忠勇侯府中度过,期间还收到了两封四哥的来信。


    转眼十月中,施正霖派人来讯,请她去一趟施府,关阿婆的事有了进展。


    施正霖以自己不便出门为由让她过去,受伤的人最大,苏锦绣也没好意思让他再出来一趟。


    只是再踏入施府,苏锦绣的感觉很不一样。


    施府一直是这个样子,没什么变化,进门的萧墙上刻的是远山青松,施家从施尚书到施正霖,包括施夫人在内,对庭院的打理十分随意,简洁干净就好,所以绕过萧墙后,入眼的都是一盆盆干净利落的松盆。


    领路的是个十七八岁年纪的丫鬟,苏锦绣认得她,她是施夫人身边的喜鹊,前世在她嫁入施家时还来帮衬过她半年,性子和主子颇为相似,很好相处。


    一路上不知是事前吩咐的,还是担心她无趣,说了不少事:“夫人已经出发去胶州了,此去来回得不少时间,明年等胶州那边天气暖和了带二少爷回来,到这儿正好。”


    “施夫人已经出发了?”苏锦绣愣了愣,她还以为是施正霖故意那样说的,毕竟这位小叔子,她可只听说过他,从未见过,前世他们成亲时他也不在。


    “是啊,所以这阵子苏姑娘您可要常来呢。”喜鹊笑着先走下台阶,在下迎着,怕她会跌倒还提醒了一下,“姑娘小心。”


    苏锦绣半响才回味过来她的话,又觉得她说的可能不是那个意思,这才抬起头,喜鹊就指着她们经过的一个院子门道:“姑娘可喜欢在外头种些花?”


    这是施正霖的院子。


    院子门上刻着枫院二字,上方墙沿的瓦片都是新的,显然刚修缮过,由内往里看,依稀能见到有人在里面走动抬东西,喜鹊便在一旁建议:“要不要进去看看?”


    “”要真进去,她像是来视察工作,苏锦绣忙摇头,“还是不打扰了。”


    “也不会打扰,老爷很忙,夫人如今又不在,夫人和少爷都说了,院子里有些需改动的,可以过问您。”喜鹊没有勉强,笑着领她上台阶,这边过了一段走廊后,再过一个不大的隔园就到了施正霖暂住的院子。


    苏锦绣还在消化她刚刚说过的话,她确定施夫人有吩咐过这样的话?


    “这儿暂时收拾出来做少爷的院子,之后等枫院收拾好,这儿就改成给二少爷住。”


    苏锦绣打量院子,算起来这里是府里较为幽静的地方,的确适合给病人养身体。


    “苏姑娘,少爷就在书房里,您先进去,我给您去备些吃的。”喜鹊把她领到了屋檐下,没有要继续往里走的意思,冲着她行了礼后直接离开了。


    苏锦绣看着那半合的门,一路过来,有种奇怪的错觉。


    还想着要不要推门,门被拉开了,一个护卫走出来,朝她行了下礼走下台阶,苏锦绣望进去,靠窗边上,施正霖坐在那儿。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倾斜进了屋子,洒落在他身上,半边辉映,他的膝盖上放了本书,神色从容的看着她,此景,又显得格外安逸。


    苏锦绣跨入书房,果不其然,除了他之外没别人了,在他所坐的椅子旁放着一张小桌,上面叠了不少卷宗,椅子边上又摆着小墩,似乎就是为她准备的。


    “来。”


    苏锦绣朝他走去,并没有坐下,而是挨着窗站着定,从他手里接过了卷子,粗粗看过一遍后,有些惊讶于刑部的速度:“许家这就认了?”


    施正霖挑起另一份递给她,苏锦绣看过后轻笑:“原来都推死人身上了。”把害关阿婆丈夫的主谋推给了已经过世的许家老夫人,用的理由也十分的有意思,说是许老夫人担心女儿在忠勇侯府里会担心受怕,一不做二不休,就打算把关阿婆一家都灭门了,一了百了。


    如此一来,即便是许家牵连很大,许侍郎会因此被降职,也比把这罪名放在许侍郎身上好,降职和丢乌纱帽,该选择哪个显而易见。


    不仅如此,许家还把许氏彻底抛弃了,就像老侯爷抛弃她一样,许侍郎在刑部直截了当的说不知道姐姐做的那些事,更不知道母亲为她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态度和当初那老侯爷如出一辙。


    而许氏身上的罪,已经不在乎多一桩少一桩。


    第124章 124


    苏锦绣往下翻, 视线一顿,关阿婆的儿子溺死也事出有因, 推他进池塘的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一起下学回家的同学。


    关阿婆家被一场大火烧毁后,这个原来是关阿婆邻居的一家五口, 很快搬离了上都城。


    关阿婆与这家人的关系很好,当时苏锦绣向关阿婆打听她家附近住着哪些人时曾听她提起过,这家邻居是之后搬来的, 除了长子之外, 其余两个孩子都是关阿婆给他们接生的,平日里帮衬的也不少, 关阿婆的儿子阿郎与那领居家长子在一个学堂里念书。


    事发当日, 关阿婆去衙门认领丈夫尸体时,就是托付这家人照看儿子。


    苏锦绣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许氏当初为了掩盖儿子不是老侯爷亲生的事实,要对关阿婆一家痛下杀手, 那这邻居呢,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阿婆不曾薄待他们, 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此毒手。


    “人心怎么可以变成这样。”苏锦绣可以想到关阿婆在得知儿子溺死后是怎么样的崩溃, 她大概怎么都料想不到推儿子进池塘的会是自己万分信任的人。


    要知道,在关阿婆把丈夫的尸体从衙门带回来,周遭帮着她忙前忙后准备丧事的人当中,也有这家邻居。


    他们是抱着什么样的一种心理在做这件事, 又怎么能坦然面对关阿婆。


    “因为贪念。”施正霖淡淡的说了四个字。


    苏锦绣垂头看卷宗后面,那家人为什么会对关阿婆的儿子做那样的事,那个比阿郎大几岁的男孩,又怎么能对自己的玩伴下这么狠的手。


    几百两银子。


    这家人招供,是因为几百两银子,还因为这家男主人在上工的地方受到了威胁,至于那个推阿郎到池塘里的男孩,如今自己的孩子都已经有十二三岁,最初说是不小心推了阿郎,不是故意的,自己因为年纪小太害怕了这才逃走,后来在他老父母招了之后才承认,是听了父母亲的指使,只要阿郎死了,他们家就能过上好日子,比阿郎家还要好百倍千倍。


    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薛大人如何判的?”


    “十岁的孩子已经懂很多了,杀人同罪。”再法外开恩,就算是免了死罪,那也得在牢里关上一辈子。


    杀人的还是个年少之人,无辜死去的人比他还要年幼,这不值得同情,更何况,这一家子还逍遥法外了二十几年。


    “这件事不要告诉关阿婆。”苏锦绣心里依旧堵的难受,这样的感觉,比听到忠勇侯府夫人那件事还要来的让她不舒服,她想到的林牧,同样想到了前世她死了之后,当施正霖得知是林牧杀了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是不是很悔恨。


    “我让南药与薛大人打过招呼,堂审的时候,这件事不提了,事后告诉关阿婆,背后主谋是许家和忠勇侯府。”


    “这样也好。”苏锦绣点点头,公道讨回来了,不告诉关阿婆这些,是以能让她少添些伤心。


    书房内沉默了一阵,苏锦绣看完小桌上这些卷宗,轻轻舒了一口气,依照这速度,年前就可以将案子彻底了解,忠勇侯府是彻底无用了,就算老侯爷再把事儿往许氏身上推,侯府这爵位是必定要收回去的。


    不仅如此,唐家犯的是欺君之罪,本来包括许氏在内,整个唐家都得连坐,但新皇登基不过半年,法外开恩,除了许氏和那些参与谋害的人要处死外,皇上免了唐家其他人的死罪,也没有将他们贬为庶民,就是后世子孙不得再入仕途。


    许家,许侍郎官降两品,持家不利,回家还要反省一年,因为这罪都放在已经过世的许老夫人身上,许老夫人死前随丈夫的诰命在死后都被收回去了,听命于她加害过人的仆人都打入了大牢。


    包括金掌柜他们,全部论罪,没有一个逃掉的。


    到最后这唐家和许家还得对皇上感恩戴德,因为法外开恩留了性命,即便是今后家族落魄,那也得跪谢皇恩浩荡。


    其中小受波折的就是宝相侯府,宝相侯府的二夫人,在对保证嫡出利益的这条路上,和自己的嫡姐许氏有过不少深层次的交流,这在不少深宅大院里大家或多或少都藏着的,可唐家现在落败,这事儿被翻出来,却显得宝相侯府二夫人不仁慈。


    宝相侯府送到宫中的顾嫔可就是这位二夫人养出来的,也不知道她那点后宅本事,有没有传授给自己亲手带大的这位庶女。


    “结束之后,我还想送关阿婆进宫帮个忙。”苏锦绣对舜华的事心里总没底,当太子时他一心想着大局,当了皇上后,他心里装着大都也是这大魏江山,不知道还留着多少给舜华。


    施正霖提点道:“可以让李夫人送入宫去。”


    “你说的对,我的确也不合适。”苏锦绣点点头,忽然想到今天喜鹊说的,便从卷宗里抬起头看他,“你弟弟要回来了?”


    “嗯。”


    苏锦绣前世很少听施正霖提起这个弟弟,施夫人那儿,偶尔提起也是伤心的,所以苏锦绣也没有多提,现在的她对施家的一切都还不熟悉,只能这么问:“他的身体是不是很不好?”


    “他出生在胶州,生下来后就没回来过,那边天气怡人,也适合他养病,这次接他回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彻底根治他的病。”


    “他生的什么病?”


    “娘胎里带出来的。”


    施尚书和施夫人成亲时,他还在翰林院里,成亲第二年生下长子,第三年时接到了外任的公文,前去胶州任职。


    那时施正霖才一岁,施夫人腹中还怀了一个,不带走不放心,都带走又不方便,那会儿金家还看不上这个女婿,施夫人也不愿意自己带着长子去金家,于是夫妻俩一合计,走水路,提前出发去胶州。


    途中是十分的小心,带的丫鬟和老妈子也能找看好长子,那会儿刚刚会走路的施正霖很听话,所以施夫人并未觉得累。


    可坏就坏在他们途径瞿州时,靠岸后下船进城那一趟,因为不知道瞿城的情况,等施尚书反应过来赶紧带着妻儿离开时已经来不及了,瞿城好多人感染了伤寒,街上有许多人在咳嗽,城里的府衙竟然就这么放任着不管,连警示都没有。


    上传后施尚书即刻派了两拨人,一波去瞿州知府,一波回上都城禀报,他则是带着妻子和孩子继续往胶州。


    为了预防,施夫人还让所有人都喝了汤药,包括她自己也喝了一些,可天不遂人冤,几天之后她和一个丫鬟都有了病症。


    先是畏寒,之后开始发热,施尚书急急命人靠岸找大夫,得知的结果是,开出来的药喝下去对孩子不利,很可能会导致小产。


    那时施夫人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当时横在面前的选择,喝药,能保下她的性命,孩子不确定,不喝药,施夫人肯定熬不过去,她和孩子哪个都保不住。


    施夫人其实是想坚持忍一下的,可接连三天高烧后,眼看着大人都要不行了,施尚书求着施夫人喝药。


    那时距离胶州还有半个月的行程,施夫人的这个病好的又很慢,反反复复的高烧逐渐降下去时,一直没什么胃口,浑身乏力的她瘦了一大圈,就剩下了个肚子。


    每每大夫把脉她都担心不已,她又怀着希望,希望不会有影响,腹中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来。


    到了胶州后,施夫人的病也好了,在安顿下来后,她还喝了不少保胎药,可还是没能熬到那月份,八个月不到时,她早产剩下了次子。


    一个出生时就被大夫判了死刑的孩子,顽强的活过了满月,施夫人为他四处求医,终于在胶州当地找到了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


    “大夫说正烨胎中带毒,又是早产,还赶上娘生了一场病,能顺利生下来已属不易,想要养活大很难,让我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能活几年是几年。”施正霖自有记忆开始就知道这个弟弟是药罐子里养大的,本来在爹外任结束时要一起带回上都城的,但他受不了一点舟车劳顿,只能留在胶州养着。


    胶州气候宜人,冬天又不似上都城这般冷,施夫人从此就来回跑,他和父亲两三年去一趟。


    说到早产,胎中带毒,苏锦绣就想到了一个人:“当年郡王妃因为郡王的死伤心过去,也病过一场,早产生下娉婷郡主,生下来身体羸弱,应该与之有关,那时漯河王四处为这个侄女求医,没少花心思,你还记得林缚生么。”


    两个人想到了一处,施正霖回忆那时:“林缚生入宫才一个月,娉婷郡主的病就有些转好,那时我为太子伴读,常在宫中,常听璟琛说起郡主的情况。”


    季璟琛每隔两日都会提妹妹的身体好了多少,所以施正霖的印象很深刻:“但不知为何,一个月后他就不告而别。”


    “虽不能说完全相似,但你弟弟的病与她也有共同之处,请他过来看看,说不定就有希望。”


    “我拜访过薛府,薛太医说他也不知道林大夫现在何处。”


    “那还不容易。”苏锦绣笑了,“他不是有个非怪不治的癖好么,薛公子作为他的徒弟,就算不清楚具体位置,大致还是知道的,找人编个怪病把他引出来。”


    见她眼眸微眨着,像是心中有了小计谋的得意,施正霖抿嘴,眼底染了一抹笑意,顺着她道:“什么样的怪病?”


    “越离谱越好。”苏锦绣很快就有了主意,“他在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怪病没见过,宝音身上的病他都觉得普通,得离谱一些他才会感兴趣。”


    话音刚落,离开许久,终于拿来点心的喜鹊在外请示了声,推门进来,将几碟糕点放在桌上,恭恭敬敬请示:“少爷,要修小阁了,您看是不是过去瞧瞧?”


    施正霖点点头,端的正色:“好。”


    苏锦绣见他要起身,替他拿了下一旁的拐杖,末了才想起来:“你能走了?”


    “大夫说要下地走走。”施正霖接过拐杖站起来,看向她,“你随我去看看。”


    第125章 125


    施正霖所说的‘大夫说要下地走走’到了院子门口便不作数了。


    人累, 得有人搀扶。


    喜鹊走在前头,他便看着自己, 也不言语,可浑身上下就表达了一个意思,她得扶他一把。


    于是苏锦绣提议:“叫人把轮椅拿来吧, 走不动不要勉强,身体要紧。”


    “我伤的不是腿,只是有些喘。”施正霖没有要人推轮椅过来, 一脸‘行你不扶, 我慢慢走,走两步歇一会儿’的姿态, “你先去看看。”


    苏锦绣有些量不准到底是真喘还是装喘, 毕竟他伤的厉害,又不是个安分肯养伤的主。


    喜鹊带着清竹在前面走着,似乎是没注意到后头,苏锦绣走一步, 他得走两步,神情从容, 却令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残忍的事。


    你怎么好意思光站着不扶一把, 让他拄着拐杖走的这么辛苦!


    快过拐角时, 施正霖正要停住脚步,一双手扶住了他。


    抬起头,苏锦绣看的是小径前方,眼神刻意避着, 脸颊微不可见有些红。


    施正霖垂眸落在她的双手上,嘴角微扬。


    苏锦绣不是没察觉到他随之跟上的步伐,随即就知道了他刚刚的行为都是装的,为的就是让她扶他。


    可如今扶都扶了。


    走在前头的清竹偷偷朝后面瞄了一眼,见自家小姐迁就着未来姑爷,慢慢朝这儿踱步而来,心底里油然升起了一股‘小姐终于开窍’的感动,要知道,过去小姐和这么多位少爷接触,除了把人家打怕,就是和人家称兄道弟,这画面可是从未有过的。


    “你家姑娘和我家少爷可真般配。”喜鹊心里也高兴,她这回留在府中没去胶州,可是肩负了夫人交给自己的莫大责任,这首当其冲的就是要为未来少夫人和少爷创造机会,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好好培养下感情,将来等成亲后,保管能早早给施家添新人。


    清竹赞同:“嗯,我也觉得很般配。”


    “在府里留饭吧,你家小姐爱吃什么,我让厨房备上。”喜鹊绞尽脑汁想着,天色暗下来,多留肯定是不好的,那便早早用了饭,也能和少爷相处。


    “小姐不挑食。”清竹又偷偷瞄了眼,答的很快,她家小姐可好养呢,从小到大都不挑食。


    喜鹊多看了清竹两眼,未来少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挺有意思。


    很快枫院到了,进去时苏锦绣还扶着他,里面负责监工的管事瞧见,对苏锦绣也十分的恭敬,就差一句少夫人喊出口,这群人的眼神,让苏锦绣有些不自在。


    紧接着,管事拿上来了一份小阁的图纸。


    苏锦绣看向施正霖,施正霖轻抬了下自己拄着拐杖的手,给了个不甚方便的眼神,管事脸上带着笑意还等着呢,苏锦绣只得接过来,耳畔就传来了管事的说话声。


    “这是少爷暂定的图纸,修之前想再过问一下您的意思,枫院这儿暑夏十分的敞凉,小阁的门修在那位置您看可好,外面正好是藩藤架子,架子对面还有不小的一片空地。”苏锦绣抬起头,才刚搭起来的藩腾架子对面是用小鹅卵石铺成的一片空地,周围没有什么遮挡之物,很适合习武之用。


    而那小阁,过去也修过,就是按着图纸上的,苏锦绣从善如流:“好。”


    管事随即又看向少爷,得到少爷的肯定之后,照着图纸上别的东西详细介绍了一番,识趣的退开了。


    苏锦绣望着主屋那方向,有些晃神。


    即便不是刻意,有些画面总会重叠,那扇窗,窗内的人,似有人影晃过,有笑声,看书,低语。


    “小阁后面修了个池塘。”施正霖朝屋檐下的回廊迈去,缓步上台阶,苏锦绣微怔了下走过去,短短的回廊后,拐弯就是枫院的后小院,挨着小阁后头的位置挖了个不大的池塘,尚未填水,底下已经用鹅卵石铺齐,旁边也已经修筑了基石,若是灌了水,十分的清澈。


    这样的小池塘修着,入夏后小阁这边会更凉快。


    “这边可以养一些小宠。”


    听他说了之后苏锦绣才看到,后小院那儿搭着个不大的屋子,可以养几种小宠,水池里还可以养些鱼。


    苏锦绣转过身看他,斟酌着话语:“其实这里不必修这些。”


    施正霖这会儿是真的站累了,一手搭在柱子上,语气起伏不大,像是做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与他而言也没有刻意殷勤:“你喜欢就好。”


    她喜欢,说真的,她还挺喜欢的。


    可就是因为喜欢,苏锦绣也会心慌。


    不在意的东西也就无所谓他好坏,在意的,更怕有一天会不见。


    “那不是我亏欠你的。”耳畔传来他略显清冷的声音,一贯如此,“我不是在弥补那些预见里的缺失和错误,我所做的这些,是我现在想做的,并不是因为觉得亏欠。”


    苏锦绣望向他,施正霖回头,四目相对。


    病了的他略显瘦削,脸色不错,在家养病一阵子后特别的白皙,似乎,更帅了。


    苏锦绣过去很迷恋他的眼睛,专注视物时,想事情时,还有,这么望着她时。


    苏锦绣的心里飘起来两个字,该死,他向谁学的情话,季璟琛还是南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说不出这么多来。


    心底里筑起来的一道墙,被抽离掉一块块的砖后,越发的晃动不稳。


    在它叫嚣着倒塌前,苏锦绣忙躲了视线,她垂下头去,双手缚在后背,脚尖轻轻的蹭着地。


    她又紧张了。


    走廊内吹起一阵风,带着秋天的暖意,抚面而过,还有丝丝丹桂香气。


    一只手朝她鬓旁伸去,她微怔,抬头时,纤长的手已经勾起那缕顽皮的青丝,轻轻绕去,放在了她的耳朵后面。


    没人说话,这便又是一幅美好


    苏锦绣在喜鹊的盛情邀请下,太阳未下山前,在施家用了饭。


    两个人坐着,桌上摆了七八个菜,苏锦绣瞧着,全是大补的。


    施正霖伤的这回,施夫人是卯足了劲给儿子进补,大夫说不能天天这么吃,那便遵照医嘱,尽量多补,恨不得把早前那机几回受伤的也给补回来。


    一旁喜鹊还念叨着:“苏姑娘在正好,您多劝着些少爷,这些得多吃点,都是夫人让大夫瞧过后配的。”


    说着,还给苏锦绣盛了一碗汤羹:“姑娘您尝尝这个,是厨娘的拿手菜。”


    苏锦绣抬起头,施正霖面前的是内肚汤,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苏锦绣垂头,肩膀轻轻耸动了下。


    “喜鹊,给苏姑娘盛一碗参汤。”


    苏锦绣蓦地抬起头,笑意还未敛下去,施正霖一脸正色的吩咐喜鹊:“之前她受了点伤。”


    “那是该好好补补。”喜鹊点点头,转头就给苏锦绣从瓮里捞了一碗鸡汤,又觉得未来少夫人应该多吃点肉,遂又加了个炖烂的鸡腿,递到苏锦绣面前。


    她不爱吃这些,尤其是加了药材的炖汤。


    对面又飘来了声音:“不喜欢?”


    喜鹊即刻关切的望着她:“姑娘不喜欢?正好厨房里炖着蹄汤,熬了许久呢。”


    捉到了他眼底闪过的一抹促狭,故意的。


    苏锦绣心里哼了声,脸上即刻摆了个笑容:“蹄汤好啊,给正霖补着最合适不过,虽说没有伤到脚,但躺了这么久,补补劲也是应该。”


    “还有这个,补气。”苏锦绣端起那碗没动过的鸡汤放到了施正霖的面前,笑眯眯看着他,“剑伤严重,补气益气。”


    喜鹊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暗下的比较,喜鹊觉得有点道理,遂出去叫了个丫鬟去厨房端蹄汤过来,回来之后才觉得不大对,怎么少爷面前好几个碗了,连带她给苏姑娘盛的汤羹都到了少爷的面前。


    转念一想,未来少夫人这是心疼自家少爷呢,可未来少夫人也忒消瘦,想到此,喜鹊转身又出去了,端一碗哪够,端一瓮吧。


    施正霖好整以暇看着她:“你确定都要我喝了?”


    苏锦绣点点头,多喝点,全喝了才好。


    “想让我快点好起来?”


    苏锦绣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


    施正霖瞥了眼几碗汤,笑道:“原来蓁蓁你如此心急。”


    苏锦绣瞪着他。


    施正霖轻轻舀动着碗里的汤,就这么看着她。


    苏锦绣偏不依了,端起那大碗的汤直接撂在他面前,轻挑了下眉:“那你把这些全喝了。”


    这架势,颇有风范。


    苏锦绣冲着这些示意,喝呀,大补呢,她就是盼着他早点好。


    施正霖放下勺子,背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喜鹊再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情形,苏姑娘低头喝着小碗的羹汤,少爷面前摆满了汤碗,能直接把人灌出鼻血来。


    这时外面小丫鬟拎着食盒进来了,苏锦绣恰好放下勺子,拿起帕子轻轻擦了下嘴角,笑着和喜鹊道谢:“我吃饱了。”


    “这都还没吃呢。”喜鹊看了眼桌子,她才出去多久,这就吃饱了?


    “天色不早,喜鹊姐姐,我得回去了,晚了我娘该担心。”苏锦绣起身,杜绝喜鹊再从食盒里拿出什么来给她吃,叫了清楚朝门口走去,笑着回绝,“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罢,闪身离开。


    “哎,这。”喜鹊看了少爷一眼,再看门口,嘟囔着,天色是不早了,可怎么走这么快啊,“我去送送苏姑娘。”


    施正霖笑了。


    屋外守着的小丫鬟有些看楞,大少爷笑的如此开怀。


    没多久喜鹊就回来了,没送着人,等她赶到门口,苏家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喜鹊进屋后侍奉少爷用饭,忍不住道:“少爷,少夫人也太不能吃了,往后可得好好补补。”


    不知是听着那句话令他愉悦,施正霖难得的回应:“是该好好补补。”


    喜鹊暗下决心,等夫人回来得告诉夫人一声,想着,就从食盒里端出了蹄汤摆到施正霖面前,叨念着:“刚才少夫人也说了,您得补补劲,把这喝了,再把内肚汤喝了,这鸡汤我给您煲着,过会儿您再喝。”


    “”


    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我撸的很快,这样一章节可以写半天- -


    第126章 126


    今年的暑夏漫长, 还带来了旱灾,秋天便来的迟了些, 到了十月底,天还没有那么冷,秋高气爽, 上都城中到处都是出游的马车。


    苏锦绣趁着有空入宫求见李容华,在定北王谋反那次过后,苏锦绣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她。


    封妃后, 舜华独居一宫, 搬到了华阳宫,因为她怀着身孕的缘故, 暂且没在她的宫中安排别人, 太子宫中原本住的人就不多,如今分开来,大家住的又比较散,李舜华倒是落的自在, 不必时常和她们打交道。


    苏锦绣进去时,李舜华正与身边的嬷嬷轻声说着话, 见苏锦绣进来, 笑着冲她招手, 命人上点心:“我可还没恭喜你呢。”


    “应该是我先恭喜你才对。”苏锦绣阻止她起来,李舜华扶着腰坐下,五个多月的身子已经显怀,她这肚子又是外显向, 和相同月份比起来又大上一些,便有些吃力。


    “我这儿可没别好恭喜的。”


    李舜华示意侍奉的人出去,苏锦绣瞧着几个人都有些脸生:“皇上把人都换走了?”


    “没有全换,李家带来的妈妈和萝儿还留着。”李舜华轻抚了下肚子,目光柔和了几分,“皇上是担心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那我让李夫人给你送来的人?”


    “在呢,我把她也留下了,和萝儿一起。”这是锦绣送到李家的,专程送入宫来照顾自己,李舜华怎么也得保下这几个人在自己身边,“你放心,我省得。”


    见她自己有了防范,苏锦绣放心了些:“接生婆子呢,可备妥了?”


    “我娘之前入宫时说,现在刑部在审案子,是与之前我告诉你的那个关阿婆有关,倒是不知,她一家子遭了迫害才会离开上都城。”李舜华语气里有些不忍,“我只是听着都觉得伤心。”


    “审的差不多了,皇上没有与你提起么。”


    “有提一些,但那都是朝中之事,就是昭和宫那儿,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顾嫔,听闻是病了。”李舜华说罢轻叹了声,“忠勇侯府倒了,顾嫔的嫡母,宝相侯府那二夫人如今名声有些差,连带着顾嫔都受了影响。”


    “她也不冤枉。”苏锦绣没觉得宝相侯府这些小姐哪里值得同情,顾林曦是宝相侯府二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又是要送入宫为宝相侯府添荣耀的,怎么会没有手段,“她再受影响,如今也封了嫔。”


    “我如今也没心思看着那些。”李舜华原本与太子妃她们的关系还不错,但六月那回过后,各自之间都产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她现在一门心思在腹中的孩子上,别的暂且也不想了。


    “关阿婆家人的案子了结后,我就让李夫人带她入宫,有她在你身边照看,我想能顺利许多。”


    李舜华拉住了她的手,感激之情溢在眼底:“锦绣,总是要麻烦你替我操心这些事。”


    “说什么傻话,你也帮了我许多,要不是你告诉我有关阿婆这个人,我又怎么能找得到她,我娘能顺利生下孩子也多亏了她。”苏锦绣说罢笑了,“我们相互致谢做什么,多见外。”


    李舜华也笑了:“那好,说说你与你那未来夫君的事。”


    苏锦绣撇向她身后的屏风:“这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可知他是何时求的圣旨。”李舜华轻笑着,“就在他出宫回施家之前,皇上问他有何所想,他说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看开生死,唯有一件心愿未了,希望皇上成全。”


    苏锦绣微怔,倒是不知他是这么求的圣旨,她以为是圣旨下来的前几日,没想到出宫前他就求了。


    “锦绣,施大人对你可谓是情深义重。”李舜华认真的望着她,“他肯挺身而出为你挡剑,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无可比拟。”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苏锦绣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有些别扭。


    李舜华笑的开怀:“皇上与我提起过许多回,关于这施大人,是个十分有趣之人,锦绣,你们很般配。”


    苏锦绣回眸看她,李舜华脸上满满的真心实意,这一晃神,犹如在前世,她也是这般拉着自己,只是脸色要差一些,精神也没这么好,她拉着她,不住的强调施正霖不会辜负她,他对她是在意的,让她不要和他再置气。


    “是么。”苏锦绣低声道。


    “是啊,皇上还是太子殿下时就与我说起过,当初做太子伴读时,不愿意的事,殿下都拿他没办法,我还想着读书人是不是都硬脾气,他待所有人都一样,唯独是对你。”李舜华眉眼间都染了笑意,她是真的为锦绣高兴,施大人是良人,他们在一起一定能够幸福。


    苏锦绣这才恍然觉得,自己的身边都是说客,就没谁说施正霖不好的。


    不免的,她就有了些女儿家的小脾气,撅起嘴看着李舜华:“我不好吗?”


    “好,你最好了,你比谁都好。”李舜华大笑,“谁都般配不上你,也就施大人,还勉强配得上。”


    这话听着十分顺耳,苏锦绣咧嘴一笑:“这还差不多,再多夸我几句。”


    李舜华哭笑不得,抬手轻戳了下她的额头:“你要是个男儿,我怕舜英都要上门去求嫁了,如今她都定下亲事了,嘴里还是一直念叨着你。”


    “我要是男儿,你都得让我娶回家,嗯,你们都喜欢我,那全娶回去。”


    “你想得美!”李舜华嗔了她一眼,“幸好是女儿家,否则一准儿是个祸害。”


    苏锦绣觉得‘祸害’这个称呼深得她心,比西市那些混混们取的要好听,仰头一看,聊的久了有些忘了时辰,竟已是傍晚,苏锦绣便要走:“皇上该来看你了吧,那我先回去。”


    “再留会儿。”李舜华拉住她,让萝儿下去布桌,“皇上近日很忙,就是来了也很晚,不打紧。”


    苏锦绣算了算时间,先皇驾崩后,新皇登基,正是要大展拳脚时,光是这几年里都要颁好几个新政下去,只不过这些哪样都离不开钱,苏锦绣还记得,当时新皇登基的第二年,皇后娘娘还筹办了个捐赠,邀请了许多女眷入宫,倒是筹集了不少。


    想到此,苏锦绣愉快的答应下来,想着等下挑时候和舜华提一下,让她在皇上那儿出个主意,女眷这儿再怎么筹,也不会多过朝堂上,让信任的官员首当其冲出面,后面就会有响应的,筹集到的银子也就多了。


    舜华这身子骨不适合筹办,更不合适去抢正宫娘娘的活,让她在皇上跟前无意提一下,皇上是聪明人,肯定自己会有注意,到时既解了一部分难题,又能让皇上再高看舜华一些,只抒发情绪做个解语花,与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后者可高了许多


    离宫时天色微暗,苏锦绣让冯叔带她去了一趟西市,正好给周采薇送去从舜华那儿要的去疤药膏。


    这个时辰的西市很热闹,进了巷子后安静许多,到李家这儿,李俊生和周采薇都在。


    但周采薇不太欢迎自己。


    她们俩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不对盘的,饶是现在,苏锦绣来送药给她,周采薇心里感激,嘴上却说不出口。


    倒是李俊生,一直在感谢她,家中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可以回赠的,就赠了苏锦绣两幅他自己的墨宝。


    带着这些离开,周采薇送她到了巷子口,快出去时喊住了她:“苏锦绣,你明年就要嫁给施正霖了?”


    一路上说的都是别的事,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苏锦绣愣了下后点头。


    周采薇皱着眉头警告:“他那样一个人,你可要小心了。”


    苏锦绣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样一个人?”


    “睚眦必报,也不会对女子怜香惜玉,更不会哄人,他说话都能把人气死,你要小心了,圣旨已下,是皇上赐婚的,你也不能反悔,你嫁给他之后自己注意点,千万不要得罪他。”


    “”苏锦绣看她一脸认真的嘱咐,忽然很想笑,还是忍住了,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以前我大哥说,他连太子殿下都敢得罪,你想之前在周家,虽然是我错了,但他真的是半分面子都没有给我。”周采薇分析的头头是道,“往后你与他相处时,他肯定也是这样,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他对哪家女子有意思,我听说他与同是崧泽书院出来的一个同窗关系很好,经常同进同出。”


    周采薇说到一半儿顿住了,看着苏锦绣,欲言又止。


    “”苏锦绣已经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崧泽书院里出来的同窗,关系很好,那不就是南药么,她都想到哪儿去了!


    “苏锦绣,我也没那意思,就是让你多注意些,我看他,我看他对女子并不客气。”也不知道周采薇现在想的是什么,说着说着眼神还飘忽不定了,末了,转身回去前她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怎么会把你赐给他。”


    苏锦绣目送她走远,还记得她刚刚转身时纠结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晋江老抽,抽的你们都以为锁章节是有不可描述的内容,其实凉子也很想写啊,也很想有荤腥,咳咳咳咳,有时我们自己发挥点想象力~


    如果刷新不出来之类的问题,应该就是晋江抽了,凉子并没有设置什么,所以大家不用着急,耐心点,傲娇的晋江总是会抽完的


    第127章 127


    下半年过得很快, 时间悄悄溜走,从秋入冬, 第一场雪下来时候,已是十二月。


    大雪比往年迟了些,下的时候异常猛烈, 几天的功夫,整个上都城便在白雪覆盖之下,银光一片。


    温度突降的快, 人便有些受不住, 所以这几日苏锦绣总觉得冷,也不乐意出门, 早上起来就窝在芳泽院里逗弄烨哥儿, 看他裹成圆球样还努力想要翻腾,抬手轻轻拨了他一下。


    宋氏进来时,苏锦绣正懒洋洋打着哈欠。


    “你外祖父过几日就回来了。”宋氏好笑的看着这姐弟俩,随着儿子渐渐张开, 眉眼间姐弟俩倒是很相似,尤其是这憨憨的表情时, 烨哥儿还不断的望着姐姐, 见她打哈欠, 也跟着模仿了一个。


    “嗯。”苏锦绣懒洋洋的回应,靠到软垫子上,烨哥儿趴到她身上,苏锦绣轻轻哎唷了声, 掂起他的小屁股,“可真沉呐。”


    宋氏看不过眼了,拍了拍她的腿:“这都懒散几天了。”


    “娘,我在外头你不让我出去,在家你又说我懒,做人女儿可真难啊。”苏锦绣朝旁边躲了下,笑嘻嘻反驳。


    宋氏气笑了:“你哪来的娇气劲,以前就算是下大雪,你也不会耽误晨练,现在倒好。”


    “那我回如沁轩去。”苏锦绣张着眼睛,眨了眨,起身后下了卧榻,慢悠悠走出屋,一阵冷风吹过来,她浑身激灵,连打了两个喷嚏。


    抬手轻轻揉了揉鼻子,冷冰冰的雪粒子落到脸上,透到了心里。


    苏锦绣微瘪了下嘴,回来快三年,她这日子是过的顺遂了,连带着人都养娇气。


    朝着如沁轩走去,早晨起来还有些浑的脑子渐渐清明,倒不是真的懒,而是近些日子她真的没什么事可做,十一月末时关阿婆的案子彻底了结,上都城中再无忠勇侯府,许府受了重创,七七八八有所牵连的,上都城中弥漫在权贵间的那一股异样气氛,到现在都没有散去。


    皇上对这些旧权动了手,别看忠勇侯府是因为老侯夫人犯案的缘故,案子会进展的这么快,却有皇上的意思在里头,这不,这一棍打下去,有不少人心都紧了几分,头顶着爵位只拿俸禄不干活的又不止一个,祖上庇荫是一回事,一个皇帝就换一代,入不了皇上眼的,日子总不太好过。


    所以忠勇侯府倒台后,这阵子,上都城中宴会都少了许多,月初,丰州那儿传来消息后,朝堂上以漯河王府为首的一些官员,站出来做了表率,捐了不少银两,紧接着朝堂上便纷纷响应,先不说他们心不心疼银子,由上到下都做了,多少也得拿出一些。


    后宫中也有些动作,那几日被传的最厉害的,要属于娉婷郡主所做的事。


    为了援应丰州灾害的事,娉婷郡主将郡王府所有的家产都拿了出来,包括她的母亲,郡王妃当年嫁过去时带的嫁妆,这些加起来,比朝堂上这么多官员捐的银两还要多。


    这一下,上都城中便歌颂起了这位从小无父无母,身世可怜的郡主,又歌颂她心地善良,不愧对先皇对她的疼爱,心系着百姓,更甚者,还有百姓为她去庙里祈福,知她从小身子骨不好,求菩萨保佑她身体健康,能长命百岁。


    可博了许多人的好感。


    一年前她去宗庙,对外也是为了祈福而去的,于皇上而然,她的此举解了当下所急,就是将功补过,这剩下的一年,也就不必去了。


    苏锦绣所知道的,她那腿伤也是恰恰才恢复,正当恢复后要送回宗庙,她便将郡王府的家产都献上了,这手笔,可谓是狠。


    快走到如沁轩时,雪渐渐大了,苏锦绣见到有个人远远走过来,待看清时微怔了怔,四哥?


    等宋司杰走到她跟前,苏锦绣瞪大着眼看着他,半响才冒了句:“四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向来注重仪表的四哥,什么时候有过这般样子,胡渣都冒出来了,满脸的憔悴,眼眶还有些浮肿,甚至衣服都有些乱,袍子上起了褶子,都没熨平整。


    苏锦绣以为自己看走眼了,走近了几步,确定了是真人后,忙将手里的暖炉塞给她,命冬罄回如沁轩去烧水,把宋司杰往如沁轩带,拍了拍他肩膀上的雪,见他身上没什么伤,忍不住道:“四哥,你这是让人给打劫了啊。”


    “我这是逃命回来的。”


    宋司杰的声音微哑,显然是给累的,苏锦绣听着更疑惑了:“你不是南下去了,怎么?”


    宋司杰轻摇了摇头,见她满脸的担忧,笑了笑:“我来看看你,圣旨下的时候都没来的及过问一下。”


    苏锦绣想的却不是这茬,抬手往他腰上摸了下:“四哥,你的玉佩呢钱袋子都没有,你从哪儿逃出来的?”


    “女孩子家的,别动手动脚,都是要嫁人的了。”宋司杰阻止她的动作,眼神微闪,明显是遮掩的,“都说是逃命出来的,哎,我说你别动了!”


    苏锦绣往后退了步,躲过他之后,手里吊着个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小荷包,笑眯眯看着他:“从哪儿逃命出来的?哟,这荷包绣的,比我还不济。”


    苏锦绣手里的小荷包,远远看着是个荷包,往近了看,这针脚缝的,苏锦绣多看几眼后对她自己的女红充满了自信。


    宋司杰哪里抢得过她,也不能抢,只无奈的看着她:“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同情我一下。”


    “那得看你从哪儿逃命出来啊,要是有人要追杀你,我可二话不说就替你杀回去。”苏锦绣看着荷包上绣的弯弯扭扭的一个姝字,扬长声调,“你连宋府都不回,眼看着外祖父快回来了,你不会是准备接着逃命吧?”


    对上苏锦绣那眼神,宋司杰就觉得不妙,怎么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可心底里又觉得这事儿不可能,这丫头整日忙别的事,哪里会知道他的事。


    “别胡闹。”宋司杰坐了下来喝了口茶。


    清竹从外面拿进来了一身衣裳:“小姐,这是从夫人那儿拿来的,是老爷的衣服。”


    苏锦绣朝宋司杰努了努嘴:“我爹的,你凑合先换上。”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桌上摆了些点心吃食,宋司杰的确也饿,进城之后就直奔苏府,苏锦绣见他坐下,靠在边上懒懒看着他:“说吧,这回打算逃哪里去?”


    “什么逃,我替二哥办事去。”


    还不承认,苏锦绣呵呵笑着:“四哥,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上回可已经有人找上门了,这回外祖父回来,你想逃哪儿去?”


    宋司杰身子一僵,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觉得她这儿的点心噎的慌。


    苏锦绣低头翻着小荷包,越翻自己越有自信,这水平,她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手艺差了:“四哥,我这儿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司杰少有这样纠结的时候,更是从未有过刚才那样不修边幅,对上苏锦绣关切的眼神,他岔开话题:“你好好备嫁,别的事不用你操心。”


    “那你不说我可告诉大哥去,你弄成这幅样子过来。”苏锦绣转过身朝门口走去,那干脆利落劲,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宋司杰哭笑不得:“你回来!”


    苏锦绣前脚迈出门槛,利索的收了回来,转身走到他对面坐下,抬起茶壶给他倒满,托腮看着他笑眯眯道:“早说不就完了。”


    宋司杰抬手就给了她一记,拿她没办法:“之前在东皋帮二哥一起办了个案子,那犯人杀人无数,最后逃进了东皋下的钟和山,钟和山那一带盘踞着不少山匪,最重要的是那边深山老林的,很难找到人,二哥就找了个人,从中周旋,给我们牵了钟和山里的一寨,让他们与我们合作,帮我们捉拿逃进山犯人。”


    “我知道,钟和山那一带盘踞的山匪,朝廷早就想剿灭了,就是因为难找,容易在里面迷路,这么多年下来就一直僵持着。”


    “之后还有过几次合作,我见那寨内的山匪,并非都是凶恶之人,就想劝他们归顺朝廷,却不想因此惹恼了他们,把我关了起来,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屋内安静了半响,苏锦绣轻啧了声:“四哥,你这样说一半藏一半,我可不能帮你,要不我还是去告诉大哥吧。”


    宋司杰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来找这丫头。


    “你说合作了好几回,他们和朝廷合作捉拿犯人,也不至于你劝几句就恼怒成这样子,还要你这么狼狈的逃出来,反过来说,他们要是不喜欢朝廷,又凭什么愿意和你们三番四次的合作,你这话漏洞百出,不对啊。”


    苏锦绣直直看着他,不留情的戳穿:“要不你再想想怎么编我会信。”


    宋司杰看着她,越想越觉得这丫头有问题:“蓁蓁,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锦绣呵呵笑着,镇定的甩着手里小荷包:“我能知道什么呢,我只知道啊,你逃命出来都不忘把这个带在身上,针线的水平又比我还不如,肯定不是上都城里这些爱慕你的姑娘所绣,这天底下,女红做的比我还差的,她很有可能是从来没学过,你自己说说,是招惹上了什么人了,又是担心人家找上门,又是逃命的,该不会与你们合作的是个女寨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晚了,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晒着,已经不是晒黑几个色度的问题


    第128章 128


    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拿自己女红不好来作比较, 苏锦绣这儿也是头一份,宋司杰却被她那句‘女寨主’闹的有些心慌。


    可他就是拿这丫头没办法, 别看她笑眯眯的,转个背真能把这事儿给捅到大哥那儿去,回头等外祖父回来, 那他就完了。


    “女寨主个鬼,你成天在想什么。”宋司杰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 “我被人留在山寨里这么久, 你倒好,拿这些威胁我是不是。”


    苏锦绣撅起嘴:“你不肯说, 那就是有了, 被女寨主关起来,肯定是逼迫你成亲,你不从,所以把你关起来。”


    说罢, 苏锦绣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看他, 一脸求夸赞。


    “你有功夫想这些, 不如想想西市那个养着的废人怎么处置, 季世子可一直在派人找。”


    苏锦绣见好就收,四哥也不是个吃素的,要不是这趟回来太狼狈,她半个字都别想从他嘴里套出来, 真要逼急了他,好一阵子都找不到人,于是她也不纠缠了,将小荷包捏在手中当‘罪证’收好:“他可不是废人,用处大着呢。”


    “还想用他来诱郡主?”


    “那倒不是,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留着他还有别的用。”苏锦绣看着他,“倒是四哥你,别再出城去了,外祖父回来之后,我还想与他说一下漠北的事。”


    “我的事不用你这丫头来操心。”宋司杰揉了下她的头,笑了,感慨着,“没想到啊,我们蓁蓁也快要嫁人了。”


    苏锦绣就受不了他这幅样子,嘟囔道:“说好话也没用,外祖父问起来了我还是要说。”


    “那你行行好,用了我这么多人,也该嘴软了。”


    “那四哥你告诉我呗,到底什么原因被人绑在山寨里,又不是寻仇又不是要命。”


    宋司杰笑容微敛,拍了拍她:“以后再告诉你。”


    “行吧。”各退一步,苏锦绣招手,让清竹把已经收拾好的包袱拿上来,“衣服,银两。”


    宋司杰一愣:“你何时准备的。”


    知道宋家有人找上门来时她就准备了,只是不确定四哥什么时候会用到而已,苏锦绣将包袱往他怀里一塞:“刚刚准备的,还有啊,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风掌柜他们可得听我差遣。”


    “你又要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防着点事儿。”苏锦绣把他往屋外推,“行了你快走吧,晚了我娘就该赶过来看你了,到时候走不掉让大哥他们知道,可怪不得我。”


    宋司杰拿上包袱匆匆离开,苏锦绣看着他背影微叹了一口气,低头看手里的小荷包,从山寨里逃出来她信,可为什么原因逃出来,这可就值得猜想了,不过有一件事儿她是确定,四哥这回算是栽了,他与这位未来四嫂,可有的蹉跎。


    前世宋家很快落败,四哥的心思也都放在了宋家和关北门上面,与这位未来四嫂错过了许多次,到她意外死去,她都没有见到过这位四嫂。


    这回外祖父和舅舅他们都还好好的,宋家还是如此,许多事已经开始变了,她虽不能多说,至少之后可以帮四哥一把。


    苏锦绣想了想,风掌柜他们到底还是听四哥的,要他们去查,转个背就告诉四哥了,这事儿上,不能用四哥的人。


    “清竹,备笔墨。”


    宋司杰离开上都城后没几日,宋老将军回来了,小年过后上都城中热闹的很,到处洋溢着新年气氛,宋氏带着两个孩子前去宋家,到了之后,正巧有人前来拜访,等到了傍晚才见到宋老将军。


    一上来宋老将军就把外孙高举了起来,烨哥儿裹的严实,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对宋老将军的这个姿势喜欢得很,咧嘴笑着,逗的宋老将军心情也很好,举了几回后单手抱着:“像是咱们老宋家的人。”


    宋氏瞪了他一眼,以前蓁蓁出生的时候他也这么说,总把苏家和宋家分的这么开,觉得读书人没用。


    宋老将军权当没收到女儿的警告,看女婿也走进来了,掂着外孙倒也再强调这苏家宋家,就是喜欢的很,扭头就和长孙宋司明道:“等大一些,就让他和壮哥儿一块儿习武,正好有个伴。”


    “爹,他还小呢!”宋氏不赞同,每每到这时候,爹脑子里想的都是习武。


    “小什么,你两个哥哥,还有四个小的,蓁蓁也是,哪个不是三五岁开始学,这就得趁早。”宋老将军早就想好了,逗着烨哥儿道,“这过几年我也该退下了,回家就教这些小的。”


    “那也得看他想不想学,万一他没兴趣呢。”宋氏走上前,擦了下烨哥儿嘴边淌下来的口水,“爹您也别总想着学武,退下了就在家好好休息。”


    “有什么不想学的,咱们老宋家的孩子,哪个会不想学。”宋老将军一下就虎了脸孔,本来就挺严肃的脸,板下来就更吓人了,这么近的距离,烨哥儿愣了愣后,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爹您真是的!”宋氏从他怀里抱过儿子轻轻哄着。


    宋老将军也生气了,学武有什么不好,他三个孩子养下来,四个孙子还加上蓁蓁,哪个不是如,他又没说要学成什么样子,和壮哥儿在一块儿有什么不好。


    眼看着厅堂里气氛要僵了,苏承南忙打圆场:“爹说的没错,早点学也好,强身健体,像司杰他们一样,也能防身。”


    宋氏不是不乐意让孩子学,而是每次回家,爹总会在说学武后反过来贬读书人,多少回了,明里暗里不就在说承南是个读书人没用,她也没少为这事儿和他置气。


    宋老将军哼了声,这时苏锦绣跟二哥一块儿进来了,瞧厅堂里是这气氛,再看外祖父那脸臭的,娘的脸色也不好,余下的人都有些尴尬,一下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外祖父,您有没有抱过烨哥儿啊,他生出来的时候还没我重,丑死了,我娘还说他和我长的像,幸好后来长好看了些,要不然我才不承认。”苏锦绣笑嘻嘻挨到宋老将军身旁,挽住他的胳膊,见他脸色缓和不多,冲着大哥使了个眼色,“哎,四哥人呢。”


    宋司明配合道:“出城有一阵子了,一直没回来,就派人送了封信回来,说是还要过阵子。”


    “我看四哥准是在外做了什么坏事,连家都不敢回,躲着呢。”苏锦绣说的一脸肯定,很果断的出卖了他,“几天前他来我家找我,灰头土脸的,问我要了盘缠。”


    宋司仪眼角一抽,为老四默哀了着,果不其然,宋老将军瓮声哼道:“他做了什么坏事不敢回。”


    “我也不知道,四哥他不肯说,神神秘秘的,走的那么匆忙,连我受伤他都没过问一句。”


    这下宋老将军的注意力全在苏锦绣身上了:“受伤,你受什么伤了!”


    苏锦绣可怜兮兮的伸出左手,被剑划伤的地方早已经掉痂了,但当时割的很深,疤痕哪容易这么快好,到了宋老将军眼里就更严重了:“还伤哪儿了。”


    “我倒是没伤的严重,别人替我挡了一剑,差点没命。”苏锦绣把那天施正霖受伤的情形再夸大了两分,“您说是不是很危险。”


    宋老将军扭头呵斥长孙,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他。


    宋司明可松了一口气,家里上下谁都怕祖父,唯独是姑母和蓁蓁不怕,姑母的脾气其实又像极了祖父的,每回他们吵架,都得蓁蓁来劝,他和二弟他们要是劝上一句,他会连他们一块儿骂上,根本不消气。


    “祖父,大哥是怕您担心,关北门那儿够忙的了,再说我现在不也没事。”苏锦绣即刻展了个笑颜,反过来安抚宋老将军,“爹给我找了最好的大夫,我本来还担心以后不能握剑了,现在好了之后,一点影响都没有。”


    “怎么会有人要对你动手。”宋老将军远在关北门,知道定北王谋反的事,对苏锦绣受伤的事一无所知,如今听她说了大概后,一下就抓到了这个点,她才是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人对她下死手。


    “外祖父您放心,这仇我已经报了。”苏锦绣笑着保证,“我不会让人欺负去的。”


    “谁敢欺负你!”宋老将军听着就觉得这事儿透着奇怪,又对施正霖有了些好感,“施家那小子还替你挡了一剑,倒是有胆识。”


    “有您在,谁敢欺负我,他们不长眼呢。”苏锦绣朝他耳畔靠去,轻轻说了几句,宋老将军的脸色一下就有了变化。


    “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等会儿我再与你详说。”


    “哈哈哈哈哈哈。”宋老将军忽然大笑,“丫头,随我去书房里。”


    宋老将军出去后,厅堂内气氛缓和了不少,宋氏看了眼女儿,眼看着快开饭了,也就只有军营里的事才能让爹废寝忘食:“你与你外祖父说了什么。”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苏锦绣快步跟了出去,她现在心里想着的可全是她说完后外祖父的反应,看他这么高兴,想必对于这塔坨族,外祖父也早想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好赶上了,明天在家休息,凉子会多写一点~久等了


    第129章 129


    祖孙俩一聊就是好几个时辰, 前厅那儿也没等他们,怕他们饿着, 差人送来了一些吃的,也没打扰。


    这会儿窗外天色已黑,热热闹闹新年之际, 还时不时有孩童们玩耍的爆竹声传来,宋老将军从那有些泛旧的羊皮卷上收了神,抬头看外孙女, 见她红扑扑着脸颊还一脸兴奋, 再一次感慨,这要是个男孩该有多好。


    四个孙子里面, 长孙擅绘阵, 小二去了刑部,他就是吃那口饭的,在查案上有一手,他也不会硬把孙子往别处拽, 小三虽说功夫最好,去还不如小四机灵, 可四小子吧, 什么都会, 性子却不安定,家里最小的一个聪明是聪明,就是纵容多了,自己在外养了一帮人, 也不知道鼓弄些什么,再过几年要把他揪去营里让他老爹训着才行。


    看来看去,这丫头最得自己的心,就连这事儿上,都说到他心坎里了,别人都当他宋众庭威风着,这么多年没吃过败仗,把关北门守的如此太平,可谁能晓得他心里还有口憋屈,光守不打,算什么好汉。


    早年间他就上奏过,但先皇没答应,要打入漠北将塔坨族拿下,不仅仅是耗时耗兵力的问题,还容易在漠北引起恐慌,打了一个塔坨族,别人就担心是不是还会连着打,怕那些族联合起来反抗。


    上奏了几回后,宋众庭也提出过很多解决的建议,先皇还是让他守住,久而久之,随着塔坨人越发凶猛,他这份心也就压下去了,可压下去归压下去,总还是惦记着的。


    如今外孙女提出来,他这就又有了心思。


    听着也深觉得有些道理,一个没打过仗的丫头,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着实让他震惊,之前在漠北,她与那几个毛头小子一起,就敢冲进人家族里去,这份胆识,叫宋众庭又是赏识又是遗憾。


    “外祖父,过两年皇上一定会起这心思,之前我们去漠北的时候,这塔坨族就已经吞并了不少小族,若是坐观山虎斗也就罢了,能捡现成,可在漠北,塔坨族是虎,别人可都是兔子,我们不能渔翁得利,反倒是养肥了他,到时他卷土重来,可没现在这么好守了。”


    苏锦绣抬起头,宋众庭看着她,脸上带着笑意:“丫头,这几年你都在学什么,比你四哥知道的都多。”


    怕被外祖父看出端倪来,苏锦绣揪了下袖子:“我对女红没兴趣,就找了些兵书看,之前和四哥去过定北王府,后来又在定北王的庄子里救了两个驱兽族人,这才知道那些事。”


    “那之前在宫中要杀你的人,可查到是谁了。”


    “查到了,也解决了,外祖父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了去。”苏锦绣笑意淡了几分,已经吃过一回亏,再要中招那她还走这一遭做什么。


    “丫头,咱们老宋家,不主张惹事,可也不会叫人随意欺负,谁要招惹了你,尽管打回去,外祖父在后头给你顶着。”宋众庭也知道,孩子们大了,一个个都有心事,你要想问个透彻,他们未必肯交代清楚,不过这自家人的风范不能丢,“你外祖父我的身子骨还能动,这刀也没钝,站住这理儿,谁都不用怕。”


    “外祖父,我不怕。”苏锦绣咧嘴笑着,顺带夸着他,“您宝刀未老,比谁都厉害!”


    “哈哈哈哈。”


    宋众庭的朗笑声传到了书房外,宋氏停住脚,看了眼丈夫。


    苏承南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还是别进去了。”


    “我爹他每回都这样。”宋氏轻叹了声,跟他一起下台阶,“就算是退下了,在家肯定也闲不住,先皇器重他不假,但如今的皇上”


    “当今皇上是个惜才之人,岳父也不是手握兵权不肯放,不会发生你想的那样。”苏承南倒是觉得,岳父这样也许更对年轻皇帝的心,简单也直接,打仗之人可没朝堂上这些官员的心思,也好应付的多。


    “希望如此。”宋氏听到书房内又有笑声传来,神情松缓了许多,“我爹每次回来都说那些,你别往心里去。”


    “你也说了,岳父就是那样的脾气,他到底还是心疼你,心里也向着我们的。”苏承南一直都知道这个岳父是口硬心软的人,领兵之人,有时说话就是如此,又是长辈,心里执拧的很,没什么坏心,做小辈的何必计较。


    夫妻俩说着,走远了,书房内宋众庭忍不住摸了摸苏锦绣的头:“行啊丫头,不亏是我宋众庭的外孙女。”


    苏锦绣嘿嘿笑着,又提了几件四哥的糗事,出卖的毫不手软,书房的气氛也是极好


    夜很深,临近年三十这几天,上都城会热闹到很晚,宫里也是如此,各宫各院的,都还忙着新年的事。


    缀锦阁内稍显安静,季舒窈才能下地没多久,齐嬷嬷扶她到了外屋,靠在卧榻上,她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大雪,消瘦许多的脸庞上不知闪着什么情绪。


    过了会儿,外头走进来一个脸生的宫女,走到卧榻前,垂下头禀报:“郡主,季世子来看您了。”


    “这么晚了。”齐嬷嬷轻叨着,看了眼郡主后,“去请世子进来。”


    宫女出去后没多久,季璟琛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宫女,手里捧着两个看着就不轻的锦盒,进屋后掸了掸身上的雪,看到季舒窈就这么坐在窗边,眉头微皱:“别着凉了。”


    “哥哥。”季舒窈转过身,微笑望着他,“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才忙完丰州的事。”季璟琛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你的身子才刚好,得注意些,可别染了风寒。”


    季璟琛顿了顿,又道:“郡王府那些家产已有不少,你娘留给你的还是放着罢,那是她给你的嫁妆。”


    “事有轻重缓急,当下正是用钱之时,我留着这些有什么用,这么多年吃穿用度也都是宫里出的。”季舒窈语气很缓,柔柔的却不容置否,“再说了,我真要嫁了人,皇上又岂会亏待我。”


    “你是郡主,出嫁时定是要风风光光的。”


    季舒窈莞儿一笑:“那不就行了,哥哥不用担心,我现在这样很好,身为皇族中人,为百姓做这些是应该的,唯有大魏的百姓都不必为食不饱衣不暖奔波,皇上的天下才能更太平。”


    季璟琛望着她,经此一难,娇娇更懂事了,之前捏造圣旨一事,想必是她冲昏了头心中对子凛执著太深。


    这样也好,皇上为子凛和苏姑娘赐了婚,娇娇放下了,如今身体也好了许多,来年再为她择一门亲事,他也就放心了。


    屋内安静片刻,齐嬷嬷放下点心后出去了,季舒窈手捧着杯子轻轻道:“璟琛哥哥,邙山那儿,可有那人的下落?”


    “还没有,你放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只剩下个骨头,我也会找到。”


    季舒窈看着他,眼神忽闪:“哥哥还没放弃。”


    “事关你的安危,我怎么会放弃。”提到这个,季璟琛的脸色变的严肃,“他能从宗庙将你悄无声息的掳走,怎么可能是单枪匹马,他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若不把他身后之人揪出来,我心中难安。”


    季璟琛更为担心的事这个林牧背后的人还会做出些什么来,他不是没怀疑过会不会是定北王的余党,但后来细想便觉得不可能,如果这些都不是,能在宫乱时混入宫中,又有本事随意进出宗庙,实力也不能小觑,谁知之后还会做出什么来,林牧不过是受人指使办事,其背后的人才是威胁所在。


    握着杯子的手轻轻一颤,季舒窈敛着神色,语气极轻:“哥哥就没怀疑过苏家小姐么。”


    季璟琛一怔:“娇娇,她可救了你。”


    “我就是觉得她好像与那人挺熟的。”季舒窈松开手,笑了笑,状若无意,“我被关在小屋里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是苏姑娘和那人的声音,两个人不像是起争执,倒像是寻常说话,哥哥你们来了之后,明明是把人抓住了,他却跳崖,我便觉得奇怪,他是不是把去了刑部后招供出什么人来,所以才会自尽。”


    “他自尽是为了保背后之人是肯定的,但与苏姑娘无关,此人当时在宫乱时险些杀了苏姑娘,若不是子凛挡那一剑,苏姑娘肯定是要没命。”对这件事季璟琛不再有什么疑虑,皇上曾说起过,他也查了,但苏锦绣的确是为了追踪林牧才出城去的,宗庙那儿也没有出现可疑的人,凭借她那些手下的功夫,是不可能悄无声息从宗庙将人带走。


    季舒窈揪紧衣服,强忍着,笑着还要表达谢意:“哥哥说的是,也多亏了她及时出现。”


    “我就不多留了,你早点休息,如今天冷,这窗也别这么开着,吸了寒气可不好。”季璟琛起身,不放心的又叮咛了几句。


    “我知道了。”季舒窈起身,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他,“哥哥,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季璟琛替她拉了下盖在腿上的毯子:“什么事?”


    “缀锦阁里,除了齐嬷嬷之外,别的人虽做事利落,但我还是有些用不惯,可不可以让问琴和梓棋回来,别人也不用,就她们两个,之前的事是我犯的错,其实与她们都无关。”


    季舒窈哀求的看着他:“她们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往后即便是我出嫁了,也想把她们带在身边。”


    当时因为季舒窈犯了错,缀锦阁这儿所有人都给遣了,就连齐嬷嬷也是在季舒窈受伤后才回来照顾她的,如今这边的人都是皇上安排的,用不惯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是两个宫女,季璟琛是这么想的:“我去看看,到时给你安排。”


    季舒窈心中一喜:“那我先谢过哥哥了,齐嬷嬷。”


    齐嬷嬷在外哎了声,送季璟琛出了缀锦阁,回来后季舒窈已经下了卧榻往床边走去,齐嬷嬷赶忙扶住了她:“郡主该等我回来的。”


    “御医也说了让我多走走,总不能一直由人搀扶着。”季舒窈显得很高兴,“嬷嬷,你叫人去把问琴她们的屋子收拾收拾,说不定年前她们就能回来了。”


    “好。”齐嬷嬷也高兴,若是问琴她们回来,郡主又能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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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很快到来,上都城中每年都是这般热闹,年三十过后,一直热闹到元宵过后才平静下来,这时冬去春至,春寒料峭,上都城的百姓们也不怕冷,都等着三月末选秀的再一次热闹。


    悄悄的,先前也没消息,各家忽然收到了来自陈王府的喜帖,陈王世子要成亲了,日子就定在三月中,娶的还是张国公家的小姐,距此两个月的时间都不到。


    可这成亲的消息等喜帖都发了才传出来,这一点都不像陈王府的办事风格,不消两日,隐隐就就有些话传开来,听说是陈王府世子摊上事儿了,没办法,这才匆匆成亲。


    至于摊的是什么事,具体的却没说法。


    苏家这儿也收到了陈王府的喜帖。


    第130章 130


    苏家和陈王府其实没什么关系, 实在要说有关,她和陈王府的几位少爷还结着怨。


    但因着施家和苏的婚事, 施尚书与陈王爷在朝中时常打交道,还因着宋家的关系,所以这喜帖就送到了苏府。


    陈王爷在上都城中的人缘不差, 既然帖子都来了,也没道理不去,宋氏很快备了贺礼, 到了三月十六这天, 与丈夫一起,带着苏锦绣前往陈王府参加喜宴。


    他们到的时候是正中午, 陈王府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陈王爷和陈王妃满面喜气的在招待客人,偌大的陈王府内,到处都是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


    女眷们被安置在了前院左侧的花园里,苏锦绣很快就遇到了顾楚楚, 后者一脸无趣的坐在池塘边上,看起来像是强打的精神, 苏锦绣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楚楚扭头, 见是她,脸色缓和了下,很快又耷拉着:“你来啦。”


    “怎么了?”苏锦绣见她一抓一大把往池塘里喂鱼,从她手里接过盘子搁在一旁, 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打算把它们喂肥了改日要加菜。”


    “有点心烦。”顾楚楚见盘子被她拿走了,便揪长在假山上的草芽,往池塘里丢去。


    这哪儿是有点心烦,都写脸上了,苏锦绣见她不愿说,便拉起她朝外面走去:“我还是第一回来这陈王府,我们走走去。”


    “陈王府有什么好走的,不都一样。”顾楚楚嘴上不愿意,还是跟着苏锦绣走了,从左侧花园往内就是个不大的坪地,养了些花,这月份才长花苞,不过为了迎陈王府的大喜事,这边又添了许多开了花的盆子,这样瞧起来倒也好看。


    两个人过了坪地往里走,才到拱门口,一个身影匆匆朝她们这儿走过来,头还朝后面看呢,人就和苏锦绣撞上了。


    “茗玥?”苏锦绣认出了这冒冒失失的丫头,周茗玥见是她们,人都还没站稳呢,慌张着神色朝后看去,苏锦绣顺着她方向望过去,那边花坛边一个人影匆匆走过,微弓着背,穿的挺普通的,是个女子。


    “锦绣姐姐,小郡主。”周茗玥回过神,小声叫道。


    苏锦绣觉得奇怪,这丫头平时见到自己可傲着呢,今儿怎么了,开口就叫她姐姐,又软又乖,于是笑着打趣她:“冒冒失失的怎么了,与谁碰面呢刚才?”


    谁知苏锦绣这么一说,周茗玥小脸就白了,眼神闪躲着,一看就是有事儿,垂着头支支吾吾:“没什么事,我我就是刚才不小心撞到个了陈王府里的人,这才又撞到了你。”


    “今儿是怎么了。”苏锦绣茫然,一个无精打采,一个明显像是藏掖着,“你在里面做什么?”


    “没没什么。”周茗玥撞见她的眼神,更显得慌张了,“我去找我娘。”


    说罢,从苏锦绣身旁挤过去,匆匆走掉了。


    苏锦绣转头看顾楚楚,后者给了她一个‘我也不知道’的眼神,两个人走进这园子,比起前面那几个,这儿安静许多,都没什么人来往。


    顾楚楚的状态比刚才好了一点,指了指前面四通八达的几个出口:“再往里就是陈王爷那些妾室姨娘住的地方,还有他那一大帮子的庶出子女。”


    顾楚楚说一大帮子,这数量也只多不少,苏锦绣所知道的,陈王爷可是相当的好美色,所以他的几个儿子,以陈王世子为首的,在这事儿上无师自通,并且加以‘发扬光大’也是他遗传的好。


    说起陈王府这些,顾楚楚的话多了些,不免就要说到之前和苏锦绣有过节的陈筏他们:“说起来,自打上回的事情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听说去年被陈王爷送去了营里,估摸着吃了不少苦头。”


    “张国公家的二小姐,我好像见过一回。”苏锦绣着实没太大印象了,似乎前世这张国公家的二小姐嫁的也是陈王府,那这事儿没有变,就是不太清楚其中的原因。


    顾楚楚脸色微变,又成了刚刚苏锦绣见到她时的样子,苏锦绣便瞧出了些端倪:“你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


    “也不全是。”顾楚楚叹了一口气,纠结着神情,末了问苏锦绣,“你觉得陈王世子这人怎么样?”


    苏锦绣想了想:“不怎么样。”前科太多,看样子男色女色他都好,又是绣花枕头稻草包一个,她仔仔细细想着,除了那副皮囊外,还真就没什么可取之处。


    “我也觉得不怎么样,可子佩喜欢,非要嫁给他。”


    苏锦绣觉得耳熟:“是张国公府的二小姐?”


    “是三小姐。”


    苏锦绣有些懵,张国公府三小姐喜欢陈王世子,嫁过来的是二小姐。


    顾楚楚叹着气:“你以为陈王府为什么会毫无征兆的发喜帖,邀请别人来参加喜宴,这事儿陈王府也定的仓促,年前陈王府和张家商议的还是子佩,没多少日子,定下来的却变成了子秋。”


    苏锦绣听明白了:“其中生了什么变故?”


    顾楚楚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陈王世子与张国公府的少爷一起,喝醉了酒,误闯了子秋的屋子。”


    “”苏锦绣想了下后道,“这二小姐的院子,怕是在内院吧,他们喝酒也不可能在内院喝。”


    顾楚楚脸上闪过一抹讽刺:“她的院子自然在内院,不过当时她是在外院的客房内休息,否则你以为一个庶出的,还能进的了陈王府的大门,坐上这世子妃的位置。”


    “难怪陈王府忽然就发了喜帖,之前还没什么征兆。”估摸是两家将这事儿都瞒的很死,没有传出去,而楚楚会知道,是因为她和那张家三小姐的关系好。


    “就是元宵过后才发生的事,原本两家议亲,是为了子佩和陈渊的婚事,因为还没定下来就没对外说,即便是定下来了,日子也不会这么急,谁知道这节骨眼出了这么一桩,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总是要负责,都是张国公府里的姑娘,未免外传,很快就敲定下来了,子秋比子佩还年长了一岁,日子就定到了三月。”


    顾楚楚说的时候语气倒没有显得气愤,倒是满满的不屑和瞧不上:“我看那陈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子佩嫁给他以后还不知道吃多少苦,就是这事儿太不地道,那丫头到现在还在家里哭呢,她爹娘还管着她,不许她出门。”


    “那这也算好事了。”苏锦绣听罢,淡淡评了句,“你就为这事儿烦心?应该高兴才是。”


    “我就是看子佩那么伤心”


    “长痛不如短痛,陈渊在上都城里的名声又不好,全仗着世子的名头,一时伤心总好过将来糟心。”苏锦绣靠近她轻声说了几句,顾楚楚瞪大眼睛望着她,苏锦绣笑了,“你把这些事儿告诉她,看她看伤不伤心。”


    顾楚楚拉住她,低声道:“这些是真的?”


    “那还有假。”


    “那也太过了。”说罢,顾楚楚语气坚定了几分,“幸好子佩没嫁给他。”


    “所以啊,你不必为了这事儿烦心,该高兴才是。”苏锦绣挽起她,笑着往小径那边的走廊前去,过了花坛后笑容微滞,脚步也慢了下来,正对面迎来了两个人。


    会在陈王府看到宁延并不是奇怪的事,但见到刘莞儿,却是意外的很,身为宁府的妾室,陪着宁延来这样的场合,那真正的女主人宁夫人身在何处。


    宁延看到苏锦绣,神情随意的很,倒是刘莞儿,看向苏锦绣后先是一愣,随后笑的温婉,柔柔唤了声锦绣:“适才我在前面见到你娘了。”


    “宁大人好兴致。”苏锦绣呵呵笑着,莫不是前面还有个宁夫人在,这妻妾能一块儿带出门来参加别人的喜宴,绝对是上都城里独一份。


    似是猜到了苏锦绣话里的意思,刘莞儿笑着替宁延解释:“夫人病着,让我陪大人过来参加喜宴。”


    “你们慢慢逛。”苏锦绣点了点头,对刘莞儿在宁府的生活没什么兴趣。


    快经过他们身边时刘莞儿叫住了她:“锦绣,还没恭喜你,亲事都定下了。”


    苏锦绣淡淡嗯了声,刘莞儿很快又接了话:“老夫人病着,我也一直没去看过她,不知她现在可好?”


    “好,好的很,就是每每念叨到你,林妈妈就得去请大夫。”苏锦绣眼底露着一抹玩味儿,“你也别来看她了,我担心她一见到你,这两年的身子都白养了,她那么大年纪也折腾不起。”


    刘莞儿看了眼在旁没作声的顾楚楚,神情有些尴尬,又十分的无辜:“锦绣,你别这样。”


    苏锦绣正眼看她,气色不错,养的也挺丰润,看来她在宁府的日子过的挺好,可这与苏家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我要怎样呢,你们刘家把我祖母气成这样,你还指望我现在与你和和气气的说话,刘莞儿,你和苏家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何必套近乎呢,硬是要说很熟,不觉得尴尬?”


    刘莞儿没想到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苏锦绣说话都这么狠,一时间也下不来脸面,神情却是更委屈了,偏生宁延就是吃这套的,还百吃不厌,刘莞儿又是自己的妾室,苏锦绣这么说岂不连他都指责进去了,遂开口:“苏姑娘,莞儿只是想恭喜你一下,你不必这样针对与她,再者她也没有做有损苏家的事。”


    “宁大人,你也太抬举了,我哪有空针对她。”苏锦绣呵呵笑着,“我们本就不熟,谈不上恭喜不恭喜,宁大人你也该管好自己的妾室,胡搅蛮缠也要分地方,这里可是陈王府,不是你宁府,你以为谁都得吃她这一套。”


    听到妾室二字,刘莞儿脸色微变,控制的住,揪着帕子的小动作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一直没吭声的顾楚楚听到这两个字时,投向宁延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怪异,转头问苏锦绣:“上都城里何时有这样的风气,出门参加婚宴,不带妻子带妾室,我可从没听说过。”


    顾楚楚的声音不重,刘莞儿却都听见了,她脸色一白,一旁的宁延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走吧。”


    苏锦绣挽着顾楚楚从他们身旁经过,还能听见顾楚楚的疑惑声:“不是说那宁大人很有手段,做生意也有一手”


    再有的一些话便听不全了,只有“拎不清”“奇怪”这样的字眼传过来,刘莞儿嘴唇微颤,胸口起伏着难以平复情绪。


    宁延倒是转换的很快,低头看了眼刘莞儿,安抚道:“没事,你不必在意她的话。”


    刘莞儿点了点头,一手挽在他胳膊上,紧了两分,跟着他朝内院走去。


    走的远时,顾楚楚这才吐露了一直想要说的话:“那宁大人莫不是个傻子,我哥还说他聪慧的很,做生意有一手,官场上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他不傻,他聪明着呢,你看他满院子的美人,何时出过乱子。”苏锦绣不管宁延带刘莞儿出来参加陈王府婚宴的目的是什么,这都与苏家无关,所以她也没兴趣知道。


    “我看他那妾室的做派,和某些人真像。”顾楚楚微噘着嘴,虽没有指名道姓,苏锦绣也猜到了她所说的是谁。


    顾楚楚忽然想起了什么:“哎,我听说娉婷郡主今天也来了。”


    苏锦绣微怔:“是么。”


    “是啊,听说是与张子秋有些交情。”


    “苏锦绣。”


    顾楚楚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了略带熟悉的叫喊声,苏锦绣抬头看去,榕树下站着一个人,高挑着身姿,目光炯炯,正望着她。


    乍一看苏锦绣还没认出人来,直到他走近了才认清楚,这不是周令瑜么。


    苏锦绣笑了,好歹一个训堂里出来,又在夺旗中合作过,关系也不错:“原来是周少爷,听茗玥说你在建昌府的军营里,这么快回来了?”


    周令瑜大步走到她面前,几年不见,原本没差多少的两个人,如今都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他像是没瞧见顾楚楚似的,就看着苏锦绣,语气里微不可见一抹生气,又像是质问:“你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今晚写不完第三更了- -,你们不要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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