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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151:东皋行(六)


    凤末请求苏锦绣替她隐瞒这件事, 否则宋司杰不会离开清风寨。


    对苏锦绣而言,这件事却更棘手了。


    宋家是很开明, 外祖父生性豁达,宋家上下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可纵使再开明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四哥在外一声不吭有了孩子,家中无人知晓。


    认不认还是另一回事,四哥怕是会让二舅给打死。


    倘若今天这边已经清剿, 四哥带着她去宋家, 以外祖父的脾气,也许还会欣赏凤末几分, 但眼下这肚子都这月份了, 四哥那儿都还不知情,事儿该怎么处理苏锦绣也有些懵。


    可她怪不得凤末什么,既不能责备她为什么不告知四哥,也不能站在制高点上对她指手画脚, 告诉她想和四哥在一起该怎么做。


    听她的意思,凤末并没有打算要和四哥在一起, 也没打算要嫁入宋家, 她不用四哥负责, 所以也没有告知的必要。


    她要苏锦绣带着四哥一同离开,不要再让四哥上山来,等孩子生下后,她不说, 四哥就永远不会知道。


    苏锦绣很纠结,她说,依四哥的性子,绑都会把凤末绑回去;她若不说,那可是四哥的孩子啊。


    上一世四哥就是孤身一人,她死的时候四哥一定很难过,而她过世后就再没有人能在关北门陪他。


    宋家人认死理,外祖母过世后外祖父一直没有续弦,两位舅舅和哥哥们也都是如此,纵使四哥过去风流,一旦上心了,他也就认定了,苏锦绣舍不得他再孤身一人。


    戴罪立功先不说,苏锦绣劝道:“既然你想带着他们改邪归正,不再以打劫为生,为什么不带他们下山去,这些人的旧籍还是在的,他们能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些孩子也可以去书堂念书,朝廷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他们不会愿意下山。”


    “是不愿意还是不能。”陪在苏锦绣身边的施正霖忽然开口,目光直视着凤末,“你想保谁。”


    凤末一怔,施正霖却没给她时间回应:“你是想保这寨子里无辜受累的人,还是想把下山打劫的那些人都一并保下,不是他们不愿意下山,而是这些人下山后就会被抓捕。”


    施正霖语气微冷,说的又直白,听起来的确让人有些不舒服,凤末也不是什么软脾气的人:“他们都是清风寨的人。”要她扔下这么多人,只带一部分人下山去,她做不到。


    “这些人你就算是保下来,他们也不会改邪归正,照样会下山去打劫,你拦不住他们,更拦不住朝廷派人剿灭这些寨子,到那时候,你连这些从未下山打劫过的人都保不住,包括你,身为寨主,就是首要缉拿对象,宋司杰想救你都救不了,还会因为你受连累,若让人知道他几次三番这样进山里,别人会给他冠上勾结山贼的罪名。”


    屋内气氛一瞬僵下来,凤末直直看着他:“你是朝廷派来的。”


    “摆在你眼前只有一条出路,投靠朝廷,这清风寨里的老弱妇孺还能活下来,戴罪立功,下山后官府会安顿好这些人,其余这些人,论罪大小,抓起来后再判,你要是觉得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将他们都劝的改邪归正,那这些人当初逃进山之后就不会依靠打劫为生。”


    “当年那些难民是被逼无奈才逃进山里,但以什么方式活下去却是你们自己所选,谁逼迫你们依打劫为生,谁逼迫山里这些人杀人,山中猎物丰盈,谷地还可以开垦,却偏用这样的方式,难道被劫之人就该?他们何其无辜,还丢了性命。”施正霖神色偏冷,字字藏着刀锋,“当年他们不选,现在同样也不会选,你就没看出来他们是在敷衍你?”


    凤末瞪着他,对于她这样经历过旱灾的人来说,施正霖的话无疑是很大的刺激,山中猎物丰盈,谷地可以开垦,那都是后来的事,最初他们这些人逃进山时,有许多人在进山的路上就饿死了,他们到了啃食草物的境地,最后还是找到了水源才求得一线生机。


    那时哥哥才十二岁,一路背着她,有吃的也都给了她,可这点东西杯水车薪,还要忌惮被人抢走,本来他们兄妹二人都活不下去,要不是老寨主救了他们,就没有现在的凤末。


    老寨主临终前把寨子交给了大哥,嘱咐他若是可以,就带大家走正道,不要再做山贼,朝廷早晚有一天会对他们动手,到那时就晚了。


    可实际做起来并没有这么简单,清风寨是老弱妇孺最多的一个,收留了大部分当年逃进山的难民,老寨主心善,即便是这些人没有多少劳动力,依旧是照料着,周边几个寨子见老寨主过世,就妄图吞并清风寨,大哥打赢了,站稳脚了,最后却也是因为这个被杀。


    大哥去世后,她这个大当家也是二当家他们推举上来的,清风寨交到她手上不过四年时间,三年前她在东皋城遇见了宋司杰,也是那一年,杀人犯逃进山里,她萌生了念头,觉得这可以是个契机,帮官府抓到犯人,将来还能为寨子里的人求得一线生机。


    那几次的帮忙,给清风寨带来了一些好处,让她改观很大。


    也因为三年前的帮忙,清风寨与其它寨子的关系变的很恶劣,清风寨如今在钟和山的位置很尴尬,寨子中也有很多人不能理解她,三当家带着一帮人带头反对,二当家看似站在她这儿,却从中搅浑水,唯有以前老寨主和大哥身边的一些人支持她。


    凤末很清楚,与朝廷合作意味着她要直接放弃一部分人,但这些人是她十几年来的家人,曾保护过她和大哥,她没办法像宋司杰那样冷静客观的去分析,说放弃就放弃。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响起凤末的声音:“你所说的话能代表朝廷?”


    “我的话不能代表朝廷,却是忠告,也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东皋这边久治不安,一旦等朝廷动手,你想救谁不想救谁,就不是你能选择的,到时候别说是这些人,就连寨子里的孩子都不会好,没人会愿意收留他们,他们会变成乞丐,流落街头。”施正霖凉凉道,“而因为你腹中的孩子,宋司杰还会受你牵连,宋家若是想插手此事,都会遭受波及。”


    宋老将军手握兵权,朝中那些不怀好意的,自然会借着机会踩上一脚,即便这件事不痛不痒过去了,但宋司杰今后的仕途肯定要毁,她不被抓还好,被抓之后这腹中的孩子能瞒得住?


    凤末抬手,掌心覆在小腹上,她没想过还会连累到他。


    最初是他追的她,后来他躲着她后,她又派人去找,这么兜兜转转,到最后她想放手,他却又来了。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她并没有奢望将来能在一起,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她原本打算生下来自己养大


    他们离开屋子时,凤末一直坐在那儿,沉默着,脸色微凝。


    苏锦绣走到半路脚步渐缓,叹了声:“我是不是太感情用事了。”


    施正霖转身看她,握住她的手:“那是你四哥,这些话你说不出口的,我替你说。”


    撇开那些,专心想这个,苏锦绣的精神集中了许多:“她对这寨子有感情,劝说的办法肯定不管用。”


    “那就逼她。”


    苏锦绣抬起头,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朝身后看去,一早跟着他们出来的两个护卫少了一个。


    “我让他跟着那些人下山去了,你四哥既然能安然留在这里,山下肯定备足了人手,她有那样的意识,必然考虑过带人下山,那就逼一把,就是要委屈一下四哥。”


    施正霖神情如常,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常,苏锦绣却觉得,他说的委屈一下,恐怕不是一下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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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绣趁夜和四哥简单提了一下,并没有说起凤末有身孕的事,宋司杰一听是小小配合,他便答应下来了。


    第三天,苏锦绣他们准备离开前,才刚收拾好东西,清风寨外忽然响起一阵锣鼓声。


    听到这声音后,所有人都赶到了大堂屋外的空地上,苏锦绣和施正霖对看了眼,走出屋子,远远的看到空地上,被众人围起来的中间,两个人架着个人,中间那人耷拉个脑袋,看起来像是身受重伤。


    声音吵吵嚷嚷,大家越说越激动,最后都分不清谁说了什么,大堂屋门口一声重呵,众人安静了下来,凤末走出来,众人退开一条路让她走到中间,那受伤的人抬了下头,张口就吐血:“寨主,我们被官兵埋伏了,兄弟们当场死了好几个,其余的都被抓了。”


    断断续续说完后,这人快要昏迷过去。


    瞧的出的,身上都是刀伤,伤口还很深,大约是逃回来时自己简单绑扎过,血都快渗透着绑扎的布了,看起来十分瘆人。


    凤末下令,让他们赶紧把人送去休息,这时他又抬起头,昏迷之前用仅剩下的力气说了一句:“我们的行踪被人泄露了。”


    安静的人群一下炸开了锅。


    作者有话要说:  一看后台- -,有多少妹子看完成亲后就刷刷弃坑了~啊~狗粮都没撒~


    四哥的故事,具体就放在番外了,这样大家可以有选择的看,正文部分走完剧情需要就过啦。


    凉子去写第二更


    第152章 152:东皋行(八)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他, 就是脚楼里关着的那位泄露了弟兄们的行踪。”


    那讨要说法的声音此起彼伏。


    “除了他还能有谁,三番四次来寨子里, 早就把咱们寨子给摸透了。”


    “他不就是官府的人,还想带走咱们大当家,他就是没安好心, 想让弟兄们都被官府的人抓去,就是他泄露的!”


    “说不定他还把上山的路都泄露给了官府,要不了多久官府的人就会上山来抓我们, 这人可真够阴险的。”


    “你还当他是好人啊, 他就是想把我们都抓起来,官府要清剿这里, 他就是来探路的!”


    “把他带过来。”


    “对!把他带过来。”


    “走!”


    事发突然, 凤末的声音早就被这群起的愤怒给掩盖过去了,这些人朝着脚楼的方向涌过去,拦都拦不住。


    半刻钟后,宋司杰被两个人架着拖了下来, 松垮垮的样子像是已经被揍过一顿,脸都肿了。


    被这些人绑到柱子上时人都显得虚力, 苏锦绣站在不远处看着, 瞧出了不对劲, 扭头问施正霖:“你给他吃了什么。”


    施正霖从容道:“这样挨打起来,他不会感觉太痛。”


    苏锦绣轻哼了声,没说什么,该, 等药效过后有他受的。


    被绑在柱子上的宋司杰可没他们这般坦然,喝完水之后就感觉浑身没劲了,这帮人冲进来时他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被他们趁乱打了好几拳后架了出来,这会儿绑在架子上,虽说没感觉多疼,但脸颊传来的肿胀感,让他觉得这伤不轻。


    “不是说他功夫很好,兄弟们冲进去的时候,他连反抗一下都不行。”


    “作恶多端遭报应了,他泄露兄弟们的行踪,害死了好几个人,还害的大家被官府所抓,杀了他,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一群山贼在那儿喊别人作恶多端,他们竟还喊的如此理直气壮,苏锦绣看几个人冲上去对四哥拳打脚踢,视线朝站在那儿的凤末看去,她没有动,脸色却很难堪。


    “寨主,这人必须得死,再留着他,官府的人就要打上门来了,兄弟们谁还敢下山去。”


    “就是啊大当家,山下好几条路,为什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遭了埋伏,说明他们早就算计好的,他来寨子多久了,说不定还收买了寨子里的人给他往山下送消息,官府的人最为狡猾奸诈,必须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大家稍安勿躁。”二当家站了出来,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神情还是很和气,“我们折了这么多个兄弟,相信大当家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大家为寨子卖命,大当家不会让大家心寒的。”


    说罢,转头看凤末,眼底那意思也明显极了,她要保宋司杰半句,那就是让大伙儿心寒了,这么多兄弟都指着她发话。


    可宋司杰这状态,明显不是被打成这样的,更像是之前被人喂了什么,这寨子里最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是谁,凤末也很清楚,这是要逼她杀了宋司杰,以平众怒。


    凤末沉声:“我前几天是怎么吩咐的,不许寨子里的人下山去,你们却还一意孤行要去,他被关在脚楼里,难不成能提前预料到有人下山,何时下的,去的哪里。”


    “大当家,你我都知道这脚楼是关不住他的,要不然,去年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的离开。”二当家在旁‘好意’提醒了句。


    话音刚落,众人更激动了,都这时候了大当家竟然还护着这么个居心叵测的外人,那死去和被抓的兄弟算什么,她都不顾兄弟们的性命,一定要护着这个人!


    “三年前官府与我们合作,让我们替他们抓捕逃进山的犯人开始,这就是个圈套,朝廷怎么会这么好心,还送来了这么多的银两感谢我们帮忙,他们恨不得将我们都清剿干净。当时他们还不知山里的地形,现在这小子已经把寨子上下摸了个透,上山下山的路他都知道,他人留在这里打探消息,山脚下早已经埋伏了很多官兵,一旦我们下山去,他们就会动手,我们要是一直留在山上不下去,他们还会上山来抓捕。”


    李劲站了出来,对宋司杰的杀意已经很明显:“大当家你可不能再让他给骗了,这个人对你示好,全都是为了立功,只要清剿了我们,他在朝廷可就立了大功,到那时候,他连大当家你都不会放过!”


    底下这些人是越听越愤怒,站在宋司杰旁边的一个山贼,抬手给了他几拳,力道之狠,宋司杰重重咳了几声后,在嘴里尝到了腥咸。


    要杀了宋司杰的呼喊声更大了,众人那眼神,恨不得将宋司杰千刀万剐,李劲拔刀,一步步走向柱子那儿,转头看众人,大家嚷着要他动手,李劲举刀朝着宋司杰的胸口就要刺下去。


    忽然,从凤末这儿飞出一根长鞭,卷住了李劲的手腕,狠狠一抽,那把刀飞了出去,钉在了地上。


    凤末呼吸的紧促:“他不能死。”


    李劲捂着手腕,那鞭子是有倒勾的,这么一拉,他的手腕血淋淋。


    二当家有些难以置信:“凤末,你糊涂!”


    这些山贼也愣住了,他们的大当家竟然为了这个人打伤三当家,这个人害死了他们好几个弟兄啊,大当家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大当家也叛变了,她已经被这个人迷惑住,要把大家往官府口中送。


    女人就是女人,三言两语哄一哄就吃里扒外了。


    当初要不是老寨主的吩咐,她哥哥又是为了寨子死的,谁会推举她做大当家,让他们信服一个女人,不就是身手比他们好一些。


    这个人迷惑了大当家,非死不可!!!


    李劲没得逞,又有几个人发狠冲了上去,几个人一起,即便是凤末的鞭子再快,宋司杰身上还是受了几刀。


    血一瞬渗出,浸透了他的白衣,苏锦绣是强忍着才没有冲上前去救四哥。


    “啪”的一声,因为其中一个人的刀快刺中宋司杰的心脏,凤末下手重了些,这个人直接被鞭子抽甩到了地上。


    二当家怒极反笑:“好,老寨主传授给你的一些功夫,最后竟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凤末收回鞭子,身子微晃,身后的翠梅即刻扶住了她。


    她朝柱子走去,从翠梅手中接过刀,割断了绑着宋司杰的绳子,深吸了一口气,面朝众人,凛着神色:“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清风寨的大当家。”


    场面彻底安静。


    凤末说完后朝二当家看去,意味深长添了句:“往后这清风寨,就要多靠王叔你了。”


    凤末扶住宋司杰,他整个人挂在了她的背上,已经昏迷过去。


    翠梅看她一步步朝寨门口走去,扭头看了眼众人,下了决定,跟在凤末身后,离开了寨子。


    翠梅这一走,站在周围的一些人中,三三两两的走出了一些人,跟在翠梅身后,垂着头走出了寨子。


    还有几个妇人和孩子跟着,有些也想跟,被父母拉了回去。


    李劲正与开口,二当家拉住了他,摇了摇头:“随他们去。”


    “她带着他们能有什么活路,下山就会被官府抓走。”李劲想杀宋司杰,却不能眼见着大家伙儿跟着去送死,他得把凤末拉回来,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你就是拉回了她的人,也拉不回她的心,她为了他连寨子都不要了,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也不算愧对她大哥。”二当家扭头吩咐,将之前来山寨的那几个人找出来。


    没多久几个手下回来禀报,大当家那几个朋友都不见了。


    二当家呵笑:“看吧,我说凤末早就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她却瞒着我们说是什么商人,她早就存了异心,三年前在东皋城里遇到那个人时就变了。”


    李劲的脸色很难看:“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被骗。”


    “是骗还是自愿你还看不出来,他们走不远的,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我来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这件事不能往外传,到时这大当家的位置,就让你来坐。”二当家拍了拍他肩膀,眼底闪烁着晦涩,嘴角那始终都有的笑意,不知是习惯还是在高兴什么


    凤末带着昏迷不醒的宋司杰的确走不远,后头还跟了十来个人,其中几个是以前老寨主和大哥的手下,还有几个妇人,带着孩子跟在后面,众人脸上虽是惊慌,脚步却坚定的很。


    走了一段路后停下休息,凤末看着大家,苦笑:“让你们跟着我受累了。”


    “大当家说的什么胡话,我们留在寨子里啊,怕是二当家他们会嫌我们没用。”几个妇人上前帮着扶宋司杰躺下,她们的丈夫都没了,独自带着孩子,平日里别说是下山了,就是打猎她们都不行,在二当家他们眼里,就是没用的人。


    大当家都走了,与其留在寨子里,她们不如跟着大当家,吃苦不怕,只要能好好将孩子养活大,不希望孩子将来长大后像她们的丈夫一样继续做山贼,也不希望他们出事。


    “好。”凤末不会讲感人肺腑的话,转头看宋司杰,抬手就要扶他起来继续走,被那几个妇人拦了下来。


    “您怀着身孕就别动了,让我们来。”


    凤末一怔,对上她们善意的眼神,轻轻说了声好,由她们扶着宋司杰,她和几个手下走在后面,以防再生什么变化。


    与她们隔着有三四里路的距离,苏锦绣他们已经解决了一批从清风寨里出来的人,七八个山贼,个个手上都拿着刀,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把人带回去的样子,反而是来赶尽杀绝的。


    “这二当家看着面善,心可真够狠的。”说不上来是谁利用谁,那二当家还反过来利用这个逼走了凤末,可没人会这么觉得,“以他的野心,说不定还会与别的寨子联合,用来抗衡朝廷。”


    施正霖抬手,替她抹去额头上的汗,并不在意这个:“那就省了一个一个清剿,用这功劳,可以洗清她和这些人。”


    “四哥伤的不轻,她现在应该会赶快下山去找大夫,紫茵,你和他们再守一会儿,我们赶上去先。”


    作者有话要说:  宋司杰:我是不是你亲哥。


    苏锦绣:


    宋司杰:这还是不是我亲妹夫!


    第153章 153:摇摇车


    宋司杰是被疼醒的。


    当药效过去后, 翻天覆地的疼痛直接将他从昏迷中给拉醒,以为这一阵疼来的太突然, 宋司杰叫出了声,整个神情都显得痛苦极致。


    大夫叫人按住他,在上药, 不能乱动。


    宋司杰便忍住了,没有再喊,但就是这神色, 比叫出来还惨烈。


    “究竟干什么去了, 怎么伤的这么重,这伤口深的都快见骨了。”大夫叨叨念着, 下手可不缓, 药粉抹下去,渗到了伤口内,宋司杰眼眸徒的一瞪,额头上豆大的汗水逼下来, 腿在抖。


    一旁凤末看着,有些不忍, 低下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宋司杰撑着眼眸看着她, 脸色抽疼着还在震惊中, 那腿,抖的更厉害了


    苏锦绣放下帘子,顿了许久冒出一句:“我还从来没看到过四哥这个样子。”简直是悲喜交加啊。


    这边外屋里,两个护卫守着, 紫茵尚未回来,院子里这些跟着凤末下山来的人都还等着,对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来说,几乎是有十来年没有下山过,她们面露怯意,更害怕会有官府的人过来。


    施正霖在外问他们一些事,一刻钟后,凤末从内屋出来,看到外头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几个孩子,神情微动,继而看向苏锦绣:“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她们要尽快赶去东皋城,之后再回上都城去,还要找一趟二哥。


    “把他带回去吧,在这儿也不便养伤。”


    苏锦绣微微一笑:“除非是一路都把四哥打晕着,他才肯跟我们走,这边镇上养伤是不方便,你们还是跟我们一起去东皋城,在那边养伤更好一些。”


    “那你们先带他过去,我把这些人安顿好后再去。”


    “镇外有个村子,从镇上过去两个时辰可以到,那边的庄子已经租下了,我带你们过去先安顿下来,你不能在这里久留,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去东皋城。”苏锦绣刚才已经派人将这些办妥,“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她们是从山上下来的,寨子里的人也不敢追到这里。”


    “好。”凤末点点头,叫了翠梅通知大家,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那儿。


    一行人出了镇子赶往那村子,到的时候恰是傍晚,凤末将所有人都留下来了,包括翠梅和几个手下,嘱咐他们看好大家,让翠梅偶尔去下山那几条路上看看,说不定寨子里还会赶人下山。


    “大当家,我陪你去吧。”翠梅不放心,总要有个人跟着她一块去,也好有个照料。


    “你是我身边的人,你留在这儿,这些人才会安心,再者你是个女儿家,在外走动也不会有人注意着你,你要记住,下山后就没有什么大当家和寨子,谁也不能提起山上的事,就说你们是跟着主人迁徙到东皋的,暂时安顿在这里。”


    翠梅朝苏锦绣他们那儿看了眼,总归心里有点担心,这些人不是什么商户,和那宋大人一样是官家。


    “我很快会回来找你们。”凤末又和几个手下说了些,将苏锦绣给她的银两交给翠梅,“记住我说的话。”


    回到镇上天已经黑了,客栈内,苏锦绣凭着记忆简单画了一条从上山的路,抬头看施正霖:“有没有问出什么来?”


    “这些不急。”施正霖从她手下将地图抽离,让她去沐浴,“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早些休息。”


    苏锦绣想想也是,不急一时,到了东皋城再商议也不迟,遂起身到了屏风后。


    山上那几日多有不便,也照料不好自己,苏锦绣便在浴桶内多泡了会儿,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出来后,施正霖靠在床边,手里执着她刚刚画下的路,见她来了,若无其事放在了一旁,给她让出位置,让她上床。


    “四哥该好好谢谢你。”躺下后,苏锦绣嘟囔着,“之后的事我可不管了,他自己想办法和外祖父他们交代这件事。”


    “是不必管。”施正霖抬了下被子,将两个人都罩起来,手却开始不老实。


    苏锦绣抵了一下,施正霖已经将亵衣上的带子拉开了,低头就在她脖子上“啃”了一口。


    “痒。”苏锦绣扭了下身子,这一动亵衣还下滑了些,床帏外的烛盏火光轻轻跳着,透到帷帐内,苏锦绣的脸上染了抹红晕,甚是娇羞。


    “蓁蓁,我们得快一些。”施正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些蛊惑,从她的脖子又延伸到耳朵后,呼吸有些烫人,搅的她心微乱。


    “快一些什么?”


    施正霖没有回答她,不过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切。


    苏锦绣感觉自己像是在海上的一叶小舟,没法自己控制住船桨,只能随波沉浮,而某人是食髓知味,从上探索到下,苏锦绣抬了下手臂就被他握住撩到了头顶。


    被子外入夜秋凉,苏锦绣却觉得烧的很。


    恍惚间,她还听到了“吱呀”声。


    也不知被要了几回,夜半时又从浴桶里捞了一回,苏锦绣被他揽在怀里,指头都不想动,这时窗外传来了打更声,苏锦绣眯着眼,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来,简单用了些粥食,备齐所有后,苏锦绣下楼,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


    苏锦绣朝后面那辆走去,掀开帘子,宋司杰靠在那儿,手臂被吊在脖子上,看起来像是没怎么睡好。


    “疼了一夜?”苏锦绣按了按底下加厚的褥子,四哥的身体不差,赶路过去应该影响不大,“慢一点两天就到了,你在城里养伤,到时候让二哥来找你。”


    宋司杰嘴唇微抿了下:“这客栈里的床有些老旧,动一下就会响。”


    苏锦绣瞥了他一眼,替他拉了下毯子:“现在娇贵了,在寨子里的时候脚楼都没一处能好好睡觉的地方,也没见你说。”


    “我的客房就在你们下边。”


    苏锦绣拉着毯子的手一僵:“”


    随即放开,故作镇定,放下帘子,转身,走。


    凤末刚好拿了几个包子过来,掀开帘子发现他在笑,将包子递给他:“锦绣怎么了,我看她脸红红的,是不是昨天没睡好?”


    宋司杰没接包子:“是没怎么睡好。”折腾了半宿,能睡好么。


    凤末见他不接:“你怎么不吃?”


    刚才还是笑着的神情,一下转了疼痛,他轻举了下自己吊起来的右手:“不能动。”


    凤末看向他左手,宋司杰叹了声:“昨天夜里没睡好,压着手臂了,酸胀的很。”


    凤末不是个会调情的人,性格直来直往的,跳上马车上钻进来,将包子凑到他嘴边:“那我喂你。”


    宋司杰心满意足咬了口:“幸好昨天不是你陪着我。”否则对孩子影响多不好。


    她本来是想照看他的,但被他推去了隔壁,让侍卫过来照顾他,怎么现在又说幸好不是。


    凤末也没多想,心里惦记着安顿在庄子那边的人,就怕二当家会派人下山对大家赶尽杀绝。


    马车外,苏锦绣走上自己那辆后,脸上的红潮就一直没退下去过,她就说,迷迷糊糊总觉得有声音,客栈内的床都很老旧了,用力一些就有响动,哪里经得起折腾。


    想到这儿,脸更烫了。


    这时施正霖掀开帘子,俩人对视上。


    “怎么了?”


    “”


    施正霖伸手捂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发热:“哪里不舒服?”


    “没有。”苏锦绣摇了摇头,转移话题,“可以出发了。”


    去东皋城的路上,到驿站前,苏锦绣都在马车上装睡,这天晚上在驿站休息,苏锦绣率先进去,点了几间屋子,都是在楼下的


    第二天下午他们到了东皋城。


    二哥在东皋城内有一处小宅,正好可以用来安顿他们,苏锦绣带紫茵在小宅附近走动了下,天快暗时,购置了些东西回小宅。


    凤末身子重,即便是没什么不舒服,苏锦绣也不会让她来收拾,等歇下来吃饭时,外面的天色已黑。


    施正霖还没回来。


    等到大家都歇下时,苏锦绣这才听到外面有动静,打开门,夜晚的清冷侵入屋子,施正霖神色凝重的站在那儿,见到她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上都城。”


    苏锦绣一愣,随即进屋,将拿出来的衣物放回了箱子中:“和四哥怎么说。”


    “案子有些进展,我们先回去,让他安心留在这里养伤,不要和官府接触,若是有人来找,不要透露清风寨的事。”


    “好。”苏锦绣未作犹豫,出门口去了一趟四哥的屋子,随后留下两个护卫照看,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经在出城的马车上了。


    过了宵禁,夜半出城需要令牌,施正霖手里的令牌就是从安抚使那儿拿来的,顺利出城后走了有四五里路苏锦绣才问他:“怎么这么急?”


    “当年东皋城暴/动,与朝中官员有牵扯。”


    短短两句话,就把当年难民攻城的事扩大了许多倍,她记得当初攻城的缘由是因为城中的官员没有对这些难民施以援手,还将人都往外赶,逼急了这些人,在经由煽动后才爆发了动乱。


    若是和朝中官员有关,那还得牵扯到当年赈灾善款的下拨:“先皇在时,这些人不都已经查清。”这么大的事不该有遗漏的。


    “东皋这边久治不安,三年前刑部查案时就已经触动了一些,皇上虽然知道钟和山这边山贼盘踞,但实际情况远比听到的要严重,东皋城的官员换了不少,和之前那些下令关城门的官员并无干系,他们却一律隐瞒。”


    苏锦绣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官员外任,文书都是从吏部而来,他们之间并非都认识,能有这么大能耐让这些官员隐瞒虚报,上都城中可没几个。”往前推十五年,十五年前就有一定的权利在手,那此人为官至少也得是二十五年以上,这身份,怕是难以撬动。


    施正霖其实心中有了几个人选:“不论此人是谁,必须抢在他之前将所有寨子剿清。”


    作者有话要说:  悲催的,居然卡文了


    ——————


    宋司杰:要是能下床,我就直接拿个棍子捅一捅房顶


    第154章 154:你等我


    回城只用了七天, 回到上都城后,施正霖一连忙了几日, 都是夜深了才回来。


    苏锦绣也很忙,他们回来之后,未免这样进进出出引起施夫人的担心, 两个人搬回施府住,白天她要去别院里,下午还要跑一趟西市, 去了两回宋家都没遇到二哥, 最后还是在刑部外守着,快近傍晚时才等到二哥出来。


    宋司仪没有多余的时间带她到茶楼里, 挑了一处摆在街边的摊子, 等摊主上了两碗茶后,苏锦绣递给他一张羊皮卷:“你要去东皋?”


    “尚书大人不便出行,我对东皋那边也熟悉,正好瞿东那边有个案子, 经过东皋时停留几日并不会引人注意。”


    宋司仪原本就生的严肃,这两日忙下来, 心中记挂着事, 整个人看起来就更难以让人接近了, 原本坐在他们附近的几个客人,见他这一身官服后还偷偷朝旁边挪了两桌,苏锦绣垂了垂头没敢问,难道二哥两回说亲都是这么黄的, 听大嫂提起,女方在见到二哥后就不愿意了。


    “老四在东皋。”宋司仪看了眼她给的羊皮卷,收入怀里,端起碗喝了一口茶,“他受伤了?”


    关于宋司杰受伤的事,都是施正霖上报时提的,自然说的英勇了些,苏锦绣点点头:“之前与你们合作过的那个清风寨,他们的寨主已经被四哥规劝。”


    宋司仪眉头微皱,苏锦绣悠了下,斟酌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宋司仪看向她,那神情还严肃着呢。


    苏锦绣手捧着碗盏嗯了声:“就是啊,四哥好像对那个清风寨的大当家挺中意的,我想要这回的事要是顺利,她这也算是戴罪立功了,当年旱灾时她才两三岁,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二哥你说是不是。”


    宋司仪看着她,特别直截了当的给她总结了这句话:“老四想娶她进门。”


    宋老将军和两个儿子常年在关北门,所以在家里,年纪偏大一些的大哥和二哥扮演的都是亦兄亦父的角色,苏锦绣和四哥能插科打诨,到了大哥二哥面前可乖的很,所以当二哥这么盯着自己说了一句,苏锦绣暗吞了口唾沫,决定不再往下说。


    四哥啊,我能帮你的就到这儿了,已经给二哥提了个醒,希望他去东皋时见到凤末后,会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对你下手轻点。


    于是苏锦绣道:“听四哥的意思是这样的,她一心想带着寨子里的人归正,也没杀过人。”


    宋司仪淡淡道:“我知道了。”


    又和二哥提了些她在东皋遇到的事,天色快暗时,宋司仪又匆匆赶回了刑部。


    苏锦绣站在马车旁长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太可怕了,每回听到二哥说‘我知道了’,就觉得他是在生气。”


    清竹笑了:“表少爷不爱笑,瞧着是严肃了些,要是和气点就更好了。”


    苏锦绣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还是不要和气的好。”二哥和气起来,可是要吓死人的


    回到施府时天黑了,枫院这儿已经掌灯,苏锦绣洗漱过后,差人留了饭菜,靠坐在卧榻上,翻着书等他回来。


    夜深时等施正霖回来,看到的却是这么一副画面。


    一本书翻在她胸口,她靠在那儿微侧着头,眯着眼,睡的香甜。


    他靠近时苏锦绣忽然一个激灵醒过来了,睁开眼看到他,揉了揉眼睛,叫清竹布桌,往柜子上看沙漏,没看清:“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施正霖将掉到塌上的书捡起来,苏锦绣打了个哈欠:“今天我去见二哥了。”


    “他明日应该就会出发去东皋。”在她旁边坐下,清竹很快将热着的饭菜端上来,看她支着脑袋看着自己,眼皮子却一直在打架,施正霖笑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酥肉送到她嘴边,苏锦绣垂眸看了下,张口。


    就这么吃一口喂一口,苏锦绣还真有些饿了,指了指那边的莲藕,施正霖夹过来喂给她,配着汤,苏锦绣也吃了个半饱。


    吃完后清竹将桌子收拾干净,等施正霖洗漱回来,苏锦绣已经躺下睡着了,他靠下后把她抱到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长发,好似只有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才会黏着自己一些。


    而那应该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施正霖难以忘记那个梦后轻灵微甜的声音。


    以后我叫你子凛还是相公好?


    还是叫相公好不好,以后只有我能这么叫你,别人谁都不许。


    我爹娘都叫我蓁蓁,往后,你也这么叫我,好不好。


    “蓁蓁。”施正霖低声喃喃。


    睡梦中,苏锦绣轻轻嗯了声。


    施正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其实我也有害怕。”


    那个梦带给他的震慑,和后来遇到的这么多事,让他不得不去相信那些真的是发生过,在过去,在他原本难以置信的,预言也好,前世也罢。


    他比她更担心梦中的事会变成真实。


    搂着他腰身的手忽然紧了几分,苏锦绣靠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像是安慰似的,让他不要害怕。


    “蓁蓁。”


    苏锦绣轻轻嗯了声。


    施正霖抱住她,他对她的心意,从来无关前世今生


    十一月初,秋意浓,屋外的虫鸣声像是已经到了墙角,苏锦绣做了个梦,也是入秋时节,眼前不是广袤的漠北,而是一片青绿如春的山坡。


    山坡高高的,望出去视野很好,蓝蓝的天,风徐徐,午后的阳光暖人。


    这样空旷的地方,向阳处的木屋就格外的惹眼。


    苏锦绣朝那儿走去,木屋门紧闭着,木屋旁边竟是一座坟墓。


    墓碑上刻着“爱妻之墓”四个字,墓碑旁还有一块平放的石碑,上面刻着许多字,应该是关于这墓主人的碑文。


    未等她走近看,木屋那儿传来开门声。


    苏锦绣转过身去,看到走出来的人时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想要避开,才发现他根本没有看到自己,他手里拿着的是几张信纸,脚步显得微晃,她还闻到了酒味。


    满脸胡渣的施正霖,看起来算不上邋遢,可在苏锦绣的记忆里,他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没有过这样不修边幅的时候,又比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时还要年老,身形也比那时的消瘦一些。


    苏锦绣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走到了坟墓前,他将那些信纸点燃,看着火苗舔尽纸张,最后一阵风吹过,灰烬随风盘旋,在坟墓的上空旋绕了几圈。


    “关北门那边打胜了,你不用再担心。”


    略带嘶哑的声音,苏锦绣看着他的背影,发怔。


    若说刚才不知道这坟墓中埋的是谁,现在她知道了,埋的是自己。


    “你四哥没事,皇上追封了宋家的功勋,若是你四哥没有孩子,今后你大哥的儿子就可以承袭宋家的功勋。”


    沉默了许久,他抬起手朝墓碑上轻轻摸了摸,声音很轻:“你不肯到我梦里来,是不是还在怪我。”


    说不上来的悲伤绕着苏锦绣,很难受,逼的人喘不上气来。


    关北门打胜,她过世几年了。


    “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苏锦绣下意识的问。


    他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摸着那几个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语速极缓:“那一次,我应该陪你去关北门。”


    可偏偏就是那一次,天人永隔。


    苏锦绣转头看那碑文,字里行间铺天盖地全是悲伤,苏锦绣望向那坟包,眼泪停不住,往下掉。


    她变成了那样,而他变成了这样,十来年,他们究竟蹉跎了什么。


    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首曲子,独特的女子唱腔,唱的是妻子离世后,男子对其思念万分,借酒消愁,终日混沌,有一天清晨,被人在河中发现,夜半失足落水,已经死了。


    女子的声音幽幽,带着一抹忧伤,伴着的乐声在她唱到“夫郎随你而来”时,乐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她的清唱声,你别怕,我就来陪你。


    苏锦绣抬起头,眼前的坟包和人却随着那唱声轻下去时,也越来越远。


    他的背影也越来越远,眼前的所有画面都凝成了一团雾,根本拨不开,纠缠着她,将她团团包围了起来,怎么挣扎都没用。


    苏锦绣猛的睁开眼,撑着眼眸看着熟悉的床帏,胸口起伏着。


    呼吸渐匀后她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施正霖不在,窗外的天也亮了。


    清竹听到动静后走进来,见她扶着床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叫冬罄先去备水:“小姐哪里不舒服?”


    “姑爷人呢?”


    “姑爷早朝去了,见小姐还睡着,就让我们别叫醒您。”


    苏锦绣轻晃了下头,是啊,他去早朝了,平时快天亮时她睡的都很浅。


    “这几日小姐您也忙,是该多休息会儿。”洗漱过后,冬罄布了桌,清竹给她舀了一碗清汤,“不如明日在入宫去。”


    “准备一下,等会儿就出发。”皇宫岂是她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的,舜华那儿也是早前就说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多少天木有早上更新了,哎


    第155章 155:他待你可好


    苏锦绣巳时入的宫, 到华阳宫时已经巳时过半,这几日天格外冷, 降温很快,华阳宫内已经添了暖盆。


    苏锦绣在屋门外等候时就听到了屋内有哭声,还有几个人哄着的声音, 过了会儿,舜华身边的萝儿走出来请她进去,那哭声还没停, 内屋中, 三个人围在坐塌边上,正在喂小公主喝药。


    七个月大的孩子养的十分喜人, 结结实实的, 挣扎起来力道也不小,便是生病了,哭声也中气十足,一张脸憋的通红, 眼泪挂在那儿别提多可怜了,手一挥, 递过来的小木勺又给打掉了。


    李舜华抱着她十分的无奈:“那不喝了。”


    就这几个字, 那泪珠子还挂着呢, 不哭了。


    等端着药的嬷嬷后退了步,李舜华将她放到坐塌上,她一边啜泣一边还笑,张着嘴, 露出四颗小门牙,肉手还拍着,看到苏锦绣也不认生。


    李舜华哭笑不得,从嬷嬷手中将药碗接过来试图再喂她,她这脸变的极快,皱着眉头撇过脸去,还朝着苏锦绣这儿蠕动,双手扒着褥子,屁股一挪一挪的。


    苏锦绣伸出手,她便很快抓住了她,脸上就是一副“我找到了新靠山,你不要逼我吃药”的神情。


    苏锦绣抱起她,呵,和壮哥儿小时候一样的敦实:“生病了这是?”


    “这几天降温的快,去了一趟坤和宫,和大皇子玩的有些疯,回来夜里就起烧了,后半夜是退下去了,第二天就开始咳嗽,坤和宫那儿的也这样。”宫里的两位小主子都生病了,坤和宫和华阳宫都紧着,太医也是两头跑,“就是安儿不肯吃药,这一碗能喂下去十勺就不错了。”


    知道母妃说的是自己,安姐儿坐在苏锦绣怀里甚是乖巧,就是视线时不时从桌上的药碗那儿看过,她可记着呢。


    苏锦绣笑了:“坤和宫那位与你倒是熟络。”


    “是啊,熟络的很。”李舜华轻笑,看着苏锦绣怀里的女儿,“她倒是喜欢安儿的很,到底是个女儿,宫里几位对她都和气的很。”


    就算是皇上偏宠一些,别人总归觉得这是个女儿,再宠爱,将来还是要嫁人的,皇后娘娘心里自然也是这么想的,皇上宠爱大公主,她对大公主好一点,皇上还觉得她识大体,是六宫之主该有的样子。


    “坤和宫那儿这么多人盯着,反倒是她那儿不会做什么。”


    听到舜华这么说,苏锦绣微怔了下,随即释然,为母则强,过去的舜华和现在是不一样的,现在她知道如何让自己和孩子在宫中更加安稳。


    “这样很好。”苏锦绣由衷。


    “对了,顾嫔有喜了。”李舜华看女儿在苏锦绣怀里开始不安分,叫了声安儿,安姐儿便朝她蠕去。


    苏锦绣见她抱起孩子后说的随意,想起了前世舜华得知顾林曦有身孕后难掩的失落,不论她当时是因为皇上还是因为自己没能怀有身孕而失落,如今舜华这样的反应,苏锦绣放心了许多。


    “那该恭喜她了。”苏锦绣淡淡道,“忠勇侯府被抄后,宝相侯府中的二夫人也不大好过,如今宝相侯府家小姐的名声可不大好。”


    “是啊,确实该恭喜她,就是坤和宫那儿,有一阵子要担心。”李舜华经历过一回,在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就已经见识过了手段,如今顾嫔有身孕,皇后娘娘虽然没有表露,李舜华却知道她心里很是在意的。


    苏锦绣想到了什么:“她怀有身孕,还是嫔?”


    “这我倒是不清楚。”李舜华摇摇头,“皇上去的日子也不少,兴许是因为月份小,不想惊动。”


    不该啊,苏锦绣回想了下,顾林曦有喜的时间并没有变,前世皇上得知她有身孕后就晋封了她为昭仪,之后二皇子出生,直接就升了四妃,就算现在只是个嫔,有身孕后也不会什么表示都没有,毕竟皇上现在就只有一个儿子,难道是因为宝相侯府?


    但她回来这些天,并没有听到什么。


    “都是听我说,倒是你,成亲有两个月了,他待你可好?”李舜华笑看着她,“好像胖了点。”


    苏锦绣下意识去摸摸脸,见她笑的揶揄,嗔了她一眼。


    “是我问的多余了,这婚事是他自己求的,又怎么会待你不好。”李舜华难得见她有这样的神情,锦绣嫁人后这还是第一回见她,的确是有不同,更加女儿态了。


    苏锦绣厚着脸皮道:“是挺好的。”


    “我想着,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许诺,凡是他答应下来的,必定都是他愿意的,更何况是他主动开口的。”李舜华抿嘴笑着,为她高兴,一路过来也不容易,还受过那么重的伤险些丢了性命,幸运的是现在终成眷属。


    再度听到这句话,一样的人,不再是一样的情境,就连心情都不一样。


    苏锦绣嗯了声。


    “之前你不是说有朋友伤的重,脸上还留了疤,南绥进贡了不少东西,正好有这个,我看她们用着效果都很好,你带回去,让你朋友试试。”


    李舜华招手让宫女将药膏拿来,打开后苏锦绣低头闻了闻:“药草香很浓啊。”但却不会觉得冲鼻,反而清新怡人的很。


    “南绥那儿四季如春,种什么都长得快,听闻那里的草药十分的好,有得天独厚的环境,宫里有不少药都是从那里进来的。”李舜华又差人取来一个瓷盒,做工精美,看起来又不像是上都城这儿的手艺。


    苏锦绣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为数不多的几颗药丸。


    “这是?”


    “滋阴补气的。”


    李舜华笑着凑到她耳畔说了几句,苏锦绣的脸登时就红了,她还真就没有听说过这东西,话也有些囫囵:“这和那些有什么不一样?”


    “你带回去试试就知道了,和那些自然不一样。”李舜华轻拍了拍她肩膀,“这是夫妻之道,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苏锦绣眨了下眼,很快反应过来,冲着她嘿嘿笑着,李舜华自然是读懂了她这笑意里的意思,抬手轻拧了一下她的手臂:“别闹。”


    “你自己说的啊,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苏锦绣微撅起嘴,外面忽然传来了喊声:“皇上驾到。”


    守在一旁的萝儿反应很快,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下去了,苏锦绣跟着李舜华一起出去,皇上已经走进来了。


    “妾身见过皇上。”


    “臣妇见过皇上。”


    见到苏锦绣在,皇上并没有觉得很意外,摆了摆手,众人起身后,奶娘抱着的安姐儿咿咿呀呀朝着皇上扑去,适才还带着些严肃的皇上,看到女儿之后,一下也展了笑颜。


    李舜华站在一旁笑的温和,这怎么都是一家三口和乐的时光。


    苏锦绣识趣告退。


    皇上逗弄着女儿,一看苏锦绣告退,示意身旁的公公过去送她,快到宫门口时,苏锦绣正要谢呢,只见这位公公一挥手,那头冒出来两个年轻的小公公,两个人合力拎着个篓子,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往施家的马车上放。


    杨公公笑眯眯看着苏锦绣:“原本就是要派人赏去施家的,既然夫人进宫,正好带回去。”


    “多谢皇上赏赐。”苏锦绣行礼道谢,杨公公目送她上了马车,出宫门口转身回去复命了。


    这厢苏锦绣掀开篓子上的盖子,拨开上面的草,看着满满一篓的东西怔了怔。


    皇上赏了一篓的大闸蟹


    夜晚施正霖回来,苏锦绣已经差人把这些大闸蟹洗一洗分一分上桌了,还煮了些黄酒,说起来的时候,施正霖给她解了惑:“邺池那儿建了水渠,修的水库连着以前的湖,在那儿就任的官员就让当地的百姓在湖里养了些鱼虾,收上来的挑好的都送到了宫里,皇上赏赐了也不少。”


    苏锦绣张了张口,就这么简单?


    “过些日子邺池那儿陈大人还会派人送过来,你做主送些出去。”


    “那我送一些去镇西侯府,曲府那儿也送去一些。”现在邺池就任的陈大人隶属工部,和施正霖以前是同僚,之前邺池水渠修筑的事,工部几个参与的官员都升官了,陈大人对施正霖也感激的很,送过来的肯定不会少,苏锦绣算了算,“这些偏寒,别院那儿我给爹和娘送一些去,小叔子不能吃。”


    “曲府那儿也有赏,你送去苏家和宋家。”正说的这点功夫,施正霖已经剔了大半只的肉,苏锦绣再看看自己面前的,不由自惭形秽,她一个拿刀的人,竟然还搞不定这小小的剔肉勺子。


    苏锦绣对付不住。


    过了会儿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将她手下已经半残了的蟹拿起来,将装满蟹肉的蟹壳放到她面前,苏锦绣抬起头,施正霖面色如常,仿佛是没有看到她刚刚如临大敌的神情,从容不迫道:“我不爱吃。”


    新鲜的蟹肉还是很诱人的,苏锦绣虽然动手能力不怎么样,对此还是很喜欢的,起初还矜持些,第二口满了许多,特调的酱包裹着鲜味的汁,美的她眉眼都弯了。


    施正霖看她微嘟着嘴,明明喜欢又还想忍一忍的神情,笑着给她倒了些黄酒,如此搭配,更是美味。


    一旁的清竹她们其实都可以代为剔肉,入秋吃大闸蟹,体验的就是这过程,苏锦绣也没好意思只吃不动,只是在这方面她当真是不太灵巧,对比之下就更显得她手拙。


    幸好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施正霖只让她吃了两个,余下蒸熟的这些都让清竹拿下去分给了下人,清竹也十分的了解自家小姐,手里折腾了一半的那只也给撤下去了,就当是没碰过。


    半盏黄酒下肚,洗漱过后,酒劲上来,头晕晕的有了些醉意,苏锦绣坐在塌上,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甚是好看。


    后面传来了脚步声,略沉,她知道是他。


    “二哥今天下午已经出发去东皋了。”


    苏锦绣扭过身:“我今天入宫,听舜华提起顾嫔有了身孕,但她并未得到晋封,是不是宝相侯府有事?”


    “嗯。”施正霖见她脸有些红,抬手捂了下她额头,看来刚才喝的有点多了,“这件事已经交由刑部由薛大人主理。”


    “那就好。”施家在这事儿上不便出面,由刑部来做这件事是职责之内。


    正想着,整个人悬空了,被他抱到了床上。


    到床上后这眩晕感更强烈了,苏锦绣酒品特别好,喝的晕了就想睡觉,一躺上去就乖乖卷了被子,等施正霖靠上来,这就已经睡着。


    施正霖替她把被子拉出来盖上,怀里没东西可抱了,她便抱住了他的胳膊,嘟囔着什么,等他低下头去听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


    屋檐外的夜空十分安静,弯弯的月亮藏在云层内,像是不忍打扰熟睡中的人儿,只悄悄探出一些身子照亮沿街的巷子。


    待到东方渐露鱼肚白时,黎明到来,四更天时,街上多了许多赶路的轿子和马车,到了早朝的时辰,官员们都在往宫门口赶。


    施府这儿苏锦绣醒得早,送施正霖出门口后,赶早去了一趟十梓街,这时辰的早市正热闹,热腾腾的出炉着早点,正好买一些带去别院。


    才下马车呢,满街都是香味,清竹拿着食盒去包子铺排队,苏锦绣在旁等着,正好对面的香铺也开门了,苏锦绣刚走上台阶,后头有两个人快速的从她身边经过进了香铺,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段熏香,忙叫掌柜给看看:“这里面究竟混了什么?”


    掌柜的见还有客人进来,清早开门就有生意,自然不会放过,忙叫伙计过来,随后拿着那段熏香到了柜台上,闻了闻后碾碎了一些,走进后面的屋子,一刻钟后出来了,将余下的熏香还给了她们:“两位姑娘,这你们得去找大夫了。”


    “什么找大夫,这熏香就是在你们这儿买的,你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其中一个姑娘一把夺过熏香,强势的很,“该不是你们在里面混了什么。”


    “这看着不是我们这儿买的,您是何时买的,我查查。”掌柜客客气气的问道,“若真是我们这儿的东西出了问题,我们不会推卸责任的。”


    “你们自己卖出去的东西都还不承认。”那姑娘脸色一变,另外一个急忙拉住她,悄悄说了什么,一个拉着另外一个离开了香铺。


    苏锦绣看着出去的那两个姑娘,视线落在黄衣的身上,觉得有些眼熟啊。


    没放在心上,苏锦绣选好了熏香后离开铺子。


    很快的,在与香铺不远的药铺门口,苏锦绣又遇到了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  螃蟹季节到了,吃白蟹的时候到了,好美味~口水~


    九月是浙江舟山群岛这儿螃蟹比较便宜的时候~爱吃的小伙伴千万不要错过~


    第156章 156:你坐不稳这位置


    这两个姑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走出药铺时还在交头接耳,所以并没注意到经过药铺的苏锦绣。


    其中一个面露难色:“回去要怎么和夫人说。”


    另一个咬牙:“该怎么说就这么说, 这熏香就是世子给夫人买的,我们照实说。”


    “可大夫刚刚说这里混了麝香。”


    “那也是世子的意思,夫人让我们出来查, 不也是怀疑,旁的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说是这么说”


    下台阶后两个人的声音轻了很多,大约是看到街上这么多人, 也不好说太多, 匆匆朝街市的另一边赶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苏锦绣终于想起来了那黄衣姑娘是谁, 年初陈王府世子大婚时, 宴席快结束,陈王世子闹着不要成亲,后来新娘赶过来劝说,后头跟着的几个丫鬟里就有这个黄衣的。


    再去想刚刚听到的“熏香”“麝香”“世子”等字眼, 刚才她们才去过香铺要掌柜的看熏香的成分,这会儿又来药铺, 熏香里混了麝香, 还是世子买的。


    苏锦绣一下就脑补出了个大致的情节, 陈王世子这是不想让世子夫人有身孕啊,再结合婚宴当天闹出的那桩事,他口口声声说要休了刚娶的妻子,还一口一个毒妇, 看来虽说当时那些被娉婷郡主的事给盖过去了,陈王世子的婚后生活,依旧是不太平。


    那边清竹已经买好了早点,苏锦绣上马车后,前往别院。


    此时天大亮,早市中有些摊子已经开始收了,这厢陈王府这儿,两个丫鬟回到府中,各院也才刚起来。


    世子的院子内,两个丫鬟侍奉世子夫人起来,张子秋坐在梳妆台前,看了看铜镜中的钗饰,眉头皱了下,一旁的丫鬟赶忙将刚插上去的钗饰取下来想换一个试试,不料力道大了些,钗饰取下来的时候还拔下了两根头发。


    张子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不等她说什么,那丫鬟直接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战战兢兢。


    这时出去的两个丫鬟回来了,张子秋没理会跪在地上的,抬手轻扶了扶头发,语气很淡:“怎么样了。”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最后是黄衣的丫鬟从怀里拿出带去的那截熏香:“夫人,香铺的掌柜说这熏香不是在他那儿买的,之后我们去了药铺,大夫说,说这里头有麝香,还有几味别的药,怀有身孕的人不宜闻。”


    她们说完后,“吧嗒”一声,张子秋手里刚拿起来的钗饰落在了梳妆盒内,黄衣的丫鬟眼底闪过一抹紧张,张子秋却笑了:“还剩下多少?”


    “还还有半盒。”


    “送去给香姨娘,就说是世子买来的,上好的熏香,匀一些给她试试。”


    黄衣丫鬟抬头看她,很快又低下去,说了声是,朝着柜子走去,拿好放熏香的盒子后出了屋子。


    张子秋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去外头跪着。”


    换了个丫鬟过来给她梳好头发,换好衣服后,她带着两个人去了陈王妃那儿请安。


    一个时辰之后回到院子里,陈王世子怒气冲冲在屋子里等着她。


    张子秋进门时陈渊就直接将她派人拿去给香姨娘的熏香盒子砸在了张子秋的脚边,里面的熏香倒出来撒了一地,全都摔断了,陈渊铁青着脸质问:“你送这些去香姨娘那里是何居心。”


    “世子为何这么生气,这不是你送来给我的熏香么,我见用着还不错,就差人给香姨娘送去一些。”张子秋微笑的看着他,也不恼他这幅态度,让人将地收拾干净,“世子还没用饭吧。”


    “你明知道她怀着身孕,你还送这个。”


    “怀着身孕睡不好,用这个熏香安神不是正好?”


    陈渊冷哼:“张子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了人去香铺,装什么装。”


    摊开来讲,张子秋依旧是笑眯眯的:“我派人去香铺买了些别的熏香。”


    “这装模作样的德行,和那娉婷郡主一个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别人看不透,往后再让我知道你使这样下作的手段,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你都别想坐稳。”陈渊懒得与她多理论,阴沉着脸放狠话。


    张子秋的脸色有一瞬崩裂,紧握着拳头:“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该这么对我。”


    “你比那季舒窈高明一点,所以她名声尽毁了,你还能嫁进陈王府,不过你也不用得意,她去越骆和亲还有皇家给她做后盾,你算什么,张家这么多的庶女,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这话说的有些狠了,张子秋深吸了一口气:“当时你若想娶的是子佩,张家也不会说什么。”


    “娶谁都一样,我就是看不惯你用这么下作的手段,那个带路的丫鬟是你的人吧,你在屋里休息还能睡这么死,我进去的时候这么大的动静,你还能一声不吭,后来怎么叫这么大声,生怕你们张府上下听不见,成亲当日,人还没到陈王府就把人安排进来了,你故意安排个人手给娉婷郡主,让她去加害镇西王府的小郡主和苏家小姐,差点让陈王府赔进去,这等心计,不是毒妇是什么!”


    一旁的几个丫鬟,谁都不敢出声,世子发飙起来的样子她们见过好几回,成婚当日就闹过一回。


    张子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既然怀疑这怀疑那,为何不干脆告诉别人。”


    “告诉别人再丢一回陈王府的脸面?张子秋,你还真当自己是了不得的人了,要不是她们没事,季舒窈她自讨苦吃尝了恶果,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陈渊笑的很讽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些补汤里动的手脚,你想要生下孩子坐稳这位置,别做梦了,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


    “这半年来陈王府上下你打点了不少银子吧,你还想学母妃,张家给你准备的嫁妆够用么。”


    陈渊从来没有这样极尽恶毒之言说过别人,更何况还是个女子,但他没有丝毫的愧疚,看着她苍白下去的脸色,越发痛快,要是能休了她就更好!


    张子秋身形一晃,稳住脚步后看着他,语气也跟着冷下来:“你以为王妃当年嫁到王府时那么多的嫁妆是哪里来的,那些都是不义之财,齐家很快要倒了。”


    陈渊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到时候你世子之位要不保时,你会来求我。”张子秋淡淡放下一句,走入了屋内,就留给他了一个背影。


    陈渊再度怒了,涨红着脸瞪着她,还咒齐家不好,咒他世子之位不保,她就是个毒妇!!!


    知道陈王府中又出了事,已是半个月后,上都城中从来不缺这种小道消息,那些大户人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传的到处都是,之前小叔子从胶州回来,就传了一阵子施家二公子的事,但因没什么噱头只传了几日就没人提了,但陈王府的事可不一样,要知道年初时陈王府刚闹出过几件事,这才时隔半年,又有事儿了。


    此时临近十一月底,天已经冷了,但人们讨论的热度却不减,主要起因时陈王妃的娘家齐府被刑部半抄家。


    什么叫半抄家,就是一天早晨,齐府上下的人都还睡的囫囵不清时,刑部派人上门,拿着一份公文要清点齐家的家业。


    齐家自然是不肯啊,于是刑部又拿出另一外一份公文,是关于齐府已经致仕的太傅大人,过去协办过不少赈灾之事,别的不说,中饱私囊十五年前廉州旱灾的赈灾银两,导致廉州三地百姓死伤无数,还间接导致东皋城暴/乱。


    这罪名可不小,按理来说全抄家也不为过,可刑部那儿就只清点了齐家的家业,要齐家将公文上齐老太傅当年中饱私囊的银两都凑出来上交。


    也不是就这么算了,交上去之后再定论,所以别人戏称半抄家,一次性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的银子,得把家业卖一半才够补的。


    而为什么又提到陈王府,当年陈王妃出嫁时,齐家给她准备的嫁妆十分可观,之后二十来年还没人能比得过她。


    这么多的钱这么多的东西哪里来的?其中有多少是当年齐老太傅中饱私囊后给女儿做嫁妆的,于是刑部那儿又派了人去陈王府清点陈王妃的嫁妆,按着公文上,还挑出了好几样当年齐老太傅给小女儿做的压箱宝贝,受贿而来的,充公!


    这事儿是在同一天发生的,做的一点都不低调,所以传开的也很快,且不论这些东西究竟值多少钱,明眼人都知道这齐府往后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了,齐府不好过,陈王妃在陈王府同样也不会好过。


    施府内,苏锦绣听施正霖说了些详细的,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刑部尚书薛大人,当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之前没什么动静,一来就这么大。


    齐老太傅虽说已经致仕,朝中还是有许多官员是他的学生,包括公爹在内,当年也是受过齐老太傅的指点,这么多门生在,如果齐府面临的很严重,他们站出来还是可以护一护的,可皇上没说要株连,刑部也就是帮忙清点了一下齐家的家业,让他们把齐老太傅贪的那点漏子补上,多么的仁至义尽啊。


    尽管谁都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但眼下他们却没法下手护,否则也会被清早上门查家业,怀疑是不是和齐太傅一块儿贪污。


    “应该是东皋那边有消息了,刑部才会有所动作。”施正霖虽然没有参与进去,偶尔去刑部,薛大人还是会提几句,毕竟这差事最初是他查到了端倪才转到了刑部。


    苏锦绣愣了愣:“我还以为会再拖一阵子。”毕竟那边环境如此,当地的衙门又不配合,难度不小。


    “天冷了,粮食不够,他们必须要下山。”尤其是那个清风寨,少了这么多会打理农务的人,下山打劫又要被官府的人抓,他们比别的寨子还要缺。


    “这样的话,明年四哥就可以回来了。”说到四哥回来,苏锦绣又想到了二哥,到东皋后二哥肯定会发现凤末怀有身孕,也不知道四哥现在伤势是好了些还是更重了。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施正霖从她手里取走了书,拉了下帷帐:“该睡了。”


    施大人这正经脸也就维持了一些时间,很快就变了。


    天一冷,尤为热衷暖床。


    第157章 157:报应


    上都城的天越来越冷, 齐家的事还在发酵,十二月初冬雪至, 腊八前夕,宝相侯府忽然传出了分家的消息。


    要说宝相侯府,先该说说上都城中的顾姓之家, 往上追溯好几辈人都是有功勋的,到了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就是镇西王府和宝相侯府。


    镇西王爷的祖父和宝相侯府的太老爷是亲兄弟, 两家人早在镇西王爷还没出生时就分家了, 如今这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镇西王府的老太爷已经过世, 宝相侯府的老侯爷和老侯夫人依旧还健在。


    再说起这老侯爷,如今是年迈了,还有些老糊涂,但他当得上是两朝元老, 十来年前把侯位传给了儿子,还是很受人敬重, 宝相侯府从上到下, 没有谁不尊敬他的, 就算是当今皇上,也得敬重的称一声老侯爷。


    如今这老侯爷还在世呢,宝相侯府就要分家,别人听着就觉得奇怪了, 老侯爷的几个儿子不是最孝顺了么,在大魏,父母还在世的,若非必要是不会分家的,宝相侯府好端端说要分家,路人便猜想顾家是不是出事儿了,可偌大的宝相侯府,关上门谁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几天之后,宝相侯府的家就分完了,老侯爷和老侯夫人跟着长房住,二房三房分出去,在外另外安置府邸。


    陆陆续续搬了有许多天,腊八过了之后才安顿妥当。


    这时的宝相侯府还看不出什么来,但腊八对大魏人来说是一年之中很重要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里一家子都不能太太平平过,还分家搬出去,可见这家分的有多急。


    又过了两日,一天深夜,大雪覆盖着上都城,快到小年了,百家灯火,便是天寒地冻的尤觉得热闹。


    关了两日门的宝相侯府,深夜里,宝相侯出门,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也是这天夜里,来自东皋的急报正在往上都城赶。


    到后半夜,整个上都城陷入了黑寂中去,众人和祥,有些人却睡的不大安稳。


    满月夜色下,皑皑白雪上透着月光,银色铺泄,黎明到来前接连下了许多天的雪停了,到了清晨时还隐隐有开阳的迹象。


    白天时,刚是吃过早食的时辰,一匹快马从城门口跑进来,疾速奔过了热闹了街市。


    人们还在猜测呢,如此紧急是为何事,快到中午时,东皋剿匪成功的消息在街头巷尾传了开来。


    东皋的钟和山上终年山贼盘踞,这几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打劫过往马车商队,逃进山里后又难以追捕,东皋当地的官府着实为此头疼不已。


    谁想去剿匪的消息都没传来,先传来的却是剿匪成功的消息,钟和山上大大小小五六个寨子全部清剿,抓捕的山贼有足足四五百人,这还不算在逃的几个。


    而能够这么成功的剿匪,既要归功于刑部,也要归功于投靠朝廷的一些山贼,没有这些人提供线索指路,剿匪也不能这么顺利。


    老百姓不会多在意功劳在于谁,他们高兴的是剿匪成功,经过东皋往上都城的路从此就太平了,不用提心吊胆也不用绕路走。


    而当时苏锦绣他们去那一趟,发现当年难民暴/动背后的事,却没有人提起,大家都沉浸在剿匪这件大好事上。


    月中镇西王府宴会时,苏锦绣才从顾楚楚那儿听到了些事。


    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很多,暖阁这儿,苏锦绣和顾楚楚坐在靠窗边儿,顾楚楚怀抱着个暖手炉,冲着窗外哈了一口气感慨:“这天可真冷啊。”


    苏锦绣看向窗外,还有客人在回廊里经过,随口提了句:“没看到宝相侯府的人。”


    “他们哪有心思来。”顾楚楚伸手拨了下飘到窗台上的雪粒子,“老侯夫人都病重了。”


    “月初分家有别的缘由吧。”苏锦绣听施正霖提起过,与当年东皋城暴/乱有关的,齐老太傅是一个,这宝相侯府的老侯爷又是一个,但现在看起来,齐家被折腾的不轻,连带着陈王妃的脸面都丢尽了,宝相侯府却只是分家。


    “你看着什么动静都没对吧。”顾楚楚朝她凑近,声音低了几分,“我前几日陪我父王母妃去侯府看老侯夫人了,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你偷听到了什么?”


    顾楚楚嗔了她一眼,还是接着往下说:“侯府这侯爵不保了。”


    苏锦绣愣了下,侯爵不保,也没明着下旨收回啊。


    “不是现在不保,是宝相侯府这爵位没法往下传,到侯爷这儿,百年之后连同侯府都要一并收回。”顾楚楚声音越来越低,“你要知道,宝相侯府可比我家还要有钱,吃穿用度,我和大哥还不如他们呢,几个嫡出的不去说,你知道入宫的那个顾林曦,当初宝相侯府不知道给她贴了多少银子入宫打点,可这回过去,就感觉像是被掏空了家产一样,端上来的茶味儿都不对,以前我随我母妃过去,不说别的,点心都不下八种。”


    要说是因为老侯夫人重病,没什么心思招待客人,这理由也充数不过去,要知道像宝相侯府这样的,绝不会在这种细节上失礼,除非是现在的宝相侯府没法这么奢华度日了。


    苏锦绣听下来,心里却算起了另外一笔账,齐太傅家抄走一半,宝相侯府暗地里又掏走一大笔,如今这国库,可不得充盈好大一笔。


    “照你这么说,就算是不收走,这一大家子人也难养活。”


    “我也就听了这么多。”


    顾楚楚微嘟嘴,苏锦绣笑了:“被发现了?”


    “被我大哥发现了。”顾楚楚摊了摊手,“我才听到侯爷和我父王说,想让他帮忙,没等听到帮什么忙大哥就找到我了,我缠着他问侯府是不是出大事了,他又不肯说。”


    说罢,顾楚楚看向苏锦绣,挤了挤眉眼:“你肯定知道!”


    苏锦绣失笑:“侯府的事我怎么知道。”


    “我大哥知道的,你家施大人肯定也知道。”顾楚楚抱住她的胳膊耍无赖,“我不管,我把偷听到的都告诉你了,你也要告诉我。”


    苏锦绣被她缠的没辙:“我也就知道个大概。”


    四哥和凤末的事现在肯定不能说,她和施正霖去清风寨的事也不便说,苏锦绣挑着十几年前廉州三地旱灾的事简单说了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当初那么多难民不能得到妥善安置,死伤无数,后来又起暴/动,是与赈灾银两被贪有关。”


    “难怪能过的这么奢华无度。”顾楚楚轻哼了声,随即又不明白了,“大魏律法,侵吞救灾钱粮是要处以极刑的。”


    这问题苏锦绣也问过施正霖,不过当时问的不是宝相侯府而是齐家,齐家就抄了一半家业,没对齐老太傅做什么,岂不是太便宜。


    当时施正霖只回她:“那得看他贪了多少。”


    这话讨论在楚楚的问题上也合理,那得看宝相侯府贪了多少,若是贪的不多,对一个过去劳苦功高,现在已经致仕,垂垂老矣的老人处以极刑,且不论是不是于心不忍,这笔账就不划算。


    苏锦绣敢确保,如今和齐家和宝相侯府交上去的钱财,肯定是多过他们当年所侵吞的,两个人都没多少年好活,过去又有不少功绩,还有不少门生,直接处死全部抄家肯定会惹不少人心寒,皇上登基才一年多,下手的多了,难免会引起一些人的反弹。


    这样的处置办法,朝中那些想保的人,半个字都说不出。


    宝相侯府比齐家还要说不出,侯爵要被收回的事肯定是瞒死了不会往外传,如今别人看着也不过只是分家而已,可这苦,大约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就这时,暖阁外丫鬟来禀,说是陈王世子夫人想见郡主。


    顾楚楚看了眼苏锦绣,苏锦绣轻耸了下肩,她和这世子夫人可不认得。


    顾楚楚摆了摆手:“带她到这儿来。”


    不多时,张子秋跟着丫鬟进来了。


    镇西王府和张国公府走的挺近,顾楚楚和张家嫡出的三小姐关系不错,与张家其他几位小姐也算认识,以前和张子秋的关系是不咸不淡,而今却厌恶的很,虽说没表露在脸上,但却能感受的出来她不欢迎她。


    “楚楚。”张子秋走进来后唤了声,语气轻轻柔柔的,坐下后笑的温和,“之前就想来看你的,就是王府里事情有些多,我也有一阵子没出门。”


    “你来看我做什么。”顾楚楚语气就是奇怪的,眼底那是那意思,咱们又不熟,犯得着你还要来镇西王府看她。


    “正好施夫人也在,那天的事,我也该和你们赔个不是。”张子秋看向苏锦绣,愧疚道,“那日邀请的客人多,难免混乱些,带你们去右侧园子的丫鬟也一直没找到,虽说你们并无大碍,但怎么也该给你们赔个不是的。”


    苏锦绣和顾楚楚同时一愣,两个人互看了眼,仿佛都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感想。


    关你屁事。


    苏锦绣微眯起眼:“听闻世子夫人与娉婷郡主交好,娉婷郡主就是受世子夫人邀请去的。”


    张子秋笑了笑,说的很有分寸:“在宫中与郡主见过几面,挺聊得来。”


    苏锦绣轻轻按住顾楚楚的手,慢条斯理:“这么说世子夫人是在代娉婷郡主道歉了?”


    张子秋一愣,刚想说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不对,她赔不是的立场是因为她是陈王府的世子夫人,事情是在陈王府发生的,而不是因为娉婷郡主,她要是代娉婷郡主道歉,岂不显得这事儿她也有错。


    “我想世子夫人也不会是替娉婷郡主来赔不是的,要不然,我和楚楚会以为你与这件事也有关系。”苏锦绣笑着收回手去拿杯子,抿了一口茶,就这么望着张子秋。


    “就是。”顾楚楚刚才就是这么想的,事情过去半年多了,也不是特地前来镇西王府,还是今天宴会顺道来的,这也算有诚意?


    “郡主是郡主,我自然不能代她说什么。”张子秋眼神轻闪,“只是因为成婚当日发生这样的事,我和世子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苏锦绣眉宇轻挑,这是在逗她?陈渊会过意不去?


    顾楚楚比她更直接一些:“对我们过意不去,你不如把这歉意留给子佩。”


    “楚楚,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张子秋反问她,显得很迷惑不解。


    顾楚楚笑了,自嘲:“我怎么会说这种话,你要是真觉得对子佩有歉意,当初你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暖阁内的气氛一下有些异样,对张家和陈家这桩婚事而言,苏锦绣是个“不知情”的外人,现在被顾楚楚一句捅穿,便有些尴尬。


    苏锦绣随即起身:“我出去走走,你们慢聊。”陈渊和她成亲这事儿到底有多少内情在,她没兴趣知道。


    苏锦绣这一走,顾楚楚忙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吧,朱兰,你留在这儿好好侍奉世子夫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暖阁,张子秋坐在那儿没动,一旁受命留在这儿的丫鬟,还十分尽心的给她换了一杯热茶。


    “多谢。”张子秋还能克制住,端起杯子捧在手中,唯有轻颤的指尖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


    暖阁外顾楚楚一面走着,越说越气,最后狠狠踩了一下一旁扫起来的雪堆,气呼呼道:“她可真是不要脸,现在是要以世子夫人的身份来和我交好不成。”


    “不生气。”苏锦绣拉住她,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顾楚楚愣了愣:“真的?”


    “嗯,那天我在十梓街看到的丫鬟就是当日在陈王府跟在她身后跑出来的,穿的衣服又与陈王府的丫鬟不一样,应该是她从张家带来的。”


    顾楚楚拧着脸,半天蹦出两个字:“报应,陈王世子肯定不乐意娶她,勉强娶了也不会好过。”


    “这点你错了,陈渊不乐意的只是被她摆了一道这件事,至于娶谁,恐怕他并不在意。”苏锦绣拉住她,“所以啊,你也不必生气,你怎么着也该高兴张家三小姐没有嫁给他,如今这陈王世子成婚一年时间都不到,已经有两个妾室有了身孕,张家二小姐愿意嫁就嫁,随便他们怎么过,看个戏而已,有什么值得生气。”


    “子佩没有嫁给他是好,我不是为了这生气。”


    苏锦绣轻笑:“那就更没必要生气了,以前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今天见识到了,难怪她能和娉婷郡主聊得来。”


    她们是一样的人,就连这姿态也一样,都喜欢把自己摆的高高的,代替别人说什么做什么。


    “说起季舒窈。”顾楚楚看了她一眼,见苏锦绣神色如常,踢了下脚边的雪,声音有些轻,“听说她到越骆后很快就有了身孕,但没隔几天孩子就没了。”


    这消息还是送亲过去,在越骆留了一阵子才回来的季恒硕带回来的,知道怀有身孕到小产,间隔半个月都不到,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季恒硕才在那儿多留了半个月,直到十二月初才赶回上都城。


    苏锦绣起初愣了下,之后算这时间便觉得不大对啊,从上都城去建昌府,快马加鞭也得二十几天,那还不算出关后去越骆国,送亲的队伍少说得一个半月,八月出发,到那儿都快九月底十月初了,再留上那么长时间,怎么都不够季恒硕回程的时间。


    除非是晏黎中途接亲时就举行了简单的仪式,仓促成这样,得是多急着娶?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158章 158:春闺乐


    晏黎是不是着急娶, 苏锦绣不清楚,回到施府后, 她也懒得提这些无关紧要的。


    倒是施正霖回来后主动和她说了宝相侯府的事。


    “廉州三地旱灾时,赈灾的事是老侯爷和齐老太傅主理的,他们侵吞下一部分赈灾银两后, 底下那些官员手也不干净,等到了百姓手中已经所剩无几。廉州是三处之中灾情最严重的,大批难民朝上都城的方向涌过来, 到东皋城外时, 老侯爷在背后指使,东皋城内的官员关闭城门驱赶了那些难民。”


    “当年那些官员都被抓了, 就没人供出老侯爷?”


    “替老侯爷将这件事瞒下去的官员, 过去受过老侯爷很大的恩惠,出事之后,他的家人还受了拂照。”


    苏锦绣愣了片刻:“所以说,他是为了阻止这些难民到上都城, 天子脚下,会引起皇上怀疑, 那这暴/动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煽动难民破城的人没抓到, 抓到的全是难民,也因为这件事,剩下那些难民才会被安顿在东皋外的地方,那时有口热汤喝已经能够让他们停下脚步不再往上都城。”


    施正霖拦住她, 靠在到自己肩膀上后才继续道:“清风寨的二当家就是当年煽动难民破城的人之一,他原来是个不得志的秀才,混入在难民中,最后跟着那些人逃上钟和山,这几个人是收了银子才躲在山上的,的确是有人指使他们这么做。”


    而原本,躲个几年那些人是可以下山来的,官府那儿又不知道究竟是谁煽动的,可他们却不愿意了,更想留在钟和山的山寨里,做劫持路人发财的勾当,搅的东皋那些官道上不安宁。


    “所以说,这些年来也是为了保住他们的老脸,东皋那边的民愿才迟迟上不来,要是那帮山贼被抓,二当家他们被捕,指不定会招供出什么来,而老侯爷那些怕是早就已经忘了当年找的煽动之人是谁,也没法提前动手。”


    苏锦绣说完后沉默了下来,她这年纪,小的时候稍微有些懂事时,这个宝相侯府的老侯爷已经致仕了,身为两朝元老,他所做的功绩肯定是不能抹灭的,可年轻时这样,老了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旱灾的事先不去说,这十几年前,东皋那边如此不太平,多少百姓无辜受累。


    半响,苏锦绣冷了语气:“那也太便宜他们了。”要是什么事都能用老糊涂三个字盖过去,天底下能多出多少杀人放火的事,再说那宝相侯府,难怪顾林曦当年一个二房庶出也能出手如此阔绰,入宫后上下打点,毫不夸张的说,是真的很有钱,这么多积累下来的财富,贪的岂止一回。


    “去年忠勇侯府的事,连着倒下好几个,急不得,他们也没几年好活了,总会有时间算。”


    施正霖抬手,勾起了她一缕垂在鬓角的发丝,指间碰触到时有些痒,苏锦绣便抬手去拨了一下,没拨开,施正霖还轻捏了下她的耳垂。


    苏锦绣抗议:“痒。”


    “哪里痒?”施正霖还扑起身子佯装替她看,这一翻身苏锦绣整个人下陷了许多,都快沾到枕头上了,施正霖却一本正经道,“还痒么?”


    故意的!


    “你说痒不痒。”苏锦绣跃了下身子,想都没想,伸出手捏了下他的耳垂,捏一下还不够,再捏几下,朝他看去,轻哼,“你觉得呢。”


    指腹轻轻捏着耳垂,像是在摩擦,手掌心还贴着他的脸颊,柔软舒服,她还似乎捏上瘾了,丝毫没觉得这样的动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等她再抬起头时,施正霖轻笑着望着她:“还差一些。”


    “差哪里?”


    施正霖捧了一下她的脸颊,继而将她那一缕调皮的发丝放到耳后,道了声我教你,垂下头去,嘴微张,含住了她的耳垂。


    他们是在床上靠着的,因为时辰尚早,苏锦绣也没来得及洗漱,这会儿她耳环都没摘。


    今天戴的耳环很简单,粉色珍珠镶嵌在托上,一根银针固定,就这么穿过耳洞,可此时此刻苏锦绣却没觉得这耳环简单,珍珠被他含到了口中,连带着耳垂一起逗着,温热的呼吸不断传来,还有一阵阵的悸动。


    这感觉奇妙的很,就从这儿传递开去,四肢百骸跟着有了感触,沉沉浮浮,不知什么时候他转战到了嘴边,又换了一侧,低声问她:“学会了么?”


    “”苏锦绣这会儿手发软,没力气推开他。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学。”施正霖朝她脖子上靠去,这时苏锦绣才发现衣服都解开了,他抱着她轻轻一翻身,她便坐到了他的上面,解开的衣服从肩头滑落,屋内有暖盆穿的也不多,很快只剩下了内衬的衣服。


    而她那位置坐的,不敢乱动。


    “我在柜子内发现了一样东西,名字取的不错,春闺乐。”施正霖眸色渐深,带着些笑意,用问话的口吻,话出口后却令她浮想联翩,“你翻阅过,学了几样?”


    苏锦绣红着脸,眼底闪过一抹懊恼,早知道应该直接扔到库房里去才对,这都能被他发现。


    她正想着呢,却不知在他眼里自己是怎么一副模样,头发上的髻子散开了,长发披落在肩膀上,衬的肌肤更加白皙,双颊红扑扑的,眼眸氤氲,还带了羞意,轻咬着嘴唇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忽然,苏锦绣的脸越来越红,连话都要说不出了,看着他,双手撑在他胸口想要挪开些,这一动,施正霖身子微紧,直接将她翻回了自己身下,呼吸渐重,话都不说了,直接攻略城池。


    屋外的清竹往屋檐外走了一步,雪飘进来;后退一步,耳朵里听的清晰,小姑娘都脸红心跳。


    冬罄匆匆给她送来了暖手的炉子:“后半夜换我。”


    “没事,等会儿姑爷可能会叫人进去倒水。”好几个月下来,清竹也心中有数,只是今天晚上似乎特别


    “那我去小厨房看看,等会儿换你过去。”冬罄哈了一口气,搓着手捂住清竹的耳朵,随后小跑着去了小厨房。


    这厢屋内,苏锦绣尚清醒时还在想,自己到底看了什么。


    账内昏暗,施正霖乐此不疲,指腹在她身上缓缓勾勒:“蓁蓁,你上来?”


    苏锦绣报复性的咬住了他的耳垂。


    再后来,她知道了什么叫“自食恶果”


    继新婚之夜过后,苏锦绣再度腿酸。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她坐在床边,双脚悬着,落地时轻颤了下才站稳,幸好他上早朝去了。


    清竹扶她起来,看到小姐脖子上的痕迹,红着脸道:“姑爷也太过了。”都闹腾了半夜。


    苏锦绣坐在塌上,喝了两碗粥添了肚子,祭了五脏庙后才空出心思来想别的事:“苏家和宋家那儿可派人送过去了?”


    “一早送出去了。”清竹将年礼的单子拿来,“就是按小姐昨天说的安排的,清早雪小,出门前姑爷让我们送过去,还添了几样。”


    苏锦绣看了眼添在最后面的,算了算时间,捷报都来了,年前四哥肯定要回来一趟,就是不知他会不会把凤末带来。


    “夫人是不是一早出门了?”


    “夫人一早就去别院了。”


    “收拾一下。”苏锦绣起身,到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进屋后收拾妥当后准备前去别院看看小叔子,才刚出门,前院那儿有人匆匆来禀,说是外头来了个姑娘,找二少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半饿了,吃了一碗泡面,这就写到了现在- -


    ——————


    第159章 159:阿兮


    施府门外站着个姑娘, 穿着一袭绿衣,上身的夹袄看起来有些单薄。


    十四五的年纪, 生的清秀,冻得红扑扑的脸颊上,一双眼眸清澈灵动的很, 她时不时看向施府的大门口,怀里抱着个不大的包袱,双手轻轻搓着, 像是在外面等了很久, 手指冻得微青。


    苏锦绣出来时,她抱着包袱在雪地里一蹦一跳的来回走着, 就像是在为自己取暖, 还挺高兴的。


    转过身时看到苏锦绣,身子一顿,看着她,笑的有些腼腆。


    这一眼看着便令人生了些好感, 苏锦绣笑看着她:“门房禀报说你找人。”


    姑娘点点头:“我找施正烨,就是施府的二少爷。”


    喊名字喊的这么熟, 苏锦绣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齐悦兮。”


    “阿兮?”


    “你怎么知道?”


    苏锦绣笑意甚浓:“你先请进。”


    苏锦绣带她到了暖阁, 命人上茶, 看她鼻子都冻红了,将手里的暖炉递给她:“你在外面等多久了?”


    “没有很久。”阿兮接过暖炉后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问,“阿烨他在哪儿?”


    清竹拎着食盒进来, 将粥食摆上桌,苏锦绣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你还没吃早饭吧,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过会儿我就带你去见他。”


    “我不吃了。”阿兮没动勺子,将暖炉也放下了,“我能先去见他吗。”


    “你这样子,应该赶了不少路才到上都城,不如吃点东西,稍作休息后再过去。”


    阿兮看她:“他不在府里?”


    “他在别院养病。”


    听到养病两个字,阿兮脸上闪过一抹担忧,连问苏锦绣道:“他的咳嗽好一点了没有,夜里还会不会忽然发烧,上都城这儿这么冷,他不会不会不习惯。”


    声音忽然又止住了,阿兮看着苏锦绣,想到了什么,轻缩了下手,声音很轻:“你是不是他的夫人。”


    苏锦绣没回答她,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回到上都城后,施夫人会为他定下亲事,他很快会成亲。”阿兮微垂着头,他让她不要来找他。


    苏锦绣想起那只放在小叔子屋内的贝壳摆件,再看她这幅局促不安的神情,想想也知道这是小叔子为了阻止她来上都城才这么说的。


    “那为什么你还是来了。”


    阿兮蓦地抬起头看她,她原来觉得阿烨是故意那样说的,不想她来,可进了施家之后她又不太确定,被苏锦绣这么问过后,心里更有些乱了,眼前这位要真是阿烨的夫人,那她这样到施府来找他,岂不是会引起她的误会,这样可不行。


    捏在手里的衣角都快给揪烂了,阿兮想过后连忙道:“之前他从胶州回来有些匆忙,落下了些东西,正好我要去交城找我爹娘,就顺道带过来了,若是他不在府上,交给夫人也是一样的,我很快就得走。”


    她的脸上写满了诚恳,想要补救一下,撇清她来上都城就只是顺道送东西,没别的意思,眼神里小心的样子,怕极了引起什么误会,破坏到别人的关系。


    苏锦绣笑眯眯看着她:“他尚未成亲,我是他大嫂。”


    “大嫂?”阿兮怔了下,下意识喊了声,等反应过来脸颊微红,又不是她的嫂嫂,她叫什么大嫂。


    苏锦绣看了眼放在她身边的包袱,看着挺厚重:“你一个人从胶州到这儿来的?”


    脸上的红晕退了下去,知道苏锦绣是阿烨的嫂子,她整个人活泼了几分:“我跟商队来的。”


    “那得走了有两个多月吧。”苏锦绣知道那些商队,运货的时候会带一些赶路的人,收些银两,给她们提供安全。


    阿兮点点头,心里记挂着还是施正烨的身体:“他好些了没,胶州从来没有下过雪,这边这么冷。”


    苏锦绣看她这样子是无心吃早点了,让清竹去取披风来:“我带你去看他。”


    阿兮穿的不多,便是披上披风,在上都城这样大雪漫天的地方,这样依旧不多。


    幸好马车上暖和,还备了手炉,到别院后下了马车,苏锦绣带她走进院子,正好林大夫在屋檐下晾草药,见她打招呼,没好气嗯了声,挑了些草药放到手中的磨槽内,转身进了一旁的屋子。


    施夫人身边侍奉的喜鹊走了出来,笑着问安后看着苏锦绣身后的阿兮:“这位姑娘是?”


    “这是从胶州来的齐姑娘,齐大夫的孙女。”


    喜鹊笑意微顿,很快反应过来:“我这就去请夫人。”


    没多久施夫人从后面的屋子过来,见到阿兮后特别高兴,拉着她的手一阵嘘寒问暖,得知她一个人长途跋涉从胶州过来,便又心疼的不得了:“幸好这一路平平安安的,你该提早书信一封过来,我也好派个人去接你。”


    阿兮笑的腼腆:“我也是一时兴起,以前走惯了,想着没来过上都城,就过来看看。”


    “正烨要是知道你过来,肯定会很高兴!”施夫人每隔一两年就要去胶州看儿子,与阿兮熟悉的很,当初离开胶州的时候还在遗憾呢,往后怕是见不着这小姑娘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听到施正烨的名字,阿兮眼眸一亮:“他好些了吗?”


    “请了个大夫,已经看了有两个多月,咳嗽倒是好了许多。”施夫人拉着她的手叹息,忽然想到了什么,牵着她往小儿子的屋子走去,“你还没见过他吧,来,我带你去。”


    人带到了,苏锦绣先去了一趟后屋那儿,一刻钟后才去施正烨的屋子,原本想着晚点去,也好让他们叙叙旧。


    却不想她进屋时,屋内甚是安静。


    施夫人神色里微有一抹说不出的尴尬,阿兮脸色泛着红,看起来有些难过的样子,而小叔子的脸色是她所见过,从未有的淡。


    这一瞬看过去她还以为是看到了施正霖,坐在那儿,都没几分笑意,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爱笑温和的小叔子。


    苏锦绣疑惑,发生了什么?


    这时施正烨抬起头看向了苏锦绣,神情缓和了几分:“大嫂,阿兮姑娘以前没来过上都城,这几日就要麻烦你了,带她出去走走。”


    “那是应该的。”苏锦绣看了眼施夫人,笑着建议,“人也安顿在施府吧,这样出行也方便,再怎么样外面都不如家里来的舒服。”


    “是啊。”施夫人紧随了儿媳妇一句,她这厢也有些弄不清儿子心里在想什么,“阿兮啊,你安心在这儿住上一阵子,就让锦绣带你出去逛逛,你看多了胶州那四季如春的风景,还没看过这么大的雪吧。”


    不等施夫人将那句“过了年再回去也不迟”说出口,施正烨接了句:“住几日,二十开外派人送你回胶州。”


    阿兮抬头看他,轻咬着嘴唇,看起来这情绪还是强忍着的。


    施夫人第一个不答应了:“去胶州这么远,就算是明日回去也赶不上过年,这么匆忙做什么,就在这儿过年,过了元宵后再差人把你送回去。”


    “那就送她去交城,她爹娘应该在那儿。”施正烨没看她,侧对着施夫人和阿兮,看的是自己对面刚刚林大夫离开前摆的针灸之物,“她一个姑娘家长留施府不合适,送她去交城和她爹娘团圆过年。”


    施夫人正想问阿兮她的家人是不是在交城,苏锦绣叫了声娘:“薛府送了些东西过来,娘您帮我一块儿去看看罢。”


    听懂了苏锦绣的意思,施夫人跟着苏锦绣走了出去,还嘱咐儿子不要怠慢了人家齐姑娘,来者是客,更何况是齐大夫的孙女。


    婆媳俩走到了屋外,几步路后停了下来,苏锦绣问施夫人:“娘,刚刚发生了什么?”


    施夫人原来还笑着的神情转为叹息,她还不明白呢,之前在胶州儿子和齐姑娘相处的明明很好,怎么大半年不见就这态度:“进去之后正烨看到齐姑娘很是意外,之后问了她来上都城做什么,听她说是来看他的,正烨这脸色就不对了,只说既然是来上都城玩的,就要劳烦你来招待几日。”


    尽管话没什么大错,但施夫人想着,正烨不该这样说话啊。


    “小叔子似乎不太想让齐姑娘来看他。”苏锦绣猜测着,用安排亲事做理由,不就是为了杜绝阿兮前来,可还这么宝贝的收着人家送的东西,又不想见她,刚才屋内那态度,明摆着是想将人赶回去。


    “在胶州的时候,他们相处的很好啊,齐大夫有一阵子身体不舒服,还是阿兮照顾他的。”光是这个,就不该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苏锦绣回头看了眼关着的门:“这几日先将齐姑娘安顿下来。”


    施夫人点点头,还去什么交城,十几年来和齐大夫的关系不是亲人也有亲人的情份了,阿兮的满月酒她还去喝过呢,留她过个年怎么了。


    这时的屋内,阿兮站在桌旁,施正烨坐在轮椅上,寂静无声。


    “你娘说你的咳嗽好了很多。”


    “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不要来上都城找我。”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关切,一个冷淡,阿兮揪着衣服,声音还是很轻:“你骗我,施夫人并没有为你安排亲事。”


    “这不是你来找我的理由。”


    “为什么。”那眼眸清澈的很,透着执拗,偏是不明白他对她的态度怎么变了这么多,心里也委屈的很,“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这边的天这么冷,你第一年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难受。”


    有意不去看她,施正烨维持着冷淡的语气:“现在你看到了,在上都城玩几日,早点回去。”


    “我想在上都城多留一阵子,等开春了我就回去,好不好。”


    “你想在上都城留多久都没事。”


    阿兮脸色一讪,听出了他的意思,留不留,留多久那都是她的事,只要不来看他,她就是住在上都城也与他没有关系。


    “阿烨。”轻轻叫唤,施正烨放在膝盖上的手轻握了下,阿兮走到轮一旁,蹲下身子扶着轮椅看着他,“我只是想像以前一样照顾你。”


    “施府有很多人,不需要你来照顾。”施正烨回绝的直接,看着她,平静的很,“也不用你陪。”


    “好,那我只留十天,十天后我就去交城找我爹娘。”阿兮站了起来,打开门,遇到了正要进来施针的林大夫。


    阿兮刚要落下的眼泪硬是给憋了回去,侧身出去,离开的脚步之快,就在外面等着的苏锦绣追了好久才追上。


    追上之后,阿兮便是初见时那腼腆笑意:“我能叫你苏姐姐么,这几日就要麻烦你了。”


    之后十来天里,苏锦绣抽空带阿兮逛了上都城,还去了一趟寺里上香,期间她去了别院两趟,十来天后,已经是二十五六,施夫人劝不住,她执意要去交城,施夫人就替她备了许多的东西,装了满满一车,派人送她去交城。


    临别前她没去别院,而是交给了苏锦绣一个护身符,是她在寺庙里求来的,托苏锦绣交给施正烨。


    苏锦绣一路送她到了城门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见她一直都是笑着的,送上马车时,苏锦绣问了句:“你还会回来的,对么?”


    阿兮抿嘴笑着,冲苏锦绣挥了挥手:“苏姐姐再见。”


    苏锦绣笑了,挥手:“路上小心。”


    回到别院后苏锦绣将护身符交给了施正烨:“她出发了,这边到交城两三天的路程,慢一些,年三十也能赶到。”


    “多谢嫂嫂。”施正烨捏着那枚护身符,没再说什么。


    苏锦绣忍不住:“为什么不留下她?”


    “嫂嫂觉得我这病,能治好么?”施正烨笑意淡淡反问她。


    治不好,这不是安慰一下就混得过去的,这病治不好,林大夫看的时候说了,这两个多月里也说了,能让身体好转一些,却没法治愈。


    “那我又何苦拖累她。”


    苏锦绣神情一顿,心间涌起些滋味,怪不舒服,还觉得酸酸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再忙都不会断更的,放心放心~~~~


    第160章 160:自私的施郎


    入夜时, 施正霖回来,他们今晚歇在别院, 清竹将屋内的水换过后走了出去,施正霖洗过手,在苏锦绣对面坐下:“齐姑娘走了?”


    苏锦绣点点头, 将倒好的茶递给他:“今早送她出城,娘派了几个人护着,过几天就能到交城, 不过我总觉得, 她还会来的。”


    从胶州到上都城,往地图上看也就是指北指南的距离, 实际上路途遥远, 她一个小姑娘这样坚持到这儿,是挺了多大的毅力,这几日苏锦绣带她在上都城中逛,去严华寺也好, 在东市逛街也好,她嘴上心里惦记的都是小叔子, 给阿烨求个平安符, 给阿烨买去尝尝


    这般执着, 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正烨怎么说?”


    “他说不想拖累她。”说出来,苏锦绣心里仍旧有些闷,她看得出小叔子对阿兮姑娘有感情,可有些事, 她却不好评说什么,更没办法替别人做主。


    “他说的也没错。”


    苏锦绣抬起头看他,嘴微瘪,这时要这么理智分析做什么。


    施正霖朝她坐过来,将桌子一挪,人就到她身旁了,背靠着窗户这边,十分喜欢她靠着他。


    “正烨是觉得自己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可以活,如今这样子,什么事都要人侍奉照顾,对于齐姑娘而言也许是心甘情愿觉得快乐的,对他来说却不是如此。”


    苏锦绣动了下,听进去了,小叔子不能给阿兮姑娘正常人可以拥有的一切,倘若有一天他早逝,留她一个人在世上,连个孩子都没有,到时即便是有施家人照顾,许多东西还是没法弥补的,那还不如早早的断了念想,也许会难过个几年,但将来总不会再被此牵绊。


    “那若是你呢。”苏锦绣心念一动,转头看他,“要换做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施正霖掌心圈住她的手,包裹在其中,话很淡,却透了坚定:“把你留在身边。”


    苏锦绣一怔,施正霖继而道:“我的人,自己照顾才放心。”


    “”苏锦绣默了片刻,看着他的手,“我还以为你会和小叔子一样。”


    施正霖没有回答她,而是包裹着她的手,翻开来时触及到她手心,微痒,苏锦绣缩了下,他进阶阻挡她再握拳,五指交握,这样的握手姿势又让苏锦绣想到了什么,脸有些烫。


    “正烨他从小到大没接触过太多,心善,习惯了为别人考虑。”小的时候吃再苦的药,他都不会吭一声,因为他知道他若哭闹,家人看着会心疼。


    苏锦绣轻哼:“那你呢。”


    施正霖指间触着她的手心,状若无意划着,声音传到苏锦绣耳朵里都有些飘了:“我自私。”别说是送她去给别人照顾,就是拱手让出去他都做不到。


    “”这要她怎么接才好。


    半响,苏锦绣故意道:“你也说了小叔子从小到大没接触过太多,他现在所做的,也是他自己所想的,真要有一天阿兮姑娘有了追求者,看他急不急。”


    施正霖轻笑,附议她的话:“嗯,肯定急。”


    苏锦绣哼哼,这时她也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将来会一语成谶


    阿兮离开后,施夫人心里闷了两日,终于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子还要好好养身子,便没再提这事。


    年三十很快到了,不便把施正烨带回府里去,索性一家子都住到别院里来过年,几间屋子都住满了,前头小厅里摆好团圆宴,施夫人让喜鹊跑一趟府里给下人们分贺喜新年的红包,这边别院内,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十几年来,吃的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


    以往都是施夫人跑到胶州去陪儿子过年,施尚书有空去的时候,往往已经是年中,今年也是苏锦绣嫁进来过的第一个新年,施夫人尤其高兴,差人把施尚书埋了好些年的花雕酒拿来,给大家都倒上,笑着让小儿子也尝尝:“这酒啊,怀上你们的时候都埋过,我说要个女儿,你爹就在院子里埋下好几坛,一连埋了两回,都是儿子,这酒啊,就是做不成女儿红,所以在正霖成亲的时候就把第一回埋的都挖出来请了客人。”


    苏锦绣笑着看施正霖,施夫人想要女儿的心,她从前世到现在也算是体会的很深刻了,别人是生下孩子才埋酒,她怀上的时候就埋了,还想借此盼着生女儿。


    “现在有大嫂,娘的心愿也算了了。”施正烨笑着敬她,抿了口,微眯了下眼,酒烈的很。


    “更好了。”施夫人看着苏锦绣,那期盼之意都快要满出来了,“将来等锦绣生下孩子,再埋。”


    苏锦绣喝了几口后脸微红,当众被提起,也有些不好意思,那边施尚书连喝了几杯后才道:“别喝太多,等会儿还要进宫。”


    施夫人嗔了他一眼,这点说话的功夫他就几杯酒下肚了,早惦记着要把这些酒挖出来喝。


    外头清竹带着几个人进来,将厨房那儿烧好的菜摆上桌,这时外面天黑了,开始有人放烟火,苏锦绣朝外看去,雪地之上,透了五彩缤纷。


    别院的小厅不大,一家五口人坐着正好,也不需要摆上几大桌,苏家人丁简单,苏锦绣也是这么过来的,对施家这样的相处方式很是习惯。


    施夫人今天是真的很高兴,一不留神喝得有些多,没法进宫了,早早扶下去休息,苏锦绣和施正霖跟着施尚书一道,入宫参加宫宴。


    出了别院后,巷子内好多孩子在放鞭炮,家人还在吃团圆饭,他们可坐不住,一人手里拎着一串炮仗,跑到屋檐下点着,又窜开去,捂着耳朵看着,又是怕又是喜欢。


    马车出了这片后到了街上,这儿更热闹,到处都是鞭炮声,还有朝着宫里赶的马车,与苏锦绣他们一样,前去参加宫宴。


    半个时辰后苏锦绣坐在了宴客厅中,今年的宫宴比去年热闹,歌舞升平,过半时皇后娘娘离开了宴客厅,诸位夫人相携着聊天,苏锦绣找到了宋氏,她与宋大夫人她们在一块儿聊天。


    见到苏锦绣后,大家的话题便牵引到了她的身上,听闻施夫人在家多喝了些酒醉了,宋大夫人笑了:“她怕是太高兴了,幼子回来,长子也成亲了。”


    说罢,笑着对一旁的宋氏道:“我们蓁蓁是个心善的,施夫人也不是难相处之人,你就放心罢。”


    宋氏轻抚了下苏锦绣的肩头,想到了什么:“这回司杰没回来?”


    宋二夫人点点头:“让他年前回来,不肯,说是因为剿匪的事受了点伤要再养养,你二哥回来也说不必管他没什么大碍。”


    对于宋家人来说,受点伤乃家常便饭,儿子那样说,宋二夫人也就没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是宋司杰后来送回来的信:“蓁蓁啊,你四哥与你关系好,他有没有和你提过他在东皋认识了个姑娘的事?”


    这一下,诸多双眼睛都看向了苏锦绣,苏锦绣心中压力山大,她呵呵笑着:“好像有听四哥说起过,四哥是怎么和您说的?”


    “说是双亲早逝,和哥哥相依为命十几年,几年前她哥哥也过世了,就留她一个人在东皋,也没什么别的家人,所以你四哥想带她来上都城见见我们。”宋家两位夫人,在公公和丈夫多年的影响下,门第之见并没有这么深,主要是现在还没见到人,信中又写的不够清楚,这身份背景的都不清楚,宋二夫人心急也没用,只能先淡定着,等见到人再说。


    苏锦绣轻轻咳了声,就这些?


    看着娘和两位舅母的反应,若是知道凤末已经有身孕,恐怕这会儿已经在去东皋的路上。


    苏锦绣笑着转移过去:“二哥不是刚从东皋回来么,他应该见过那位姑娘才是。”


    “你二哥只说人还不错。”宋二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惜字如金,能说出还不错,姑娘家的品行应当是可以的,“其余的,叫我等你四哥回来自己问。”


    “我听四哥说,是个挺不错的姑娘,还会点拳脚功夫,别的四哥也没多提。”苏锦绣呵呵笑着,她可不敢多说,要不然这大过年的,可不得乱。


    宋二夫人看向宋大夫人,宋大夫人笑了:“元宵过后他们就会回来,到时不就看到了。”按宋大夫人的意思,既然是小四带回来的,先见着再说,老太爷他们都还在呢。


    见两位舅母说了起来,苏锦绣轻轻拉了下宋氏:“娘,四哥他元宵过后就到?”


    “是啊,到时候你和正霖也一块儿过去,你外祖父也在的,这回宋家有功,你舅母的意思是,一家人趁着元宵后聚一起,当时庆贺。”


    “我要不早点去道贺吧,初三去完苏家就过去。”苏锦绣踟蹰了下,万一场面太暴力。


    “你都嫁到施家了,自然是得随着他们一些,施家纵使亲戚少,这几日也不会闲,等元宵过后你四哥回来,正好聚聚。”知女莫若母,苏锦绣这点犹豫很快被宋氏看出来了,她轻捏了她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没说,我听你爹说,你十月里跟着正霖去了一趟东皋。”


    “他去那儿是为了监督新政实施。”苏锦绣这事儿说的挺有底气的,毕竟施正霖去的那一趟的确有正儿八经的名目。


    宋氏看着她还想说什么,苏锦绣忙找借口:“娘,我之前与舜华有约,我过去找她。”


    苏锦绣闪的够快,从她们这儿离开,朝着宴客厅外面走去,这时宫内已经开始放烟火,台阶下站着许多人都在看烟花,苏锦绣挑了一处站着,没站多久,耳畔忽然传来了叫喊声,扭头过去,顾林曦站在她身后,微笑着。


    十月入宫时苏锦绣得知她有身孕,这会儿都十二月末了,已经显怀。


    只不过顾林曦看起来消瘦了许多,不知是因为怀着孩子折腾还是受了宝相侯府的影响,总之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并不轻松。


    苏锦绣记得她还没被晋升:“臣妇见过娘娘。”


    “在这儿不必行礼。”顾林曦朝下走了步,身后那两个宫女跟的很紧,对她腹中的孩子很是重视,苏锦绣不动声色朝旁避了两步,给她让出了个位置。


    顾林曦走下台阶后,抬头看了眼漫天的烟花,转而问苏锦绣:“施夫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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