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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1.世子出事了


    赵菁菁进屋, 霍长渊也跟着进了屋子。


    这时日一久,迎来了女主人,屋子里面做了不少改动, 越来越有小家的感觉, 令霍长渊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以前住的地儿。


    赵菁菁抿了口茶, 轻轻抬了眼皮子,扫向坐着愣神的人:“世子还有事?”


    这一下就捅着了霍长渊的痛处, 瞄着那没心没肺的女子:“这是小爷的地方, 爷今个就睡这, 有什么问题?”


    “姑爷, 您不是不爱待这儿?”不是怕吗?盈翠好歹把那后半句咽下了, 不然保管这位炸了性子。


    饶是如此也引得了霍长渊不满:“怎么我还待不得了?”


    赵菁菁又抿了口茶,茶水有些凉, 便搁下了:“这是世子的院子,没人能阻拦您,不过你我有协议在前,倒不怕你有什么出格的, 就是怕你我独处时,我管不住自个。”说着,像是不经意般露了袖子底下一截绿。


    听听那话,再看看那东西——霍长渊倏然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愤然, 哪有人成天把竹条带在身上!


    “赵菁菁你少唬我!”


    赵菁菁闻言直接拿出来:“毕竟最近这府里也不大安生,是得随身带着。世子不就是因为担心我才特意留下来的”


    “谁担心你了!”


    赵菁菁故作沉吟,盯着他半晌, 只把他盯得后背都起了寒毛,才听她道:“也怪我不仔细,世子那屋暗,又没什么人气。”


    霍长渊心想那有什么关系。


    “多送两对蜡烛过去。”赵菁菁弯了弯唇角:“着年轻好看的丫鬟去送,也好夜里有人能陪世子爷说说话。”


    霍长渊回过了味,便觉得那话刺耳得紧:“爷需得你瞎操心,且管好你自己,少操心爷的!”


    话扔下,人就走了。


    赵菁菁摸了摸杯沿,茶水已经彻底凉了,反而摸到了一杯沿的凉意,思及霍长渊的盛怒,赵菁菁无声笑了笑,她如今不怕旁的,怕的就是像他今个晚上这样突然来了兴致的无赖行径。


    若叫霍长渊知道这形容,怕是更要气得头上冒烟。


    可赵菁菁确实是那样想的,想太太平平过两年,然后和霍长渊和离,将两人交错的轨道拨正回去。


    “姑爷让人从清风观的道长那取了不少驱邪的,吩咐给下人们做。”香琴端来洗漱的热水盆子,“悄悄的也不叫人说,其实还挺在意小姐的。”


    “他那是自个怕,怕的都要留小姐屋里头了!”盈翠反驳道。


    香琴看了一眼不开窍的盈翠,这屋子里头大抵只有她一个不懂的了,秦姨娘说的那事儿棘手,又沾染上世子的关系,只怕内情更是凶险,如今还没查就已经死了一人,要不说那刘侧妃治家有方,便是背后之人是个心狠手辣之徒。


    姑爷能想着庇护小姐,且这些日子老实在府,她倒觉得姑爷能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不失为……


    “小姐,姑爷出府吃酒去了。”去送蜡烛的丫鬟只回来一个,带走了好看的那个,摆明的就是遂了赵菁菁的意。


    被余下的那个满面复杂:“小姐,那这蜡烛……”


    “屋里点着罢。”赵菁菁道,许是噩梦缠身的缘故,她最近都喜欢亮堂些。


    香琴也老实地闭口不言,当她没想过。


    到了第二天,赵菁菁前往前厅请安,不想却撞见刘侧妃向江林王告饶的一幕。


    “一定是那个贱蹄子她妒忌我,栽赃我,死了还要坑上我一把,王爷明鉴,我这个人说话做事一向是直,没那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我只有一颗为王爷为王府倾尽一切的心呐!”


    被脚步声惊动,跪伏在江林王脚旁的刘氏连忙起身,又抹了抹泪,想做没事发生的模样:“世子妃今个可早啊。”


    “刘庶母妃。”赵菁菁淡笑着请安,又给江林王请了安好,只是公爹的面色不大好,再看刘侧妃那模样,想也可知是为的何事。


    “你自己做的事要问问你自己!”江林王被刘侧妃的纠缠惹起了厌烦情绪,浑不顾赵菁菁在不在场,直声喝道。


    “王爷,我真是冤枉的啊,那封信就是那贱蹄子临死都要拖我下水,污蔑我的!”刘侧妃惊愕瞪大眼睛,一时也顾不上被赵菁菁瞧见的难堪,“王爷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定我的罪!”


    赵菁菁瞧着这情形,显然也不是能继续用食下去的场面,便又与江林王请示后,离开了前厅。


    等回到安园,盈翠出去打听了一圈,才将所谓认罪书打听了个清楚。


    佟姨娘畏罪自杀,也可以说是府里唯一被鬼神之说给吓破了胆儿的。


    前面拿了药害世子,是因为世子初初回来时,有一次玩闹惊扰到了她,害得她小产没保住孩子,记恨在心,便利用连家人想要报复江林王的心思,帮她下毒。


    与此同时,因为小产加上休养,便失了王爷宠爱。正逢明伶受宠的那段时日,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一并恨上了夺走王爷宠爱的明伶,故技重施,加上刘侧妃那头刻意拖延,这下真真是一尸两命。


    “秦姨娘那招儿没吓着小姐,反而是把佟姨娘吓得不轻,去库房领的蜡烛用量也不少,夜不能寐。”盈翠道。


    “奴婢还跟人打听到,临府里闹鬼那两日,不对,应该是佟姨娘自杀前一日,去过刘侧妃的院子撒泼过一回,听说进去时好好的,出来就嚷着冤魂索命,脸色煞白的不大好了。”


    “不会真有什么恶鬼附身罢?”盈翠抱住了胳膊,突然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香琴将对着直吹的窗子关上:“青天白日的,哪可能呢!”


    “是啊,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冤魂,只不过多的是作恶的人罢了。”赵菁菁咬了口灌汤包,后半句说得含含糊糊的。


    得亏两个丫鬟支楞耳朵听明白了。


    这算得上是王府的一件丑事,作恶的人已死,就是被牵扯的刘侧妃不大好过,毒虽不是她下的,可若当时救的及时,或大人或孩子至少能保一个。


    只是她咬死了一面之词又不能让佟姨娘死而复生与她对峙,于她即是好事,又是坏事,坏事便是江林王对于一尸两命那件事耿耿于怀,瞧着她的眼神越发淡薄。


    有些事儿深想不得,例如十几年前没吓着,如今怎么就吓着了。


    又例如,一个能下狠手害人的,怎又会怕鬼神之事怕到要自尽,秦姨娘做的那些戏法也不是针对她的,怎就上吊了呢。


    上吊也就罢了,还弄出一封认罪信来。


    若犯事儿的都能有这觉悟,衙门都不用审案子。


    但赵菁菁没想掺和到江林王的恩爱情仇中去,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份上,真有幕后之人,府里也没什么可查的了。


    府里关于这件事的风波,也随着佟姨娘被低调安葬结束,江林王命人给佟姨娘家人送去了一笔银子,底下的人还说王爷厚道,佟姨娘害了人还厚待了她家人。


    如此过了几日。


    这天入夜,安园这儿才掌灯。


    秦姨娘突然遮头掩面地又来了一遭,大半夜的一身黑衫子,险些要和夜色融成一体,也更衬得她脸色白得过分。


    “秦姨娘你作何这样神神鬼鬼的?”盈翠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将人迎进了门。


    秦姨娘等进了门,冲到了赵菁菁面前,握住她的手就道:“她不是凶手!”


    “她不是凶手,那秦姨娘认为何人是凶手?”赵菁菁反问,看着她这番模样微微蹙眉,短短几日没见,愈发憔悴许多,神情看着似乎也不大妙。


    “毒的用量几何,世子毒性八成,只用了一个糕饼,遂中毒不深,而明伶那虽是两三成的用量,却因为王爷赏赐的滋补汤水还一点不剩,不管是剂量,还是毒性,与大夫诊断相差无几。”香琴开口,只为说明这些东西除了凶手本人,旁人根本无法知晓的这般清楚。


    “我虽不知佟姨娘为何以死伏罪,但我直觉不是她!凶手另有其人!”秦姨娘神情鬼祟,嘴上却一口咬定。


    “直觉?”赵菁菁挑眉,“秦姨娘不觉得这一桩用直觉说事有些儿戏?又或者你该找王爷说一说?”


    “我现在已经见不了王爷了。”秦姨娘闻言面露苦楚,又死死抿住嘴角,眼中迸出深深恨意,“他怕过了我身上病气。”


    “我姐姐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抓到害她之人。”秦姨娘突然激动,手上抓着赵菁菁所用的力道更猛。


    赵菁菁挣了一下手腕,没挣开,反而疼得略蹙了秀眉。


    香琴赶紧护上前:“秦姨娘,你莫为难我们小姐。”


    “一定是有人怕事情败露,所以,所以盯着府里的一切,世子妃,最近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秦姨娘整个人若惊弓之鸟,一下又狐疑看向四周,警惕不已,“她就躲在暗处,她知道我知道她的秘密,所以她想除掉我,就像除掉佟姨娘一样!”


    香琴好不容易掰开了秦姨娘的手,就看到赵菁菁手腕上一圈已经红了,忙是让盈翠去取红花油。秦姨娘却在这时候,尖叫了一声突兀跑了出去。


    赵菁菁:“……”


    “这秦姨娘是不是精神失常了?”盈翠呐呐道。


    想那一身全黑的衣衫,病态苍白的面色,前言后语不搭,确实像是不大正常。


    本就是为了明伶之死造的鬼神说法,却不想自己却成了被魇住的那个。赵菁菁掩眸:“去请个大夫,好好给秦姨娘看看。顺道派几个伶俐有底子力气的丫鬟去帮衬帮衬。”


    香琴应了‘好’,主子终归是口硬心软,不过看着秦姨娘这变化也有些心有戚戚焉。


    这才几日的功夫就疯疯癫癫的,王府内着实邪乎。


    正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通报,丫鬟在外禀报。


    “世子夫人,不好了,出事了,世子回来了。”


    “出去一天一夜,回来倒是稀奇事了。”赵菁菁扬了下眉。


    “不是,小姐,世子爷是鼻青脸肿回来的!”丫鬟气喘吁吁,接连好几下才将话给说完整。


    “快带我去看看!”赵菁菁登时出现在了门口。


    丫鬟:“……”小姐,把你脸上兴奋看戏的表情收一收。


    偏房那,霍长渊趁黑偷摸摸进的屋里:“行了,都出去罢,今个的事别声张,尤其别让世子妃知道。”


    来福:“……”


    该怎么婉转的表达世子妃正在赶来的路上?挺急的,在线等。


    ☆、042.为她打的架


    赵菁菁兴冲冲往偏房走去, 在香琴重重咳了几声暗示后,这才将脸上的表情收了收。


    她觑了眼守在偏房外头的丫鬟和来福,随后看黑漆漆的屋内:“世子呢?”


    “世子在屋里。”


    “怎么不点灯?”


    “世子不让进……”


    话音刚落, 赵菁菁的脚就已经迈了进去, 尽管神情端的正经, 可急于进去看看的行为暴露了她的内心。


    香琴跟随入内,很快找了烛台将灯点进起来, 床侧那儿传来呵斥声:“谁让你们进来的, 滚出去!”


    赵菁菁一眼看去, 霍长渊以极为搞笑的姿势趴在铜镜前, 脸凑的极近, 手里还拿着一罐药膏,正往自个儿脸上抹。


    感觉气氛不大对的霍长渊转过头看, 正对上赵菁菁憋笑的神情,涂的东一块西一块的白,又漏出底下青红的霍长渊怒了,冲着门口的来福大斥:“不是让你看牢!”


    说完后又飞快的扭头回去, 遮遮掩掩:“你不在主屋呆着来着做什么,你快回去。”


    赵菁菁终于端住正色,将笑意收入努力克制:“听说世子受伤了,我来看看世子。”


    “小爷我怎么可能会受伤!”霍长渊身子一扭, 想到赵菁菁还在身后,又急拧了回去,催促她赶紧走, “你回你屋去,我这不用你帮忙。”


    “今日父亲在府上,若是问起来,我也不能什么都不知。”赵菁菁走过去想看仔细些他伤口,霍长渊察觉到后又拧了个角度,是在没法了,忽然蹦起来直冲床榻,大有老子躺下蒙了脸看你怎么办的架势。


    赵菁菁由着他,扬声道了句:“那就不打扰世子了,我先回屋。”


    说罢,往后退了步,又往床侧挪了下,将自个儿隐入暗处中。


    不多时,床上便有动静了,霍长渊怪警惕的,先是拉下一些被子,视线内瞧不见人了,又喊来福:“人走了没?”


    守在外头的来福苦着脸与世子妃对视后,咬牙:“夫人已经走了。”


    霍长渊呼的将遮盖的被子放下来,起身大摇大摆的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准备喝。


    迎面就看到了床侧暗处的赵菁菁,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噗——”霍长渊一口茶喷出,又是擦嘴又是遮脸,忙不过来,恼羞成怒,“赵菁菁你诳我!”


    “都看到了,就别遮了。”赵菁菁到他对侧坐下,看着他故意背过身去,“说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日别人上门来时,我也好有个对策。”


    霍长渊却是不肯说:“不关你的事,不会有人上门来,你回主屋去!”


    料到他如此,赵菁菁直接道:“来福,你进来!”


    在世子爷和世子妃的双重压力下,来福选择了进屋,垂着头格外恭敬:“世子夫人。”


    “这几日不是由玉石一直跟着世子爷出入,她人呢?”


    “回世子妃的话,玉石那日跟着世子出去,不小心走丢了,回来时染了风寒,这几日还躺在下人房里,没好呢。”


    赵菁菁瞥了眼霍长渊:“病了?”


    来福头皮发麻,其实是为了气世子夫人,世子才将人带出去,可带出去后那丫鬟总巴着想说话,世子烦她,就把人丢在了城墙脚下叫人等着。


    回来时又忘了这茬,玉石在城墙脚下等了一宿,直接给冻病了,好几天了还没好。


    赵菁菁因为不管霍长渊的事,倒还真不知道这一出:“今夜又是怎么回事?”


    刚问出口,霍长渊就厉声警告:“来福,滚出去!”


    来福哆嗦了下,赵菁菁也不难为他:“不说也成,我派人去花巷那儿打听一下,江林王世子与人打架,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霍长渊身体一紧,来福噗通就跪下了:“世子夫人,这次不是世子的错,是那王家世子在外污蔑您,说了您的坏话,世子气不过才与他争执了起来。”


    赵菁菁一愣,看还在给来福不断使眼色的霍长渊:“王世子说了什么?”


    来福正要开口,霍长渊抢话道:“也没说什么,他素来和我不对盘,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小爷我喝了些酒,看他不痛快,就和他打了一架,我可没输,他滚下楼好些天下不了床。”


    “不是的,夫人,是王世子说您扫把星,娶你进门后府中就没有太平过,又说您是……您是齐家少爷不……”


    话没说完,霍长渊抬起腿就给了来福一脚,暗沉着眼眸,闪过厉色:“滚出去!”


    来福这下真不敢说了,急忙忙逃了出去。


    屋内死寂一样的安静,霍长渊还背着赵菁菁坐着,大约是觉得不论他怎么避她都要看到,不如就背对着。


    赵菁菁看了他一会儿,喊了声香琴,不多时,香琴端了东西进来放下,出去时顺便将门给合上了。


    霍长渊就听见有什么东西研磨的声音,他偷偷往后看了眼,耳畔忽然传来声音:“转过来。”


    “你把东西放下,我自己上药。”


    一只手按住了他肩膀,霍长渊嘶了声急忙避开,赵菁菁哼笑:“小伤?”


    霍长渊这才转过身反驳:“他带的人多!”


    迎面就是这白一块青一块的,赵菁菁没好气,拿出竹条往桌上一拍:“坐过来!”


    霍长渊瞧见她手中调好药的小盏,明知这瞧着丢人应该躲着不让她看笑话,可仍旧是忍不住听她的话,自个儿搬着凳子往前挪去,靠近她。


    “头抬来。”


    霍长渊盯着她,扬了下头,那软乎乎的手捏着帕子,就已经碰到了他的脸,将他刚刚涂的药擦了。


    擦完了乱涂抹的药膏,不忍直视的模样没了,换上的是他鼻青脸肿的模样,赵菁菁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受这样的伤,男子打架拳头之狠,眼眶整个都青了,嘴角还带着血迹。


    可他身上的酒味并不重。


    赵菁菁手指沾了些药粉,往他伤口上擦:“王世子说了些什么?”


    霍长渊嘶了声:“你别听那些,都是胡说八道的。”


    “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


    “那是以前,如今你是小爷的世子妃,谁都说不得你坏话!”


    赵菁菁的手微微一顿:“那我倒要谢谢世子给我体面。”


    “那是自然……”话说了一半,霍长渊品着不是滋味,自顾着把话圆了过去,“小爷可不是为了你,我看他不顺眼,早先说话就不中听,我今天是逮着机会教训了他一顿。”


    “别乱动,过两日就去元家了。”


    赵菁菁低声一呵,霍长渊垂眸看她,如凝脂的肌肤就在眼前,粉粉嫩嫩,再往下便是她莹润的嘴唇,霍长渊喉咙微动,也不知亲一口是什么感觉……


    直到上完了药,霍长渊还没缓过神来,他怔怔看着赵菁菁,总觉得自个儿的心有些毛病,跳的甚是快,脸还发烫。


    于是胀的伤口更难受了。


    “赵菁菁。”霍长渊低唤了她一声,脑袋已经倾过去了。


    可下一秒,他又直挺挺的弹坐了回去,看着赵菁菁把那小竹条摸回去,那点兴致疾速降了下去。


    看着赵菁菁起身离开,霍长渊甩了下衣袖到床上躺着,盯着床帏流苏,抹了下自己的脸,仿佛那柔荑之手还在,心中只生着一个念头,明天还让她给我上药!


    此时的主屋那儿,赵菁菁喊来了来福,将事情发生经过仔细问了遍,让香琴提前准备好治疗筋骨的伤药,明日给那位王世子送过去。


    “小姐,王世子说那样的话,您还给他送药。”


    赵菁菁抿了口茶说的平静:“让他的伤好得快一点,到时候才好逮着机会再打一顿。”


    “姑爷将他打了一顿,他怕是要借此告黑状。”早前姑爷打了那李公子后,李夫人还来江林王府说道过,这回直接摔下楼,断胳膊断腿的,听闻王家的侯夫人是个厉害角色。


    “所以才要让他的伤好得快一点。”赵菁菁磋磨着杯沿,想起霍长渊那副想安慰自己又强装的模样,嘴角微扬了几分,散去后换了嫌弃,这蠢货,打个人是要亲自上场的么!


    洗漱后就寝,盈翠端了东西出来,在走廊里遇到香琴,拦了她嘀咕:“我感觉小姐晚上不大一样。”


    香琴瞥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了东西:“小姐前几日睡得不安稳,你去陪着。”


    “我是打算去的啊,哎你还没回答我。”


    香琴推了她一把催促:“快进去,我去小厨房看看炖的汤好了没,给姑爷送去。他怕是还没吃饭。”


    “小姐刚吩咐了?”


    盈翠仍旧是一头雾水,香琴拍了下她的榆木脑袋瓜:“还不去?小姐都快睡着了。”


    盈翠这才急匆匆进屋去……


    霍长渊因伤老实在家呆了几日,原本一整天瞧不见的人,如今总往她跟前凑。


    看帐他在,吃饭在他,夜里上了药,还在主屋赖一会儿不走。


    赵菁菁烦他打扰自己,他偏又摆出一副小爷是赏光来这儿的。


    于是,每每都是以他被抽几下,嗷嗷叫的回偏房去。


    几天后,脸上的伤不仔细瞧不明显时,元莞清的生辰宴到了。


    ☆、043.我的人


    元莞清的十六岁生辰, 办得甚是隆重。


    府邸之中,每走动上几步便是一花景,贴的窗花, 挂的红绸子, 快赶得上过年的喜庆。


    还有随处可见的吉祥话, 红纸底儿碎金箔,上面的字儿都是元家两位少爷一笔一画亲自写的, 可见其中用心。


    在此之前, 元府还从不曾操办过元莞清的生辰, 到了这日, 每年都是静悄悄的, 生怕惊着了阎王爷,藏着掖着, 好不容易安度过十六,才有的这番庆贺。


    眼下置办得热闹归热闹,宴请的人员却精简,五六桌的圆桌排面, 道的是寻常家宴。


    席上都是元家来往走动多的亲戚,还有便是元莞清请来的朋友。


    赵菁菁是随霍长渊一同来的,临到元府门口还碰着了杜宗郴,因为给元莞清看病的缘故, 乃是元家上宾。


    “还以为没一个熟人,没想到能碰到杜大哥。”赵菁菁见他停下,便与他招呼, 笑语晏晏,“说是杜大哥的方子很有效,清清这些日子气色都好了许多。”


    “菁……世子妃谬赞了。”杜宗郴话到嘴边,大抵只有在场的霍长渊能听出来异样,却已经及时收住换了过来。


    霍长渊今日一袭玄墨锦衫和杜宗郴那白衣似仙,一张扬一内敛,完全是不同风格,又似不同世界的二人,站在一道,原是赏心悦目的,可不知说不上哪儿,让人硬生生觉得一丝僵持来。


    赵菁菁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在俩人身上扫过,见杜宗郴对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正打算问,却被路过的宾客打断,只能看着杜宗郴被人唤走。


    “人走都走了,还这般恋恋不舍?”霍长渊微微俯下身子,贴着赵菁菁耳畔,在旁人看起来亲密万分的耳语,实则要多咬牙切齿便有多咬牙切齿。


    当小爷是死的么!


    “你在胡说什么?”赵菁菁瞪了他一眼,捋了下头发,趁势便将人拨开去,刚那距离太近了,近得他呼出的气儿都好像喷在了她脖子上,原是痒痒的,随即就被他说的话给气着了。


    霍长渊快速的拉住了她:“你是不是还惦记他。”


    “没有的事。”赵菁菁先低声否决了,“霍长渊,今个是清清生辰,我不想同你闹,你要真不想给她庆生,咱们回王府掰扯。”


    在马车上还好好的,见着杜大哥后就这幅样子,合着这位爷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


    霍长渊自刚才那声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觑着她,但看她几次表露,好像是一直说和姓杜的没过甚关系,可要真说没有,这丫头对杜宗郴和对他的态度,那可是天壤之别。


    只消想起,便涌上一股子酸涩味儿,直冲胸口,憋闷得难受。


    赵菁菁怕了霍长渊再犯浑,索性不和他待一处,直接往女眷待的花厅去。


    元莞清今个是小寿星,穿着一身嫣红纱面裙子,上面绣了繁花,井然有序姹紫嫣红的好看。这年岁的姑娘本生就跟花儿似的,那一袭俏丽的红,更衬得肤白赛雪,令人瞧一眼便过目难忘。


    正好元莞清也看了过来,发现了她,双眼亮了亮,“菁菁!”


    “元家有女初长成,这样招人的模样,不知要便宜给谁家小子了。”赵菁菁走过去,到了近前笑着打趣,一面送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一套绣面,从南边漂洋过海来的绸布,做裙面好,做荷包更好,总之元莞清的手巧,当是能做成自个喜欢的样,还有几套她从书局淘回来的手札。


    果然元莞清本还想偷摸掐她的手,一下接住了布料,顿时被那顺滑的手感和精致所吸引:“真好看!”


    “还有呢。”赵菁菁瞧着她为着布匹欢喜模样,又着盈翠送上了庆芳斋的十二色寿点,“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食盒里的是一行四个的小寿桃,四行排列有序,一个个瞧着比棉花还软,造型逼真。


    元莞清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还十分有弹性,都不舍得吃了。


    她眨巴眨巴眼:“菁菁你真好,可惜你成了我表嫂。”自赵菁菁嫁去江林王府,她们便没机会见过,她一面拉着她瞧,心疼的很,“都瘦了许多了。”


    赵菁菁被她这番模样逗笑:“我去的是江林王府,又不是什么干苦活的庄子,你怎比我还愁眉苦脸的。”


    “可哥哥们总说表哥不好,祸害人。”元莞清说的直白,又低声问,“他有没有欺负你?”


    赵菁菁想起她二哥送的新婚贺礼,便把这桩给她说道说道,自然少不了霍长渊挨揍那段,撇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细枝末节,直把元莞清听得双眼湛亮,满是崇拜。


    只一会儿功夫,小寿星便又耷拉下脸,一副有什么心事模样,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长大一点都不好,要是一直都能留在府里,留在父母亲身边多好。”


    “这是有人给你来说亲了?”这么快?赵菁菁也有些意外,原先跟藏宝贝似的,何况清清身子不好,瞧着元大人夫妇有意将她一直留在府里的意。


    元莞清老实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说了还是没说?”赵菁菁略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不小心听到的,姨母说章哥哥心悦我,两家也知根知底,想跟母亲亲上加亲。”元莞清的眉头都蹙到了一块,显然为这事难为的很,连带的觉得长大也是一件麻烦事儿,“我不喜欢章哥哥。”


    见旁边无人,赵菁菁低声问:“你那翟哥哥呢?”虽说不知道那位公子的身份,但以熟识的程度来说,今儿应该会出现在宴会上才是。


    说到这个,元莞清就更像是要哭的样子了:“他、他到现在还没来,我二哥好像发现了,对翟哥哥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担心……”


    赵菁菁瞧着她那小可怜的模样,搭着她的肩膀宽慰她:“你二哥那么疼你,若是知晓了你心思,又怎么忍心惹你难过。”实则心里估摸着,元袂也没出现,莫不是当真在外头严防死守上了?


    正这时,从西边天空上突然飘来一物,在宾客群中引起不小骚动,等飞的近了,大家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彩鸢,手工制的,飞到了元莞清所在的小阁外,骤然爆裂开数条金丝的带子,合着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像极了一场花瓣雨。


    余下那彩鸢上硕大的红布绸子上写着——福寿绵长。


    元莞清看着那字幅,低声呢喃了一句‘翟哥哥’,饶是赵菁菁也猜到了这字幅主人是如何费尽心思才做了这。


    她仰头,望着那一段红绸,隔着人群仿佛在那看到了一翩翩傲立的少年郎。


    再看笑容甜蜜的元莞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情人的戏码总让人无端感动。


    “人这一生若得两件幸事便不负,一是想要的都握在手里,二便是,想陪的人就在身边。”赵菁菁忽而道。


    元莞清回过神后嚼着她那几句回味,便懂了她的深意。


    底下不远,宴席之处,有人遥遥望着小阁楼上的模糊轮廓。


    即便有些距离远了,但仍能辨认出,那是心上人。周遭喧嚣,大抵为的是这别出心裁的贺寿方式,而在杜宗郴眼里,是少年人冲破桎梏最热烈直白的宣告。


    他和翟绎有些交集,看了那字迹便认了出来。


    天知道,他有多羡慕。


    因着关注,自然也看到了赵菁菁亦久久凝着彩鸢方向的一幕。


    依着她的性子,如何受得了霍长渊那样风流成性又薄情寡性的纨绔子。


    她定然不快乐。


    而看着那处的又何止是杜宗郴一个,霍长渊因着那声爆炸声响看到了赵菁菁,同时也因为所站方位就那么正好的看到了杜宗郴望着那方向走神的模样。


    以及,杜宗郴手里捏着的丑荷包。


    她将丑荷包递给杜宗郴那一幕。


    对着杜宗郴笑。


    那画面仿佛定格在了他眼前,以至于目光变得复杂而冷冽,连前面的人都察觉到,回了头,两人目光再一次相对,电光火石。


    “江林王世子。”


    “杜公子,借一步说话?”霍长渊顷刻间又作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只一双眼落了些许暗色,若不细看,还看不出。


    杜宗郴敏锐觉察到一些,又不知想了什么,嘴角无声扯了扯,应了个“好”字。


    两人不约而同朝着杏花林走去。


    一前一后,霍长渊凝视着侧前方挺拔身影,眼神若下山猛虎,不期然微微眯起。


    杜宗郴正在前面走着,忽然觉得一道邪风从后面而来,待他反应过来时,系在腰间的荷包已经被人取走。


    杜宗郴猛地抬头看眼前人,霍长渊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神色,站在前边,脚踩着花坛轻轻掂着荷包,冲着他笑:“杜公子,戴个这么丑的东西在身上,委实不配你,我替你处置了如何?”


    ☆、044.吃醋


    阁楼处笑声燕燕, 更衬得杏花林这儿安静,杜宗郴的视线从霍长渊手中扫过,目光微沉, 迈步过去要拿回荷包。


    霍长渊却直接收回了手:“不乐意?”


    杜宗郴心平气和的看着他:“世子, 不问自取便是偷, 请把荷包还给我。”


    霍长渊的指腹从荷包上缓缓抚过,蹩脚的针线手法, 能足够清晰的感觉到绣它之人是多么的生疏, 霍长渊却扬着那玩世不恭的笑意问:“如此重视?莫不是杜公子的倾慕之人所赠?”


    杜宗郴与霍长渊是有过几次交集的, 只是场合都不太对, 都是几个玩闹的狠的, 将他请过去给春娘和小倌看病。


    但对这位江林王世子,杜宗郴一直以来都觉得还是有救的。


    即便是眼前这位抢了自己荷包, 他也没有生出太大怒意来:“这与世子无关,荷包是别人赠予我的,请你还给我。”


    “若我不还呢?”


    “世子,你大可不必如此。”


    “这荷包对你很重要?”


    “这也与世子无关。”


    霍长渊的脸色顿时暗下, 随即轻笑:“杜公子,我夫人赠予你的荷包,怎就与我无关?”


    骤然的安静,蔓延僵持。


    杜宗郴仍旧平和:“我收到这荷包时, 她还未与你定下亲事。”


    霍长渊握紧了荷包,倚着杏花树,笑靥颜颜:“但她现在是我的夫人, 所以她赠予别人的东西,我该拿回来。”


    杜宗郴目光微恙:“若是她想拿回去,我必还之。但世子如此行径,想必她并不知道。”


    “当初菁菁将这赠予杜公子,也是将你视作了哥哥。可她如今到底已经嫁入了江林王府,她不好意思问你讨要,就由我这做丈夫的来开口。”


    简直是强词夺理!


    素来好脾气的杜宗郴怒了,清俊眉眼入画,仿佛是从白玉里透出来般的晕红:“世子若要开口,何必先用抢!”


    霍长渊抛了下手中的荷包,咧嘴笑着:“我这不是怕杜公子不答应。”


    杜宗郴沉声:“我是不会答应!”


    霍长渊直起身子,脸上的笑意敛下:“杜公子可知,菁菁已嫁为人妇,你这样佩戴菁菁绣的荷包,会影响她声誉。”


    杜宗郴猛地一震,袖下的手攥紧。


    “我霍长渊若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恐怕此时我和菁菁之间就要有误会的;但我知道,她赠予你荷包,是和杜若儿一样,将你视作了亲哥哥,所以才会由我出面来讨回。”


    霍长渊勾着荷包下的流苏,啧,连流苏都剪不齐的人,他还当宝。


    只是心里却仍是泛起一股不舒坦来,霍长渊嘴边的话更狠了:“她与齐家那混账退婚一事,郾城中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若再添一件她赠予你荷包的事,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说,想必杜公子也不愿看到菁菁名声受损罢?”


    四月的杏花,到五月份时还未落尽,挂在枝头,莹白的煞是好看。


    霍长渊的衣袍染了这杏花林,站在那儿耀眼非常。


    杜宗郴看着他手中不断被把玩来去的荷包,眼底闪过痛楚,最终那些话到他这儿,化作的也不过是三个字:他不配。


    她已嫁做人妇。


    霍长渊蓦的将荷包藏回袖中,抬头看了眼阁楼那方向:“要开宴了,杜公子请罢。”


    说罢从他身边走过,丝毫没有等的意思。


    “你配不上她。”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霍长渊脸一黑,嘴角扬起嗤笑,停顿了下来。


    杜宗郴一字一句:“你也护不住她。”


    “我江林王世子护不住的人,你杜宗郴能护得住?”


    “至少我不会让她受委屈。以世子如今的行径,外面传的那些闲言碎语,就已经让她受了委屈。”


    对上杜宗郴平静的目光,霍长渊的目光如同浸了寒潭,“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你今日取走荷包,我杜某仍会等……”


    霍长渊读懂了他尚未说话的话,心头登时闷的不像话,又酸又难受。


    “呵——”


    随即,他垂眸低低笑了声。


    “那恐怕,你得等上一辈子了——”


    霍长渊抽身离去,留了杜宗郴站在杏花林中,悠悠花香,与这纯白融为一体。


    宴会热闹,元莞清收礼到手软,还没算上两位哥哥为她准备的。


    但彩鸢贺寿后,她仍旧有些闷闷不乐,原因无它,刚刚她姨母来了一趟,拉着她说了会儿话,离开时她神情就不大对。


    赵菁菁满场都没看到霍长渊,进来时瞧她这般,便一直留下来陪她:“你若不愿的,我相信这元家上下,谁都勉强不了你。”


    “可父亲也不会答应我嫁给翟哥哥。”


    元莞清捏着帕子,抬头时已经眼泪汪汪,这可把赵菁菁心疼坏了:“哎,你别哭,将来的事谁都没有定论,你不是说他在李将军麾下,等他有了战功,定能让你爹他们同意的。”


    元莞清摇了摇头:“他们不会答应的,不管他有多少军功。”


    赵菁菁愣了愣,听出不对劲来,这话说得好像翟公子身份不对?


    可看她那般神情,赵菁菁也不好再问,只轻声安慰:“眼下,先打消你爹娘的念头。”


    “菁菁,我能常去找你玩么?”元莞清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看的赵菁菁心都化了,还能有什么不答应的。


    “世子是你的表哥,莫说我没嫁人,嫁了人你也能常来,若你能出门,我还能陪你出去走走。”


    正说着,书画进来了,元莞清即刻恢复如常,听她说外边还有客人要她去见见,便端了一副大小姐的姿态,与赵菁菁一同出去。


    宴会结束时已快傍晚,赵菁菁和霍长渊是最后走的,而半天不见人的霍长渊,再出现在赵菁菁跟前时,已是小醉的状态。


    赵菁菁为何这么清楚。


    且看他大着胆子敢当众拉她的手。


    “长渊喝的多了些,劳烦弟妹多照顾,不过他酒品好,最多在马车上睡着,叫来福他们扛了便是。”元袂一路送他们到大门口,告别时,又特别善意的问赵菁菁,“早前给弟妹送去的,可趁手?”


    被抓着的手猛地一紧,赵菁菁微微一笑:“还不错,就是不经打,容易摔断。”


    元袂觑了某人一眼:“这有何妨,我叫人马上赶一些出来,给你送过去。”


    话音未落,赵菁菁便被霍长渊给拉上了马车,帘子落下之前,给元袂丢了数个白眼。


    换得了元袂亲切的道别:“渊弟你们路上小心,我这就叫人打磨去。”


    马车内,被赵菁菁甩了手后,霍长渊扭头看她:“你别听他胡说。”


    赵菁菁今儿出门正好没带竹条,便抚了抚袖口:“我觉得元家二少爷考虑的挺周到。”


    霍长渊哼了声,两个人坐在左右两侧,中间的距离都能再坐下两个人。


    马车行至半路,霍长渊忽然道:“清清说去年你来元家时,与她一同绣了个荷包。”


    赵菁菁瞥了他一眼,脸还红着,看来真喝了不少:“嗯。”


    “荷包呢。”


    “扔了。”


    霍长渊提了一口气:“我不信。”


    赵菁菁扭头;“你爱信不信!”


    怀里还揣着那旧物,尽管拿回来了,可霍长渊还是浑身都透着不舒坦。


    她竟说扔了!


    “赵菁菁,你是不是把荷包给别人了?”


    “霍长渊你疯了是不是。”


    赵菁菁回头正欲斥责,恰好就对上了他满脸的怨怼,那双眼,里面藏着的怨气都快把他给腌成个怨妇了。


    赵菁菁这口气上来,被他给盯的没了去处,最后万般无奈:“你喝大了就睡,说这些做什么。”不是说好的酒品很好,上了马车就睡!


    “你把荷包给别人了。”


    “没有。”


    “那你把荷包给我。”


    “扔了。”


    “你骗人。”


    “不骗你。”


    “那你重新给我绣一个。”


    赵菁菁瞪着他,成心的吧他!


    “我不会!”


    “那你一定是把荷包给别人了。”


    “……”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赵菁菁恨不得一顿乱鞭抽晕他,可今儿出门两样都忘了带,于是,赵菁菁气不过踹了他一脚:“霍长渊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心虚了!”


    “我没有!”


    “那你给我绣个荷包!”


    “我……”赵菁菁第二脚要出去时,霍长渊竟有要扑她的架势,看他那模样显然是喝大了的。


    她连忙道:“好,我给你绣一个!”


    霍长渊这才坐了回去,醉红着脸的提醒她:“别以为我醉了就会忘了这事。”


    小爷他记性好着呢,绝对没有喝多了就忘的可能。


    “……”


    作者有话要说:  凉子已经在家窝了五天没出门了


    ☆、045.巡庄子


    霍长渊要着了荷包后, 倒是像元袂说的,老老实实阖着眼在马车上睡了,只不过睡前还嘀嘀咕咕的。


    赵菁菁坐得远了些就没听清楚, 只听着一些嘿嘿呵呵无意义的笑音, 怪无聊的。


    霍长渊要荷包这件事就够无聊, 也不知又是触到了哪根筋,来为难起她的手工活儿。


    可应都应了, 依着霍长渊睡前说的以及那难缠性子, 赵菁菁怎么着也得把这事儿应付过去, 给他绣一个。


    想是这般想着, 回府后歇了一天, 第二日香琴取来针线,她就开始眼前犯晕。


    “我有些犯困。”


    “小姐, 这天儿还没黑。”


    “可能我晕针。”


    香琴替她穿了线,又取来了缎子:“小姐,可是您答应姑爷了。”


    赵菁菁叹了声,霍长渊他就是克星, 什么不会专挑什么难为她:“你给我取话本子来。”


    香琴取了两本从书局内买来的话本,赵菁菁指了指旁边:“你们念给我听。”


    赵菁菁的心思全然不在手活上,左右她就是专心些也绣不好,盈翠端了点心进来, 瞧见自家小姐恨恨的神情,笑道:


    “小姐不是立誓再也不碰这个了?”盈翠可记得上一次主子在元小姐那绣完的一个后,指天发誓咬牙切齿的模样, 还以为那是最后一个了呢。


    赵菁菁闻言就觉得自己时运不济,一边扎针跟扎霍长渊似:“这就是我的封针之作了!”


    “这是姑爷要的?可小姐之前不是还说,姑爷要是作天作地,就拿竹条子抽,不能给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虽说不大厚道,但是安园里的丫鬟们都已经习惯世子爷挨抽的戏码,一个不敢往下手死重了抽,一个则非得皮着往跟前凑,可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趣了。


    赵菁菁这个正主可一点没觉得情趣,嫌霍长渊烦人,但也不能真给打坏了。至于霍长渊那一天不打痒的慌的毛病,她更觉得头疼。


    只是昨个喝醉时,霍长渊揪着她衣服袖口说要荷包时的样子,就跟要糖吃的孩子似的,她就想起园子里戚妈妈曾说的话。


    世子爷甚少问王爷讨要东西,因为世子想要的,从来得不到。


    便是这句让她心软了。


    她手拿着布和针苦大仇深,用着顶戒还是戳着几个针眼,凝了一颗豆大血珠,习惯性在帕子上一抹,倏然听着了霍长渊的声儿,一看桌上的果断一收全部拢到桌子底下。


    “世子妃今个起的早吗?”霍长渊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来,身后的来福手里拎了食盒,是庆芳斋的招牌点心,也不知多早去排的队。


    “喏,你喜欢的桃果。”霍长渊从来福手里拿过了食盒放在桌上,大喇喇在她对面坐下。


    赵菁菁打开食盒,还真是那日元莞清生辰上她送的那个。


    “又不是寿辰吃什么寿桃。”话虽然是那样说的可眼神不住往那可爱桃子上扫,显然也是欢喜的。


    “谁规定一定要生辰才可以吃,想吃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吃,我看你昨日盯着流口水的,喏,这一回没人和你抢了。”


    “霍长渊!”赵菁菁听着他故意糗自己的话,一扬声,霍长渊便老老实实做了个封唇不语的动作。


    赵菁菁捏了个出来,果然软软晃晃的,扑鼻的桃子果香,外面是糯糯的粉团子,里头裹的桃肉馅儿,绵绵的又有嚼劲,十分好吃!


    她尝了一口满足了味蕾,圆圆的杏仁眼也变得弯弯。霍长渊在旁坐着看,突然觉得这一趟跑得挺值当。


    “那我的荷包呢?”


    “咳、咳咳!”突如其来的一问,赵菁菁险些呛着。


    霍长渊长眉一挑:“你不会当我醉酒忘了?不想认罢?”


    “不是。”赵菁菁吃人嘴短,何况又知道霍长渊的难缠劲儿,“准备做呢,哪有这么快的,我还得找清清讨教讨教,一时半会好不了。你要想要,就且耐心等着。”


    “慢工出细活,小爷等着。”霍长渊脸色一变,又甚是高兴了。


    “你什么时候吃完,我送你去元府。”


    “……”


    好在,在霍长渊胡搅蛮缠的时候,南子来通传了,道是年前没理清账的几个庄子都弄好了,等着世子妃去验收。


    赵菁菁要去一趟,奔波来回起码要三五天,霍长渊一拍大腿:“我跟你去。”


    这绝对是闲的。


    但那好歹也是他的田产。


    赵菁菁没做阻拦,只是在出门时看到他扮作随行管事的模样,十分无语。


    “你假扮成这样作甚?”


    “我要是以世子身份去,他们肯定不老实,这般他们能放松警惕。”


    赵菁菁扬眉:“你也知道庄子里的账不对。”


    “我那几个庄子,有我爹给我的,也有我娘留下的,庄子里的那些管事又是做了许多年的……”


    “是你的庄子又不是他们的,有什么好忌惮?”


    霍长渊掩唇轻咳:“如今不是有你么,我乔装下且给你当后招,这样万一有个事也好应对。”


    赵菁菁觑着他,片刻后呵呵笑:“那你与我分两辆马车,以免别人说闲话。”


    说罢,赵菁菁带着香琴径自上了马车,砰一下关上马车门,连条缝都没留给他。


    霍长渊眼底闪过错愕,在来福好几声叫唤下才反应过来,却只得上了后头那辆。


    可他又岂是肯停歇的人。


    路上没法子,到了庄子后,率先下了马车,开始鞍前马后的为赵菁菁安排事儿。


    从王府出来的都晓得霍管事就是霍长渊,而霍长渊那人的特性便是做什么出格的都让人觉得在情理之中。


    可庄子的人不知道啊。


    到了刚一会,庄子里底下就在传那个霍管事往世子夫人的屋里去了几次。


    舟车劳顿,到庄子时已是下午,赵菁菁故意要让那些庄子里的管事等一等,便放言出去是累着了。


    天色暗下后用过了晚饭,正准备看明天要处理的账,一直在外晃悠的霍长渊又到了她跟前。


    “这四五月的景最是好看,村里还有一片荷花池,随我出去看看?”


    “不去。”


    “庄子外再二三里地就是桃林,你不是爱吃桃子,正好摘几个。”


    赵菁菁从账簿中抬起头:“你可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赵菁菁服了他一身用不完的精力,眼下她只想抓紧看完这些,上床歇息,而他还能一门心思往外跑。


    霍长渊看出她瞌睡,偶尔捂嘴打个小小呵欠,眯着眼睛,和小宝像个十成十,他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头,但绝对可以料到这丫头和小宝一样,只会给他一爪子。


    他有些尴尬地举了举手,又作漫不经心地放了回去:“今天没见着那个陈管事。”来迎接的人不少,整整齐齐排了两列,还有人专程解说安排,可独独少了总管事的陈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的。


    “嗯,庄子里的事明天再说。”已然是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


    片刻后,霍长渊就被赵菁菁手里的鞭子逼得退出了屋子。


    不过这庄子霍长渊曾带朋友来玩过,里外甚是熟悉,出了门,等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就从后面额窗户推进了屋内。


    没一会就看到了一张酣睡的小脸,离着床头柜最近的小圆桌上点了个蜡烛,仿佛是怕黑似的。


    她还怕黑?!


    霍长渊瘪了瘪嘴,抬眼望去,烛火微弱的光照在小脸上,蒙上一层薄薄昏黄的柔光,一下也照亮了枕头边上寒光闪闪的鞭子。


    小丫头防自己防的比谁都重,也不看看自己平日里是怎么对她,没良心的!


    虽那样嫌弃着,手却不自觉地给她拉了下被角,然后便就着旁边得矮塌也躺下了。


    庄子的夜浓了黑了,一团乌漆漆的。


    不起眼的小偏屋里聚了几个人,为首的中年男子留了两撇八字胡,一激动还翘了起来,“真看清楚了?”


    “看的真真的,人多的时候装着规规矩矩的,不过看着骨子里还是不正经,等人走了转头就翻了主子的屋,这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吃的好啊!”陈明一拍大腿,简直是瞌睡了递枕头,正愁怎么应付眼下局面!


    “什么好?”这要是让世子知道了,绝对得扒皮抽骨了,说不准连带他们这些个看到过的,自挖双目?


    陈明却不以为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们别担心:“明日我就去会会世子妃!”


    第二日,晨曦微露,下过了一场春雨,长檐下凝聚起的雨水凝成硕大一颗一颗,啪嗒啪嗒往地上掉,已经聚成了个小水洼。


    赵菁菁被那声音惊醒,睡眼惺忪揉眼的间隙,就被屋子角矮榻上拱起的一团给吓得抓起鞭子,甚是防备靠近,正打算抽下去,那团被子一划拉,露出霍长渊半个脑袋。


    霍长渊顿觉一冷,还不单是单纯的冷,是有一种危及性命的寒冷,使得他猛然睁开了眼,就看到了赵菁菁握着鞭子站在榻前:“赵菁菁,你又想谋杀亲夫!”


    “怎么是你?”赵菁菁也是一脸愕然,没想到会是他,可一看到他,火气就噌的一下往上冒,“为何偷偷溜进我房间?”


    霍长渊一边觑着那长鞭子,保持了合适恰当的距离,一面没好气道:“一看你就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万一被人坑了,我不得顾着你点。”


    赵菁菁半阖着眼审视他:“那我可承了世子好意了。”


    “好说好说,去给我倒杯热茶去。”霍长渊今早起来就发现嗓子有些疼,估不准是染了风寒的预兆。


    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主。


    赵菁菁捋了捋身后散开的长发,坐到了小圆桌旁,桌上点着的蜡烛烧到了末,留下一底儿烛油,她晃神迷糊的功夫,霍长渊就已经坐到了她对面,身上还穿着昨个的衣裳,刚坐下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嫌弃地退开了身子,摇了摇手铃,让进来的香琴去煮壶热茶,顺便请个大夫来瞧瞧。


    正当霍长渊感动时,赵菁菁用帕子稍稍掩住口鼻:“可别传染与我,我这正忙着,耽误不得事儿。”


    话说完没多久,事儿源头就寻上了门。


    陈管事昨日还称病不露面,这过了一日功夫,奇迹般好了,这就能说清楚账目的事儿了。


    ☆、046.有一腿?


    “来的真是时候。”她这才刚起来, 茶都没喝一口人就在外候着了,着急的模样,仿佛是握着了什么事, “香琴, 去外边摆好桌椅, 把账簿放上去,另外置一张桌子放上纸笔, 叫他们写一写自己管的那些, 今年什么数目, 等我吃了早食来看。”


    “是。”香琴留了小兰侍奉, 出去把这话一说, 外边就闹哄哄的。


    偏赵菁菁当做没听着,小口喝着粥, 吃着这庄子里清早磨了米浆蒸出来的白糕,慢条斯理,丝毫不着急。


    “外面看似是吵起来了。”霍长渊瞥了眼,拿了个白糕吃了口, 觉得味道不错,又塞了两个,“你不担心?”


    赵菁菁拿了帕子轻轻掩过嘴角:“我怕什么,他们声越大, 心就越虚,再说这帐也不是一天能清算完的,不差这一时半刻。”


    霍长渊看了她一会儿, 这回没有怼她,而是个自己盛了碗粥,几口喝完后走了出去,对着外边呵斥:“吵什么,夫人吩咐的你们可写了?不要仗着自己是庄子里的老人就拿乔,该写写的抓紧。”


    陈管事见出来的不是夫人,是这在夫人屋里留了一夜的霍管事,顿时觉得自己又得了了不起的消息。


    世子成婚才多久,夫人就敢如此,这也太嚣张了!


    于是陈管事试探:“这位管事,怎么以前不曾见过。”


    “你才在这庄子里做个小管事,就能把王府的人都认全了?”霍长渊看陈明不痛快,“我是世子派给夫人的人,你有何要说?”


    世子派给夫人的人都如此!


    陈管事自觉抓着了大把柄,对霍长渊的语气也不好:“账本之前都交了,夫人再要让我们写是何意?”


    “让你们再写,自然是这帐不对。”


    “夫人要这么觉得,可就冤枉我们了,夫人这才掌事多久,我们在这庄子里没二十年也有十几年,岂会弄错。”


    底下那些管事在陈明带领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喊冤,霍长渊这脾气,就要憋不住吼一声你们这群刁民。


    身后传来了赵菁菁清丽的声音:“陈管事说的是,我掌事才一个多月,对庄子里的事务的确没有你们来的熟悉。”


    赵菁菁身上披了件白鹅披风,手捧着鎏金小炉,一整套的宝石面饰戴在身上贵气逼人,与这庄子是格格不入。


    在小兰搀扶下赵菁菁到了前边坐下,等那玉盏将茶水送上来,抿了一口后她才看着这些管事继而道:“所以才要你们再写一回,我相信,陈管事你们也希望我能尽快的熟悉庄子事务,才能为世子打理好。”


    给王府办事的管事,好歹也见过些世面,早前也有刘侧妃来巡过庄子,可没世子夫人这般阵仗,眼前她穿的,手里捧的,桌上摆的,包括说话间小丫鬟送上来的点心,哪样都透着个贵字。


    这哪是来清账的,来炫富的还差不多。


    陈管事越发瞧不上这世子夫人,嘴上道:“以往我们也都是这么送过去的,夫人还没进府时,这里的账都是王爷身边的钱管家负责的,他可没说这些。”


    “按你的意思,我这清算回帐,还得问钱管家?”


    “小的不敢,只是这帐,以往都是这么做的。”


    “这么说,你们是不肯写了。”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随后都看向陈管事,陈管事端的恭敬:“夫人若是哪里不懂,倒是可以直接问我们,只是这重写,与交上去的账都是一样的。”


    众人点点头,向着陈管事看齐。


    赵菁菁瞥了眼这些人,抬手从香琴手中取了簿子:“那好,就按你们交上来的算,第一笔,茶收。”


    站着的人中有一个抬起头来,赵菁菁不急不缓的将一至四月的茶收报了遍:“账上所记,六亩地的春茶,干茶七十斤,我说的可对?”


    “是。”


    “同在那山坡上,隔壁的茶田,一亩地至多的二十斤,至少的也有十五六斤,这是为何?”


    那位管事急忙道:“今年有虫害,有七十斤的茶已算不错的了。”


    赵菁菁取了个细棍,直接在地上画了个图案,指着中间的位置:“前后左右的茶田都没虫害,光是我们的染了病,这虫也真会挑。”


    管事道了句:“年年都是如此。”


    赵菁菁笑了:“年年如此,年年都染不到别家,看来是世子这庄子运道不够好。王管事,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左右两步路,雨水降的也不一样,或者是人家的茶农与我们摘的不一样,亦或是,咱们的茶比别人家的好……”


    那管事还想直接无赖辩驳,对上赵菁菁的目光,那陡然间的犀利令他整个人怔了下:“是,我们的茶本来就比别人的好,所以出的少。”


    “那就奇了,茶比别人好,怎么价钱还比别人的便宜?”


    管事红着脸一时解释不出,陈管事笑着替他接了话:“夫人有所不知,我们的茶都是卖给老主顾的,一直以来都是这个价。”


    “收茶叶的有三家,永宁茶庄,荣府家,还有茶会楼,分别是十二两,十一两,十一两三,陈管事,那这九两一的价是卖给了哪家?”


    底下安静了会儿,赵菁菁也不等他们给出说辞来,继续下一样:“再说去年九月采的棉花,也没听说有什么虫害……”


    一个时辰的功夫,赵菁菁喝了一盏茶,将近三年账上的问题都给说了个遍,底下的人已经不若刚刚那样有气势,有几个被说的满头大汗,一个劲儿的擦着。


    不是说世子夫人才刚接手么,怎么知道的这么仔细。


    站在赵菁菁身后的霍长渊上前给她倒了一杯,嘴角微扬,轻轻道:“夫人辛苦。”


    这话听着不觉得有什么,可细想了,夫人二字却又透着许多意味。


    赵菁菁抬头看他,霍长渊脸上噙着笑意,不知为何,没那么欠扁了。


    赵菁菁匆忙收了视线,端了杯子抿了口,润了有些干的嗓子后,将手中的簿子翻了下一页。


    这一幕落到陈管事眼底,他垂眸哼笑,是他小瞧她了,将庄子里外都摸了个透,这一趟来就是不让他们好过的。


    可他在这儿这么多年,做的账岂是她轻易撬的开的。


    陈管事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因为他交上去的账,并没有刚刚那几个管事的纰漏,看着一样的东西哪一条都能自圆其说。


    就是亏了,那也是真亏了,找不出错来。


    赵菁菁也不着急,将他放在了最后,从早晨到下午,终于轮到了陈管事,赵菁菁翻动着他的账簿:“陈管事的账倒是做的不错。”


    陈管事恭顺道:“夫人谬赞。”


    “只不过对上是对上了,银子总数不对啊,陈管事。”


    “夫人是想说,比十年前的少了,但其实是因为附近种的人越来越多,不好卖了,可采收上来若不及时卖不出去,就会腐坏,所以每年有好些是这么给浪费了的。”陈管事语气里满是可惜,“就是卖的最好的,一年到头也会剩下些,往后恐怕会更少。”


    赵菁菁将账簿一合,说起别的来:“陈管事只有个女儿罢?”


    “是……我家那位身体不好,虽就得了个女儿,也没再要了。”


    “你夫人姓刘?”


    “是,是姓刘。”


    “夫人娘家可有人做买卖?”


    “都是种田的,没那本事做买卖。”


    “那这就不对了,我怎么记得,陈管事有个小舅子是做这买卖的,姓田。”


    陈管事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看赵菁菁的眼神里多了几抹揣测。


    “那位田掌柜说他的姐夫是在这边庄子里做管事,姓陈,托了他的福自己那铺子生意才那么好,还说有两个外甥,都到了念书的年纪,但听陈管事说你家中只有一女,想必他说的不是你。”


    陈管事的脸上再挤不出笑意来,攥在袖扣底下的手心里全是汗,这都让她查到了,怎么可能!


    “早以前,钱管家只负责替世子收账,并未仔细看,所以有所疏漏也正常,不过如今我接手了,必不能出现这些问题。所以,这有问题的地方,你们都得把银子补上。”赵菁菁的声音传来,陈管事猛地抬起头,补上?这可不是十几二十两的事!


    其余人的想法也是如此,这怎么补?


    赵菁菁看着他们,片刻后才道:“就补这三年的,补上了,帐平了就没事。”


    其中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脸色依旧难看,可到底比刚刚好了些。


    唯有陈管事,憋着神情,如何都松缓不下来。


    别人是几十、百两的银子,到他这儿,可不止这数目了。


    陈管事看向赵菁菁,这会儿夫人还在和那管事眉目传情,如此堂而皇之,传到王爷耳朵里,一定会惹王爷和世子盛怒。


    倒不如这样……


    一个狠毒的计划在陈管事脑海中形成,他看赵菁菁的眼神里多了狠辣,他们可还要看两个庄子,一时半会回不去。


    这要是闹出些丑事来,王府那边哪里还会追算他们吞的这点银子?


    只要这世子夫人被休,这些事儿可不就无人知晓了。


    ☆、047.他没有


    有赵菁菁前面和各个庄子管事查账的事儿在前, 这两日白天里可消停太平得很,各家忙着补各家的窟窿,没的闲心再想如何对付世子妃。


    落进自己口袋的银子再掏出来, 无异于割肉似的。


    可人的胃口一旦养大了, 养刁了, 那才是真正要出大事儿的。


    不过赵菁菁也没把话说死,给了这些人时间去筹备银子, 又给了分寸余地只让他们补三年的漏洞, 自问周到。


    眼下只等把手头的这些处理好了就能打道回府。


    巡查庄子也是个体力活儿, 赵菁菁虽常出门, 但走那么段路, 到了夜里也会觉得腿酸劳累。


    香琴和盈翠,一个给她拿了药浴桶子泡脚, 一个则捶打按摩:“这庄子隔得远,事儿又多,怎么像是巡不完似的。”


    “明个应该是最后一天了,下回多抽些人手来。”赵菁菁闭目小憩, 这么揉揉捏捏,倒是觉得肩膀那放松了不少。


    或者是培养一些伶俐的,也省得自己辛苦,不过这次回去, 往后也不会这么麻烦。


    赵菁菁想着回去后的事儿,并没有发现有人端了宵夜进门。米浆、核桃屑、枣泥和在一块用小薄铫煮出来的,盛在雪白瓷碗里, 枣香和核桃香扑鼻而来,另外还有一壶添了青梅、葡萄干儿、核桃仁的八宝茶汤。


    “都是好消食的东西,世子妃尝尝。”来送宵夜的是庄子里伙房的赵二娘,为人朴实本分,又十分和气,这几日变着法的给她们一行张罗好吃的,是以也有几分亲近。


    赵菁菁扬手,香琴塞了几个钱给赵二娘:“大晚上的,赵二娘早些歇息了。”


    “不忙不忙,都是小事儿。”赵二娘连连推拒,是在拧不过才收下,“我也没别的什么本事,就给人弄口吃的还在行,世子妃在这吃的好好的,别瘦着回去就好。”


    赵菁菁推拒不了这般盛情,简单收拾了下便坐在了圆桌旁,核桃酪还热乎着,舀上一口,暖了凉薄春夜里的胃,一下舒展了眉梢。


    赵二娘看她欢喜,便高高兴兴走了。


    在院子外不远,一双眼睛偷摸盯着瞧,直到看着赵菁菁用了小半碗,勾起了嘴角邪佞笑意悄然隐退了。


    离着隔壁院子,霍长渊看了眼桌上摆着的核桃酪,都没顾上看第二眼就走了出去。


    去的是赵菁菁的那屋。


    但前门已经上了锁。


    老路子照旧翻窗进,只是刚挨着窗,就发现窗子都被从里头反锁了。


    霍长渊:“……”


    他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摸了摸腰上,不多时摸出一串钥匙来,贼兮兮一笑。


    还好他早料到赵菁菁会过河拆桥,这串钥匙是陈管事那伙人走的时候掉的,反正都是他的庄子他的所有物便暂且先留下了。


    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想着赵菁菁睡着后的乖猫样,霍长渊心里美滋滋的。


    找了来福支开香琴,霍长渊转瞬就打开了门锁,从前门进去,快速的合上了门。


    蹑手蹑脚来到内屋,直到被屋子里的铜镜照出几□□形才深觉自己这番有些猥琐,停了停身影,掩着神色,朝床帏那儿走去。


    只是这回没靠近,便听到床帐子里传出几分细微的哼声,像是不舒服般。


    霍长渊低声喊:“赵菁菁?”


    里头却没有应声,他急得猛一下掀开帐帘——


    那张海棠雕花的拔步床上,女子仅着了单薄里衣,完美身段尽显,而此刻一脸晕红,额际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小巧的鼻尖都是晶莹晶莹的,停了解腰带的手正恍惚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半晌,像是认出了来人似的,咕哝了声‘热’。


    霍长渊怔在那儿,整个人都像是着了火般,喉间滚动,又滚动了两下,都没能说出话来,这样子的赵菁菁非比一般女子,不,应该是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没有她这般。


    乌压压的青丝垂在身后,面庞如凝脂般,不用触碰都能想见的手感,诱惑着,不等他伸手,女子便柔软地依偎进他怀里。


    那一脸惬意与舒怀,仿佛因他带来的夜气凉意而贴合了上来。


    美人儿投怀送抱,霍长渊却是一动不敢动,只稍一动,就能发现一些不妥。好半晌,他才声音干涩黯哑地问道:“赵菁菁,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谁?”


    赵菁菁仰头,不单是身子,连脑子都烧得混沌,热浪翻滚,却依稀被他捧着脸,鼻尖对着鼻尖,清楚地看到了来人,呢喃着:“霍、长、渊。”


    那三个字却犹如魔咒一般将人一层一层束缚住,霍长渊的眼神骤变,仿佛要吃人一般,伸手向那犹不自知自己有多魅惑人心的小绵羊。


    赵菁菁也是配合的人,搂着他,觉得舒服,又靠近了些,双手捧了他的脸,带着夜的凉意冰冷冷的,驱逐了她身上的不适。


    此刻她又记不得什么,只知道要缓解着不适,于是她缓缓的靠近,缓缓迎向他,入目的双眸内燃起的火,仿佛要把她吞噬道。


    “赵菁菁。”


    声入了耳,人也愈近了。


    一床被子猛地盖在了她的身上,转瞬的,她被裹藏在了被子中,只露了个脸在外面……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亮起了火把。


    起初只是一两个,后来越聚越多,惊动了在偏房歇着的盈翠,连忙赶出来瞧看,这一看就看到了以陈管事打头的管事们。


    “大胆!你们这深更半夜闹到主人家前是打算作甚?!”守在屋外的香琴拧眉喝道。


    “自然是为主人家的脸面着想!”早先被赵菁菁训斥过的管事扯着嗓子怪声怪气道。


    “世子妃劳累休息,你们还敢这样大吵大闹,莫不是都不想活了!”


    “小丫头,究竟是哪个不想活了,里面的事儿要捅出来,我看是你们一个都别想活!”陈管事在旁阴测测开口,浑然一副拿着了把柄胜券在握的模样。


    香琴和盈翠面面相觑,再看里屋房门紧闭,只透出一点烛火的微弱光芒,尚未来得及想到什么,就听着底下悄声议论开了。


    “那男人一看就是对世子妃心怀不轨的,青天白日就盯着世子妃不放,怪不要脸的。”


    “就是就是,走哪儿都黏着,那大牛家的多说了两句,还被隔开了。”


    “反正我瞧着是不对劲,世子妃把这样的人带在身边,啧啧。”


    “我今儿还看到他捡了串钥匙,要不是陈管事说里苑的钥匙丢了,一开始我竟然没想到!”


    “那在屋里面的不会是……”


    耳听着越说越混账,香琴彻底冷下了一张脸:“你们不知情休要胡说!”


    “这是恼羞成怒了呀,怕是真有其事啊!”


    “唉哟,夭寿了,跑这来寻私情来了,可不是连累我们么!”


    “把那对狗男女给抓起来!”


    管事们说闹起来就闹起来,一伙人推推嚷嚷直接把香琴和盈翠推到了地上,就要往门前挤。前门上着锁,陈管事神情更是兴奋:“给我撞开!”


    “我看哪个敢!”外间传来一道极冷的男声。


    却没敌过群情激奋,门哗啦一下被撞破,整个摇摇欲坠的,里面的情形也一览无余。


    空无一人。


    房间里,里屋,连被子都是整整齐齐的。


    “这……这怎么可能呢?”陈管事愕然失措。


    与此同时,火把照耀下,一锦衣华服的男子从院外踏了进来,玉冠束发,那火光照着面色愠怒,身后还跟着数名护卫,刚有人要拦,那侍卫就出示了江林王府的牌子。


    “世子,这些人该作何处置?”那名侍卫问。


    所有人都惊住了,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这位世子的脸和前面缠着世子妃的管事是一模一样,可如今想透了缘由,是世子与世子妃的嬉戏也来不及了,再联系他们刚才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那些编排的话,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要命了!


    陈管事攥着巾帕抹汗,越抹越多,手越抖得厉害。


    这会儿才看清楚,江林王世子霍长渊那后头还有一顶轿子,屋里头没见世子妃,想必人是在里头,至于其中内情,可不就是自己那一碗下了药的核桃酪。


    “误会,全是一场误会!是小的愚昧不堪,还望世子恕罪!”陈管事赶忙给自己撇清关系,“我们只是,只是关心世子和世子妃……”


    “方才陈管事可不是这么说的。”霍长渊启口,声调冷得若寒冬腊月里的冰窟窿洞,“还说要替我管教来着。”


    “小的不敢!”


    “可我打小不单是耳朵好,记性更好,惊扰世子妃,造谣生事,贪赃这庄子里的银两,还做假账瞒报,这一桩桩一件件,是该好好说道说道了。”


    陈管事噗通一下腿软跪下,一面自己甩起嘴巴子:“世子,世子饶命啊!”


    求饶声传到了后面的马车中。


    轿帘子里,赵菁菁服了解药,还有些虚弱。


    她让香琴掀开帘子,看着外头霸气外露的霍长渊,就想起这人抱着自己离开的样子,又特意兜绕一圈用上了私下人手,为的是让自己名正言顺的。


    她更记得在屋里的事,在自己失了神志纠缠他时,他的模样。


    倘若……倘若真发生了什么,有人来闯,他世子身份亦是名正言顺。


    可他没有。


    赵菁菁用力拧了身上的披风,看着外面替自己撑腰的人,衬着清凌凌的月色,心里浮起一丝异样。


    ☆、048.小爷的荷包


    霍长渊一声令下, 陈管事他们被关了起来,屋外几个侍卫守着,屋内支起了一张桌子, 霍长渊就坐在那儿, 一个个的喊上来问话, 到底贪了多少银两。


    一夜过去,天亮时这些管事出来, 犹如被剥了皮一样恹在那儿, 苍白着脸色什么话都说不出, 唯独是那陈管事, 倒还咬牙扛着。


    料准了江林王府不敢要他性命, 也想好了今后不会在这庄子里继续做活,咬死了不承认自己贪那么多银子, 想要为自己留点出路。


    可事情岂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赵菁菁半夜就叫了人回城,把他的妻子连同外室和两个孩子都带到了这里。


    马车内,身子还有些虚的赵菁菁靠在那儿, 往外看去,陈管事被陈夫人拿着擀面杖追的满地跑,已是鼻青脸肿,而那外室, 抱着两个孩子只顾着哭。


    霍长渊威风凛凛的将从外室那儿搜来的账簿扔在陈管事面前,郾城中置办的宅子,私下藏的银两, 全数败露。


    “啊”的一声,陈管事被陈夫人打晕在了地上。


    马车这儿盈翠唏嘘:“小姐,晕过去了。”


    赵菁菁往外撇去,霍长渊已经朝马车这儿走来,一下跃上,钻进了马车内,对车夫道:“回王府。”


    盈翠给姑爷让了位置,见侍卫把昏迷的陈管事架进屋:“姑爷,不送他去官府啊?”


    “晚些时候再送,先让他和他夫人好好叙叙旧。”霍长渊朝赵菁菁边上坐,“不能太便宜了他。”


    庄子内外如今都有人守着,叙旧不就是被陈夫人打么,打完了再送去官府打,姑爷果然有想法。


    盈翠看了眼小姐,自觉的退到了外边与车夫一同坐,还将帘子给放了下来。


    马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霍长渊看了眼赵菁菁,又看了眼她:“还难受?”


    赵菁菁嗯了声,虽服了药,可人还虚软,懒懒的不想开口。


    一只手忽然贴上了她额头,赵菁菁抬眸,霍长渊又将手往自己额头上贴,兀自说了句:“没发热啊。”


    赵菁菁抿了抿嘴:“你在哪儿找的大夫?”


    “村里找的郎中。”说完后霍长渊眉头微蹙,“回去再请太医来瞧瞧。”


    赵菁菁看着他没作声,霍长渊也跟着顿住了,盯着她看,马车内的气氛骤然有些怪异。


    赵菁菁心里想的是,应该和他道声谢才是,可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这羸羸弱弱的模样在霍长渊眼里,又是挠着他心底了。


    霍长渊满脑子都是她昨天夜里抱着自己的神态。


    想他霍长渊是什么人,十三四岁就开始跟着两位表哥去听曲儿看美人,见过的美人没上千都有几百,郾城谁人不知他江林王世子喜好收罗这些。


    可偏就……在她这儿挪不开眼。


    昨夜要是……昨夜要是!


    霍长渊喉结微动,视线落在赵菁菁的朱唇上,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了些。


    耳畔忽然传来声音:“霍长渊。”


    霍长渊登然清醒,瞪大着眼看着赵菁菁:“嗯?”又掩饰着咳了好几声,“不舒服?”


    赵菁菁摇摇头,轻声道:“谢谢你。”


    霍长渊挺直了背:“谢什么!这都是小爷我应该做的。”


    对上她的目光,霍长渊有些扛不住,撇过脸去哼道:“他敢对你下药,这算便宜他的,到时候关照一下衙门那边,关他十年八年,别想好过!”


    从赵菁菁的角度,能显而易见的看到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子,她扬了下嘴角:“我困了。”


    “困就困了,我在,你睡就是了。”霍长渊头也没回道。


    过了会,等他转过身来,赵菁菁靠在那儿已经睡着了,肌肤细腻如上等的白瓷,微微抿着的唇则似被春雨润过的海棠般,娇艳欲滴,在此时显露出该有的娇弱来。


    霍长渊就这样怔怔看着,脑海中生出那样的念头来,这一辈子,绝不要叫第二个男子看到她睡着的憨然样。


    ……


    回到王府已是傍晚,赵菁菁的精神还是不大好,霍长渊叫人去太医院请人,诊了脉开药后服下,到后半夜时人才好些。


    接连在府里养了三日,南子那边传话来,帐都收齐了,世子做主人遣了好些,陈管事那儿变卖了家产后,半残的给送去了衙门。


    庄子内一下少了这么多人,就得赶紧补上,赵菁菁从自己这儿抽了些人过去,又另外招了几个,这才使得庄子内的活没落下。


    如此过了四五日,杜若儿上门拜访时,赵菁菁正在与没绣完的荷包作斗争。


    “你开窍啦?”杜若儿往她藏的桌底下瞅了眼,把她刚绣好的荷包拿出来,乐不可支,“我说赵菁菁,气跑了那么多绣娘,你打算自学成才了?”


    赵菁菁没好气往她嘴里塞了个糕点:“你要嫌家里东西摆太久,我可不介意去逛逛。”


    “哎,我都锁起来了。”杜若儿给自己喂了一口茶,打量手里的荷包,“你弄的这么丑是要给谁?你的荷包不都是盈翠她们做的么?”


    “你管我给谁!”赵菁菁从她手里夺了荷包,没好气扔回针线篓。


    杜若儿嘿嘿笑,站起来走动了下,见屋里上下都是她的东西,凑到了赵菁菁身旁:“外边传你们不睡一个屋。”


    “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赵菁菁捏了下她的鼻子,“问这些害不害臊?”


    “那你还是已经嫁人的呢,说这些怎么了?”杜若儿不以为然,“我早就想来看你的,但我娘说,你这儿兴许事多,让我晚些来找你,这不,我就去了一趟茶庄,正好赶上采春茶,就呆了半个多月,这次来给你带了些。”


    赵菁菁十分了解她:“回来后就没出去过罢?你娘压着你学女红了?”


    杜若儿神情一讪,便是“知我者莫若你”的模样,大喇喇一坐,愁的不行:“我娘不知打哪儿听了什么,非要我学,还请了好几个师傅,在旁盯着。”


    赵菁菁喜欢赚钱,杜若儿对舞刀弄枪的感兴趣,俩人对琴棋书画皆是不通,说起这事儿来自然很有共同语言:“过阵子就好了,你学不会,师傅会自己走的。”


    “以往都是这样啊,但这回我娘是铁了心,说走一批就再找。”杜若儿压低了声,“前些天陆家堡来人了看,带了不少东西。”


    “陆家堡?”赵菁菁顿了顿,恍然,“你是说,祖辈有功勋,先皇将整个陆家堡赐给他们的陆家?”


    “是啊。”


    赵菁菁又细想了下:“陆家的二少爷,似乎还未说亲。”


    杜若儿拧了帕子,咬牙:“我就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我娘在这时抓着我学,又不说陆家来做什么,肯定瞒了我。”


    赵菁菁笑了:“听闻陆家二少爷秉性纯良,为人谦和,模样也是英俊,只因为他母亲守孝才迟迟没有定亲,想必不会差。”


    “那与我何干。”杜若儿冷哼,“齐景浩过去秉性不纯良?为人不谦和?模样不英俊?还不是个衣冠禽兽?你可知如今齐家闹成什么样,呵,都要笑掉大牙。”


    赵菁菁没作声,半响,从她手里把那快捏坏了的帕子抢过来,直接戳了她的目的:“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让我陪你去陆家堡。”


    杜若儿神情一改,嘿嘿笑着:“那你何时得空?你不是有间铺子在那儿,顺道瞧瞧去。”


    “红珊瑚。”


    “你敲竹杠!”


    “那我不去。”


    杜若儿憋着神色瞪着她,赵菁菁笑眯眯给她倒了茶:“要不这样,你看中意了,红珊瑚归我,看不中意,我当免费陪你去一趟。”


    杜若儿的脸色由白转红,眼珠子瞪得越发大:“谁说我去相人!”


    赵菁菁抿了口茶:“不去算了。”


    “去!”


    杜若儿败下阵来,觉得这丫头嘴巴的功力日渐长进:“我先回去,到时候我们过去。”


    赵菁菁把她送到了府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嘴边的笑意还未散去。


    “小姐,您真要陪杜姑娘去陆家堡?听着好像陆家也没确信的意思。”盈翠总觉得杜小姐的反应不大对。


    “你听她说呢,若是没确信她能这么急?”赵菁菁笑着摇头,“她一定是知道了杜夫人有意想把她嫁给陆家二少爷,所以才火急火燎要我陪她去看看。”


    盈翠恍然:“我就说嘛,杜姑娘以往可不是这脾气。她与您一般年纪,不知会嫁什么样的人家呢。”


    盈翠的话让赵菁菁想起了当初她和杜若儿坐在一块儿说的话。


    ——我将来的丈夫,那一定是得能保护好我的人,他不用多英勇,可不能太软弱了,你说连我都打不过怎么成。


    赵菁菁脸上的笑意渐敛,当时她们聊的那些,到最后因为那场意外,她再没机会看若儿穿上嫁衣。


    如今她已改了轨迹,和齐景浩越佩茹没了瓜葛,意外已然避过,她盼着她能够遇到共度一生的人。


    回到了安园,赵菁菁见小兰守在屋外,进门后刚要问,就看到霍长渊坐在榻上,手里捏着她刚绣好的荷包,正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049.亲到了


    荷包绣的依然是惨不忍睹, 针脚都是歪歪扭扭的,往里摸还能感觉到收针的地方十分突出,饶是如此, 都比他从杜宗郴手里抢来那个, 要好上许多。


    丑归丑, 但这是赵菁菁专门给他绣的。


    荷包还有定情信物一说。


    霍长渊微微眯眼,压下心底莫名悸动:“赵菁菁, 你这绣工是小爷见过的女子里面最差的, 也就小爷不嫌弃, 往后你就霍霍我一个得了, 不然让人笑话。”


    他一开口就把赵菁菁初时的那一点羞耻瞬间给搅合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心底噌噌冒起的火气,咬牙切齿地伸手去夺:“那也莫给人笑话世子的机会, 还我。”


    “送了别人的礼你怎么好意思要回去!小爷都说不嫌弃了。”霍长渊不等她来夺,果断把荷包藏进了前襟里,一手护住,一手顺势就搂住了‘投怀送抱’的人, 笑眯眯的问,“可感动?”


    赵菁菁差点没炸了,猛一察觉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和抱着的感觉……倏然就想起那日,虽模模糊糊的, 可感官不会骗人,霎时离开了一丈远。


    霍长渊皱了皱眉头,还有些留恋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不过别说, 你那路边小野花绣的倒是不错,可是还有什么寓意?”


    譬如提醒他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啧啧,兴许她心里已经惦记着小爷了。


    元袂就说过,天下女子多是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想的是那样,嘴上偏不说,由着人猜,猜错了还要不高兴,可是难伺候。霍长渊原来是那样想的,可要把赵菁菁代入其中,忽然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了,相反还觉得十分有乐趣。


    “那是桃花。”不同于霍长渊的沾沾自喜,赵菁菁站在他对面,咬牙一字一句,脸色更为难看。


    她为什么要答应给这个纨绔子绣荷包,才招来这样的祸患!


    霍长渊不置信地又从怀里掏出荷包看,来回捯饬看了两遍,无声觑着她瞧,却一切尽在眼神里。


    这哪里像桃花?桃花长这样?


    他没学过女红可别这么骗他!


    赵菁菁愠怒:“你要是不喜欢,挑三拣四的,何不找个绣工好的姑娘!”


    “谁说我不喜欢了!”霍长渊脱口。


    在赵菁菁再一次来抢夺时,霍长渊利落的将荷包藏了起来。


    赵菁菁的手不期然就碰到了他前襟那,就被霍长渊的另一只手给捂住了。“往后缝缝补补这些就劳烦世子妃了。”


    赵菁菁被他咧开的那一口白牙笑得晃了下神,就听他又挤眉弄眼轻佻道:“这般恋恋不舍……小爷的豆腐可好吃?”


    赵菁菁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他胸口那,连忙抽回来,却被霍长渊死死抓住,一逃一追之间,脸色微微涨红:“你快松开!”


    “没事儿,你也不是第一个觊觎小爷美色的,不过你是唯一获有特权的,旁的想碰小爷我都还没机会。”


    正当赵菁菁挣脱不得,又直觉接下来的话不堪入耳之际,霍长渊露着一张坦荡的脸说的下流:“喏,给你摸。”


    而霍长渊敢如此,全因为他刚才看到鞭子是在床头那,眼下的赵菁菁手无缚鸡之力,自然就有了这胆子……


    赵菁菁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得反笑:“世子这样自欺欺人,可是觉得好玩?”


    霍长渊睨着她,四目相对,赵菁菁眼神中那些东西呼之欲出,凭着这些时日她气自己的次数,他想也没想倾身堵住了那张要说话的嘴。


    那些不想听的,不爱听的,彻底烟消云散。


    霍长渊的眼里倒映出赵菁菁错愕睁圆的眸子,可他却贪恋上她唇齿之间的味道,她嗜甜,总会在一些点心里掺上些香蜜,故那滋味都是香香甜甜,与她人一般,甜得让人想要——拆吃入腹。


    “唔!”赵菁菁几乎在同一时间接收到了危险讯号,猛一口恨恨咬在他嘴上。


    霍长渊疼得‘嘶’的倒抽了口冷气,松开了钳制,一双眼不置信又无奈地瞪着她:“你属狗的啊!”


    “你属色中饿狼!”赵菁菁怒斥了声,声音都还有些不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气短的,红着脸骂道,“你混蛋!”


    霍长渊抹了下嘴角,摸到一丝殷红,眼神微微转为暗沉。


    赵菁菁平复几许,仍压不住心底那股子说不上来的气闷,这人惯了随心所欲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玩弄人就玩弄人,丝毫不顾及旁人感受……


    “有一点你说对了。”霍长渊忽而邪气笑了起来。


    赵菁菁无端一激灵,就听他又道:“我的确属狼,所以你最好别招我。”


    赵菁菁嘴角扯了个冷笑,哪回不是他来招惹自己的?


    霍长渊直直盯着她那被□□过后的红唇,眼神愈发幽邃:“下回要再让小爷听到你说那些个不中听的,小爷就亲你。”


    那眼神又凶又狠,十分有侵略性。


    “赵菁菁,我也不知道自个怎么了,反正你一点我就着……”霍长渊顿了顿,嗓音黯哑,“我倒挺喜欢你多招惹招惹。”


    那意思不言而喻。


    赵菁菁猛地捂住嘴,隔断那视线骚扰,可耳脖子却不争气发烫起来。


    四下沉默,空气中氛围渐渐弥漫开一股陌生异样,霍长渊忽然离开了屋。


    赵菁菁随着他离开暗暗松了口气,她也总算信了来福说的,霍长渊在外虽爱玩乐却不乱来……可她也没拦着,连派去侍候的都是年轻貌美的,依照霍长渊以前那性,该是乐不思蜀才对啊。


    难不成他不喜欢送到嘴边的?


    赵菁菁想了想觉得极有可能,愈想愈是觉得这人挑剔麻烦。


    如此,赵菁菁把那些好看丫鬟又都给撤了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这举动让霍长渊好心情了一阵。


    可没好多久,霍长渊又发现她给自己安排这个宴那个马赛,姑娘们不单在装束行为上古怪神秘,连长相也愈发猎奇了。


    霍长渊:“……”赵菁菁是疯了不成!


    而赵菁菁似乎是被那天的他吓着了,别说她;额,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当下跟入了魔障一样,他也没想跟旁人分享这段,只夜里回味起来有些窃喜又有些莫名酸酸胀胀,不能成寐。


    虽说两人没刻意避着见面,可霍长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出现,同一园子内,见面的次数便少了。


    只不过庆芳斋的点心,书斋的话本子,新鲜奇趣的玩意儿源源不断的送往主屋,透着一丝小心机的示好。


    时间一晃,又到了过雨荷花满院香的时节。


    安园外的小池塘里也栽了一片荷花,品种和元莞清院子里的一样,都是从万华园那移植过来的,整个院子都萦绕着淡淡的荷花清香,甚是心怡。


    赵菁菁每每路过,就想起霍长渊上次在元莞清的院子见她,回头就给整了这么个小池子,大有一副羡慕别人家干啥,咱家也有的土财主气质。


    今个十五,赵菁菁照惯例去寒山寺,临走前带上了一食盒,红漆海棠木的盒子沿着最外层仔细用棉布裹了两层,保证到了寺庙还热乎着。


    赵菁菁赶到禅房时,一鸣大师还未到,不过,今个的禅房还有些许不同。


    禅房里还静坐了一人,一名婆子随侍在身旁,在椅子上的人被惊扰睁开眼之时,开口朝她行礼道:“世子妃安好。”


    赵菁菁对上了江林王妃的双眼,无波无澜,清冷至极,她恭敬行礼:“见过王妃。”


    要说凑巧,也不全是,她也是听了江林王妃也常听禅,便让人留意了一二,才选了今天这日子,有了巧遇。


    只是在江林王妃看来,赵菁菁也不过是个寻常香客,即便有,那也是让一鸣大师稍稍另待的香客。


    赵菁菁在空出坐下,屋内安静得很,她望向王妃,进来这会儿,她有些理解霍长渊面对王妃时的感受,仿佛是一滩死水般,是怎样的绝望和恨意才将自己逼成这幅模样。


    赵菁菁因此蹙了蹙眉。


    “这是今年安园池子新摘的荷花,做的炸荷花,还有一些您爱吃的茶叶和糕饼。”除了炸荷花是她的主意,其他都是霍长渊之前送来过的,她不过是照样子送罢了。


    见世子妃先开了口,王妃身旁的婆子也有些高兴,打破僵局般作势惊喜地打开了食盒盖子:“王妃,这夏荷好生有趣,世子妃十分有心呢。”


    只见里面的炸荷花是用粉嫩的荷花瓣酿入豆沙馅,一股子豆沙的香甜味儿,花瓣因此渐变成浅紫色,在表面结成一层透明的脆壳,成菜摆入装有荷花蕊的圆盘里,如一朵荷花傲然盛放,看起来十分别致用心。


    江林王妃轻轻扫过,又闭上眼:“确实有心,只不过予我这等心思,有何用?”


    那双平静的眼落在赵菁菁身上,漠然之外多了几分审视,冷硬到不近人情。


    然而赵菁菁今个来也不是见婆婆来的,她为的是霍长渊在偏房那一声茫然呢喃‘母妃’,还有每每来过寒山寺后的颓丧难过。


    她看不惯。


    宁可他鲜活无赖的,也好过那样子。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大抵是有一种自家狗子被外人欺负的感觉。


    赵菁菁收拢了下衣袖,望向墙上挂着的禅字,微微一笑:“我听闻,前几日一鸣大师讲的佛法是面世,不知王妃可有听过?”


    ☆、050.您亏欠他的


    元王妃缓缓睁开眼, 审视着赵菁菁不语。


    赵菁菁权当是没瞧见她的神色,笑着道:“一鸣大师说面世,乃人存于这世道, 应当敢于面对一切, 不逃不避, 不屈不折,面该面之事, 我才疏学浅, 理解甚微, 但也获益良多。”


    赵菁菁说完后, 禅房内顿时安静, 元王妃身旁的婆子脸色微变,看了眼世子妃, 这还真是位敢说的主啊。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倘若事事都计较在心,年年月月不能释然, 必是过的心累,还会伤人伤己,一鸣大师说的好,且记且忘, 才能活的更顺心如意。”


    元王妃不做声,赵菁菁便继续说,将一鸣大师过去讲佛时所说的, 挑着捡着说了个遍,末了都要添上一句“大师说的真好”。


    一杯茶的功夫,元王妃终于开口了:“世子妃倒是悟的彻底。”


    “王妃谬赞,原来我也看不开,只是大师的那番话令人醍醐灌顶。莫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了自己,也伤了关怀自己的人,人生在世须臾数年,不等人,也悔不及。”


    对上元王妃冷漠的目光,赵菁菁端的恭敬,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元王妃依旧淡漠:“你这是在教我如何为人处世了。”


    “菁菁不敢,不过是与王妃探讨下一鸣大师所授之言。”


    婆子在旁给元王妃换了杯茶,心中对世子妃的看法又新增了,这何止是个敢说的……


    “你既对一鸣大师的话解的如此通透,就该知道江林王世子并非良配,与其在生活在王府,倒不如和离回赵家。”


    这样的话换做别人讲,赵菁菁都能理解,可亲妈这么说自己儿子,语气中的冷漠甚至超过了陌生人,赵菁菁委实稀奇。


    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啊。


    赵菁菁想起霍长渊趴在墙头时那小心翼翼又一脸希冀的样子,就为了看他母妃一眼。


    于是她轻笑:“不了解他,又如何确定他非良配,世子是您的儿子,您就是这般看他的?”


    元王妃抿了口茶,冷淡道:“他虽是我生,但他像他父亲。”


    这是因着江林王的缘故,连带他的儿子也恨上了?


    “他院里并没有通房妾室。”


    “我听闻你们分房睡。”


    赵菁菁微怔,随后看了眼元王妃身旁的婆子,身在寒山寺对外界的事这么清楚?


    还是说,她其实也有留意霍长渊?


    “没错。”赵菁菁坦然承认,“这是我与世子约定好的。”


    “因为他不是良配。”


    “因为他尊重与我。”


    元王妃看了她片刻:“世子妃今日前来,就是为告诉我这些?”


    “六月十九,观世音菩萨成道日,届时寒山寺有道会,世子知道您会在这天去参拜,还望王妃不会对他避而不见。”


    元王妃起身,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冷:“我不会见他。”


    “你必须要见他!因为这是您亏欠他的。”


    走到门口的元王妃停住脚步,婆子回望赵菁菁,给她使眼色,世子妃切莫再说了。


    赵菁菁盯着那背影,郑郑道:“您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把对王爷的怒意牵连到了他身上,枉顾他对您的需要,在他年幼时将他抛下,他几度性命垂危时您都没有关心过他,您连见他一面和他说一句话都不肯,他每年都来寒山寺守着您,费尽心思搜罗您喜欢的送给您,您却全然漠视,他从未伤害过您,也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您不该这么对他。”


    “世子妃!”婆子颤声求着,“您不要再说了。”


    赵菁菁看着元王妃,她不信一个做母亲的对自己的孩子能够铁石心肠到这地步,当年的元家大小姐是多善良的人,性情温柔,能心怀慈悲的去救济别人,对自己的孩子怎么就能这么的狠心。


    屋外一阵风,吹了元王妃的衣袖轻轻晃动,她在屋门口站了会儿,迈步离开。


    赵菁菁追了出去:“饶是如此,他也从未怨恨过您,只一心想着见您。”


    但元王妃并未回头,带着婆子很快消失在了走廊里。


    赵菁菁扶着门框喘了口气,盈翠和香琴跟在她身后心有余悸:“小姐,王妃看起来性情好冷漠,您这么说,会不会将她得罪?”


    “难道要我跪下来求她见一见世子?”赵菁菁哼了声,对霍长渊颇是嫌弃,“怎么不把用在我身上的那股子无赖劲放到这里来。”


    就只敢趴在墙头偷看!


    “可她到底是王妃……”小姐还从未对哪位长辈说过这么重的话,这还是江林王妃,小姐的婆母啊。


    “说好话对她可没什么用。”赵菁菁抚了抚袖扣,“话重了,她听的不痛快,才会听进去。”


    “小姐待世子还是很好的。”盈翠咧嘴笑着,“这回六月十九,世子若是见着王妃,定会感激小姐。”


    赵菁菁觑了她一眼,她可没想拿这和霍长渊邀功:“东西求好了?”


    “求好了。”盈翠拿出两枚平安符,“大少爷这一趟前去,至少三四年。”


    赵启珺考上了大观书院,距离郾城几百里地,一去便是三四年,赵家又不差银钱,赵菁菁这做姐姐的,便想给他求两道平安符带在身上。


    “回去的时候经过赵府,顺道送去。”赵晶晶带着她们往外走去,正说着,前面送子观音堂外,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盈翠低呼了声:“是齐家少爷和越氏!”


    齐景浩小心翼翼搀扶着已经显怀的越佩茹,看样子至少有四五个月。


    越佩茹衣着华丽,头上所戴不比在赵家时的差,甚至更为华贵了,梳了妇人发髻的她,反倒是比过去更显妩媚。


    齐景浩的眼睛都在她身上,越佩茹盈盈笑着,十足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两个人进入了送子观音堂,看起来像是还愿的。


    “小姐,那边还有人。”香琴指了指堂外不远处,有人从马车上匆忙下来,神情焦灼,甚至有些愤然。


    赵菁菁认出了她,是孙若弗。有些时日没见,远比初次见她时变化不少,这种变化仿佛是经历了什么事般,仔细瞧还能瞧出几分憔悴。


    孙若弗直直的朝送子观音堂走去。


    堂内,齐景浩正在陪越佩茹上香祈福:“你小心。”


    越佩茹护着肚子,看他从师傅那里拿了香,眼里满是柔情:“景浩,我只盼着这孩子能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别无他求了。”


    “你别胡想,孩子定能安稳生下来的。”齐景浩扶了她一把,“你说要来这儿还愿,我陪你前来,观音有灵会保佑他的。”


    “当初我在这儿许的愿,自然想要我们一家三口过来还愿。”越佩茹拉了他的手覆在自己肚子上轻声道,“他比别人多了磨难,幸好是保住了,否则,我这一生都会愧疚。”


    越佩茹所指,齐景浩自然明白,他的目光微沉了几分:“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不会让你们出事。”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母亲那儿倒是常派人送东西来,她便是不喜欢我,对这孩子还是上心的,就是夫人那儿……”


    越佩茹面露难色,不在往下说,可意思全摆在脸上了。


    “她又刁难你了!”


    “不不不,夫人不会刁难我,夫人也没再让我去侍奉,但我怕她不高兴。”


    “你如今身子重,就不必过去请安了,我会与她说……”


    “几个时辰不见,你就把相公带到了寒山寺来陪你上香,你可知现在还未到放衙的时辰,容易给相公惹非议。”


    亮响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孙若弗带着两个丫鬟走进来,瞥了越佩茹一眼后,对齐景浩柔声道:“相公,爹爹说了,工部近些日子忙碌,许多官员都是入夜才回家,您这般,怕是容易惹话柄。”


    越佩茹当即红了眼,她急忙道歉:“是我给少爷添麻烦了。”


    齐景浩一把扶住她,对孙若弗冷漠的很:“公务上的事你知晓多少,我既能出来自然有所安排,倒是你,是一路跟着来的?”


    孙若弗一愣,脸上挂不住,更是不能忍齐景浩在一个姨娘面前待她这个嫡妻如此,大小姐心高气傲:“我是关心相公。”


    “我们这就准备回去。”齐景浩依旧是一张冷脸对着孙若弗,当着面扶了越佩茹出去,就这么往马车方向走去。


    “夫人她……”越佩茹揪着神情,还回望了下孙若弗,可脸上哪里是柔弱,分明是得意,就这么晃在孙若弗眼前,将她气的不行。


    “她竟敢!”孙若弗掐紧了帕子,气的脸色铁青,这贱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诬陷她推人得以入府,如今仗着腹中有孕将相公霸在身边,惯会伪装!


    “小姐,要不要追?”身后的丫鬟见主子如此也不敢多说什么。


    “跟上去,我倒要瞧瞧她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孙若弗扬了神情走上前去,远远的,看到了前边廊下站着的几抹身影,脸色微变。


    “小姐,好像是江林王世子妃。”


    孙若弗面色一暗,看着已经离开的马车,心中郁结,闷沉着神色扭头上了马车。


    目送了齐府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赵菁菁在廊下又站了片刻,待寒山寺内钟声响过后前去拜访一鸣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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