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141
后半夜苏锦绣睡得很沉, 起先是心有堤防,后来实在是太累了, 梦都没做,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头顶传来了声音:“醒了?”
苏锦绣微怔,忙从床上坐起来, 施正霖靠在那儿神情微惬,像是已经醒了有一会儿。
不是梦,她是嫁人了。
就这么呆呆互看了会儿, 苏锦绣抬了下身子掀开帷帐, 望见窗外大亮的天,扭头看他:“怎么不叫我。”新妇第一天是要敬茶的, 哪能让长辈等他们。
“他们不会起这么早的。”以娘通情达理的性子, 怕是觉得第一天起的越晚越好,在她想来,睡得晚才醒的晚。
“谁说的。”前世他们就起得很早,早早去了前厅, 当时施夫人他们也早早等在那儿了。
苏锦绣不知道的是,施夫人是先派人来过枫院, 得知两个孩子起来后他们才准备, 所以不论早晚都是依着他们的。
喊了清竹进来, 在将帷帐拉起来时,苏锦绣看到地上的狼藉,眼角微抽,还是面色从容的下床了。
冬罄从柜子里取了衣服, 姑爷和小姐的这两身衣服是一起做的,当时绣样也是小姐选的,所以相配的很,苏锦绣转过身时施正霖已经换好了,她本想帮他披上衣服,这下倒是没用武之地,见他站到自己面前,便抬起手,替他将翻下的领子拂了下,由衷想着,他穿什么都挺好看的。
苏锦绣当年看到他的时候,撇开他这一身的才学名气,便是这张脸,令她一眼就喜欢上的。
如今看着,还是赏心悦目的。
一旁清竹和冬罄觉得,小姐和姑爷站在一块儿特别的登对,尤其是现在这样,旁若无人的,眼里只有彼此,感情多好。
吃过早食,两个人去往前厅,施尚书和施夫人果真是比他们先到的,施正烨也在,见到苏锦绣进来,施夫人脸上那笑容,简直是要乐开了花。
昨夜儿子也没喝太多酒,早早回去了,歇的迟才会起得晚,好事儿。
苏锦绣从清竹手里接过茶,跪到施尚书面前:“爹,您喝茶。”
施尚书也是不苟言笑的性子,瞧着有些严肃,接过茶杯时还让施夫人瞪了眼,轻咳了声:“往后你们夫妻要相互扶持。”
说罢将封好的大红包递给苏锦绣。
“谢谢爹。”苏锦绣将红包交给清竹后,换了一杯茶递到施夫人面前,一抬头,施夫人一脸善和的望着她,那笑容,心满意足的。
苏锦绣微怔,笑的几分甜:“娘,您喝茶。”
“哎。”这一声娘叫的,可把施夫人甜到了,乐呵呵从她手里接过了茶杯,直接从自己手里褪了个镯子套到苏锦绣的手腕里,“快起来,别跪着。”
这镯子太眼熟,苏锦绣戴了三年,去关北门的时候才摘下来,是施家上几辈传下来,给长媳的玉镯。
苏锦绣起身,轻轻摸了摸镯子:“谢谢娘。”
施夫人指着施正烨道:“这是正烨,正霖的弟弟,今年才接回上都城,咱们家人少,也没这么多的规矩,你不用拘谨。”
苏锦绣扭头,施正烨微笑望着她,祝福着:“娘,之前大哥已经带我出去见过嫂嫂了,大嫂,欢迎你到施家来,往后你与大哥可要和和美美的。”
“小叔子。”苏锦绣笑着和他打招呼,视线落到他腿上后,很快略过。
“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施尚书深知妻子的脾气,到时候说起来就没得停,起身提醒道。
一行人朝施家的小祠堂走去,苏锦绣嫁过来第一天要拜过施家的先祖,由施尚书在族谱上添上名字。
忙完这些快至中午,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吃过饭,施正烨到了浸药浴的时辰,施夫人差长子送次子回去,自己拉着苏锦绣进了内屋,招手让丫鬟将东西拿来,一个个木匣子,里面都是成套的首饰。
“这镯子是施家上几辈传下来的,你也不用觉得贵重,戴着便是,这些是之前我命人打的,娘知道你不缺这些,不过女儿家的,谁不是漂漂亮亮的。”施夫人拉着苏锦绣的手,这儿媳妇,她是越看越中意的,乖巧懂事,不矫揉造作,当时几回去苏家,她见苏夫人时也觉得投缘,那般脾气和家庭养出来的女儿,必定也好相处,最重要的是正霖他喜欢。
自己儿子什么脾气当娘的如何能不清楚,没谁比他更挑剔,入的了他眼的,必定是好的。
有了俩儿子,施夫人便想要有闺女,儿媳妇也是左盼右盼才来的,苏家那样,就这么一个女儿,都是在父母手里捧大的,如今嫁到施家,她也理当对她好,不让叫她受了委屈。
“娘,这太贵重了。”一副两幅也就罢了。
“这有什么贵重的。”施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手,“太瘦了,得补补,喜鹊啊,将我那支参去取来。”
从施夫人这儿离开,清竹手里捧了许多东西,回到枫院后,李妈瞧着这些,显得很高兴:“夫人这是看重小姐您呢。”
“将礼单拿来。”苏锦绣让清竹把礼单取来,翻了翻后,让李妈带人拿来了二哥送给她的两颗红宝石,加上原本就备好的,“傍晚去请安了就带这些。”
过了会儿,又有人送来了几本账簿。
施家并未分家,家中的大小事情都是施夫人在打理,如今施正霖成家了,施夫人便从里面分出了两间铺子给他们,当是贴补他们这个小家的。
另外几本账簿是施正霖这几年来所受的赏赐,为官才两年,算上过去做太子伴读,后来又得了皇上嘉奖,平日里用得少,积累下来就是十分厚实的一笔,这些施夫人早早打点清楚后,也都给苏锦绣送过来了,其中还有一个皇上赏赐的小庄子和一些地。
苏锦绣将这些收拾好后,已是傍晚。
抓紧着去了一趟施夫人那儿,出来时天黑了,施正霖在外面等她。
“怎么不进去?”
施正霖牵着她,朝枫院方向走去:“我若进去,娘还会说半个时辰。”
苏锦绣笑了,也是:“你一直留在南苑?”
“出门去了一趟吕家。”
“吕太医家?”
“嗯。”这阵子施正烨回来,都是找吕太医帮忙看的,但这几日不知是不是天气骤冷的缘故,正烨又犯了咳嗽,“胶州的天气,如今还很暖。”
苏锦绣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胶州从未下过雪,一年四季气候宜人,回了上都城,他怕小叔子不适应:“消息散出去又两个多月了,我之前问过薛太医,用不了多久林大夫就能回来。”
听到薛定奕的名字后,施正霖眼帘微动:“他不是师承林大夫,改日可以请他过来先为正烨看看。”
“对啊,之前宝音的病也是如此。”苏锦绣一直想着林大夫的医术高明,倒是忘了师承于他的唯一徒弟,薛定奕的医术也不差。
回了枫院后,简单用过饭,苏锦绣还得继续收拾清点嫁妆,施正霖坐在她旁边,手里执着一卷书,翻开着。
苏锦绣不擅长女红,算账却不差,这两年又帮宋氏打理了不少苏家的事,昨日抬过来的那些嫁妆,收入屋后的库房后,让清竹和冬罄两个人清点好,已经算了七八。
从账本中抬起头,施正霖正好翻了一页,垂下来的纸页上,苏锦绣看到了漠北的字眼,这目光便热了几分。
施正霖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苏锦绣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有什么最能引起苏锦绣的兴趣,莫过于那些,当初说起关北门时她都显得那么雀跃,施正霖便将书卷递给她,苏锦绣迫不及待接了过来,翻着他刚刚看过的,又往后翻了好几页,整个人都兴奋了。
“我怎么没看过这些。”苏锦绣哗哗往前翻,看到天禄阁的印章,明白了过来,先皇就给她三次进入天禄阁的机会,他却能时常进出,还能将书卷拿出来。
聪明如她,这会儿他翻这些,肯定不是因为兴趣,难道是皇上动了什么念头?上回他才提过皇上有攻打塔坨族的意向,这么快就要有动作?
“知己知彼。”
施正霖将书卷从她手里取回来,苏锦绣眼巴巴的看着他,自荐道:“我最清楚了。”除了外祖父之外,还真没人比她更清楚塔坨族,她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那边的山势。
这会儿又像是只小狐狸,明明心里勾着念头,面上还无辜着,狡猾得很。
施正霖将书卷放到身后的柜子上,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子呢,苏锦绣总不能扑过来抢吧,他望着她:“天色不早了。”
苏锦绣合上账簿,心里打着小九九,不说就不说,她就不信他不问她。
这神情她写在脸上了,还付诸于实际行动,进了小间后洗漱好,靠坐到床上后,也拿了本书。
施正霖出来后直接从她手里取下了书,落帐,就寝
第三天时回门,施夫人让苏锦绣捎了不少东西回苏府,到家后宋氏见她气色不错,便安心了许多。
以前苏承南和宋氏成亲后,三日回门时被宋老将军灌的东南西北都不认得,如今小夫妻俩回门,这情形缓和多了,前院偏厅这儿,翁婿俩浅酌几杯酒后改喝茶了。
傍晚吃过早午饭准备回施府时,施正霖半点醉意都没有,精神格外的好。
宋氏将还留在苏家的几箱子布匹装上车,正出门呢,缠了苏锦绣一天的烨哥儿抱着她不肯撒手了。
这回他学聪明了,上回奶娘抱着他没让他早早出来,姐姐才走的,这回学乖了,从头到尾没放手。
苏锦绣哄了半天才哄好,答应了很快回来看他,这才勉强松了手,脸上还挂着泪珠子,看施正霖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友善。
上了马车后,苏锦绣便向他提起,明天去一趟宋家,外祖父很快要回关北门去,也不知道他哪天走,她想早点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
苏锦绣想了想,好是好,有他在,更能说动外祖父,不过以外祖父的酒量和脾气,他还能撑到说的时候么。
作者有话要说: 骄傲脸,凉子以前也是开过火车的,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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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142
尽管做了准备, 隔天去宋家时,施正霖还是醉的不轻。
宋老将军在军中粗野惯了, 最不喜欢的就是上都城这儿文绉绉的一套,也不喜欢小杯小杯的来,施正霖事先想到过, 看到海碗时还是愣了愣。
到底是年轻人,和宋老将军差着两个辈分,酒来不好挡, 套路又不熟, 其中当然还有宋老将军刻意为难的意思在里面,宴席过半, 施正霖倒下了。
在旁的几位哥哥看的和乐, 倒不是不帮忙,上前也得倒,最后还是苏锦绣劝着外祖父少喝点,宋老将军转而让长孙陪着。
宋司仪帮着将施正霖扶到了客房, 苏锦绣送他出来,到了廊下, 苏锦绣问起四哥:“又走了?”
“你成亲过后第二天就走了。”
苏锦绣想了想四哥这阵子的“逃跑”路径, 人家是兵抓贼, 到他这儿怎么就成了贼逮兵了。
宋司仪大约知道一些,却不清楚事情发展到了哪种地步:“钟和山里那一带山贼横行,朝廷一直想清缴,只是时间的问题, 虽说我们之前因为查案的事有过合作,但一码归一码,司杰不好与他们走得太近。”
二哥说走的太近,其实用的很委婉,兵贼不两立,宋家的立场,有一天也许就会与钟和山那些山贼兵戎相见,到那时,四哥这点桃花情分可算不上什么了,为了避免为难,实在不该走的太近。
倘若和往常一样,苏锦绣也不会这么在意,可显而易见四哥这回是栽大了,而前世,宋家那么多的变故,四哥既没和她在一起也没成亲,也许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苏锦绣舍不得,那是她的四哥。
“二哥,这件事先别和外祖父和大哥提了,免得他们担心。”
宋司仪看了她一会儿:“我心里有数,进去看看他吧。”
苏锦绣走上台阶,又转身喊了他:“二哥。”
宋司仪停下脚步。
“我之前去看过三公子,你若有空去了,再替我谢谢他。”
宋司仪略带严肃的脸上浮了一抹笑意:“好。”
苏锦绣走进客房内,清竹已经端来了解酒汤,苏锦绣拿起布巾擦了擦他的脸,正要叫醒他喝汤,施正霖动了,睁了睁眼,还是醉的,但没有在酒桌上趴下时那样厉害。
要不是最后那会儿装个烂醉,恐怕这会儿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先把汤喝了。”苏锦绣给他喂了解酒汤,笑道,“还有力气和外祖父说漠北的事情么?”
“我睡半个时辰,到时候叫醒我。”施正霖握了握她的手,确实晕的厉害,也不强撑了,眯上眼休憩。
苏锦绣让清竹在屋里看着些,自己去了前厅那儿,宴席已经结束了,大哥被熙姐姐搀扶回去,三哥还趴着,外祖父在后屋休息。
苏锦绣端了一碗解酒汤进了后屋,宋老将军坐在那儿,见是她,摆了摆手:“丫头。”
“您把大家都喝倒了,以后谁还敢陪您喝啊,只能找你那些副将。”苏锦绣把汤递给他,坐到他对面,看他其实也有些醉了,却没说破。
宋老将军哼了声:“护的这般紧,年轻人要是这点酒量都没有,就真的光会读书了。”
“我这是担心您,再好的酒量不得掂量些。”苏锦绣嘱咐道,“回关北门之后可不能再这么喝了,林叔他们可没您这么好的酒量,再说了,要是醉醺醺回家,可是要挨骂的。”
宋老将军笑了:“你带他来宋家,总不是为了陪我喝酒的。”
“等他酒醒了和您说,这事儿我也不清楚。”
宋老将军呵了声,苏锦绣嘿嘿笑着,她是真的不清楚皇上心里头的决定,得听听施正霖怎么和外祖父说
一个时辰之后,施正霖酒醒了,与宋老将军坐在一块儿,说起了之前和苏锦绣提起过的事。
苏锦绣倒是乖觉,没插嘴,在旁边倒茶听着。
撇开身手,宋老将军对这个年轻人还是赏识的,后生可畏,这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性子又沉稳,也难怪先皇和皇上都如此看重。
苏锦绣也感慨,明明自己知道的比他多,论说服力,不如他。
这一聊,天黑时他们才离开宋府。
马车上苏锦绣迫不及待的说起他们刚才提到过的:“你说皇上会派谁前去?”
施正霖反问她:“你想皇上派谁去?”
“当然是对漠北熟悉的人了,要是光会纸上谈兵,外祖父都不会理睬。”苏锦绣眸光闪闪,望着他,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呀我呀,我对漠北最熟悉了。
施正霖将她的手放到自己手里,翻过来,摸了摸她手心里之前被剑割伤的位置,苏锦绣觉得痒,缩了下又翻回去,有些急了:“你说呀。”
“说什么?”施正霖嘴角噙了笑意,显得很无辜。
“啪”一声,苏锦绣拍了下他的手,气呼呼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毛遂自荐!”
施正霖握住她的手,笑出了声:“那你这算是毛遂自荐。”
苏锦绣挺腰,有什么不可以。
“若是让你去前线,岂不是我们大魏无人可用。”
“迂腐,当年太皇太后说女子可以去训堂念书时,朝中还不是一片反对,宫中有多少女官,太医院还有女医在后宫中侍奉妃子。”
施正霖点点头,诚恳悔过:“嗯,言之有理,是为夫过于迂腐陈旧。”
苏锦绣瞪着他,说了半天就一句这个?
施正霖又将她的手翻过来,苏锦绣不让了,他轻笑:“就算是皇上真的有此意,眼下也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苏锦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以前是以防守为主,如今要去攻打,所耗费的粮草兵力又要加倍,如今皇上才登基一年,各项新政下去,实施的同时还得投入大量银钱,简单来说,就是缺钱。
“就算不是打的时机,也该早早探下,塔坨族现在不断吞并小部族,壮大之时就是反攻之时,我”苏锦绣忽然顿住,对上他的视线,“”
这气氛,颇有几分心照不宣的感觉,苏锦绣想说她在漠北那五年里,塔坨族在拓英的带领下是越打越凶的,他们会为了更好的生存环境而奋斗,除非是将他们彻底打怕,臣服于大魏,要不然,关北门永远无法太平。
“开春时,皇上会派人运送粮草过去。”
苏锦绣倏地看他。
“你可以毛遂自荐,家属同往。”
回施府后很晚了,隔天早上苏锦绣才去施夫人那儿问安。
施夫人对儿子和儿媳妇同进同出很满意,大早上正说着,外头有人来禀,薛太医来访。
苏锦绣跟着施夫人去前院迎人,薛定奕刚从宫中值守回来,身上穿的还是太医院的衣服,施夫人见此,先把人领进了前厅,关切道:“还没用饭吧,在这儿先吃点。”
施夫人和薛夫人关系不错,对薛定奕也客气:“也不急着过来,你该先回一趟家。”
“从宫里出来正好路过。”薛定奕喝了杯茶,朝苏锦绣看了眼,对施夫人道,“二公子在何处,我先看看。”
施夫人带着他去了南苑,早晨,施正烨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他们进来,笑着打招呼:“娘,嫂嫂。”
薛定奕最多是听过施家有这样一位二公子,而对施正烨而言,上都城中绝大多数少爷他都不认识,听到介绍后才隐隐记起来,原来这位就是当时和大哥大嫂他们一块儿去漠北的薛公子。
进屋后薛定奕先给施正烨诊了脉,脸上并没有露出别的神情来,诊脉后问施夫人要了他之前服药过的方子和以前就诊时的诊断簿子。
这些从胶州过来时都带了,十几年下来,厚厚的一叠,坐下来看都得花上不少时间。
薛定奕翻了最初的诊断结果和最近一次的,继而问施正烨:“夜里咳嗽时,喉咙是否有灼痛?”
“之前没有,这两天有。”
施夫人神情一下紧了几分,前几天请吕太医过来时还没有这症状。
“可否胸闷,喘不上气?”
施正烨点点头。
“二公子这是先天不足的缘故,上都城这里的天不如胶州来的湿润,入秋后天又过于燥,二公子才刚回来,多有不适应,夜间咳嗽加剧,时间久了就容易灼痛。”薛定奕看过最初的诊断,早产先天不足带来的问题很多,大都是内腑功能不全,像施家二少爷这样的,能活到现在的确不容易。
“可有办法?”施夫人是不想把儿子再送回胶州,那般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齐大夫年事已高,等他过世之后正烨怎么办呢。
“二公子现在服用的药里,已经有针对的,不必再另外开药。”薛定奕看了圈屋内的陈设,“不如在二公子的屋内多添些绿植,入夜后再行搬离,如今秋月天,可以在屋里添几个水盆,如此也不会太干燥。”
“那用熏蒸?”
“太过于湿热也不好。”薛定奕检查了下施正烨的腿,“上都城这儿虽比胶州干燥,但也有好处,二公子时常药浴,本就容易积湿气,南方湿冷,在这儿会好一些。”
“就按你说的办。”施夫人听出些味儿来,当初去胶州时,齐大夫也曾提过,胶州虽好,也忌湿气。
“家师快回来了。”薛定奕起身,“到时候再请他给二公子看看。”
施正烨颔首致谢,随即对施夫人道:“娘,您送送薛太医吧,大哥院里养了不少绿植,让嫂嫂替我挑几盆就好。”
薛定奕抬起头,苏锦绣正好背过身去,挽起的妇人发髻映入眼底,薛定奕眼神微动,很快转头,背起药箱跟着施夫人走出了屋子。
苏锦绣倒了杯水给施正烨,施正烨接过,笑的格外温和:“嫂嫂,我听大哥提起过,你们还去了漠北,不知那边又是什么样的风光。”
“漠北和这儿不一样。”苏锦绣想了想,笑道,“和胶州也不一样,那边放眼望去尽是大漠,一年四季下不了几场雨,等你身体好些了,可以带你去走走。”
苏锦绣还想补充一句,用屋内的陈设来作比较给他形容一下那边的特色,转过身时,看到了放在架子上的那只猴儿面具。
面具不奇怪,就是猴儿面具旁边的那大贝壳,瞧着像是女儿家的东西。
第143章 143
“这是你从胶州带来的?”苏锦绣走近看, 贝壳的纹路很漂亮,像是波浪一般上下起伏, 又层层叠开,底端是浅粉,往上颜色再淡一些, 到了贝壳嘴是纯白。
“嗯,别人送的。”施正烨看向那架子,视线定在猴儿面具上, 声音缓了几分。
“这是海里的吧, 我记得胶州离还也不近。”
“这叫砗磲。”
苏锦绣问的时候是无心的,但转身时看他脸上那神情, 便觉得这贝壳多少有些寓意在里面, 别人送的,还只有一半,就这么放在托盘上,还被他千里迢迢从胶州带回了上都城, 肯定是珍视之物。
“砗磲。”苏锦绣默念了下,倒是在书上有看到过, 但基本产自于南边的海里, 不容易捞取。
“这个算小的, 距离胶州最近的宜州,往南有不少渔村,这些都是渔夫出洋打捞上来的,有些个头大的, 打捞上来会被磨成别的物件,卖往大魏各处。”施正烨看着那砗磲,语气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愉悦,“听闻它们在海里张开贝壳时,体内绚丽多彩,十分的美丽。”
施正烨没有去过宜州,也无法亲眼看到这些从海里捞上来的砗磲,更不能潜到水下去看这一美景,而会这么形容给他听的,应该是个姑娘。
苏锦绣微点了点头:“她叫什么名字?”
施正烨与她对上视线,倒是坦然的很,笑的从容不迫:“她叫阿兮。”
傍晚等施正霖回来,苏锦绣便向他问起是否知道有个叫阿兮的人。
施正霖换下官服,看她眼神跳跃的,轻笑:“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今天薛太医过来给小叔子看诊,我在南苑无意看到了个贝壳的摆饰,小叔子说是从胶州带回来,一个叫阿兮的姑娘送给他的。”
“那是齐大夫的孙女,就是一直给正烨看病的大夫。”施正霖以前去胶州时见过她几次,总是跟在齐大夫身边,“薛太医怎么说?”
“你不是说小叔子就住在齐大夫家隔壁,与这位姑娘应该很熟才对,薛太医说再过些日子林大夫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过来看看。”
施正霖转身看她,反复问起阿兮,今天在南苑她是听到什么了。
苏锦绣这会儿已经朝外走去,吩咐清竹挑几盆长势好的盆景送去南苑,进门时听到他说:“这个阿兮应该与你差不多大,爹外任结束要回上都城,就把正烨安顿在齐大夫家隔壁方便看病照料,那时齐大夫的孙女才刚满月。”
那时施正霖也不过才四五岁,对此印象很浅,几年后跟着爹娘去胶州看弟弟时,齐大夫的孙女已经会跟在齐大夫身后跑了,是个挺机灵的孩子。
苏锦绣点了点头,从小就认识,称得上青梅竹马。
“齐大夫年事已高,这两年都应该是他孙女在帮忙,正烨一直留在那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施正霖说罢,问她,“你问阿兮,是不是正烨说了什么?”
“小叔子没说什么,我只是好奇。”苏锦绣摇摇头。
施正霖也没有追问,两个人简单用过吃食,天暗下来时,忽然有人来请,施正霖又匆匆出府,到了后半夜才回来。
睡梦中苏锦绣感觉到有人靠拢,喃喃了声。
“你回来了。”
“嗯。”施正霖将她搂到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迷蒙中,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半梦半醒中,苏锦绣抬手搂住他的腰,轻轻嗫了句:“你别去。”
施正霖怔了下:“去哪儿?”
“别去胶安。”苏锦绣把他搂的越发紧,头靠在他怀里,舍不得他离开的样子。
“我不去。”施正霖将她抱紧,低声安抚,“我就在这儿。”
“子凛,我没有娘了。”声音一下变的很委屈,但因他搂的紧,她又有些安心,“你别像我爹那样。”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叫他子凛,还是在这样的梦里,施正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我不会。”
“我去皇太后那儿请旨,你是不是生气了。”苏锦绣低声喃喃,“你不喜欢我。”
施正霖发现她梦的有些混乱,却没有一样是现在发生过的,有时候他觉得这很荒诞,可就如他在宫中受伤那次一样,她所说的那些事,并不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么简单。
“我喜欢你。”施正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靠在她耳畔道,“我喜欢你,那你呢?”
“喜欢。”苏锦绣在他怀里蹭了蹭。
这一蹭,胸口微痒。
施正霖语气沉了几分:“蓁蓁,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的。”
“五月十四。”
“那我何时去的胶安?”
“五月二十。”
施正霖算了下时间,换言之,成亲不过七日他就奉命去了胶安治理水灾,按她所说一去半年,回来之后又起谣言生了误解,后来又求了个圣旨,误会加深,三年后她去了关北门,那这三年里,他们可有和解过。
“蓁蓁。”
苏锦绣轻蹭了蹭,算是对他的回应。
“前一世,我们可有孩子?”
怀里的人沉默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了,施正霖的心一紧。
他有想问而不敢问的,在她清醒时,开不了口。
施正霖想知道,又不愿意她去回忆那些,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开始的事。
他更清楚明白的是,眼下他们在一起,这辈子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怀里传来了声音,带着些埋怨,不知她又梦到了什么,语气说不出的闷,“我们都没圆房。”
“为什么没有圆房。”
这下声音有些扭捏:“成亲当天,我来月事了。”
这厢,施正霖的心情也有些闷了,垂眸,她的亵衣有些松,露了肩头,手还环抱着自己。
无心睡眠。
“蓁蓁,抬起头来。”
苏锦绣这会儿有些清醒了,梦里总是有个声音问东问西的,就想睁开眼看看。
于是她抬起头,眼睛才睁开,正对上了他的脸,就被他攫住了嘴唇,她轻轻嗯了声,还没反应过来生出力气,就已经被剥了干净。
再往下,又记不大清了
苏锦绣总觉得这些天施正霖不太对劲。
可又觉得这不对劲的地方,让她分外难以开口,就是自己想想都觉得很难为情。
连日的勤奋导致了苏锦绣每天夜里都睡的特别沉,梦都没力气做,而他每天看着倒是神清气爽的。
很快九月末,苏锦绣没再从小叔子那儿听到有关于阿兮的事,倒是等来了林大夫的消息,他终于回上都城了。
两天之后林大夫跟着薛定奕来了施家。
施家人对此都满怀期待,施尚书性子内敛,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对此时也是怀抱了期望,但凡是可以有好转的机会,他们一家子都愿意去尝试。
只是林大夫来了之后,半个时辰未到,就说没的治。
施夫人愣在那儿,对那“没得治”三个字还没反应过来,薛定奕深知自己师傅的脾气,连忙解释道:“家师的意思是,二公子这病无法治愈。”
这话齐大夫也说过,但没林缚生这么直白,纵使施夫人心中早有准备,听到后还是怔住了。
苏锦绣扶住施夫人:“不能治愈,是否可以好转一些。”
林缚生又道了句:“他这命是用药吊起来的,就算是好转些,今后也无法生育。”
施夫人身形一晃,险些晕过去,苏锦绣忙让喜鹊把人扶下去,屋里没有长辈了,苏锦绣语气一变,望着林缚生道:“林大夫,治不好的病不就是疑难杂症。”
林缚生看了徒弟一眼,这胎中带毒,又是早产生下来的,就是他不来,定奕也知道该怎么治,偏还要帮着他们一起把自己蒙骗回来,真是白教了这傻徒弟,看上的媳妇都已经成别人家的了。
“小丫头,像是驱兽族人那样的病,不多见,称得上疑难杂症,还有治好的希望。”林缚生翻了翻施正烨以往的病例,“这位公子在娘胎里的时候本就活不下来,是用药将命吊起来的,就算是再活上十年八年,也未必会好转,很大可能这结果是更坏的。”
当时在西平府时给宝音她们看病,林大夫这嘴也没这么毒,苏锦绣隐隐觉得是与别的有关,以他的医术,在太医院内能混的风生水起,就算是不做官,在上都城中也是别人争着要请的大夫,偏偏他要四处游历,还不乐意回来。
苏锦绣这就想起了施正霖说过的,林大夫曾入宫给娉婷郡主看过病,一个月后就请辞了,也没给出什么理由来,多方打听都找不到人。
于是苏锦绣道:“林大夫,十几年前你入宫给娉婷郡主看病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缚生怔了下,倒是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脸色就有些怪了。
“郡王妃怀娉婷郡主的时候,因为郡王的死伤心过度,也曾病过一场,早产生下郡主就撒手人寰了,郡主自小体弱,换做在平常人家,怕是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也是靠着宫中这么多太医的照料才活下来,十二年前漯河王请您入宫给娉婷郡主治病,一个月后你就走了,虽说没有完全治愈,娉婷郡主的身体却是好了不少,如今她都能和亲远嫁越骆国,虽说比常人体弱一些,不也活的好好的。”
差不多的病,纵使小叔子更严重一些,苏锦绣不信结果会如林大夫说的这么坏,他明显是故意的。
听苏锦绣说的这么详细,林缚生的脸色更怪了:“你怎么知道这些。”
“相公他过去是太子伴读,曾在宫中见过林大夫您。”苏锦绣缓和了语气,“不论当时你出于什么原因不再替娉婷郡主治病,十二年前您对她的病就有办法,十二年后,这病对您而言更应该是轻而易举。”
林缚生看着她,半响,叹了声:“郡主的病不是我看好的。”
施夫人在隔壁休息,施尚书和施正霖都不在,屋内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苏锦绣问的也直接:“您是说她装病。”
“当年漯河王请我入宫给郡主看病,诊脉过后我就觉得不太对,郡主的脉象并没有病簿上所写的那么虚弱,但她面症上却病的不轻,了解病情后,最初我开了五日的药。”
林缚生那时还年轻,会答应漯河王爷入宫给郡主治病,自然是为了银子,但治到后来,林缚生发现这银子并不好赚,有可能还会丢性命。
他开药的期间,太医院那边就断了药,所以郡主只能服用他的药,可郡主的脉象显示,这身体是时好时坏的,偶然一次,他将药簿落下了,回来取的时候,正好碰上郡主身边的宫女把煎好的药倒到屋外的盆栽中。
那时他药簿都不拿了,匆匆茫茫离开皇宫,之后再入宫他就长了心眼,离开的晚一点,亲自监督这年幼的郡主吃药,第二天她的脉象就不错,他要是走的早一点,隔天她气色就不好,若是接连几天早走,她这身体还是时好时坏,不会一直如此。
漯河王爷是知道他医术过人才请他入宫,一个王爷总不至于在这事儿上动手脚,花了重金就还不让他将病看好。
起初他还没怀疑到这小郡主头上,那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天真无害的,喝起药来都这么乖巧懂事,苦都不曾喊一下。
直到那回,诊脉就知道她是接连三四日没喝药,身子一下虚弱了很多,先皇都要问责于他,林缚生当时不信啊,就悄悄问了那小郡主,她是不是没有按时喝药。
却见那小郡主天真的看着他说,虽然那些药很苦,但她有每天按时吃药,从未落下过。
可恰恰,那几日的药带补的,并不苦,喝起来还有些微甜,她在说谎。
这时林缚生才意识过来,这个小郡主是故意不喝药。
她要再多上两日把药倒掉,很可能会晕过去,到那时候,漯河王爷可不是谢他,是会要他掉脑袋。
林缚生当机立断给她施了针,亲自煎药看着她喝下去,之后将她的气色养好了些后,得到了漯河王爷的赞赏后,林缚生找了个机会托人请辞,离开了皇宫,改名换姓,因为一些交情,以治病的名义藏在了薛家。
“我当时想不明白小郡主这么做的缘由。”但他觉得这皇亲贵族不能接触,更不能和那些官家走的太近,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是在外游历,甚少回来。
苏锦绣了然:“你要是把她的病看好了,往后她就不能以弱示人,博取先皇和各位叔伯哥哥们的关心。”
四五岁的时候她就能为了自己把林大夫推到险境中去,无所谓别人是否会因为她丢了性命,十年之后她的所作所为,于她而言,就更不会有什么对错之分。
想罢,苏锦绣笑眯眯看着他道:“不过林大夫,您要是因为这个就十年怕草绳,也太愧对您这些年来的作风,您在上都城里的消息谁都不会知道,薛公子不说,我不说,施家上下更不会有人说,您现在不是别人,就是林大夫。”
第144章 144
林缚生觉得自己是被半胁迫答应下来帮施家二少爷看病。
于是离开的时候和苏锦绣提了三个条件才给看。
一要重金治病, 二不论他做什么,他们都不可以有异议, 三施正烨得搬离施府安顿到另外的地方,他不来施府给人看病。
让施家人考虑清楚了再去薛家请他,时间不多, 两天之内。
前厅这儿,施夫人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对林缚生提出的三个条件担忧不已, 脾气这么古怪的大夫, 总让人不太放心。
这时施正霖回来了,他提早半天从户部回来, 就是为了这事。进屋时看到施夫人的脸色不太好, 走到苏锦绣身旁,听她说了大致的事。
“娘,这三个条件我们可以答应。”
施夫人见儿子决定的这么痛快,神情不忍, 最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弟弟这身体,换个大夫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十几年前漯河王爷请他时, 他的医术就十分了得, 若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肯定不会提这条件。”施正霖对林缚生的本事很放心,当初漯河王爷为了娉婷郡主的病四处求医,最后花重金请了林缚生,十几年过去, 他在外游历又教出了这样一个徒弟,医术只会涨不会差。
以往去薛家时只知道薛夫人把小儿子送去学医的,现在才知道就是这个林大夫,加上长子看重信任,施夫人虽心中还有些顾虑,对于小儿子的病,也想再搏一把,不能治愈是一回事,只要能恢复一些,对于她而言就是老天爷给的恩赐了。
想了会儿,施夫人道:“就城南那边,有个小别院,也安静的,到时候收拾一下,我陪正烨一块儿住过去。”
这边做好了决定,那就得派人去薛家,不过这会儿林大夫离开并没有多久,苏锦绣建议明天下午再派人过去。
“那我先派人去别院那儿收拾一下。”施夫人拍了拍苏锦绣的手,“我去南苑看看正烨,你们回枫院去吧。”
说罢施夫人带人离开了前厅。
“娘她”苏锦绣看得出来,林大夫那些话对施夫人的打击不小,纵使有心理准备,可当娘的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正烨出生的时候比这还要严重,当时大夫说活不过三天,之后还有大夫说活不过周岁。”施正霖抬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这些年正烨都熬过来了,娘有时就觉得他和正常人没有分别,会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没事的,过几日她就会好的。”
施夫人这些年来心里有多煎熬,旁人是无法感受更无法去评断的,施正霖所说的过几天会好,其实也就是自己安抚自己,偏偏这些别人还没法安慰,因为她全都知道。
这才叫人心疼。
“娘搬去别院,要不我们也住过去吧,反正在哪儿都一样,还可以给娘搭把手。”苏锦绣扭头看他,“正好,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林大夫。”
施正霖牵住她,往枫院走去:“你担心他还会说什么。”
“也不算是,他就算嘴巴再毒,医者父母心,他心肠还是好的,我还有些事儿想请教他。”
看着她微翘着嘴角,施正霖也不说破:“好,那收拾一下,一起住过去。”
清竹跟在小姐和姑爷的身后,隔着一些距离,看姑爷和小姐这般亲近,眼神欣慰极了,想着了别的又有些脸红,姑爷和小姐感情这般好,说不定很快就要有小少爷了
隔天施夫人派人去了薛家给了答复,很快的,苏锦绣他们就搬到了城南的别院里。
别院不大,刚好够他们住下,屋与屋之间离的近也方便照顾,额外留出一间给林大夫,院子这儿还另外收拾出了一块向阳的地方,方便晒药之用。
林缚生来时看到这样的准备,眼角微抽,再对上苏锦绣那满是笑靥的神情,就觉得又是入了这小丫头的套,要挟的话都说的这么好听,明明心里想着让他来看病,看这边收拾的速度,决定也是早就做好了,偏偏还等上一天才派人来通知,和他装不着急。
就这些银子,他觉得收少了,这官家的人,都狡猾。
心里不满意归不满意,看病的事,林缚生对待起来却是无比严肃认真的,再行诊断后,很快就定下了治疗的办法。
此时已经是十月初,到了放榜的日子,考试院门口围满了人,都等着看放榜结果,他们住的城南这儿,附近的小别院里住着许多前来赶考的学生,这几日巷子里时不时有报喜的锣鼓声。
苏锦绣在院子里帮林大夫晒药,冬罄跑进来了,气喘吁吁的,到了苏锦绣面前后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有他的名字,李俊生,在榜上。”
苏锦绣将上面的筛子取下来:“第几名?”
冬罄想了想:“好像是三十六。”
中游的位置,说不上好,却也不差:“你去叫紫茵备马车。”
苏锦绣将晒好的两个筛子端到屋檐下,正好碰到林缚生从屋里出来,苏锦绣即刻摆了个笑脸,林缚生看了眼她手上的筛子,药晒的不错,还挑不出错来。
“这些药我自己会晒,你放着罢。”
“左右我也闲着,没什么事,帮您搭把手是应该的,要是晒得不好您尽管说。”苏锦绣客气道,“这些先给您放这儿了,我先出去一趟,可有什么要另外买的?”
“不用。”林缚生扭头进屋,两个字是哼出来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锦绣抿嘴笑着,回屋后换下衣服,出门前去西市。
此时快傍晚了,苏锦绣没去保安堂,在几间铺子中买了些东西后让车夫直接进了巷子,快到的时候停下,步行往李俊生他们租的房子走去。
之前因为娉婷郡主的事,他们已经换过一处住所,现在住的地方比之前的还要偏一些,苏锦绣绕了两条小巷子才到,不远处的小院里已经亮了灯火。
如苏锦绣所料,周采薇这一天都没去保安堂,今天一早放榜后得知了结果,她就一直留在家里,苏锦绣敲门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吃饭。
这是苏锦绣成婚后第一次过来,周采薇请她进屋后,多看了她几眼后给她倒了碗水:“你一个人来的?”
“你放心,他不知道。”苏锦绣笑着向她恭喜。
不论明年春闱什么结果,中举之后就有了任县官的资格,到时候托人举荐一下,很快就能上任。
当然她也知道,周采薇也许想的还要更多一些。
“你才成亲多久,这样出来,不会引起他怀疑么,用的还是施家的马车。”周采薇朝屋外看去,这个丫鬟她倒是见过几回。
“怀疑什么?”
“要是让他知道你有什么事瞒着他,他肯定会质问你。”
周采薇这甚是笃定的口气逗乐了苏锦绣,可对上她无比认真的眼神,苏锦绣也笑不出来:“你是不是对施正霖有什么误解。”
周采薇脸色微变,口气却不太好:“我能有什么误解,他是你相公,我不过是提醒你注意一些。”
看来三年前周家那次的事对周采薇造成的阴影不小,苏锦绣微笑,没有解释:“好,我记住了。”
“还有啊,你们”周采薇抿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正好李俊生从厨房里出来,她就赶紧把话题转到了苏锦绣拿来的这些上,“你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上门道贺怎么能空着手,这不和礼数啊。”苏锦绣没有要留下用饭的意思,见李俊生要添碗筷,忙道,“家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回去处理,采薇送我出去就行。”
李俊生也没强留,让周采薇送苏锦绣出去,走到第二条巷子时,苏锦绣拿出两张银票递给周采薇:“这些你拿着。”
周采薇一怔,没有去接。
“你在这上都城里长大,有些事应该很清楚,秋闱没过也就罢了,过了之后,都是举人老爷,少不得要打点走动,还住在这儿肯定是不妥的,怎么也得租一处好点的地方,城南那边有很多小别院,还有考试院附近,还有不少巷馆,这里住的读书人多,在那儿能相互认识。”苏锦绣将银票塞给她,“我知道你不想要,那就当你问我借的,将来还给我就是了。”
周采薇看着手里的银票,声音低下:“我已经欠了你很多了。”
“你不也帮了我。扯平了。”
周采薇知道她说的是娉婷郡主,但她去陈王府的初衷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并不是为了她。
“如何打点,你比我清楚,距离春闱也没剩下几个月了,天冷之前搬过去,安顿下来,也好 让你相公安心备考。”苏锦绣抬手往她侧脸看去,顿了顿,“我认识一个大夫,可以带你去看看。”
“我这疤好不了。”周采薇朝旁走了半步,隐入巷子的阴影中,苏锦绣送来那么好的药,也只是稍微淡化一些,她的这些疤痕不可能好的了。
苏锦绣不勉强她:“什么时候你愿意了,可以来找我。”
苏锦绣转身离开,周采薇没有再送她,手里捏着她给的银票,眼神逐渐湿润。
在眼泪落下之前,她抬手擦了一下,将银票收入怀里,利落转身,朝家里走去。
这厢回到别院的苏锦绣,意外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求救信”。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好忙,都是更新了就下线~又热又忙- -
第145章 145
信封和信纸上都没有署名, 内容写的也和求救无关,是一封词不达意的表白信。
但上面凌乱的字迹和略显皱巴巴的纸张, 还是粗糙撕成正方形的,又让人不觉得这是拿来表白的,更重要的是, 表白的对象和她毫无关系,翠花是谁?
苏锦绣抬头问清竹:“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信是今早送到府里头的,小姐走后没多久, 到别院送东西来的管事带来的, 指明要交到小姐您手里。”
“什么样的人送来的?”
“听管事说,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苏锦绣看着信纸上写的零散这些表白话语, 有些字还瞧不仔细, 看起来像是识字不多的人所写,颠倒反复后,苏锦绣盯着那翠花二字,感觉哪里不太对。
指明交给她的, 信中所写的名字却不是她,知道她苏锦绣的人也不是满天下都是, 能送到施府来, 那这信肯定与她有关。
这么混乱的字句, 就看出了‘翠花我喜欢你’,‘我在山下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欠的债很快可以还清了’‘终于’之类的字眼。
苏锦绣翻来覆去看着,将信纸重新折了回去往信封内放,忽然两间纸间背面露出来的字迹里, 有两个字重叠在了一起,苏锦绣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念头。
飞快将信纸拿出来,摊开来平平整整的放在桌子上,翻过来,对折后,将纸张的四个角按中心对折,反过来后继续往中心对折,用手固定出形状来,四指套入,合并时成了个小尖角,打开时,里面全是字。
左右手打开时,里面合并起来是终和山三个字,食指和拇指控制打开,清风債三个字。
“终和山,清风債。”苏锦绣默念着这几个字,那不就是钟和山,清风寨!
是四哥。
四哥堂哥中,四哥的年纪和她没差几岁,也最愿意陪她玩,这是小的时候四哥教她玩的折纸游戏,在纸上写惩罚方法,比武输了就要在这里面选,选好后要照做,不能哭鼻子也不可以告诉外祖父。
信纸上并非四哥的笔迹,还是这样的信纸,依照四哥平日里的习惯,苏锦绣有理由相信,四哥现在处境不太妙,上次逃出来的时候已经够狼狈的了,这回逃都逃不出。
但苏锦绣再想依着折纸看信息的时候,除了这六个字外,再不能拼凑出别的信息来。
这时天色微暗,施正霖回来了,苏锦绣本想去找二哥,见他回来,便把信交给他看:“之前四哥就被绑上过山寨一回,这清风寨应该就是上回四哥被关的地方。”
“钟和山盘踞着不少山贼。”施正霖将‘终和山’‘清风債’六个字圈出来,“你说他之前就被绑上过山寨?”
“嗯,之前他灰头土脸的来找我,还让我给他准备了行礼,这回我成亲后第二天他就离开上都城了,今早施家忽然有人送来这么一封信,他要是有办法,肯定不会求到我这里。”苏锦绣想了想,前世也没惨成这样啊。
“那他现在应该是被限制了自由,他要用这种方法才能把信送到这儿来,说明看管十分紧。”施正霖抬头看她,“把信送到你这儿,是不想报官了。”
苏锦绣点点头,桃花债怎么会要报官呢,不过在施正霖面前,好歹给四哥留点颜面,于是她斟酌着字眼道:“之前二哥和四哥在东皋处理案子时,和钟和山上的一个寨子有过合作,四哥现在所在的,就是这个寨子。”
施正霖何其聪明,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额外的意思,要是为了剿匪深入敌营,这会儿官府早该出动了,那就是私人恩怨,还不能报官,看蓁蓁这副神情,施正霖猜到了她所想:“你想去找他。”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得去一趟东皋。”她成亲一个多月,算算从东皋过来,快马加鞭也得十来天,也就是说四哥已经被关了十天以上,也不知道四哥现在处境如何,就算是没有性命之忧,看着这样的信她也不放心。
“找几个人,我陪你一起去,必要的时候可以借用当地官府的人。”
苏锦绣抬起头:“来去起码要一个月,小叔子这儿有爹娘在倒是没问题,但你职务上”
“爹和娘都在,我托南药过来看看,不会有问题,东皋那边,正好可以查一查新政的落实情况。”
施正霖打着前去东皋暗访新政落实的情况,苏锦绣家属同往,带了几个人手,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前去东皋的路上,苏锦绣还是简单交代了一下四哥这一段桃花债。
对于前世那未能谋面的准四嫂,苏锦绣既是好奇,又有些难过,四哥在漠北的那些年,与她喝酒时,喝到醉时总是会念叨同一个人的名字,凤末。
清醒时问起来四哥又不愿意提多少,她也只知道那是四哥的感情債,让四哥湿了脚的人,前世四哥与她纠缠过一段,后来直接收心了。
施正霖却十分客观说了句:“钟和山上那些山贼,皇上早晚会派人清缴,宋家这样的立场,早晚要兵戎相见。”
苏锦绣微怔:“他们的确没结果。”上一世纵使皇上没有派人剿匪,四哥和她也没结果,就是不知这一世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十来天后,他们到了钟和山下的镇子。
苏锦绣以前来过东皋,这边算是上都城周边几个州府中治安最差的一个,钟和山附近的尤为混乱,除了钟和山的山贼外,这儿的人许多也不安分,许多人犯了事儿就往钟和山跑,跑进山后增加了抓捕难度,有些案子明知是谁干的,就是不能将犯人抓捕归案,几年耗下去,就成了一桩积案。
而那些逃进山里的人,许多直接进寨当起了山贼,过些年还能大摇大摆下山来打劫欺负人,这就直接助长了恶人的气焰,使得这些人犯起事情来更加有恃无恐。
这不,进了镇后不过半个时辰,苏锦绣就遇到了三波小偷。
冲过来仗着人多想趁乱偷钱的,还有小孩子过来乞讨装无辜趁机下手的,更有明目张胆尾随在后头,等他们停下买东西的时候就来个擦身而过。
施正霖带了四个护卫,苏锦绣带了紫茵,六个人被摸走了俩钱袋。
最后一个护卫拎着个半大的孩子过来,那孩子手里还捏着从施正霖身上摸走的钱袋,拳打脚踢的想挣脱,见挣脱不了就骂骂咧咧。
苏锦绣从他手里将钱袋子抢过来,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有一个呢。”
“不是我偷的。”看他们人多势众,这男孩子又开始扮起了可怜,求着护卫放开他,眼泪鼻涕的瞧着别提多诚恳了,“我知道是谁拿的,你放开我,我带你们去找他。”
护卫看他老实了,便松开了手,熟料这孩子落地之后就跟兔子似的,撒欢就跑没影了。
护卫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苏锦绣笑了:“我们这一行人,一个个可都挂着肥羊的牌子,又是外来人,他们哪回这么轻易放过,还会来的。”
苏锦绣将钱袋递给施正霖,想了想后又塞到了自己怀里:“放你那儿不安全。”
“玉佩也给我,等会儿买个假的戴上。”苏锦绣又让他把腰上挂着的玉佩也拿下来。
施正霖解下玉佩交到她手里,轻笑:“好。”
出门在外谨记财不外露,苏锦绣为了快些引出他们,专挑人多的地方买东西,买东西的时候还故意把钱袋子口拉的很开,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里面有多少银子。
很快,沿途一直盯着他们的人上钩了。
这时苏锦绣就与施正霖单独走在一块儿到了个糖人摊子前,紫茵和几个护卫隔的远一些在别处买东西。
忽然五六个人朝苏锦绣走了过来,跟着来往的人群,有两个紧挨着施正霖,从他腰间摸走了挂坠,另一个往苏锦绣这儿挨,待人群经过后,苏锦绣的身边留下了个满脸菜色的小孩子。
他的手被苏锦绣牢牢抓着,另一只手也被制住了,动弹不得。
苏锦绣笑眯眯的看着他:“看来刚才走的那个是去通知你们了。”
这个看起来比之前的还要小,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瞄准看起来弱一些的苏锦绣下手,这会儿被抓了,脸色瞧着挺凶的,一点都不怕被送官的样子,还冲着苏锦绣吐唾沫:“放开我!”
“我呢脾气没有他们那么好。”苏锦绣敛了笑意,手下一用力,这孩子哎哎哎痛叫了起来,“屁大的孩子还敢在我面前充大爷。”
紫茵他们围了过来,也抓到了两个逃走的,施正霖看她将三个小偷拉一块儿训话,这架势,瞧着她才是他们的老大。
教训完了,看他们三个耷拉下脑袋,苏锦绣便拿出了几个碎银子在手里掂量:“带我去找你们老大,这些银子就是你们的,要不然呢,我就把你们送到衙门里去,打它个二三十大板。”
几个人偷偷瞄了眼苏锦绣手里的银子,其中一个朝人群外一处飞快飘去,得了信息后即刻从苏锦绣手里一把抓了碎银:“我带你们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司杰:这样虐我很丢人啊。
施正霖:我觉得还好。
苏锦绣:我也这么觉得。
南药:附议
一干人等:附议
第146章 146
不论上都城还是东皋, 小偷都是一个样,苏锦绣还深霭一个道理, 这些人的消息也是最为灵通的。
一行人跟着那飞奔而去的小偷进了巷子,并不宽敞的巷子内堆满了杂物,增加了行走的困难, 苏锦绣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哪有这几个小偷对地形熟悉,眼看着人要跟丢了, 苏锦绣示意紫茵先追上去。
绕过巷子后路宽敞了一些, 经过一小段石子路后,一座不大的石屋进入他们的眼底, 石屋外头是石块垒起来的墙院, 院子里五六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穿的破破烂烂,正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
那个之前跑的飞快的小偷从石屋里出来,后头还跟了一个少年, 瞧着和施正霖差不多年纪,手里捏着的正是那小偷从苏锦绣手里拿过去的碎银。
这少年看了他们一通, 最后视线定在苏锦绣身上:“刚才就是你弄伤了他们。”
年纪不大, 戾气倒是挺重的, 领着这么多小乞丐在镇子上偷东西,见人找上门来都不怕,看来是做惯了的。
上都城里这样的人也不少,东西市中, 这些地痞流氓小偷乞丐都是有团伙的,往上一些,还有人护着,拎去衙门关不了几天,遇上会惹事的,还会找麻烦。
遇上这样的,要么一拳打趴下了,下回再不敢往你腰间伸手,要么自认倒霉,抓不到人被偷了也没法。
瞧着眼前这些,情况还要严重,欺负他们外头来的,就更嚣张了,真要送去衙门,把钱袋一还关个两日就出来了,出来之后继续偷。
对付这样的,苏锦绣也直接,能动手的绝不废话。
一群孩子能有多少反抗能力,三两下就都拿下了,护卫把那少年拿下后压制在墙上,在他身上搜了搜,搜到之前从施正霖身上摸走的坠子,还另外搜到两个别人的钱袋。
“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么,放开我。”少年挣扎的很厉害,看东西都被搜走了,叫嚣威胁,“得罪了我们让你们连镇子都出不去!”
“看来你上面还有老大啊,也难怪。”苏锦绣看那群缩到墙角的孩子,之前还瞪着他们,这会儿都有些惧怕,苏锦绣让紫茵去买一些包子馒头过来,继而吩咐护卫教训这个少年,打到他老实为止。
几拳下去就疼的哎哎叫了,少年继续嚷着:“你们是谁,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厢嚷完,打的更狠了,少年捂着肚子缩在地上,彻底恹了:“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一刻钟后,少年坐在石屋内,鼻青脸肿的看着苏锦绣他们,一旁五六个孩子手里都拿着包子馒头在吃,唯独是他,身前身后都有护卫盯着,脚步都挪不得。
听苏锦绣提起钟和山,少年原本苦哈哈的神情凛了几分,警惕的看着苏锦绣:“你们是官府的人。”
“前些日子我大哥的商队途径钟和山,被人给劫了,东西被抢了不说,还把我大哥扣留在了寨子里要赎金,那可是我们家的独苗,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娘可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很快就派人送了赎金,结果倒好,进山之后说好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他们拿了赎金后反悔了,抓着我大哥又逃进了山里,仗着山里的地形,硬是要我们再交赎金。”
“已经交了一回赎金,他们却出尔反尔,我们要再交一次,难保他们不会故技重施,所以这回,怎么也得清楚他们把我大哥藏在哪儿。”
苏锦绣一行人这打扮,看着倒真不像是官府的人,也没见哪个官府是让女人出面的,听到是做生意的,少年神情缓和了些:“那你找我做什么。”
“你对镇上这么熟,肯定知道钟和山这些寨子什么时候下山来采办,问谁采办。”
“你们想混到寨子里去,不可能!”少年哼了声,“就算是你们给再多银子,人家也不会让你们充混进去上山,要是让那些寨子里的人发现,送货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锭银子放到了少年面前,苏锦绣笑眯眯道:“这么说,你有办法进山。”
少年脸色一变,撇着那银子:“我没办法。”
“那算了,我去找别人,钟和山地形再难走,这镇上总有人知道怎么进山的,不是你就是别人。”
苏锦绣即刻将银子收了回来,只见这少年的视线顺着银子走了一段,最后闷不吭声。
等苏锦绣走出石屋,已经有几步远时,那少年追了出来,沉着脸看着他们:“银子给我,我告诉你谁能带你们进山。”
有时候银子就是这么好使,那少年将他们带到了一间破旧的屋子前,门口坐着个拐脚的中年人,手里一柄柴刀使的十分利落,正在砍竹子。
“他叫田四,是山上的樵夫,以前住在镇外的一个村子里,十年前他们村子被洗劫,他妻女都死了,他进山去报仇,许多天后进山砍柴的其他樵夫发现了他,奄奄一息的,救回来后断了一条腿,成了个瘸子。”
苏锦绣看向施正霖,眉头微皱,十年前的案子:“那洗劫村子的山贼现在何处?”
少年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抹不屑:“寨子剿了,人都跑了。”
施正霖拉住苏锦绣的手捏了下,问那少年:“他确定他会带我们进山?”
“只要你告诉他,你大哥在那些山贼手里,他也许会带你们进山。”见他们都看他,少年冷哼,“除了他之外,镇上不会有人愿意带你们进山的。”
少年这口气,像是极瞧不起官府的人。
“那你这银子赚的也太容易了些。”苏锦绣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指了指那樵夫,示意他上前,“你去说。”
就算是再来几个人也打不过他们,少年自知差距,就是现在鼻青脸肿的,报复不了还得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只能打碎了牙先咽下,朝着那樵夫走去。
一直没看他们的樵夫这才抬起头来,手上的柴刀往一旁的木柱砍下固定,视线在苏锦绣和紫茵的身上扫过,摇了摇头:“不去。”
少年又说了几句,樵夫脸上的神情微有变化,最后扶着门框起身,一瘸一瘸朝着苏锦绣走来:“二十两银子,我只带你们到上山坡。”
苏锦绣点点头:“可以。”
那樵夫脸色看起来颇为不耐:“什么时候要进山。”
“后天。”施正霖代为回答,“后天一早进山。”
说完后,就见那樵夫一瘸一拐回了屋,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少年走过来看着苏锦绣道:“后天一早你们在镇子外等就行了,不用来这里找他。”
苏锦绣将银子扔给他:“我还有个钱袋在你们手里。”
少年脸色微变,大约是想起了什么,没作声,转身走的极快。
此时已是下午,一行人来到了镇上唯一的客栈,施正霖命两个护卫出去打探消息。
天黑时,简单用了些吃的,苏锦绣站在窗口往外看去,作为钟和山下最热闹的地方,由于治安不好,经常有人闹事,入夜后镇上并没有什么人。
没多久,其中一个护卫回来了。
打听回来的消息和那少年所说的一样,接连问了四五个人,对于想找人带路进钟和山去的都避讳不已,除了怕被报复之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这边的人犯了事就往山上逃,山下这些百姓,家里肯定有人是山贼。”苏锦绣想了下今天所遇到的,之所以这些山贼这么猖獗,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山下这些百姓不愿意带人进山,不是怕山贼对他们不利,而是怕带人进去后,万一是官府的人,那自己在山里的家人就会被抓,可能他们也会受牵连。
这些山贼打劫行人和过往商队,只要没有伤及附近的百姓,他们就不会觉得这些山贼是非除不可,有些甚至还会反过来维护,这就增加了官府的抓捕难度。
而东皋这边治安这么差,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撇开别的因素不说,苏锦绣觉得这些山贼要尽快处理干净才是。
半个时辰后,还有一个护卫也回来了,打听到这镇上有不少叫翠花的人,镇外附近的村子里就更多了,施正霖让苏锦绣将信拿出来:“明日再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信中所提的人。”
苏锦绣看那上面凌乱的字迹:“真有此人?”
“要借由他人之手,还要用这样隐秘的方式将内容藏于信中,信送出来的时候,肯定被人检查过,唯有里面的内容是真的才能叫人信服,否则这信也会被扣留,我们进山后,进寨需要靠我们自己。”
宋司杰的事暂且不去论,关于钟和山贼匪,施正霖来东皋之前并未觉得这一带有多严重,因为上奏到皇上那儿的折子鲜少提及这个,就这几日从东皋城到这边镇上,他认定剿匪一事迫在眉睫,不论这边官员是何态度,民意上不去总是事实,到时都要追究。
两个人商量了半宿,这时窗外的街上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已是子时。
苏锦绣没什么困意,主要心里惦记着四哥的事,又对东皋这儿的情况有些忧心,起身到窗边,凉凉夜风袭来,街上昏黄的路灯底下,一个人都没有。
远处的巷子内偶尔有杂乱声传来,今天过来时苏锦绣看到过,附近只有一家小酒馆,这时辰,就算是有人路过,也就是那些烂醉如泥的酒鬼。
“不用担心。”施正霖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站,抬头看去,天上月儿弯弯,尤为皎洁。
苏锦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然笑了:“你知道么,在关北门的城墙上看月亮,要比上都城的大许多。”
伸出手,苏锦绣对比着天空做了个大的姿势,说起来她还挺怀念在关北门的日子,空旷的大漠,空旷的天空,一望无垠,还有好像近在咫尺的月亮。
“下次我陪你去看。”
苏锦绣扭头,施正霖抬手,揽住了她肩膀,将她带到自己怀里,用有些疑惑的语气道:“真的比上都城大?”
嘴角微扬,苏锦绣无声笑了:“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忙晕了,先更一章,等下还有一更~~~
第147章 147
第二天他们在镇上打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还在酒馆外,从别人口中得知了关于清风寨的一些事。
施正霖坐在酒馆内远远看着, 苏锦绣就蹲在酒馆外的台阶上,一旁靠着个醉醺醺的男子,她还热情的往人家手里递花生, 好奇的问:“我怎么听说那清风寨的当家是个女的。”
“这几年才是,以前是她哥。”又有酒又有花生,男子觉得苏锦绣很上道, 不过即便是醉着, 语气里还是带了些瞧不起,“她哪有那本事把清风寨做那么大, 都是她哥有本事, 可惜啊,死了。”
“是么。”苏锦绣没有计较他这瞧不起女人的语气,“她哥哥应该没有比她年长多少,怎么就死了。”
“让人给杀了。”男子接过苏锦绣递上来的酒, 喝了一口,嘴角还淌着酒渍, “你要知道那山里都是些什么人, 狠角色, 杀个人那都不是事儿。”
男子指着钟和山那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神情却带着些忌讳,回头看苏锦绣, 这才想起来问她:“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听说清风寨的当家是个女的,我好奇啊。”苏锦绣示意紫茵再进去拿一碟花生出来,八卦着语气,“你说一个女的做当家,那得多少人盯着啊,她肯定打不过别的寨子。”
“这你又不懂了。”男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她可是找着靠山的,之前还帮官府的人抓过逃进山的犯人。”
说罢,声音又大了起来,带着不屑:“一个女人,最后还不是要靠男人。”
苏锦绣将紫茵拿来的花生放到男子面前,说的天真:“山里那些贼匪胆子这么大,就不怕朝廷派人来清剿么。”
“往山里逃,躲起来,风头总会过去的,朝廷得派多少人进山抓人。”
说这句的时候,他的口气依旧是不屑的,苏锦绣微微笑着,朝廷真决定要彻底清剿,又怎么会用这样的笨办法呢。
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苏锦绣走进酒馆内,施正霖给她倒了一杯茶:“问完了?”
“就是一些小道消息。”苏锦绣喝了口茶,“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从酒馆到不远处的小赌坊,这儿人更多,三五不时就有人被赶出来,赌红了眼的还想往里冲,在外被赌坊的打手揍了一顿后,骂骂咧咧扶着伤离开了。
在镇上溜了一圈,听到的消息大都无用,有些人问的多了还生警惕心,到了傍晚,在镇子西边的一片棚户区内打听到了一个和信中最为符合的人。
第二天天未亮,一行人离开了客栈。
这时辰镇子外有许多前来赶集的人,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天有些亮,苏锦绣看到了樵夫田四。
从镇上去钟和山走路要半天,马车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位置就在樵夫过去所住的村子,十年前遭山贼洗劫过后,这里早就已经荒废,马车进村后,到处是破旧的房屋,路上还扔着许多桌椅,像是遭洗劫时被那些山贼扔出来的,这里的百姓逃的急,之后也不会回来收拾。
田四的话很少,一路过去除了指路之外,半句都不多说,进了村子后马车走到一半,他喊了停下,一行人下马车,就在一间破屋的屋檐后头,有一条已经废弃的上山路,拨开高过腰身的草,依稀可以辨出路来,田四不让他们踩压这些草,就从中间的缝隙走过去,这样外面看着就不像是有人上去过。
从这草丛穿过去后,上了一段缓坡,草仅有膝盖高,爬到一半后绕着不太明显的印记往前走,许久后,苏锦绣听到了水声。
村子依水而建,这个废弃村子的水源就是来自这不起眼的溪流,藏在岩石缝间,若不是因为高低有落差,苏锦绣还发现不了,而这溪流上方,是形态各异的石头,田四要大家顺着这些石头往上走,不能踩到。
断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瘸的,却不影响他走这些山路,等走到这小溪的上游,此时已经快中午了,苏锦绣放眼朝四周看去,除了山就是树,别的什么都没有。
休息的地方稍显平整,苏锦绣正要坐下,田四走了过来,示意她走开,苏锦绣退了两步将地方让给他,只见他摸了摸刚才苏锦绣想要坐下的石头,用力将其挪开,露出下面另一块平板样的石块。
那石块上,清晰可见刻磨着一个箭头。
而那箭头所指的方向,是树林,根本没有路,而他们眼前还有两条路可以选。
要是没有人带路,就算是能摸到这儿,苏锦绣肯定也是挑选其中一条路继续往下走,谁能想到这个。
田四从背后抽出柴刀,往石块旁边的一棵树劈了几下,只留下了个枝杈,做完后一言不发,收起柴刀朝箭头所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再往回看,几乎长的差不多的树让她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施正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苏锦绣换了个角度,刚刚田四看似胡乱砍过,像是为了开路砍下的树枝,现在从她这角度看过去,都齐齐的指向一个方向。
但只要一走眼,看过去又是乱糟糟一片,根本看不出。
真是妙啊。
这样走了快有两个时辰,天色有些暗时,眼前的不再是摸不清状况的树林,再度出现了两条路。
田四挑了其中更窄一些的一条往下走,半个时辰后天已经黑了,苏锦绣再度听到了水声。
他们要在这里过上一夜。
未免引起别人注意,夜里不能生火,将就着吃点干粮,所幸东皋这边十月初的天还不算太冷,穿的厚实些,另外罩一件披风也能将就过去。
就算是有樵夫田四准备的熏烟,大家还是没有睡意,几个护卫分开守着,以防有野兽围过来,苏锦绣从紫茵手里拿了干粮,给坐在河岸边的田四送去。
田四没有接她手里的干粮,就只啃着自己带来的馒头,苏锦绣便将干粮放在他身旁:“这次的事不论如何都要先谢谢你,山上的路如此难走,若非你带路,我们肯定进不来。”
“你们是官府的人。”田四不是疑惑的口气,而是很肯定,他看的是远处的山,黑漆漆的看不仔细。
“我哥哥被人掳上山,我来找他。”
“哪个寨子?”
“清风寨。”
苏锦绣其实挺希望这个樵夫会知道的更多一点,但她说出清风寨,他的表现并没有很特别,想来他妻女的死和这寨子无关。
“你们可以休息一会儿,这熏烟会掩盖周围的气息,不会有东西过来的。”
田四拉了下身上的衣服,找了块石头当枕头,就这么靠下休息了,苏锦绣回到施正霖身边,施正霖用披风包裹住她:“你睡会儿。”
“我眯一会儿。”这样的环境没办法好好睡,只能眯眼休息一会儿。
深夜时周围时不时传来声音,像是什么动物在咕咕叫,又像是它们睡熟了在打鼾发出的声音,一整夜,直到清晨有鸟鸣声,世界才开始敞亮。
收拾过后,一面啃着干粮,一面继续赶路。
过了这湍急的河后,往上,差不多走了半日,他们到了地势较高的山坡,从这儿往四周看过去,苏锦绣依稀能够在那山林遮蔽的地方发现一点点屋檐的影,周围还是山,往下有三条道儿,田四指着中间一条:“你们顺着这个一直往下走,看到一片砍过的木桩后就拐右边的路,清风寨就在那附近。”
听他这样说,是不准备继续送他们了。
苏锦绣将二十两银子递给他:“多谢。”
田四拿了银子,微凝着神色道:“清风寨的当家是个女的,她人不坏。”
说完之后,他直接离开了。
苏锦绣他们继续往下走,顺着他说的那条路,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看到了一片被砍过的木桩,所为被砍过也只是依稀有些像,除了其中几个之外,其余的都长出新的树枝来。
往右,差不多有三四里路,远远的,苏锦绣看到了人。
搭起来的石桥对面,有几个妇人在洗衣服,几个人看起来有说有笑的,她们的不远处,是一条路直通林子深处。
苏锦绣等着她们洗完衣服,几个人端起盆子走进林子,大家跟了上去,很快的,这边林子过后看到了用木桩搭起来的寨门。
他们出现时,寨子外守着的人即刻发现了他们。
有几个站在瞭望台上的,直接拉弓对准了他们的方向,守在外面的人则举着□□朝他们围过来,不论什么样的穿着打扮,能在没有人带领的情况下走到寨门口来,就是危险人物。
团团围住后,他们呵斥:“你们是什么人。”
苏锦绣微笑看着他们:“我们是你们当家请来的客人。”
“胡说八道,我们当家的根本没有请人。”
“这是你们当家的给我的信物。”苏锦绣从怀里拿出了个荷包,直接扔给其中看起来算是个小领头的男子。
这男子一手将荷包抓到手中,拿起来一看,瞧清楚后脸色微变了下,随即看的却是施正霖,眼神还古怪了几分,招手让其余人看紧他们,带了两个人进了寨禀报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晚安~
第148章 148
天色微暗, 寨门口两口顶起来的锅子内点了火,照亮了寨门附近, 苏锦绣他们等了许久,终于拿走荷包的人又回来了。
只不过他回来之后,看他们的眼神更古怪了, 尤其是扫到施正霖这儿,还像是刻意忍着,又不经意泄露出来。
这样的古怪眼神在进寨后还多了几抹, 都是偷偷看过来的, 等他们看过去时又很快避开。
直到进了大堂屋,门口两个人说的话传入他们的耳中。
“大当家原来就喜好这样的啊, 这山下的后生就是俊俏, 白白净净的,先前那个不也是这样,啧啧。”
“说的是,难怪三当家没戏, 就咱们这粗野样,大当家可不得嫌弃, 不过那不是已经有一个了, 这找上门的”
“那这都找上门来了, 咱们大当家可是要娶两夫。”
声音不轻不重,满是调侃意味。
苏锦绣扭头过去,他们还揶揄着看他们,那眼神, 半点都没有遮掩的意思,回头时苏锦绣看施正霖:“”
施正霖扭头看她:“”
敢情这荷包不是独一无二的,这大当家喜欢谁就给?
大堂屋内摆着两排桌椅,除了他们之外,靠里侧的门边还守着两个人,带他们进来的男子站到了旁边,手里还握着把刀,时刻盯着他们。
没等多久,里侧的门那儿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一个女子身披红衣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七八个人,到了苏锦绣他们面前后,这女子微凛着神色看着他们,视线却是定在苏锦绣身上。
她抬手,掌心内的荷包垂了下来,在苏锦绣眼前晃了晃:“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女子生的俊俏,五官精巧,一身红衣又将她衬的明耀,看起来英气十足。
她看苏锦绣他们时架势很大,居高临下,问苏锦绣时的那眼神透着凌厉,还有股逼迫劲。
苏锦绣一下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这寨子的大当家,把四哥留在这寨子的凤末,也就是四哥心心念念的人。
“别人给的。”苏锦绣微微一笑。
果真,她那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谁给你的!”
适才带苏锦绣他们进来的男子有些看楞,这不大对啊,大当家怎么盯着人家姑娘看,不是这年轻后生找上门来的么,大当家总不至于喜欢姑娘吧。
于是他凑过去:“老大,你这东西不该是给了他么。”
女子瞥了他一眼,气压极低:“滚。”
男子麻利的滚到了一边,可眼神越发熠熠,不是大当家赠出去的荷包,那这荷包是哪里来的。
猛的,男子张大了嘴,悟了,随即看着大当家面前这瞧着没有丝毫胆怯之意,到现在还笑盈盈的女子,这是位夫人啊!
莫不是,莫不是关在脚楼里的那位是个有妇之夫,人家夫人亲自找上门要人来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有大当家的荷包,肯定是从脚楼那人身上搜到的。
“你们是怎么进山的?”
“你把他放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女子眼眸一缩:“你是他什么人!”
感觉这大堂屋内气氛越发紧张,女子身后那七八个人只要一声令下,随时都能扑上来,苏锦绣看了眼那荷包,介绍起自己身旁的人:“这是我相公。”
女子这才看向施正霖,再看苏锦绣,眼底的神色并未敛下。
“我姓苏。”
女子一愣,抓牢了手里的荷包放下手,气氛一下缓和。
苏锦绣心里嘀咕,她说姓苏她就知道自己是谁了,四哥讲的还真多。
未等她说什么,大堂屋外传来了朗笑声,四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两个男子一胖一瘦,笑声正来自于胖的那个。
苏锦绣很快知道了来人是谁,他们走进来时门口守着的人已经行礼:“二当家,三当家。”
“有客人来了也不说,凤末你这么藏着,我还以为又是什么小郎。”二当家笑呵呵的看着苏锦绣他们,视线在苏锦绣和施正霖身上二次略过后,笑着迎向站在那儿的凤末,“这几位是。”
凤末淡淡道:“是我几个朋友。”
“什么朋友这么有本事,没人带路也能摸到山寨门口,何时这钟和山里的路这么好走了。”二当家身旁传来略带阴冷的声音,苏锦绣望过去,开口的就是三当家,身形瘦削,瞧年纪比四哥要大上不少,长得不丑,整个人从头到脚却让人感觉阴沉沉的,十分的不舒服。
苏锦绣想起之前进来时门口那两个人所说的,就这样还和四哥比,嘁。
“他们是我在东皋城里认识的朋友,怎么,我不能请他们上山?”凤末往前走了两步,身上气势不减,看那三当家的眼神明显是不悦的。
“你在东皋城内认识的朋友,三年前你下山去,就在东皋认识了一帮官兵,还帮着人家在钟和山里找人,这也是你那时认识的?”三当家瞥向施正霖,眼底闪着探究和不善,因为三年前的事,到现在附近的寨子都对他们有微辞,现在倒好,直接让人进到寨子里来了,他们要是官府的人,今后弟兄们还怎么睡踏实。
凤末冷笑:“我倒是不知,三当家对我之前帮东皋知府的人抓犯人有这么大的意见,那这赏银送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在东皋认识几个朋友你都要管,那你要不要下山去查查,看看他们是哪路官府的人,好做准备。”
“好了,都是一家人吵什么,李劲也是关心寨子关心凤末你,你也是的,邀请客人到寨子里来,怎么也得和大家说一声,看他们的穿衣打扮又不像是普通人,大家就是担心,你也知道,山下那镇上常有官府的人来。”二当家笑眯眯从中劝解,“都是为了大伙儿,你们也不用吵。”
凤末收回视线,冷冷道:“他们在东皋经营药材生意,西里那谷地不是能种草药,请他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那点草药能卖多少钱,不让大家下山干,这就能养活寨子里的人了。”三当家冷哼了声,“这是不是也是他教你的!”
“咣当”一声,一张椅子从苏锦绣眼前闪过,朝三当家砸去,没砸到人,摔在了地上。
随即是厉声呵斥:“李劲,你有何不服!”
“行了,当着客人的面你们吵什么。”二当家拦住三当家李劲,依旧是笑呵呵的,“别让人看了笑话。”
“翠梅,把客人带去安顿。”
凤末下令,身后七八个中走出个和苏锦绣一般大的姑娘,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到门口时,苏锦绣听到背后有声音传来。
“守着那点谷地,大家迟早饿死,我们是山贼又不是良民,不下山我们吃什么!你忘了当年大家是怎么被逼到山里的。”
“好了不要吵了,这样吵吵有什么意思,这谷地的草药该种的还是得种,凤末啊,不是王叔说你,大家不下山能做什么。”
“朝廷要剿匪,难道你们真以为凭着山里这点地势能拦得住,再往里逃,是不是世世代代都当山贼。”
“怎么拦不住,我看你就是让那小子给骗了,嘴上说说,这么多年他们谁上的来过,抓个犯人还要我们帮忙。”
“李劲,你要是不服,这大当家的位置就换你来坐!”
走出大堂屋后,最后传到耳朵里的是桌椅摔倒的声音,苏锦绣看向带路的姑娘,面对大堂屋内这样的东西,她纹丝不动,也没说话,就只把他们带到了寨内一处半坡屋前,三间并排,屋檐前还有叠起来的石板。
“水井在下面,不要随处走动,呆在这里,有什么时当家的会派人来找你们。”翠梅冷着一张脸嘱咐后,瞥了眼施正霖身后那些护卫,“不要在寨子里闹事,要不然没命出去。”
说完后她就离开了。
此时天已黑,紫茵推开这几间屋子的门,里面就是床铺和桌椅,看着简陋,收拾的还挺干净,应该备给那些外来进寨的人所住,桌子上放了水壶和碗,紫茵拎起角落里的木桶到下面的水井去打水。
苏锦绣见里面的床是那种大通铺,最多睡三个人,便和施正霖商量:“晚上我和紫茵睡一屋,留两个和你睡一屋。”
施正霖知道她入夜后肯定要出去,便是在同一屋都拦不住,点了点头:“小心点。”
“听他们的意思,这大当家似乎是想带着寨子里这些人归正。”若是如此,苏锦绣大抵能猜到一些四哥几番来这儿的目的。
施正霖说了重点:“归正不如立功。”
“那难多了。”带着寨子里的人归正,便是有怨言,如果日子好转,就是有异声也能压住,可要让他们和朝廷合作清剿别的寨子,这些人中怕是有很大一部分都不会答应。
“他们既然能帮东皋知府抓逃进山的犯人,就能帮朝廷清剿别的寨子,利诱大小。”
苏锦绣想到那三当家的态度:“要是利诱,最后他们不是心甘情愿归顺,那就只能全部清剿。”
朝廷对这些山贼的处理,极少给活路的,这些人身上几乎都背着人命,打劫,杀人,有些甚至是无恶不作,所以一旦下决定要肃清这里,包括这清风寨都不会例外。
话音刚落,离开没多久的翠梅又回来了,带了个小姑娘,两个人手里拎着个小木桶,还有个篮子,进屋后将两样东西放在桌上,又出去了。
木桶内装的是稀粥,篮子内是馒头。
“紫茵,把干粮拿出来。”苏锦绣让紫茵烧些水,将干粮分给大家,“将就一下,这些粥等天黑找地方处理掉。”
她不担心这大当家在粥里动手脚,但另外两个当家就说不准了。
吃过后大家分了屋休息,苏锦绣让紫茵吹熄蜡烛,趁着黑暗换下衣服,嘱咐紫茵在屋里守着:“要是有人来就说睡了。”
等了会儿后,苏锦绣悄悄推开窗户,听外面没有动静后,翻了出去。
入夜后这清风寨很安静,偌大的寨子里,依着月光望出去,依山建了不少屋舍,大都简陋。
往下能看到今天他们进去过的大堂屋,堂屋外偌大一片空地,有很多人在站岗放哨,还有人来回巡逻。
苏锦绣只能一处处找。
关押四哥的地方必定有人守卫,苏锦绣四处看去,往上山坡那儿有一处,似有好几个人守着,悄悄绕过去一看,那是座脚楼,两层当一层,最底下是用木柱子固定搭建出来的,承压上面一层,角楼附近有四五个人守着,外面楼上都有。
苏锦绣绕到了脚楼后面,抬手将遮面的布拉到鼻子上,攀着角楼旁的树往上,跃到二楼后,挑了一间没亮着灯的屋子,拔出匕首插到窗栓上,轻轻一顶。
缓缓掀开,苏锦绣没有犹豫,翻了进去。
起身时肩膀忽然被人拿捏住,苏锦绣转身从他手臂下扭过,反手抓匕首,朝他脖子刺去。
才贴到他脖子时,手腕被他给捏住。
苏锦绣抬起头:“”
宋司杰:“”
一刻钟后,兄妹俩席地而坐。
苏锦绣看着已是满脸胡渣,早不见昔日潇洒样的四哥,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兄妹俩就这么在昏暗中对看着。
“”
“”
苏锦绣盘腿有些累了,换了个姿势。
宋司杰捡起地上的杂草啪一下甩在她腿上:“嫁人了,要有坐相。”
苏锦绣瘪了瘪嘴,盘腿坐回去,不客气的反击:“眼光不错啊,到处招惹姑娘,现在连山贼头都招惹上了,怎么,打算留在这儿做压寨夫人是不是,你早说,我还可以带大哥他们一起过来恭贺你一下。”
“你们带了多少人过来。”
“施正霖不算,六个。”
宋司杰点点头:“自保是够了。”
看他憔悴成这样,苏锦绣才忍住没伸腿踹他:“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半个月前我到寨子里,本想劝说他们,没成,凤末一怒之下就把我关起来了。”关起来之后宋司杰便和外面断了联系,他只能想办法通过别人往外送消息。
幸运的是,之前和清风寨合作在山里抓犯人时,其中有一个和宋司杰关系不错,给他送了几回饭后,他拜托这山贼,以他自己的名字给他在镇上的小情人写一封信,怎么写,字在什么位置都是宋司杰教他的,之后他交代,这信送下山后放到镇上的米铺中交给掌柜的,他留在那儿的人手就会将这信送到上都城里交给锦绣。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
宋司杰看着她笑了,小时候她顽皮,大哥他们和她年纪差距大又不合适带着她玩,都是他陪她的,这东南西北的折纸游戏他陪她玩了整整两年,直到她启蒙后要开始认字念书。
苏锦绣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你就怕中途出个岔子,我没收到信。”
“这地方关不住我。”
苏锦绣哼了声:“也就是说,你找我来当说客了。”说什么一怒之下,一怒之下还能给这样的条件,关在这儿连个链子都没锁,以四哥的身手,逃出去还不是很容易的事,他却偏愿意留在这里,不就是想让凤末带着寨子里的人归顺。
“你相公的话,可比我的有用。”
苏锦绣瞪着他,以身涉险到寨子里来,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二哥去年回上都城,在刑部当差,不止一次听薛大人提起过东皋的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动手。”宋司杰一改刚才的笑脸,严肃着神情,“早年前建昌府那边剿匪,周家军的人混入到山贼中去,最后捕获后,除了尚未知事的孩子外,其余人全部处决。”
苏锦绣微怔:“妇人都没留下。”
“她们已经会拿刀杀人,有的士兵在救她们时还反被她们刺杀。”宋司杰的神情说明了一切,但在山寨中浸染了这么多年,能拿刀杀人的,和山贼已经没有分别,而一旦朝廷决定对钟和山这边进行清剿,他们是不会花心思去分辨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到时候死的人更多。
“那你是想保一个寨子,还是想保护这些无辜的人。”
“清风寨之前已经和知府合作过几回,他们归顺的话,能保下这个寨子,就能收容那些无辜的人。”
苏锦绣看着他:“你不会无缘无故就要帮这些人。”四哥也从不会在这样的大事情上优柔寡断,清剿彻底以绝后患,这道理他比自己明白。
“十几年前,你才刚出生,东皋以南好几个州府闹了旱灾,旱灾过后颗粒无收,饿死了很多人,最严重的就是廉州,还活着的人就都朝上都城的方向赶过来,到了东皋这边,被当地的官府给阻拦了,不让进城,不给这些难民分发粥食,为了避免外面饿死的人太多,还派兵驱赶他们,将原本就没多少力气的人都驱赶开去,当时就有人带头造反,要破城而入。”
“一个两个难民没人放在眼里,成千上万的却叫人害怕,不破城就饿死,为了活下去,他们拼了命要进城,最终他们也成功了,大批难民涌入东皋城,干起了抢掠之事,要是谁护着吃的不给他们,他们就杀人。”宋司杰顿了顿,语气有些沉,“难民变成了暴民,还犯了人命案,很快惊动了朝廷,即刻派兵镇压,这些难民里,最后活下来的,都逃窜到了钟和山里,成了山贼。”
关于这场旱灾,苏锦绣听说过,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场百年难遇的大旱灾爆发时,朝廷几回派人运送赈灾的粮食到廉州等地,如何都不会造成这样的惨相,再说东皋城,若非他们做的太绝,逼急了那些难民,又怎么会让城里的百姓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镇压之后,先皇震怒,即刻下令处置了东皋城当时的一些官员,而那些逃到钟和山里的难民,因为搜找难度太大,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如今的清风寨,就是当初逃进山里的难民所建,之前的大当家是凤末的哥哥,当年事发时,他才不过十余岁,父母亲都在旱灾中饿死了,带着年幼的妹妹逃进山里,被早先建寨子的人收养。”
苏锦绣默声,要说东皋城□□时,那些遭劫掠的百姓无辜,那这些难民也无辜,朝廷派下去的赈灾银两没到他们手里不说,东皋城的官员还下令要将他们驱赶干净,逼的他们为了活下去做暴民,进山当山贼,时过境迁,十几年过去后,东皋城里的官员都换了好几任,这些人在钟和山里却始终无法再下山过正常人的生活。
也是令人唏嘘。
“这清风寨里的人,大都是过去那些难民,有些甚至没有参与过□□,这些人都是有原籍的,和那些逃进山里的犯人不一样。”
苏锦绣望着四哥,她知道,四哥会萌生这样的念头,多少有凤末的原因在里面,他想帮她,也想帮这些人。
这没有偏离初衷,做成了这件事,将钟和山收拾干净,还能还山下那些百姓一个太平,东皋这边的治安也会好一点。
“那你说说你的打算。”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说话声,苏锦绣神色一凛,踩着凳子跳起来抱住房梁,翻了上去躲藏,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门开了。
今天见过的三当家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白天都在外面办事,所以只能回家写,这几天的更新时间晚了点,今天两章合并在一起发了,抱歉让大家久等啦,感谢亲们的支持
感谢:
第149章 149:东皋行(五)
李劲喝了些酒, 看宋司杰的眼神越发厌恶,这个自以为是的官家少爷, 占了凤末的心,还要来搅合寨子的安宁。
砰一声,门被他重重甩上, 他倚着桌子而立,视线落到宋司杰的脸上,冷哼:“限你三天之内从寨子里滚出去, 否则, 休怪我不客气。”
宋司杰坦然坐着,对他三天两头过来找茬早就习惯了:“我若说不呢。”
“今天寨子里来了几位客人, 凤末说是东皋城里的药材商人, 我看商人是假,找人才是真。”李劲眼底闪过一抹狠劲,“凤末护着你性命无忧,这些人可说不准了, 你看到最后能有几个走出这寨子。”
房梁上的苏锦绣和坐在那儿的宋司杰同时眉宇一挑,宋司杰若无其事道:“商人?什么商人?”
“你不用装傻, 这些人留在寨中, 你一日不走, 他们就多一日危险。”
宋司杰笑了:“你说的商人我不认识,不过这威胁也可笑的很,万一他们明天就走了呢。”
宋司杰话未说完,李劲朝着他冲了过来, 空着的手掌忽然亮出一柄短匕,朝他腹部刺来。
“那你现在就受死吧!”
砰的一声,李劲踢翻了宋司杰坐着的长凳,瞪着已经避到墙边的宋司杰,酒壮人胆,平日里还会藏着些的恨意,这会儿显露无疑,只有杀了他,这些事才会消停,凤末也不会再去想要带着寨子里的人过和山下百姓一样的生活。
“杀了我有什么用,她一样不会听你。”宋司杰避开短匕,看他杀红了眼的样子,直言道,“说到底是你自私,自己不愿意改变,还要绑着寨子里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凤末想带你们求生,你却要拉着所有人求死。”
这话到了李劲耳朵里别提多诛心,他低吼着:“清风寨的事容不得你插手,你安的什么心你最清楚,你不过就是朝廷的走狗,想替官府清剿这里,冠冕堂皇的话留着去和阎王说吧。”
“我这么好的人,阎王爷怎么舍得收。”宋司杰挡住他的手,反过来五指成掌,劈向了他喉咙处。
李劲的脸顿时涨的通红,他朝后退了几步扶住柱子,呼吸不畅,猛的咳嗽了起来。
喉咙痛到说话都艰难,嘶哑声传来:“卑鄙小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宋司杰无奈:“是你先偷袭我的。”他手无寸铁,不快点结束的话,等房梁上的人跳下来,打起来他可拦不住。
他这幅样子,到了李劲眼中更难容忍,握着短匕的手一紧,阴沉着脸:“阴险狡诈的官府,你别以为用这种离间计,凤末就会跟你走。”
宋司杰不语,凤末要是愿意跟他走,这事儿可就不是这么个处理法了。
屋内安静,屋外却因刚才的动静,引起了些骚动,门被人打开,二当家匆匆走进来,看到两个人都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他敛下神色,差遣道:“来人,送三当家回去。”
两个人进来扶李劲,他直接甩开了他们,扔下一句话,走了出去。
“记住我说过的话。”
宋司杰看过来,对上当家的视线,他若无其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将摔倒在地的凳子扶正:“二当家可是要进来坐?”
地上乱糟糟的,两个人明显是打斗过,三当家离开前还放了狠话,这场面怎么看都有些尴尬,不过这二当家依旧是乐呵呵的,走进来坐在宋司杰摆正的凳子上,解释道:“三当家今天多喝了点酒,宋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宋司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倚下:“二当家言重了,宋某如今是阶下囚,谈不上放不放心。”
二当家意有所指:“宋大人想走,清风寨这里怕是拦不住你,再者,要是薄待了你,凤末头一个不答应。”
宋司杰笑了,先是威逼,再来是要利诱了么:“今天这脚楼可真热闹。”
“凤末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哥哥临终前将她托付给我们,我身为长辈,无论如何都要照看好她,不过呢,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找个好夫婿,稳稳当当过完这一生才是最重要的,我想这也是她大哥最想看到的。”
二当家顿了顿,笑意盈盈看着宋司杰:“看得出来凤末那丫头很喜欢你,你们两个郎才女貌也十分的般配,不过凤末始终是这寨子里的大当家,让你留在寨子里与她成婚这也不现实。”
宋司杰嘴角一勾:“二当家莫不是打算给她招婿。”
“这种事强求不得,我虽是她的长辈,可不能替她做这个主,就是想问问宋大人,凤末这样的身份,你家中长辈可会同意?”
绕来绕去,不如直接说,让他劝服凤末,放下这清风寨大当家的位置,跟他下山去。
宋司杰朝椅背上靠去,反问道:“二当家是廉州人吧?”
二当家笑意微顿了下:“是,我是廉州人。”
“十几年前旱灾时,二当家二十来岁的年纪,应该是带着家人一起逃难到东皋,不过在寨子中并没有看到他们。”
二当家笑意渐敛,想起之前的事神情有些忧伤:“来的路上都没有熬过去。”
“原来是这样。”宋司杰点了点头,“否则我想,你的孩子应该比凤末都要大。”
“是啊,要是还活着,现在我都是做祖父的人了。”二当家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
“灾害过去后,就没想过回去么。”
二当家笑了,意味深长:“家人都不在了,有家又有什么用,回去能做什么,当时东皋城破城后,朝廷派下来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抓人,这才逼的大家逃上山的,现在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抢掠的暴/民中有多少逃上了山宋司杰不清楚,但朝廷当年怎么抓人他却很清楚,除了犯事的之外,余下的那些盘问清楚后,最开始是安置在东皋城外,后来旱灾结束,不愿回去的就在东皋安顿下来,想回去的都回了原籍。
清风寨是周边几个寨子中当年难民人数最多的寨子,这其中有没有当年带头的暴/民,这也难说。
宋司杰感慨:“若不是在这山寨里,二当家应该是个读书人。”
二当家的眼神有一瞬迷惘了下,很快清明:“宋大人说笑了,什么读书人,我不过比他们多识得几个字罢了。”
说完之后,二当家起身告辞:“天色不早,宋大人早点休息,今天三当家喝多了,得罪之处还往见谅。”
宋司杰起身送他,等到门关上,外面传来了上锁的声音,宋司杰背后传来轻轻的落地声,苏锦绣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尘,坐到宋司杰刚才坐着的椅子上:“这二当家看着不简单啊,这幅脾气,可不像个山贼。”
“他是不简单,我听凤末说起过,他以前是个教书先生。”
苏锦绣一愣,还真是没想到。
“这寨子里的孩子,都是他教导识字的,凤末也是。”宋司杰怎么会听不出二当家字里行间另外的意思,让他出面去劝凤末跟他走,要是真走了,那这寨子交给谁,“我听二哥说起过,当年东皋城外的难民的暴/动是有组织的,有人在其中挑唆,进城后有些难民都疯了,杀人抢掠,还有部分人不抢吃的,直奔府衙,这些难民最后都被抓获了,但挑唆他们的几个人却一直没有下落。”
“四哥是怀疑这二当家?”苏锦绣想了想,“知道他原籍何处,就可以查到他的身份,只不过,这寨子里用的怕是假名。”
“这不急,眼下你要做的,是让你相公出面,他说的话比我说的话管用,只要是他能应承下来的,之后也不会大变。”
苏锦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以为他在这儿水深火热,敢情他就等着他们过来:“他要是没来呢。”
宋司杰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妹夫对你如此重视,怎么会放你独自过来,很晚了,快回去,明天她应该会找你们。”
苏锦绣从脚楼离开,没等到第二天就见到了凤末,她就在安置他们的那几间小屋后面,那一抹红很难忽略。
“我应该称呼你苏姑娘,还是夫人?”凤末看着她,似是料到了她晚上会出去,朝着脚楼那儿看了眼,“刚刚他们上去过。”
“是啊,一个威逼,一个利诱,总之是想让四哥早点从这寨子里滚蛋,要么自己走,要么带你一块儿走。”都被识破了,苏锦绣也不装了,“就看大当家你怎么决定了。”
气势犹在,不过没有今天在大堂屋内那样的凌厉,凤末听到她的话后微有动容,随后摇了摇头:“我不会走的,我不能丢下大家不管。”
苏锦绣了然,她若是愿意跟四哥走,四哥也不用耗费这么多的精力,她也说的坦白:“四哥能够找到这里,我们也能找到这里,那这钟和山内所为的难走就不再是什么问题,朝廷要剿匪,派兵围剿是一策,那也仅仅是其中一策而已,比之更省力的方法有的事,这些山贼身上都背着人命,他们犯下的罪足以让他们掉脑袋,死不足惜。”
凤末抬起头看她,苏锦绣轻轻道:“你想带着他们归正,在这山里过耕织的生活,别人未必肯。”
凤末笑了,看苏锦绣的眼神中透着些喜欢:“你与他一样,能言善道。”
这时一阵风吹来,从苏锦绣的背后吹过,正面迎着凤末,披在身上的红衣向后拂去,连带着里面的衣服都被吹的往后。
苏锦绣的视线正好落在她的身上,笑意微滞。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其实不用担心我会断更,凉子的坑品还是可以的【不由自主的自夸】,去年是因为太忙啦,这本书差不多月末至九月初完结,然后,月中会开新坑《皇后难为》,哈哈,希望到时候还能看到大家
第150章 150:东皋行(六)
山上的风本就大, 衣服若是穿的松散,迎面吹时, 往后拉的衣服就会显出个身形来。
苏锦绣眼前,原本瞧着挺纤瘦的凤末,那隆起的腹部就格外的显眼。
很快凤末也发现了, 将红衣拉了回来,不着痕迹的遮掩住,为了以防再度被风吹开, 那手还拉着衣服。
这在苏锦绣的眼中就成了欲盖弥彰。
紧接着, 苏锦绣的脑海里闪过好多个念头。
她有身孕了?
孩子是谁的?
难道是四哥的!
刚刚在脚楼四哥什么都没说啊!!
今天在大堂屋里她也没瞧出来,她还和三当家动手, 难道只是吃多了的缘故。
可谁吃多了, 能塞到小腹去。
苏锦绣再度看向她的小腹,视线往上时和她正对上。
苏锦绣:“”
凤末:“”
风吹着,可这气氛仿佛一下凝滞了,苏锦绣轻咳了声打破沉寂:“那个, 山上风大,这么晚了, 大当家穿这么少出来, 还是早点回去吧, 万一着凉可就不好了。”
凤末点点头,显得很冷静:“好,你也早点休息。”
等到苏锦绣离开后,她那端着的神情才完全放下, 转由紧张,双手不由自主护向小腹,很快的,用衣服遮好后,朝上面的屋子快步走去。
过了会儿,墙角那儿,苏锦绣探出了身子,站在那儿不知该用何种情绪。
她刚刚也是憋着的,但再怎么装,都正面瞧见了,还能装瞎不成。
而一想到她那可能是怀有身孕,苏锦绣纠结万分。
这一纠结,直接导致她晚上没睡好,一整夜都想着这事儿,临着天快亮时她还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凤末顶着个很大的肚子来到宋家,要四哥负责,紧接着,她就直接在院子里生了,那肚子忽然闪现一道光,亮的大伙儿都睁不开眼,等到那光亮退下去后,凤末的肚子瘪下去了,怀里多了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娃娃,奇的是,小娃娃的头顶还长了朵桃花。
苏锦绣是被吓醒的,惊了一身汗。
半个时辰后,她顶着乌青的双眼出现在施正霖面前,精神都是萎的,她被那梦吓的不轻,到现在脑海里还挥之不去那画面,小娃娃出生就会走路,还摘下头上的桃花笑着朝她走来。
紫茵不知从那儿找了个鸡蛋过来,煮熟后用纱布包裹着,在她眼眶周围滚了滚,苏锦绣从她手里将纱布取下,敲碎了鸡蛋后几口吃了下去,喝了半碗水,舒了一口气后起身:“我得去找她问清楚。”
“你要怎么问。”施正霖拉住她,“她既遮掩着,就是不想让人家知道。”
“但这件事不合常理啊,她要是真的有身孕,这孩子是谁的?四哥就是在外招惹再多的桃花,他也不可能不知轻重的做出这种事情来,他心里会没数么,要是让二舅舅知道,能直接打死他!”苏锦绣话说的极快,“换个说法,要不是四哥的,那四哥做这些为了什么。”
“倘若没有身孕。”
“试试就知道了。”苏锦绣舒了一口气,“她想遮掩也得遮掩的住,等月份大起来行动不便时,谁都能瞧的出。”
施正霖起身:“我陪你去。”
苏锦绣到寨内找凤末,得知她在大堂屋内,走到门口时,被守着的几个人拦下了,里面正在商议事情。
苏锦绣便等在外面。
忽然里面传来震怒声:“怎么,让你们去种草药不愿意,都想下山抢劫是不是,前些日子北寨就有人被抓了,你们也想和他们一样,尽管去。”
“大当家你这可是危言耸听,这么多年来我们什么时候被官府的人抓过,北寨那几个是自己找死,你这也不让那也不让,兄弟们还是要吃饭的,就种点草药能卖多少钱。”
“你们要还当我是大当家,就给我老老实实呆着,谁私自下山去,要么永远别回来,回来的什么规矩你们清楚。”声音是明显的不耐烦,“都滚出去。”
大堂屋内拥出了七八个人,都是而是开外的年纪,在苏锦绣他们眼里,这些人就是标准的山贼,腰上系着大刀,都上还裹着布巾,个个脸上都透着狠劲,目光从站在外面的苏锦绣他们身上扫过,犹如看待宰羔羊。
其中有人往地上啐了声,一口唾沫:“女人就是女人,除了会种田还会什么,当初大家是怎么想的,让她接替大当家的位置,不下山大家吃什么,还种草药!”
“三当家也是没用,要我,直接一刀做了脚楼那个,再睡了她不就结了,不老实的打,打到老实为止,这脾气就该这么治。”
“你这么有本事,你倒是去做了脚楼那个。”
“行了,你们跟不跟我下山去,老子今天要去干一大票。”
“走,我跟你去,呸,还种草药。”
这群人从苏锦绣身边经过,那些脏话传入耳中,苏锦绣袖口下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劣根难除,这些人没得救。
等人都走出来后,门口的人请苏锦绣他们进去,进了大堂屋后,里面就只有凤末和她身边的翠梅。
凤末摆手,翠梅退到了后面,她脸上那愠怒还没退去,只缓和了些,请苏锦绣他们坐下:“下午我就派人送你们离开寨子。”
“他呢。”
“让他跟你们一块儿走。”凤末紧皱着眉头,“他不是寨里的人,在这里多呆不好。”
原来是怕影响四哥的仕途,可似乎将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揭过去了,让四哥跟着他们一块儿走,那之后怎么办。
苏锦绣起身,朝着她走去,凤末神色微凛,身子微微朝后仰了下,对她的靠近有些提防之意。
下一刻,苏锦绣朝她袭去,目标是她的腹部。
凤末当即起身后退,没能躲过,硬是用手臂挡了苏锦绣那一记,护住了小腹,苏锦绣再是一记,她却还是以守为主,节节后退。
站在凤末身后的翠梅冲了过来将凤末护在身后:“你要做什么!”
苏锦绣停下手看着她,淡淡道:“四哥怕是不会答应跟我们走。”
凤末站稳了身子,沉声:“苏姑娘好功夫。”
“凤末姑娘,在我们离开前,我想你应该还有事想告诉我。”苏锦绣又补了一句,“你若不清楚,我问四哥也是一样的。”
凤末脸色微变,良久后:“你跟我来。”
凤末确实怀有身孕,将近五个月的身子,因为不显怀的缘故,穿宽松些还能遮上一遮。
而她腹中的孩子,是四哥的。
坐在那儿,苏锦绣消化着她所说的事,视线从她腹部略过,还处在震惊中,不是因为她有了身孕而震惊,而是四哥这一年里在东皋这边的境遇。
去年四哥来找她的时候就很狼狈,那时应该经历过一些事,今年他几次离开上都城,每次时间都长达几个月,却不想他还遭人下过这样的暗手。
“锦绣,这里的情况比你想的复杂。”
先是被人威胁,之后还被人下药,因为忌惮四哥的身份不敢下杀手,就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想让人缠住四哥,阻止他继续为这些事奔走,没别的原因,就是不想钟和山里这些山贼被朝廷清剿:“你说的复杂,不就是这些人和十几年前东皋城暴/动有关,那依你之力就更无法让他们归正,别的不说,这件事你不该瞒着他。”
苏锦绣总觉得自己是漏掉了什么,她去关北门那五年里,钟和山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四哥和她不能相聚,再者,当时宋家如此,四哥怕是不会有那么多的心思用在这些事上,所以他并没有像这一世一样遇到这么多的事。
而她苏锦绣的确是漏了一桩大事,在她去关北门的第二年,朝廷就派人大力清剿了钟和山,大大小小的寨子一个都没放过,清风寨大部分人都被抓了,余下一些凤末带着他们逃到了山里更深处,真的过起了耕种的生活。
也因此和宋司杰断了联系,她还是贼,要对那些人负责,而他要对大魏负责。
而今苏锦绣不知道这些,凭着猜测,也仅仅是能推断出两世的差别在于如今宋家还安好,四哥不需要担心宋家,所以能够全身心放到这件事上,才会产生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孩子都有了,当爹的竟毫不知情。
苏锦绣光是想想,都觉得这件事像是做梦一样,这一趟来东皋,带给她的“惊喜”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