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日照生寒 在大清体验“期末周……
在大清体验“期末周”, 虞衡表示:so easy!
难的不是考试,而是突然爆发的“事故”。
虞衡心头怪异的念头一闪而过,未来得及验证,又被事件洪流所裹挟着忘了。
第一桩事件是开考前三天, 康熙帝突然亲临上书房, 第二日沉寂已久的荣国公府便多了一位春答应。
第二桩乃是林如海忽然回京,淮扬盐务尚未了, 他却被人快马加鞭运送回了京城。
第一桩震惊了上书房, 流言喧嚣不下, 皇子公主们年龄尚小, 伴读们普遍年龄大一些, 早熟到都懂了。
本来嘛, 宫里三年一选秀女和宫女, 但今年天灾,此事便只得顺延至明年了, 只是没人料到还有人路子能野到从伴读直接入后宫。
第二桩紧随其后,朝中都起了动荡, 一时连贾府的八卦都没人在意了。
对外虽都说林御史在淮扬时辛劳工作,累的病倒了。
可这不符合逻辑啊。
若是林御史生了病, 更该留在扬州好好养病,而非车途劳顿往京城赶!
更何况太医院隐隐有风声传出来,说林御史瞧着像中毒……
康熙帝亲临林家在京中的府邸,去看望了林如海,这本是天大的荣耀, 可林府上下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太医院院判亲至施针,另有擅长解毒的医士数位,众人各显身手, 但直到康熙帝离开林家,面色苍白的林如海都没能醒过来。
康熙帝安抚了家眷几句,见管家的只有些老仆下人和护院,林夫人贾氏听了消息后就也病倒了,如今圣驾来了都起不来身,靠两位健仆扶着见了礼,整个人都如失了魂一般,康熙帝也没有苛责,让太医院的一并给瞧了。
如今府里居然只有一个六岁的女娃撑着,规矩也都没行错。
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去了,梁九功在边上小声提醒道:“皇上,再不回宫,要赶不上宫门下钥了。”
太医院院判闻言也道:“皇上可放心回宫去,林大人如今看着凶险,但多亏他服了一颗保命丹药,加上他送回来的及时,只要,只要三日内人能醒过来,就好了。”
康熙帝面色沉沉的:“若三日内人醒不过来呢?”
院判垂下头:“这,这……”
家仆中已有人闻言忍不住小声抽泣了起来,康熙帝深吸一口气:“传朕的旨意,太医院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林御史的性命!”
康熙帝走开两步了,又回过身,停到了还跪着的黛玉身边,他亲自把她扶起来,温言细语的吩咐道:“这几日你就不必入宫伴读了,好好的在家中守着,朕即刻下旨,林氏……”
康熙帝想起林家五代单传,子嗣单薄,如今更无族人在京中,纠结了片刻:“朕下旨让你外祖家来人,帮你照看府上,如何?”
黛玉惨白着小脸,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又要跪谢皇恩,被康熙帝快一步扶住:“不必多礼,一定要保重身体。”
康熙帝又扫了一眼林府众人,终是不再说什么了,乘銮驾回了宫。
等第二日考试时,左等也不来,右等也没人,虞衡便料到不妙了,再去堵了魏珠和梁九功一通打听,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虞衡查了系统后暴怒:“系统,你现在有情况都不通知我了?你是生怕我把任务完成了是吧?”
系统不愧是个死人机,弹出的信息人机依旧。
甚至要虞衡点开林如海的信息面板,才触发了指令。
“检测到林如海即将病陨,是否向他转赠生命值?”
虞衡想都没想,立刻就点了是,输入生命值的时候他的手又顿住——最近他的任务进度几乎都停了,连他二叔出宗人府这么大的动静,他的任务进度值都不涨反跌。
近来的每一天他都在充实又快乐的生活,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前阵子上书房还增设了外语的学习,兆惠因为语言天赋一般,既没有黛玉的天才之脑,也没有虞衡的外挂,便常常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投胎的时候和猪拿错了脑子。因为记不住单词,这厮不止一次跟大家说以后要把这些劳什子吉利英和西兰法都拿下,让他们都随天朝上国学满汉文字。
兆惠说的时候虞衡还跟着起哄:“可以可以,等你长大了我向我舅舅举荐你,让你去他帐下随军。”
兆惠向往不已:“你说的啊,林姐姐帮我做个见证!阿哥你一言九鼎!听说你舅舅已经打到沙俄了,那些长毛的蛮夷主动签署了条约呢!”
黛玉闷闷不乐,两人耍宝她也不说话,虞衡对兆惠挤眉弄眼,两人互相拷问:“你做了什么惹她生气?”
都没有……
林妹妹素来是不爱生气的,连兆惠那个傻乎乎的她都相当包容,于是两人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退而求其次。
不管做错了什么,先认错。
虞衡于是向康熙帝申请把他娘养的鸟送来宫里一趟。
康熙帝早就好奇那鸟,但一直没等到傻老四孝敬来,便只能干巴巴的当作没这事。
后来听说老九也迷上了鹦鹉,康熙帝也只是暗自吐槽:不务正业。
等雍亲王府把鸟儿送来,梁九功先呈给康熙帝瞧,隔着笼子,里面是一只看起来除了羽毛漂亮便平平无奇的鸟。
康熙帝没说话,板着脸望过去,那鸟歪着头,怯生生的看了一圈。
“哼,傻鸟一只。”康熙帝没了兴致,摆摆手示意他拿一边去。
“哼,你没礼貌。”小鸟挺起胸毛回道。
虞衡去拎鸟的时候,福福像见到亲人一样跟他告状:“阿哥,这个人超没礼貌!”
虞衡尴尬:“胡说,这是我皇爷爷!”
福福也尴尬,立刻用了平时不常用的口音,像个甜丝丝的小女孩口音:“皇爷爷,是福福没礼貌,要怪就怪阿哥吧,我只是个小鸟。”
虞衡拎过笼子:“咳……皇爷爷,我替它道歉,我们先走了……”
康熙帝托着脸笑着看他们离开,都走到宫门口了,虞衡还在嘟囔:“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要跟林林学,也不要一见人就撒娇,你这么可爱的小鸟一旦九叔见着了就完了……”
福福还委屈:“我在假装不会说话啊,可是他说我是傻鸟!”
虞衡抬脚出门,转弯,风里传来他的声音:“你本来就是小傻鸟!一会见了林妹妹,要先帮我道歉……”
虽然成功了,却到后来也不知道林妹妹是因为什么不开心的,反正她重新开心起来就好,其他也没那么重要。
而朝堂上这阵子也比较安宁,除了他爹在搞什么税务减负。这事阻力比收归国库欠款还大,收归国库欠款对大清当下来说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若想真正的强盛起来,节流比不上开源。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四阿哥这阵子掉头发掉的严重,府里都在给他找养发偏方了。但好消息是虞衡因为待在宫里的时间比较久,完全没被他阿玛的叹息“污染”到。
任谁也没想到这阵子的宁静是海啸来临前的征兆。
而林如海的突然病倒就是揭下一切的开始。
虞衡眼前闪过黛玉的泪眼,他的手指重新点下去,把生命值分了一半给林如海。
因为生命值低于一年,每次打开系统,顶部就有个倒计时。
任务提醒不积极,没用的功能还升级了,呵呵。
虞衡不得已又翻出方苞和舅舅年羹尧的攻略面板看,舅舅离得远,任务进度忽高忽低,短时间内无法攻克。
方苞不同,他还差一点点,就能完成了!
像端静姑姑那样,彻底被攻略,系统会送一堆道具和生命值!
虞衡做好了去方苞那里刷脸的准备,但在这之前,他想先出宫去林府看看。
在这种乱的七上八下的心理下,虞衡用自己的狗爬字迅速把考核的题都做完了,然后顶着众人,尤其是兆惠,或羡慕,或错愕的目光里,他提交完就打算跑路。
结果被李光地叫住:“福惠阿哥留步。”
虞衡没了耐心,拔足狂奔,后来在那群哥哥姐姐以及伴读中都留下了他的传说。
福惠阿哥其人,聪明伶俐,但字丑,擅奔。
他气喘吁吁的冲去乾清宫,迎面叫他碰上了侍卫在拿人。
虞衡在混乱中认出了他二叔的那张脸,此刻的他如丧考妣,双眼通红的流着泪,一边被两个侍卫架着走,一边喃喃自语:“不是我,我错了,我错了,不是我啊……”
虞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跑太快了,耳中还有些耳鸣,一时间竟觉得二叔胤礽的声音如同泣血。
同一时间,系统发出提示:
臣服
爱新觉罗.胤礽(备注:请宿主改变胤礽的命运。)
任务进度:50
任务进度居然提升了!
但虞衡却茫然了,他问了门前的小太监,小太监低声回禀:“回福惠阿哥的话,二阿哥这是去往宗人府。”
为什么?
虞衡听那人的嘴一开一合的说:“十三阿哥举证,二阿哥出宗人府后指示扬州的门人威胁林御史,威胁不成后对林御史下毒,证据确凿,书信证物俱在,皇上下令,二阿哥府上下都要下放宗人府……”
虞衡站在乾清宫门口,这日日光高照,但京城早就入秋了,光线除了刺眼,照在身上居然只有寒意——
作者有话说:宝贝们(福福夹子音)周五发现收藏够入V了……
呜呜呜呜呜呜,好感动,基本全是有效收,爱你们(林林夹子音)
但编辑宝宝周末放假,所以我只能周一和她商量入V时间了,所以接下来我要攒万字入V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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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三合一 乾清宫福惠生恶疾,御史府阿哥……
不是错觉, 是真的觉得寒意逼人。
虞衡恍惚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上次为了救他爷爷,他就冒险了一次。
这八成是过多转赠生命值的后遗症,该死的系统也不提醒!
他扶着乾清宫的门, 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的宫殿和人俱开始重影。
“福惠阿哥!阿哥你怎么了?来人啊!快来人!”
仿佛是魏珠的声音,杂音四起, 还有平日他在宫中的两个伴学太监梁康梁寿的声音。
虞衡感觉自己被人托住了, 整个被抱了起来, 一阵急速快走之后, 魏珠大呼一声:“皇上!福惠阿哥忽然起烧了!”
乾清宫内原本气氛就怪, 康熙帝刚被胤礽气得胸口发闷, 若换作梁九功, 此刻不一定会进来讨这个晦气。
但魏珠毕竟还是年轻,虽已立刻就叫了太医, 却还是第一时间把人送进了乾清宫来。
康熙帝确实说过今天他谁都不见。
虽然多半只有王藻儒这个老东西来,但康熙帝还是提早下了令。
他与胤礽, 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父子相疑,反目如仇的呢?
但老天压根没给他时间琢磨这些……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康熙帝训斥了一句, 伸手一探,顿时理解了魏珠的失态。何止是起烧了这么简单,福惠的脑门简直烫人!
偏偏今日御医来的很慢,原来是康熙帝自己下的令,把一些得用的御医都打发去林府了。今日当值的又去了怀了身孕的贵人殿里请脉了, 一时间只有几个给从九品冠带医士,压根就不够格给宫中看病。
等待的间隙,康熙帝来回踱步:“去打盆温水来!”
他亲自拿着条温热的帕子给躺着的孩子擦了手和脸, 又解开了虞衡的衣服,期间虞衡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喊了他一声:“爷爷……”
康熙帝心头一软,连忙回应他:“爷爷在这儿!好孩子,你……”
“我没事……别担心……”虞衡说完却又闭上了眼睛。
康熙帝又换了一条帕子,眼睛顷刻就红了:“太医院的都干什么吃的!”
魏珠不敢吭声,显然这个问题根本也没指望他再回复一遍。
好在随后梁九功就从外面赶回来了,先请了安,随后立刻道:“回皇上,奴才问过了阿哥的早膳和午膳,俱无问题,今日上书房考核,据李大人说,阿哥今日交卷很急,兆惠公子说阿哥考前一直很担心林御史的病情,想去林府探望。交了卷就一路直奔乾清宫,才到宫门口,不一会儿就出了事。”
康熙帝沉着脸点了点头:“是谁跟他说林御史病了?”
梁九功道:“宫中都传遍了,林大姑娘今日连考核都没来,想来阿哥是……”
梁九功看着康熙帝黑沉沉的面色一顿,连忙道:“奴才这就去查,看看是那个爱嚼舌根的满宫的传。”
康熙帝冷哼一声,把帕子往盆中一丢,魏珠连忙过去把那盆水端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换了新的来。
康熙帝把手搭在虞衡的手腕边轻探,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杂学家,居然还有点把脉的功夫在手上。
探完脉,康熙帝沉默良久。
平生做帝王,未曾尝百草。他把过的脉很少,当年皇祖母病重,他衣不解带的照顾,时不时就要伸手探一探她老人家的脉,只是那脉极弱,他便指着那点微弱的脉搏,虔诚的祈祷:我爱新觉罗.玄烨,愿折寿换皇祖母康健,度过此劫。
后来苏麻喇姑病重,她是个固执的,死活不肯看病吃药,太医们连她的身都近不了。
他蹲在她的床前,拉住她的手,轻轻挨着她的脉搏,那微弱的脉搏游丝一般,正如她的生命之火将熄。
再后来是赫舍里氏。
上一个是他表妹,佟佳氏,他抱着她的时候碰到了她的脉搏,那细弱的脉像一个亘古不变的诅咒。
他允诺她,只要她活下来,他答应她的一切要求,他可以封她为皇后,为她冲喜!
封后的第二日,她在他的怀里倒完了最后一口气,像雪一样消散了。
康熙帝闭上眼睛,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虞衡恰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康熙帝匆忙一抹眼角:“福惠,以后你想几点起就几点起,皇爷爷再也不拘着你读书了。”
虞衡其实被高热烧的脑子都不清醒了,闻言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开心得意,反而慢半拍。
要不是林家出了这事,虞衡最近恐怕都会避开来乾清宫,他二进上书房读书以后就没住在乾清宫了,被安排着跟其他阿哥们一起住进了阿哥所。
贾元春入宫成了他众位“奶奶”中的一位,一度让他无法直视他爷爷。
先不说在他的观念里,贾家这位二小姐的年龄就是嫁给他的叔叔们都不匹配,更何况是他爷爷!
因林妹妹如今才六岁,已生的削肩细腰,宛如画中仙,但她身体康健,甚至是李宝珠最入眼的女学生,和病西施一毛关系也无,让虞衡觉得这个世界观里,红楼的故事未必能续上。
但贾元春如今入了宫,虽只做了答应,却给了虞衡一些了不得的震撼。
从前他觉得自己算是个先知,看事情都是上帝视角。现在他觉得他在其中保不齐也只是个助推器……
这次症状太急,太医们来了也没立刻改善,当晚紫禁城都要下钥了,康熙帝一旨诏书把雍亲王召进了宫。
康熙帝看了一眼胤禛和他身后的年氏,只轻叹一声:“去看看福惠吧。”
胤禛行完礼抬头,听明白了话中未尽之意,当即眼中充血。
难怪康熙帝会召他们来,虞衡烧了半天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有时候还喊几声娘。
太医们战战兢兢,谁也不敢把实话说出来,只恨白辛夷这个走了狗屎运的怎么偏今日轮休了,众人苦熬着时间,分分秒秒都绵长无比,最终是康熙帝没招了,叫了胤禛过来。
好在一夜虽凶险,居然也挺过来了。
到第二天虞衡睁开眼,浑身酸痛,比之前几次还严重。
虞衡没惊动床边撑着下巴小寐的年氏,打开系统先看了一眼:“系统,就没有什么办法吗?我每次都这么疼!”
系统机械音道:宿主攻略完成三个自然人后升级商店,可以用生命值更换道具“无痛转赠”,或宿主生命值高于十年,则不会触发转赠惩罚。
虞衡咬牙,全是他没有的东西!
虞衡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康熙帝耳中,同时送到他案上的还有虞衡的考核成绩,粗粗一看,除了字不能看,居然都有模有样的。
康熙帝在“想鸡娃”和“福惠好好的就行”之间犹豫了三秒钟,最后叹气: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得知虞衡一睁眼就要求去林府,而已经收到消息,知道林如海度过危险期的康熙帝:还是派个暗卫,去护着。
虞衡要去林府这事康熙帝都没意见,四阿哥居然不准:“你才刚好一点,就往别人家里去,若是再沾上病气怎么办!”
虞衡急道:“我都听说了,林妹妹家如今没个主事的大人,皇爷爷指派了她舅母前去照顾,我得去给她撑腰!”
年氏把他的小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擦拭干净,又给他擦了嘴巴:“你既然都知道了你皇爷爷安排了人去,又说什么去撑腰,让人听了不好。”
虞衡醒来以后他娘就恢复了平静,看着比他那个胡子拉碴,眼角红肿的爹体面多了。
昨夜那般凶险,年氏却早已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都近乎脱敏了。而看四阿哥那模样,以往的那些次病重,他这当爹的八成不在现场。
虞衡乖乖点头:“那不说撑腰,我就去瞧瞧她,以前我每次生病了,她也来看我的。”
四阿哥还要反对:“福惠啊,如今这个时间比较特殊,为了避嫌……”
年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忽然打断了四阿哥的话:“从前他们来看你,也不是一个来的,你便也叫上兆惠一起去。”
虞衡一想,这样也可以。
他离开后,年氏斟了热茶递给四阿哥,四阿哥接过来喝了一口,两人默契的沉默不语。
半晌,四阿哥终于忍不住道:“君尧,你也觉得我不该去争那个位置吗?”
年氏抬眸:“怎么会?正是猜到王爷的打算,臣妾才觉得不该避嫌。”
“前头十三爷才告发了二阿哥,王爷你就急着跟林家撇开关系,不是越发显得心虚吗?”年氏见他不住的捏着眉心,起身绕到他身后,轻轻按他的太阳穴:“王爷太累了,才会百密一疏。如今这朝堂上,你说你不争也没人信。“
“但倘若皇上信了你不争……”年氏手上轻了下来,慢慢移到他眼睛上,温柔又软糯的指尖轻轻按压了几下,四阿哥抬手覆盖在她手上,心中千头万绪,最终化作一句温柔而嘶哑的呼唤:“君尧……”
——
天气转凉,却还未落雪,所以远没到寒凉的地步,但因他刚生了一场病,府里便拿他当樽瓷娃娃看待,甚至出门的时候忍冬还给他披了一件带毛的大氅,手里还要揣上一个小手炉。
虞衡不觉得冷,只是觉得那手炉上的纹样甚是精巧,于是把玩了一路。
以至于和兆惠一打照面,兆惠嬉笑着跳进他的轿子里:“阿哥你穿着这身好像我表妹,她就有一件这样款式的!”
虞衡在外还是很要面子的,但在兆惠这里已经毫不在意了,闻言甚至还反呛一句:“这是我额娘的爱,你懂啥?”
兆惠脸一红,扭捏的笑道:“啊哈哈哈……”
两人进了林府下了轿,随林家仆人进了客厅,兆惠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一拍脑门:“哎呀,我听我阿玛说你昨天生病了,很严重呢,一见着你我就给忘了!”
虞衡习以为常:“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好了。”
两人在客厅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黛玉就过来了。
三小只一见面,兆惠就率先开启了“林姐姐你听我说”模式,从宫中新鲜八卦到前儿考试难度,要不是虞衡打断,他估计还要讲到他今早吃了些什么。
见到熟悉的玩伴,又有兆惠暖场,本来面有郁色的黛玉脸上重新挂上了笑颜。
虞衡在心里默默的给他额娘点了个赞,这也太有远见了!
黛玉显然不知道虞衡刚病了一场,毕竟虞衡从一见面就在弱化这件事,甚至兆惠刚想提起,就被他一句话岔开了。
只是虞衡从一开始就注意到黛玉和往常比,面色苍白孱弱,言语间居然还多了几分拘束。
他毕竟不是兆惠,于是便漫不经心的端着茶,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停在了一个方才随黛玉一同出现,且始终面色严肃的嬷嬷跟前,期间三人闲话,她还轻咳提示,但虞衡记得上次他来林府还没这么个存在感过度的人。
他对那嬷嬷道:“我最近在吃药,这清茶克减药性,去与我换了红茶来吃。”
那嬷嬷面色一顿,不情不愿的还是应了声是,抬脸便向外招呼人来看茶。
虞衡挑眉,明着找茬:“爷就要你去泡。”
黛玉连忙道:“叫雪雁她们去就是了……”
兆惠都觉察出些不对了,在边上缓和道:“红茶绿茶的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那嬷嬷面露得色,扬起个笑脸来:“阿哥有所不知,老婆子是林府请来的教习,不是伺候茶水的,是咱们太太怜惜大姑娘平日里没在爹娘跟前教,特叫奴婢来管教大姑娘。开过年大姑娘就七岁了,论理不可再见外男,方为端庄……”
虞衡忍了忍,忍无可忍,一扬手就把茶泼到了她脸上。
厅内五人,四人都被眼前突发状况给惊住了,虞衡才冷声道:“去泡茶来!”
一盏茶汤悉数泼在那婆子面门上,虽不烫了,却把她吓住了。
那婆子呆滞片刻,面上还滴着水,前襟湿了一大片。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先想到她何成受过这般糟践?当即呜咽一声,羞愤欲死,再看这室内的三个孩子,尤其是眼前这个瞧着面善软和的,再不敢不当一回事了,偏她还得罪不起,只得捂着脸奔出门去。
兆惠宛如一只直立的狐獴,伸长脖子:“什么情况?头回见着您发火!”
虞衡却已经坐回喝茶的矮塌上,风轻云淡道:“我们继续喝茶。”
黛玉有些坐立不安,喃喃道:“圣上恩旨宣了我二舅母来家里帮忙照看些日子,周嬷嬷乃是随舅母来的,说是外祖家里得脸的婆子……”
“阿哥你干的好事,让林姐姐怎么面对她外祖家?”兆惠轻轻攘了虞衡一把,又安慰黛玉道:“要是你舅母问起来,就全推给阿哥就是了,让他们找四爷理论去,我听说阿哥的阿玛最头铁了!”
虞衡点头:“说对了,让她找我阿玛去!”
刚被叫进屋就一直低头斟茶的雪雁忽然抬眼瞧过来,小丫头双眼亮晶晶的,口齿伶俐的告起状来:“老爷夫人病着,不过客气了几句,小姐的舅母还没说什么,偏她带来的这些个嬷嬷和管事的,倒一个赛一个的托大!居然还说我们小姐从前都在扬州那边,未必懂京中的规矩……”
黛玉垂眸:“雪雁,你去外头叫绿蕤来。”
雪雁脸一白,噘着嘴,收了手就要告退。
“等等,她们还说了什么?”虞衡面色沉沉的,哼,他就说嘛,好端端的林妹妹除了瘦一些,哪来的那许多“风刀霜剑”的愁绪,原来却是这些打着“为你好”的腌臜事在处处膈应人。
红楼中林妹妹失父失母,年岁又小,贾家那些个狗头嘴脸的长辈们,若想欺负她还不是手拿把掐的?端得是“为你好”,内里谁知道是不是黑心烂肝的!
这如今林氏夫妻俱在,这些人就敢这么糟践她?
虞衡恨的牙痒痒,瞬间觉得自己弥补上了那种不能伸进书里打人的缺憾。
雪雁有些拘谨的瞧了黛玉一眼:“姑娘,前儿老爷太太那样,你不想多生事端,现在老爷都醒了,何苦还要给她们留面子?”
黛玉对她轻轻摇头,兆惠却不管:“你说说看,咱们虽小,却未必不能管事!”
雪雁立刻竹筒倒豆子,显然这些时日她也跟着受了许多气。
林家待仆人本就宽和,平日里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偏这些时日被贾府来的多方挑剔礼仪规矩,被呼来喝去都是常有的。
雪雁说着眼红道:“她们欺负我们便罢了,我们为奴为婢的,本就是老爷夫人平日里宽待了,可叫我们看不下去的是她们欺负我们姑娘!非说我们姑娘从前这不对,那不对,要我们姑娘学些女戒女则……”
“岂有此理!”兆惠一掌拍在檀木桌上:“林姐姐的舅母就不管一管这群刁奴吗?”
同一时刻,虞衡冷哼道:“她教的都是什么糟粕?我们不学!”
黛玉素手托着脸,眉眼垂着,似乎又想起来这几天的经历,还难过着。
虞衡坐不住了,于是直奔主题:“我们想去探望林大人和林夫人,他们如今应该好多了吧?”
兆惠立刻说:“对对对,不学!但我能不能不去,我有点害怕见大人……”
虞衡伸手扯住他的耳朵,笑容灿烂的威胁道:“平时也没见你怕见我额娘啊?”
兆惠抱头护耳朵:“那不一样啊,我第一次见林姐姐的父母,我紧张不行吗?”
虞衡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都疑心自己心不干净,就听兆惠一本正经道:“我额娘阿玛都跟我说了,一定要在林姐姐父母面前呜呜……”
虞衡单手捏住了兆惠的嘴唇,望向黛玉,却见她似乎刚刚在走神,见他瞧过来,也歪头回望他。
虞衡可耻的被歪头的林妹妹萌到了,心想她平日里再聪明早慧也只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些大人心里的小九九,很正常。
于是他更生气这些没有边界感,算盘珠子还直往人脸上乱崩的大人们了!
兆惠第一次来林府,对什么都好奇,看来看去像花果山来的。虞衡就稳重多了,他都来第三回了,自然熟悉多了。
但遥想第一次进林府的时候,林妹妹是多么的狡黠灵动,和如今这般“才下心头,又上眉头”的模样对比起来才叫虞衡更心痛。
他故意慢走几步,跟黛玉走在一起,小声耍宝说:“你别担心,都会好的,爷给你撑腰找回场子!”
黛玉对他撑出一个浅笑,并没将这些话当真:“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太担心我爹爹和阿娘了。”
虞衡立刻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我爷爷那么多孙子里脱颖而出吗?”
兆惠回头,大声说:“我知道我知道!因为阿哥特别聪明!”
“那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虞衡傲娇,又压低声音跟黛玉说:“主要是因为我吧,特别有福气,就跟我名字一样,福泽广深,惠及于人,凡是我祝福过得人,都能逢凶化吉……”
黛玉看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偏又压低嗓子,左顾右盼的仿佛在提防什么,只当他不想让兆惠听到。
以她对虞衡的了解,阿哥小小年纪,动如脱兔,奔如野马,偏偏对自个儿定位不清晰,又臭屁又爱面子,故而他每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时都非常的具有反差感。
你可以假想一只哈士奇张着嘴吧跟你说:其实,我是一只狼。
黛玉笑了起来,虞衡有些莫名:“我说的是真的!”
黛玉笑着点头:“好的,你说是真的就假不了。”
兆惠穿过长廊,回头一看,就见他们俩慢慢的走在后面,正相视而笑,立马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拔腿就往回冲:“你们背着我在说啥!”
虞衡坏心眼起了:“我们刚刚在接飞花令,你既然来了,我正好问你……”
兆惠捂着耳朵又跑远了:“听不到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
黛玉的四个丫鬟中,春蕤和风荷稳重些,跟在两人之后,再后面一些的是今日虞衡和兆惠分别带来的四位随侍,雪雁和年岁小些的露白本在前头引路,几乎被兆惠带偏了。
一行人走过一簇假山石后,忽听一个年轻的男音,操着京城西郊的口音道:“……这林府也真是不行,这么点儿大的园子,还就那么点人,啧啧,人丁不旺。”
另一个听着沉稳些的男音回他道:“如此不是甚好,不然我们如何能躲闲?”
“好什么好,眼看着当家的要不行了,到时候操办起来不知道多累!”
兆惠只听这几句已经气得暴跳如雷,但他打眼一看,他林姐姐面上虽有些惨白,却可以称得上平静。
再看她的四位丫鬟的面色,可见这几日这样的话她们已听了数回了。
兆惠又望向虞衡,这位爷看样子已经气疯了,因为他居然舔了舔唇角,露出一个渗人的笑来,兆惠吞了口口水,把自己原地按住。
就这么会功夫,那里面俩人已经堂而皇之的讲到黛玉了。
“原听说这位表小姐冰雪聪明,我看就是太聪明了,居然选进宫给一位皇子天孙做伴读去了!”
“切,我听说有种女人命格毒,八成就是她这样的!你看这林家,远不止人丁凋零,咱们这位表小姐啊,克父克母克弟弟,你且看看林府是不是除了她,都病歪歪的?”
“放你娘的屁!”兆惠再忍不住了,折身回抽了他随侍的佩剑,大喝一声跳到假山后,举剑就砍。
假山后的两人想跑,却被举着剑的兆惠气势惊住,但也就那几秒,他们便意识到眼前只是个小孩,立马分头发足狂奔。
年轻些的才冲出假山,就被另一群人拦住,年老些的挨了兆惠一剑,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救命啊!杀人啦!”
待两人看清了是黛玉,脸色居然都缓和了几分,年老的抬手就开始自扇巴掌,跪的丝滑无比:“大姑娘饶了小的吧,小的们今天午饭喝了点猫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胡沁,现在知道错了,请大姑娘饶了我们这回,往后再也不敢了!”
两人见哀求半天,都没个回应,一时间便慢了下来,兆惠晃了晃手中的剑:“继续打!”
虞衡却临时改了主意,于是向雪雁问道:“你们姑娘的舅母如今何在?”
众人遂带上这两个贾家的仆人改道,去正厅找如今帮林府管家的贾家二房的王夫人。
那两人听闻要找他们太太,顿时停了手,显得有底气多了。
虞衡冷眼瞧着他们:“给他们绑上,堵上嘴。”
从前他总听说,物随主人形,大多是说谁养的猫儿狗儿,都随了主人的性格。看来这是个真理,谁的仆人就像谁,若是没有授意,这些人敢这样吗?
他本打算小惩大诫,让那傲慢的嬷嬷受点气收敛些气焰便罢了。
往后林家若长居京城,贾家这门亲戚总还是要走的,他一个外人得罪了贾家也不怕什么,别说未来他爹要干大事,就是现在,雍亲王府摆在那儿,凭贾家如今这样,便是连气都不会吭一声的。
未料到雪雁那丫头支支吾吾,黛玉几番抢白打断的是这种论调,简直是——找死!
黛玉一直有些不在状态,兆惠把剑丢给随侍:“林姐姐,是不是我刚刚的样子吓到你了?”
黛玉摇头:“不曾。”
虞衡拍了拍兆惠的肩膀:“你干得不错,下回找准了砍,敢这么说话的,就该把嘴巴削了。”
兆惠会意,张嘴就来:“削了嘴巴也不解气,爷应该捣烂他的喉咙管子……”
虞衡:……
好吧,反正效果是有了,那俩都在后面吓得直哆嗦,堵着嘴也挡不住他们“呜呜哇哇”的求饶声。
好在离得不远,众人很快就到了林府的正厅,门前正站着两个仆人,一个见了就要进去通传,被兆惠的侍从一把扯过来,又推开,另一个干脆就没动。
他们自瞧见那俩被绑着的贾家家奴了,只见他们身上狼狈不堪,衣襟袖口处还沾着血,又见众人这架势,顿时被吓得不清。
先时还要去通传的那个,只一推就就势歪倒在地上,到众人进去,他才一骨碌爬起来,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黛玉等人往里走了数步,正遇上前头被虞衡泼了茶的嬷嬷。
虞衡本没记住她的样子,只是她如今蓬头散襟,一副被人暴打过的模样,又兼她胸前那一大片茶叶和水迹宛如她的勋章一般被她护的好好的……
虞衡:?
众人哪里还猜不到这刁奴的脑回路,只怕是刚告了虞衡黑状!可惜,她白作这副姿态了,贾二夫人一听说泼茶的是雍亲王府的六阿哥,还叫她去道歉呢。
那嬷嬷眼中闪过些许不安,又一见他们这气势汹汹的绑着人来,血腥味又直往鼻子里钻,她当即吓得丢了魂,转身往里跑:“太太!太太救我……”
虞衡抬下巴示意,他的随侍犹豫了一下,一手刀敲晕了那婆子,扔到了一边。
虞衡默默扶额……
好吧,效果是一样的。
——
客人来了连面都没露的贾二夫人王氏,如今正斜卧着躺在正厅东边那张透雕夔龙护屏矮塌上。
那张透雕夔龙护屏矮塌乃是康熙四十七年春,康熙帝赐给林如海的,御赐之物,林如海平日里也不使这张塌,偶尔林夫人会在此塌上小憩。
因此上面靠背引枕和一张整张的皮制褥子一应俱全,林夫人将之置于正厅东边,此外这榻上还置了一极轻巧的洋漆描金小几,别致精巧。
如今贾二夫人王氏躺在上面,又叫贴身丫鬟抱了她寻常爱闻的檀香点上,只是那香炉是从贾府特意带过来的一樽销金提炉,放在小几上,便要把小几上原本放着的东西拾了去。
听到周嬷嬷慌乱的声音时王氏并没有理会,那老货素来爱咋呼,平时破了点油皮就喊救命,磋磨起人来也自有一套功夫。
她不动如山的躺着,但给她敲腿捏背的两个丫鬟率先停了下来,一个道:“太太快起来,来人了。”
另一个站起来快步挡上前,却已来不及了。
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先前被周嬷嬷的声音一惊,开始都忘了示警,以至于王氏几乎是被众人围着堵在了这夔龙护屏矮塌上。
王氏一惊,拢了袖口坐起来,率先吸了一口冷气,惊惶间目光咄咄逼人的盯着黛玉质问道:“大姑娘这是作甚?”
黛玉这才行礼,却被虞衡抢白:“夫人照看林府辛苦了,来了客人也不露面,府里乱了也不管教,让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两个丫鬟上前扶住她,又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的一个老嬷嬷也上手去扶她,并低声在她耳边说:“太太,这两位是雍亲王府的六阿哥和乌雅都统家的大公子……”
嬷嬷其实也不知原委,只几句话交代了众人来客厅后的大概经过,王氏只看了一眼那被绑着的人露出的那点血迹来,立刻吓的闭目默念佛号:阿弥陀佛。
王氏几乎立刻想缩回壳里去,却明白如今避不开了,只得硬着头皮行了大礼:“臣妇贾王氏拜见阿哥……”
她拜完久久听不到人唤她起身,惊惶间悄悄望过去,见眼前不过是两个不大的孩子,看起来比她家宝玉还要小许多,一个瞧着冷峻灵秀,另一个娇憨贵气,二人身高差不多,她再定睛细看,冷脸的那个就是刚刚开腔的,正目露凶光地瞪着她,王氏心跳如擂鼓,慌忙低下头。
看来这个就是乌雅家突然发狂砍了人的那个,另一个娇憨富态些的想来便是雍王府的六阿哥了。
王氏平复了一下心情:“定是臣妇管教不严,让这些奴才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们责罚。”
兆惠扯了一把虞衡,见他居然抬头望天,装聋到底,生怕他做得太过了让林家不好收场,于是兆惠抬手道:“夫人请起吧,你们荣国公府如今才真是不行了,教出这般口无遮拦的刁奴!”
王氏起身,更加确定了娇憨者是六阿哥的猜想,只得干笑着说:“阿哥说的是,也是我们管教的不严,往后一定改正。”
虞衡冷哼出声。
王氏瞥了他一眼,眼角不由得带上些冷意。他们乌雅家算什么?包衣出身的泥腿子,不过是仗着家里有个女儿在宫中当上了娘娘,后来给举家抬了旗,如今她女儿贾元春也入了宫,年轻貌美,未必不能后来居上,为她们荣国公府重振门楣!
黛玉轻声提示:“二舅母,这位是雍王府的……”
“大姑娘,这些年咱们虽没见着,却也听你母亲来信常说,说你聪慧过人,怎么却连点基础的礼数都未学得?”王氏一抖衣襟:“舅母还在休息,你们就擅自闯入,我怎么说也是你长辈,更何况我来你们府上,不仅是得了圣上的旨意,更是来帮你家的,你如今怎么好坏不分呢?”
黛玉面色惨白了几分,到底是六岁的孩子,从小到大家里也没对她说过这般重话,这几天她听了从出生以来最多的指责:“二舅母,我没有……”
福惠傻了眼:“哎……你,你……”
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回过头看向虞衡,挤着眼示意他上,他到底是想起来自己家的分量不够了。
虞衡转过身面向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做出口型:“不必跟她废话!”
再转身面向王氏,虞衡不客气的一抬手,那两个被绑着的就都被推到了前头,他们跪下后便频频磕头,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
这俩人原想着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但素日里高高在上的二奶奶居然都要跪下行礼的人,捏死他们一定就跟呼吸一样简单,此刻已经慌到不行了。
“贾夫人也承认你们府上管教不严,如此居然好意思上别人家指指点点?”虞衡说罢指着地上的二人:“那以夫人的意思,这两位该如何处置?”
王氏见他上蹿下跳,又是个小孩子,跟不跟他计较自己都过不去心里的坎,于是板着脸严厉道:“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劳小公子费心了。”
见兆惠也望着自己,王氏木然的脸柔和了几分:“阿哥尚年幼,莫要被蒙蔽了,这二人是府上家生的奴才,平日里勤恳听话,若什么地方冲撞了贵人,该罚该打,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阿哥宽恕了他们。”
兆惠已明白了她的误解,当即后退一步缩到虞衡身后,摆手道:“我我我不管这个……”
王氏满意了,连眼风都懒得分一缕给虞衡。
虞衡捋起袖口,叉腰,中气十足道:“这就是荣国公府的管家之道,我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王氏的耐心也告罄了:“那以小公子之见,是该打杀了这些奴才吗?他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跪着的二人闻言膝行向前,疯狂摇头,涕泪齐飞。
虞衡忽然指向袅袅娜娜升着烟的香炉下的那方矮塌:“这是——夔龙吧?御赐的夔龙纹,定是圣上赐给林御史的吧?”
王氏脸上难看起来,这夔龙护屏矮塌她躺着未必舒服,却一来林府就盯上了。
她婆母史老太君的厅里就有一座,是先皇在位时赏赐于她公公的,历来老太太爱躺在那矮塌上训话,她做新妇时每次请安,低垂着头的视线就正对着那矮塌上的夔龙纹样。
她心中隐秘的期望着有朝一日她能取代了她婆母,躺在那张象征着权利的夔龙护屏矮塌上,如她婆母那般高高在上。
林如海夫妇病得起不来身,她表面上对丫鬟婆子抱怨自己辛苦,实则巴不得这俩人就这么病下去,她在林府的权利比贾府还施展的开呢。
这孩子……多智近妖!
王氏已先把自己吓出心病来了,虞衡又似笑非笑的更进一步:“贾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对下人宽待,可你管家也未免太儿戏了吧,我三岁小儿尚知道事情要问因果,怎么贾夫人上来不问缘由,就断言这些刁奴无辜,又断言林姑娘没礼数呢?”
王氏心知此人是为她那外甥女抱不平的,立刻便找到了法门,强忍着不适对黛玉软声道:“大姑娘,舅母这个人口直心快,却是一片爱你之心,你与这位乌雅公子好好解释解释,舅母来府上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兆惠缓缓举手:“贾夫人,林姐姐不必与我解释。”
王氏顿住,眼睛到酸涩才眨了一下,半晌她移目看向虞衡,只见这小童如地狱恶鬼般对她咧嘴一笑。
“……是你,你……”王氏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得罪了谁,膝盖一软便要站不直了,她身边的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她:“太太,太太你辛辛苦苦为了林府打算,都累出病来了也不歇着,老奴扶着你歇一歇去!大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太太……”
“别装了。”虞衡懒洋洋道,凑近几步,宛如魔鬼般低声说:“爷听说你们府上管教严格,家里姑娘七岁就不许见外男,怎么竟教出个上书房里就爬龙床的二姑娘来?”
虞衡见王氏气得口唇直抖,便解了气,退开一步,扬声道:“既然舅母不舒服,那就歇着吧,要是府上需要,可以去我们雍亲王府借名帖,为夫人请个御医,看一看脑子,治一治眼睛什么的,免得让荣国公府沦为京城笑柄。”
王氏倒了一口气,真的活活气晕了去。
第53章 53 寡人失悔恨常在,御史病骨……
“他当真这么说?”康熙帝瞧不出喜怒, 暗卫垂首:“千真万确。”
康熙帝一时有些语塞,他单知道虞衡这小子病一好就去林府大杀四方,压根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他的事。
本来虞衡嚷嚷着要去林府“撑腰”,康熙帝还觉得他是一团孩子气在作怪, 那贾家乃是林夫人的娘家, 如今虽没个能撑起门楣的家主,却到底还有座国公府的底蕴在垫着。
众所周知, 已逝的贾老国公家子孙里没有出挑的。他在老国公的两个儿子中矮子里面挑将军, 想着那行二的贾政怎么着也比臭名昭著的贾大要好, 如此考量下, 才选了贾二的夫人去林府帮忙操持。
料想她们贾府在圣旨与亲戚关系这双重加持下, 必不会怠慢了林家。
没想到, 没想到竟还真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
更叫康熙帝心生膈应的是, 这贾王氏还是他新封的春答应的母亲。
至于众人以为的:他去了一趟上书房,回来便收了那贾氏女为答应, 此为错序,因果颠倒了, 但康熙帝起初并不在意这些。
此事确实有些风花雪月的内情,但话又说回来, 男女之间,纵然占着个你情我愿,男子却也本该迁就女子几分。
康熙帝想着她到底年轻面薄,荣国公府如今虽算得上没落了,却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 定是爱惜面皮和名声。
而此中隐情,当事人若不说,外面杜撰些桥段流传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毕竟从前也没人敢对他贴脸开大。
此事也有他的私心,前阵子他对李宝蝉略有意动,那姑娘居然不肯,不肯……便罢了。
他贵为九五之尊,却也,不必在此事上强人所难。
所以在康熙帝去上书房的前两日傍晚,他因饮了一盏鹿血,心中倍感燥热。
那几日恰是个暖秋,康熙帝想起梁九功早间汇报说御花园里近日有不应季的花儿开了,说是大吉之兆。
他本无心去瞧什么花儿朵儿,那日傍晚也是随心而行,恰巧路过了那丛传说中的凌霄花。
当时的御花园里可谓百花杀尽,唯有菊花争奇斗艳,偏在园子西边向阳处有一丛凌霄花,居然迎着凉风开了一大片,在夕阳下宛如西洋画卷一般。
那画中还有位俏丽佳人,穿着身与花儿同色的衣裳,目光两两相交,对方对他粲然一笑。
美人生的比那开的最盛的凌霄花还动人,且巧笑倩兮,美目含情似水,仿佛欲说还迎。
康熙帝见惯佳人绝色,又有六宫粉黛,自然不会见着个小女子就忘了情,但美人款款递秋波,他焉有不接的?
能出现在御花园的女子,又踩着那个点,康熙帝自然从心所欲,消受了美人。
只是结束后那女子居然什么也没说,溜的像只兔子,仿佛是后悔了。
康熙帝晾了一日,才叫梁九功去查,却查到了上书房。
事实上,此事到底是意外还是预谋,康熙帝并不是很在意。
但丢脸丢到他的那帮孙子面前,让康熙帝着实有些不爽,所以最后小美人虽被纳入了后宫,封赏的时候他却只给了个答应。
当然,也考虑到她年纪小,没走常规程序入宫,若位份轻易就盖过宫里那些老人,难免会被人诟病,给她立规矩什么的。
春答应对他赐的字不满意,但又不敢说什么,康熙帝还有点遗憾。
其实她说了才好呢。
康熙帝一下子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宫里的女人,一句话要看他三回脸色,没人敢像李氏姐妹那般直言不讳……
只是春答应到底年轻,光是那丝绸般光滑白皙的肌肤,不施粉黛都娇俏。康熙帝捏住她的下巴,端详着她像蝶翼一般不安忽闪的睫毛,竟恍然从她脸上看出许多旧人的模样。
康熙帝心中一时感慨良多,当日他本是乘兴赏“花”去,离开时就不忍那花拘在旧殿中,于是将贾氏女提为常在,迁居永和宫。
他没有说什么,轻叹了一声,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年岁。
而林如海一醒来就上了请安谢恩折子,康熙帝收到后初时只顾着开心了,能上折子,说明他身体果然如太医汇报的那般大好了。
转念还觉得他未免太谨慎了,如今看来,这哪里是谨慎,这分明是在绝地求生!
一头是刚让皇帝罚了儿子,丢了皇家颜面的汉臣,一头是新得宠入宫几日就迁居到永和宫的妃子娘家。
林如海会误解圣意,既合理又无解!
康熙帝举目四望,又想到自己刚把群臣赶走,思来想去,竟几乎无人可诉。
寡人,寡人失悔,弦断有谁听?
好在虞衡去了林府,竟误打误撞破了此局迷障。
康熙帝等着虞衡来找他告状,他已想好了要重重惩戒贾王氏,至于荣国公府,他从前本也是看在林如海这个贾府女婿的面上才给他们些体面。
左等右等,却只等到了暗卫的汇报:福惠阿哥去见过林御史后就回了王府,只是打发了两个人去林府。
什么人?
暗卫尴尬道:“奴才守着阿哥分身乏术,没能去林府,只知道阿哥回府与雍亲王说林府如今帮忙掌家的贾夫人忙不开,请他选了家里得用的嬷嬷与管事去搭把手。”
康熙帝摸着下巴道:“老四竟也同意了?”
暗卫点头,一板一眼道:“四阿哥当时在书房看书,小阿哥说了,四阿哥就应了,但选人的时候小阿哥凑到管家耳边单独吩咐说必须要挑懂规矩的。”
以康熙帝对虞衡的了解,当即没忍住笑了:“这猴崽子……”
八成是要找事。
暗卫清了一下嗓子:“属下换值前,特意绕去林府看了一下。”
康熙帝果然兴致盎然:“说来听听。”
——
王氏称病,当日便龟缩起来,但虞衡和兆惠一行人探病完毕后,虞衡犹不解气。
这股子气,在看了林珏后重起,到见完林御史,已达巅峰。
前头还拦着雪雁不让她多说的黛玉,见虞衡竟真的肯出头,还能三言两语就压的她那二舅母装病遁逃,眸中也重起涟漪。
她这几日,当真是度日如年,蜉蝣漂萍般无所依。
林珏正是黛玉那年方四岁的幼弟,和林氏夫妇真的生病了不同,这孩子起初并没有什么不适。
只因王氏一来府上就端着面孔,好生严厉,黛玉只当长辈为人较真。可能孩童自有灵秀,敏感的林珏初次在府里见着王氏,竟吓得扭头就往姐姐黛玉怀里扎。
黛玉好不容易哄好了弟弟,见二舅母面露不悦,忙向她解释称林珏自小多病,生性胆小怕生,望舅母莫要见怪。
王氏冷脸端坐高堂,她身边的嬷嬷笑得却还和善,:“不知道府上如何养孩子的,我们荣国公府养出的公子小姐个个身体康健,既然圣上点了我们太太来,便请大姑娘放心交给我们来吧。”
黛玉点了点头,虽有些不着边际的不安,却想着舅母乃是长辈,理应如此。
岂料这之后王氏就昏招频出,一餐一饮俱要立规矩,不仅折腾黛玉姐弟俩,连林府的家仆杂役都要定时定点的按所谓“勋贵世家的礼仪”来。
林府有几位身手了得的随侍护院,以林平为首,平日里不见踪影,但需要时总是言出法随一般出现。
王氏身边的李周二位嬷嬷对此却多有不满。
直说好人家里怎么会容这等匪寇般无状的刁奴?
林管家解释说他们本也不是府里买来的奴才,是自愿跟随老爷的,平日里老爷都对他们礼遇有加。
说话间,那周嬷嬷嗤笑一声:“我们太太如今是领了御旨来的,他们明知此事却不来拜见,连圣旨都不放在眼中!刁奴欺主,你们却还捧着他们!”
林府众人只得眼睁睁的瞧着林平等人被骂的狗血喷头,一气之下甩下林府的腰牌就闪了。
至此莫说林家众人了,连林珏这般年纪的都觉出不对来,于是黛玉当机立断,让王嬷嬷并两个丫鬟照看林珏,对舅母王氏称病。
太医来为林如海看诊时,也会去给林家家眷诊脉,每每太医问诊,王嬷嬷等人口述症状,次次不同,那太医见林小公子无甚大碍,只当家中大人重病,惊了小儿,倒也没铁口直断说林珏无病。
王氏也只是指派了女使来瞧了瞧,没放在心上,每次厨房熬了药送来,都被王嬷嬷等人倒入花盆中了。
至此,黛玉便晓得了这从前就不怎么走动的外祖家,连着近日来的舅母,只怕都是来者不善。
父亲身染重病,母亲旧疾复发,黛玉夜夜心焦如碳炙,犹如被困之兽。
所幸林平等人并未真的走远,只找了别处蛰伏等待,原想着等王氏走了,他们便回来。
夜半听到催他们回去的笛声,才瞧见黛玉伶仃地站在窗前等他们,只是别的事还好办,给宫中送信之事却是千难万难。
一日后的三更天,林平潜回府中,给黛玉汇报了一堆坏消息——
废太子因林如海之事被圣上打入宗人府,告发此事的是十三阿哥。雍亲王府当夜乱作一团,林平趁乱去找了府里找福惠阿哥,却扑了空。
事情乱成了一海锅的粥,她们跌在里面,却连根浮木都没找着。
黛玉强作镇定,反过来安慰林平:“天无绝人之路,你好好休息,明日再帮我跑一趟。”
好在第二日醒来,真的有好消息降临,林如海醒了。
他虽还不能起身,黛玉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父女俩交换了消息,一面稳住王氏,一面待林如海写了折子试探康熙帝的口风。
一如从前林如海发现家里被投了毒,抽丝剥茧,却查到了太子门人那里。
康熙帝从前对太子多有纵容,东宫未来又要继任大统,告未必告得倒东宫,倒可能先得罪了储君。
如此以来,他们家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咽下。
但微妙的是,康熙帝如今又借着为他主持公道的旗帜将废太子再次打入宗人府。
他们林家作为苦主都没告发,有人却借了这事想彻底扳倒二阿哥。
如今阿哥中,谁人得利,谁就可能是幕后黑手,而在一众得利的阿哥中,雍亲王府可谓是脱颖而出的。
告密者十三阿哥又与四阿哥交好。
你就说巧不巧?十三阿哥总不可能是自己突发奇想去告发了二阿哥吧?
林如海不看好黛玉的打算:“如今这关头,雍亲王府只怕避嫌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叫我们找上门,玉儿,你再撑一撑,为父觉得身体好了许多,很快就会好起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把黛玉的心都提了起来。
林如海好的太快了,不像是要好了,倒像是……回光返照。
若不然,王氏又怎么会觉得这家子没什么指望了?
黛玉又去看母亲,贾氏是最早发觉家中饮食不对的人,但她从前无忧无虑,不食人间烟火,嫁作林家妇后也被林如海护的周全,骤然遇到此等污浊事,心中久久难平,此后食渐少,心常忧,杯弓蛇影,积郁成疾。
她平日里就没什么精气神,没生这场病前,家中大小事宜也都多由林如海打理,府中琐碎亦都有管家忠仆,乃至女儿黛玉,年方六岁,已能自作主张,游刃有余。
这世间事,有时候确实没道理可言。譬如说慈母多败儿,譬如说像贾敏这样十足放养,却教化出天地间最钟灵毓秀的黛玉姑娘。
前几月林如海巡盐淮扬等地,贾氏平日就带着林珏和黛玉在京中林府处,鲜少出门。家中金石画卷,室内屏风茶几,花园草木山石,都是她在布置,别的俗务一概不知。
她在贾府做姑娘时,比之今日更铺张奢华,亦自由散漫,只是与嫂子王氏素来便不大合得来,贾敏也没放在心上。
若易地而处,让她去贾家帮忙,她自然也尽心尽力,却大约也办不出什么花样,只是绝不会如王氏这般落井下石。
黛玉没同母亲说这几日的恐慌不安,只捡了好的讲一讲,心里对父亲的身体其实毫无把握,因而对母亲的依赖和想要照顾好母亲的心情在巅峰对打。
贾敏却恹恹地说:“我做了个噩梦。”
她情绪略有些激动:“梦到你父亲没了,我也没了,一家子就剩你一个了,无依无靠的,我想不行啊,玉儿你聪明归聪明,如今才多大,死活跟那阴司地狱的求情,让他们松口放我回来,竟真的回来了。”
黛玉给她擦眼泪,像母亲安慰孩儿:“女儿听说梦都是相反的,娘亲此后一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大家居然好多都还在,喵好感动,想抽奖回馈宝宝们!
另外下章打脸,请不要因为这章还没写到就生气,我们仙女的乳腺很宝贵,作者喵努力爱护中~
最后,俺忽然诗兴大发,开始写七言打油诗做内容提要,轻拍砖哈哈哈~抱头喵蹿……
第54章 54 御史府王氏备忍辱
“太太不好了!太太……”周嬷嬷慌不择路的往正厅跑, 王氏一骨碌从黄花梨木制的雕花椅上弹起来:“又怎么了?是那瘟神又回来了?”
因为心虚,王氏再看到那座夔龙护屏矮塌就心烦,纵然虞衡他们早就离开了,王氏也不觉得安生。
她不想叫人看轻, 但再躺在那榻上, 她就战战兢兢的,心里无端就难受的像长了一丛荆棘似得。
于是她就选了林府待客所用的黄花梨雕花椅来坐, 这椅子精巧别致, 看起来不错, 坐起来实在不讨她喜欢。
这定是她那小姑子贾敏所选, 她未出嫁时闺房里多是些花钱不中用的玩意, 偏偏贾府上下没人觉得她不对。
王氏心里酸的直淌水, 小姑子未出嫁前在娘家要风得风, 嫁了个探花郎后又能继续如鱼得水。
反倒是她,做姑娘时就学着管家之道和女则女训, 家教甚严,不可行差错步。她按家里教的行事, 却没落得一声好。
婆母史老太君嫌她管家不周到,做事不活泛, 对她挑剔不已。后来她亲生的珠儿,年纪轻轻就没了,老太太也只觉得怪她,对她更没了好脸色,连她女儿元春也要接去老太太屋里教养。
幸好元春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总归是听她的。
丈夫贾政嘴上没说,却天天去姨娘们的房里,叫她这个空头太太日日空房, 甚至他们的儿子没了,他也同老太太站一条线,指责她严厉刻板过甚,逼死了亲子。
好在她又生出个小儿子,家里给取了名字叫宝玉,王氏吸取教训,唯恐多做多错,何况老太太也是宠爱这孩子似眼珠子。
可惜,如今六七岁的宝玉被宠的无法无天,读书学问更是哄着求着也不肯进学。
她每每看到宝玉的样子,她的珠儿就在心头被膨胀成一个越来越完美的儿子。
珠儿从前的千般不是,在他死后,一笔勾销。并逐年随着宝玉的长大,小儿子的种种不行,都愈发承托的已逝的大儿子光辉耀目。
奇也怪也,王氏的丧子之痛,随着小儿子宝玉的长大,居然逐年递增了。
她嫁去荣国公府的时候,贾家还是花团锦簇的,现在与从前相差之大,可谓云泥之别。
而小姑子偏就那么好命……
王氏对谁都没说,她无法自控的将小姑子之所得,视为自己之所失。
因而每每听到她的好事传来,王氏都拉着脸。每每听闻小姑子出了什么不幸的事,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欢喜极了。
她也觉出自己的不对来,于是便设了佛堂在屋里,每日里外人只见她潜心向佛,却不知她在佛前祈祷小姑子早日倒大霉。
神佛竟像是听到了她的祈祷,命运的天平似乎也终于开始青睐的倒向她。
她女儿元春得以入后宫为妃,几日里便跃升为常在,她不禁喜极而泣。
她为女儿批过生辰,连问了三位,给出的答案都大同小异,最后那位游方道人告诉她:“夫人的女儿命格奇异,或贵重已极,能嫁天子,或小贵既安,一生平顺,端看你家如何选了。”
王氏欢喜的拿金银打发了他,就开始着手准备女儿元春的及笄礼。
荣国公府后继乏力,但在外人眼里还是遥不可及的,可纵然如此,荣国公二房嫡女的婚事上,可供挑选的却全都入不了王氏的眼。
史老太君挑选了些,王氏动动手指,就把这刚冒头的红线斩断了。
她的女儿,以后是要嫁天子的。
老太太还不知道王氏的想法,等得知孙女入宫封了答应,气得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王氏被圣旨召来林府操持,荣国公府如今是长房贾赦家的夫人邢氏在操劳,老太太病着,家里更不可能叫她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如今正病入膏肓呢。
王氏也觉得林如海是回光返照,她没了主意,就叫人回贾府知会丈夫贾政,却不想贾政是来了,却把老太太身边的赖嬷嬷也带来了。
赖嬷嬷在贾家的地位亦极高,除了她是贾府的老人了,也因她是老太太跟前第一等得脸的,眼毒手快权又重,形同老太太亲临。
于是这一日,周嬷嬷惊魂未定的来通知。
王氏也有些不安:“怎么连老太太那边也惊动了呢?你叫她们前厅侯着,我马上便来。”
她转念一想,这林家的生了病要死了,又没有她动的手脚!
她的那点诅咒,天知地知,她自个儿知,之外谁也不晓得,更没证据!
对,和她无关,那些东西早就处理干净了!
王氏来回踱步间已打好了腹稿,稳下心神,却见周嬷嬷半盏茶的功夫就去而复返,脸色还难看的很。
“又怎么了?你嘴里竟就没点好消息吗?”王氏心里火起,却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道:“贾夫人,我们王爷听闻夫人对礼仪要求甚高,特派了奴才来帮您。”
王氏一愣,就见周嬷嬷身后出现了一男一女,那男子面带微笑,瞧着很好说话的模样。那女子年不过四十,面容略严肃,但不卑不亢,瞧着气势逼人,不好相与。
那男子先自我介绍,并递上雍亲王府的腰牌,笑眯眯间就把来意说了。
他们是来帮忙的。
呵?
王氏干巴巴道:“王爷未免太客气了,都是些繁琐小事,我们料理的来。”
那女子上前,走到王氏边上,与她面向一致,忽的对男子所站之处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王氏莫名,就见那男子笑眯眯的提醒:“夫人照着做吧,我等代雍亲王而来,带着王爷的腰牌,夫人不用说感谢,只按规矩行礼即可。”
贾政和赖嬷嬷在林府前厅久候人不至,林府的下人只规规矩矩的奉茶,不仅一问三不知,再问就说贾夫人吩咐了,一切听她的。
王氏到底在发什么疯?
贾政听着便觉得不妙,王氏着人来通知他,说他妹妹和妹夫瞧着不好了,要他前来预备着。
他想妻子再荒唐,也不可能在这方面撒谎。
可如今看林府下人的神色,哪里有一点要死家主的慌张?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贾政不肯坐以待毙,只身去寻人了,赖嬷嬷自然也要同他一道。
所以二人并贾家来的几个小厮,全瞧见夫人王氏被人要求反复行礼。
贾政远远的瞧着,没敢上前去。
夫妻多年,他最知道王氏有多好面子,平日里已是眼高于顶,最近女儿又在后宫得脸,她愈发的嚣张了,如此情况下,谁还能压的她老老实实做规矩?
一行人都没说话,由贾政带头,原路溜回前厅。
坐下后贾政略强撑了一会,越想越觉得不对,忙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了。
至于王氏,她被教规矩教了数日,眼睁睁的看着林氏夫妇从病入膏肓到能走能吃。
离府那日,王氏望着林家全须全尾的四人,忍不住泪水连连,贾敏还故作不解:“二嫂可是舍不得走了?那不如再留几日。”
王氏口唇抽搐了几下,撑出一个笑来,只摇头道:“莫要留我。
“我今日,一定要回家去。”
来时气势如虹,走时需要两个女使搀着她才上的轿,她身边的两位嬷嬷也都跟着遭了罪,但都没王氏的严重。
明知道王氏好面子,两位雍王府的管事偏喜欢在大庭广众下传授她礼仪,姿态有一分不合意,便要她重新做来。
而合意不合意,又无个规范。
王氏初时自然毫无配合的耐心,那女管事也不说什么,男管事因一直笑眯眯的,王氏自然就向他质问,结果发现此人乃是个十足的笑面虎。
说什么都笑,再请她做下去。
王氏生来从没受过这等磋磨,从前觉得婆母苛责难伺候,但婆媳之斗从没摆在明面上,荣国公府也是要脸面的。
可如今雍亲王府的奴才竟如疯狗一般。
王氏当然知道这奴才是受了雍亲王家阿哥的授意,她初时心虚,不想多生事端,便都忍下了。
岂料这一低头,她的脊梁骨就被死死压住了,之前她盼着林家的全都死绝了才好,之后数日却天天祈祷小姑子快好起来。
她都没下药了,怎么贾敏还病的要死要活的?
林如海好了之后对她礼数周全,说是要好好感谢她这段时日的帮忙,只是有个不情之请,他前些日子病得急,留下许多公事未结,一事不烦二主,请她留下继续操持到夫人贾氏身体好了再回府。
王氏笑不出来,婉拒再三,那林如海一如从前笑容得体,但王氏近几日已被“笑面虎”伤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留。
林如海先礼后兵,依然笑道:“我已经启奏了圣上,圣上亦准许了,二嫂是要抗旨不遵吗?”
另一面,雍亲王府的两位管事,先前就只是装作客气,自从王氏反抗,慌忙中周嬷嬷连贾元春都搬出来了:“我们太太乃是皇上新封的春常在的母亲!怎可任你等随意折辱!”
那女管事惯常面无表情,闻言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氏脸色大变,宛如饱受惊天大辱:“你什么意思?”
她女儿元春,命格贵重,未来能封贵妃!
那男管事依旧端着那张笑眯眯的宛如面具的脸:“夫人误会了,只是想起来我们来时阿哥特意吩咐我们,若是夫人不肯学规矩,宫中的春常在一定乐意学。”
王氏冷笑:“凭……凭他?”
然后她就老实照做了。
女儿是她最大的指望,容不得出任何差池。
结果她每日去,贾敏都窝在床上,气若游丝:“二嫂,都怪我,身体不中用。”
王氏忍无可忍,一忍再忍,直到有一天她看到黛玉出府,丫鬟们欢欢喜喜的一道走,那一刻,她忽然福至心灵:这该死的一家子!原来是做局让她低头呢!
她只能去跟那个看一眼就扎她心窝子的小姑娘道歉,干巴巴的陪着笑脸,赔礼道歉,求她原谅……
如此反复,某一天贾敏忽然就好了,起身说人躺着太索然无味了,还是健健康康的好。
王氏被两头堵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她爬上马车,发誓这辈子都不踏入林府了——
作者有话说:顶上专属小锅盖……明天上夹子,大约22:00更新,感谢大家阅读!啾咪路过的宝宝们
第55章 55 康熙帝悬心落复提,廉亲王举祺无……
康熙五十一年的初雪在十二月终于落了下来。
随之一同落下的, 还有康熙帝一直提着的心。自此,五公主端静带来的三个预言除了第一桩她所说的准噶尔八月爆发瘟疫发生了,之外的两个不详的预言,均未发生。分别是良妃卫氏殁于十月, 以及端静本人死于年末, 初雪未落之日。
如今看来,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惜, 这口气还没松完, 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 打得康熙帝头晕目眩。
废太子胤礽, 在宗人府里无故疯了。
宗人府看管废太子的官吏起初以为他是装疯卖傻, 便未理会。之后不过几日, 便发现废太子居然连仪表都不顾了, 他们这才害怕起来,又怕担责任, 生托着此事不敢上报。
风声到底还是走漏了,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十三阿哥的耳朵里, 他当即前往宗人府看望,被忽然起兴致去见废太子的康熙帝撞了个正着。
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已不可考,但废太子从此被康熙帝从宗人府里提了出来,安置在了紫禁城的咸安宫里。
虽对外依然说是幽禁,待遇规制却堪比东宫。
而十三阿哥被康熙帝以“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之名, 重新打回了养蜂夹道处禁闭。
这一次四阿哥没再疯狂的为十三阿哥求情了,他看起来,像是已经死心了, 毕竟康熙帝这次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冷硬。
前朝的局势再一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八阿哥府中,厅堂内暖烘烘的,热茶上到第三回了。
八阿哥胤禩望向在场唯一的空位,表情有些微妙。
十阿哥胤俄经十四阿哥胤禵的提醒,也发现了还有人没到场,他嘟囔了一句:“九哥怎么还没来?”
大阿哥胤褆冷哼一声:“一会子胤禟来了,我得说说他,他都在搞什么?这种天气要出去找鸟,还非要一头扎到老四府里,他不会背着咱们搞事吧?”
胤俄立刻反驳:“大哥,这话你就说的过了,九哥这人从前天天就知道赚钱,无趣的很,好不容易喜欢上了养鸟!”
胤禵也说:“是啊,九哥从前也没见他喜欢鸟。”
胤禩撂下茶杯:“好了,我们兄弟之间就不要再为了这些小事吵吵闹闹了,我相信九弟,只是现在时间特殊,九弟他……”
门“吱呀”一声开了,胤禟抖落大氅上的雪,一边说:“我来迟啦!”
可他的声音一点也没有来迟了的抱歉,甚至喜滋滋的。
一时间屋里的另外四人神色各异,胤俄站起来:“九哥,你可算来了,快坐下,外面雪又大了吗?”
胤禟当着众人的面,从大氅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笼子,又摆在了留给自己的位置的茶台上:“是呀,雪又大了,我担心小凤凰在外面冻到,幸好它只是去四哥家了!”
他边说边对着笼子轻轻弹一弹:“来,小凤凰,给几位爷打招呼!”
众人:……
胤俄:“嘿嘿,这鸟怎么不说话?”
胤褆脸色难看:“老九,你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家都等着你,你呢,在老四那!”
胤禟有些莫名其妙:“是啊,我不是都提前说了我去四哥那儿拿个鸟就来吗?现在是怎么了?”
房中气氛有些冷凝,笼中鹦鹉似乎看懂了,也不说话,就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看他们。胤禟有些不开心,把鸟儿拢入怀里,一副护食的样子,人坐下,脸也沉了下来:“我知道,不就是废太子的事吗?老二人都疯了,就算父皇把他安置在咸安宫,又能怎么样?别说他已经二废了,他一个疯子还能再做太子吗?”
众人一时没讲话,胤禟继续说:“咱们斗了这么多年,如今老二这样,你们就不觉得可怜吗?父皇迁怒老十三,是因为什么各位心里都清楚,要我说,别斗了。”
胤禩仿佛不可置信的望向胤禟:“九弟你怎么突然这么说?难道你……”
他不说下去,目露悲戚的望向大阿哥,大阿哥虎着脸,正自顾自在生气,他又望向十阿哥,胤俄眼珠子正随着笼中鸟打转,一脸憨傻像和小鸟对视,跟着小鸟转头的频次摇脑袋。
胤禩迫不得已,把希望寄托到十四弟身上,胤禵接收到了他的目光,轻咳一声,推了十阿哥一把:“十哥,八哥找你呢。”
胤俄茫然收回目光:“什么事?”
胤禩气得出了长长的一声气。
胤禟反倒接话了:“八哥,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我今天想说的是,咱们别斗了,现在局势已经明朗了,三哥说他退出了,四哥就更别提了,他为了办差把自己名声搞的那么臭,群臣背地里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一个皇子混成这样,他是当太子的料吗?老五他们几个也不用说了,大哥和我,还有十弟十四弟,全都支持你,宗室也惟你马首是瞻……”
胤禩面上僵住:“九弟,你这么说,八哥真的羞愤欲死……”
胤褆回魂,呛声胤禟:“你发什么癔症?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皇阿玛只要封了八弟做太子,一切才算尘埃落定,临到关头了你说什么别斗了,别争了!”
“还有啊!你到底是被谁灌了迷魂汤!四哥,四哥,瞧你叫的多亲热,老四这个狗东西从前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胤俄喝着茶,仔细想了想:“哎,好像四哥也没怎么针对九哥,前儿收归国库欠款,坑的是我!”
大阿哥被他这棒槌似得一打断,立马也被带偏了,思绪跟着远了,嘴也飞了。
八阿哥一看众人这样,知道这次又不成行,只得转移话题,说到年节将至,初雪寒凉,各家里要注意保暖,他下头有人孝敬了一种新碳,烧着挺好的,一会儿走的时候大家都捎带上一点。
十四阿哥这才丝滑接话,同几个哥哥话家常,一时间温馨的如同今次兄弟小聚正是为了话家常而来。
胤禟见了,虽脸色还有些不好,却又重新笑起来,融入进去。
说话间十四阿哥又不经意间提起荣国公府,十阿哥还一脸茫然呢,偏吃瓜心切:“荣国公府?贾家吗?他们怎么了?”
八阿哥和大阿哥短暂而快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九阿哥没搭腔,有点烦。
荣国府二房的大小姐前些日子搭上了大阿哥家的便车入宫伴读,结果大家都知道,父皇后宫又多了位春常在嘛。
以父皇的多情,收点美人入后宫乃是常态,只是近年来准噶尔和边界线边上的沙俄虎视眈眈,加上豫州大灾,今年差点连秋狝都没去,选秀更是连着没办了。
但如此不讲究的收人,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视荣国公府为笑话,毕竟当事人中的另一位不可说。
前阵子,因着荣国公府的贾二夫人去御史林家的事传出来,大家都当笑话看。
虽不知其中具体事宜,但光是凭着林御史请旨,康熙帝准奏,雍亲王府出人整顿,最后那贾家的二夫人还灰溜溜的受了,众人哪里还脑补不出其中的剧情呢?
无非是那些个事。
十四阿哥如今又提这茬,却说的是荣国公贾家如今家主的反应,实在窝囊。
那贾政对外一声不敢吭,众人虽笑,却也知道畏惧权贵乃是人之常情,但他从前是捐了个五品,在官场混得开,除了荣国公府一点快瘦死了的骆驼架子般的祖荫,更多的还是沾了新贵御史妹夫林如海的光。
现如今出了这茬事,林家面上没撕破脸,却不知道是不是私底下说了什么,或者是贾政本人流年不利,总觉得官场难混许多。
除外便是贾二夫人王氏,竟因此被迁怒,堂堂荣国公府当家主母,被贾政打发着送去乡下庄子了。
几个阿哥八卦间都觉得这贾政痴愚,先头得罪了林家,却做了缩头乌龟,只做不知,想蒙混过关。后面发现自个儿受影响了,竟连宫里贾常在的面子都不看,直把夫人送去乡野庄子上,这在京城简直是头一份。
十阿哥吃瓜都吃不明白,一头雾水的问了几个为什么,大阿哥见了颇为无奈,自以为聪明的给他分析了一通。
九阿哥把眼皮一撩,依然不想说话。
只因他确实知道些内情,槽多无口。
偏偏大阿哥还在那说些民间谣传,竟都是些贾二夫人偷人的版本。
神经,府上夫人年过四十了,偷人……这么不体面的事怎么会传出来?
只因真相远比谣传离谱。
本来贾二夫人王氏的哥哥王子腾马上就有望升迁,当一向也不爱掺和妹妹们家事的他得知可能会被牵连,不仅没露面,还一连几日闭门谢客。
连亲哥都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京中对王氏的羞辱谣言甚嚣尘上。
九阿哥实在受不了他们八卦这事,遂拿大氅半裹住鸟笼,免得给他的鸟儿听了这些污言秽语。
十四阿哥明显也是知道内情的,见两个哥哥吃着瓜就现场编造出新瓜样,不禁笑了:“九哥知道,不是你们说的这样。”
九阿哥偏不肯讲,还一手提起鸟笼,一面向外去:“我还有事,你们且聊吧。”
荣国府宁肯听人给自己编新样式的绿帽子,都不肯出来辟谣,只因事实更难看。
那王氏在林御史家帮忙期间,居然动了邪念,想着林府人丁稀少,而林御史生死边缘,王氏叫下人准备了些轻易查不出的歹毒的药给林夫人服下。
此事本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偏林府后来应该是察觉了,却苦于无证据,便只借着雍王府的管事帮着压一压王氏的气焰。
但王氏回家后,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竟生了一场大病。
病好了之后,王氏手底下的婆子却跳出来咬出了主子的“事迹”。
寻常人都知道跟了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王氏之所以被身边亲信反水,正是此人丧心病狂,病才好便疑心身边得用的丫鬟婆子在背地里传她的闲话,不几日,她屋里的大小丫鬟一应发卖打发了。
王氏生怕她们流入京城其他府里,一不二不休,家生的奴才都给卖到些下九流的地方去了。
她这一番动作下了,把跟在她身边大半辈子的老仆都看傻眼了,心知下一个就该轮到她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跳出来告到贾家老太太跟前。
此事实在难看,还涉及到毒害官眷,别说只是下放到庄子上,贾家杀了王氏的心都有了。
九阿哥捧着他的小鸟出门去了,八阿哥望着剩下的兄弟,又气的长叹一声——
作者有话说:感恩~感谢一路陪伴到现在的读者宝宝,感谢新来的宝宝,周末在外面野,后面争取日六呜呜呜,立个flag,完不成的话……我去练习一下滑跪姿势,贴贴大家~
第56章 56 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
初雪前夕, 雍亲王府。
虞衡注意到林如海的任务进度值又上升了,但数值升到了90%后,就稳稳的定住了。
以虞衡对这个任务的理解,彻底改变人物原定命运, 应该就能达到任务百分百完成。
可惜目前除了他的端静姑姑, 其他人都微妙的卡在了一个很高的数值。
比如林如海,比如方苞, 而他二舅年羹尧就不同了, 堪称任务进度值横跳界的帝心任务版。
经过数据对比, 虞衡发现他二舅每打一次胜仗, 任务进度值都难以避免的下跌, 这让虞衡一度觉得他二舅的任务攻略规则是减少杀戮。
虞衡苦思冥想之后进行了试验, 最后否定了这个结论。
但他二舅反而因此又升职了。
事情源于年羹尧打了几场漂亮的大胜仗之后, 遗留下了一些战后问题——战俘。
一般战俘都是就地杀埋,以绝后患, 年羹尧所带的军队也不例外。
但因为虞衡突然给他来信,说做梦梦见他了, 又想舅舅了,这么简单的家书, 把铁骨铮铮的年将军看的泪眼婆娑。
距离远,书信往来时间长,这就导致了巨大的信息差。比如年羹尧前不久才收到妹妹的书信,信中托他找寻治奇症的郎中,年羹尧心知外甥恐怕又不好了。不久恰巧又收到宝贝外甥的第一封亲笔信, 当即心软如棉。
刚巧康熙帝召他回京受封赏,加上当时年近中秋,于是年大将军把战场打扫完, 部军防守安排好,星夜极限往京城赶。
虞衡还在想怎么能在不惊动康熙帝的情况下,说服舅舅减少杀戮呢,结果他二舅就大变活人的回了京。
他二舅春风得意马蹄疾,回京本该先面圣,觐见后受了嘉奖,再带着节礼去雍亲王府拜访。
但年羹尧抵京后先路过雍亲王府,风尘仆仆得就想先看过外甥,知外甥还在宫中,住在阿哥所,正跟着众位阿哥公主上课呢。
年羹尧:……
年羹尧想起小福惠信上的狗爬字,哭笑不得。他早听说外甥聪明非凡,第一次收到信时那一手的簪花小楷简直亮瞎他的眼睛——嚯,厉害!
现在想来之前的多半是代笔,毕竟他新收到的那封信上,无论是措辞平白亲密,还是笔法拙笨可爱,都是孩子气些,落款还要臭屁的题上:福惠亲笔书写。
年羹尧之前就觉得福惠这个年纪就读书,太早了。
但此事是康熙帝的恩典,别人求都求不来,妹妹来信也只能委婉的描述一下事实,不发表看法,兄妹多年,年羹尧一点就通。
于是年羹尧回府修整一番,先去宫中面圣,再求了见外甥的恩典。
对于年舅舅的突然出现,虞衡喜不自胜,飞扑过去:“舅舅!”
年羹尧单手就把他拎了起来,托于臂上颠了颠:“重了,重了!”
虞衡捏一捏他二舅的肌肉大臂,羡慕不已:“这才是猛男该有的胳膊啊!”
年羹尧哈哈大笑,见到虞衡他的心就放回肚子里了,小家伙现在虎头虎脑的,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长得已经比从前一年都拔高了。
虞衡见左右无人,正是绝好的时机,立马主动腻歪的抱住他二舅的脑袋,小声嘀咕道:“舅舅,我最近总做梦,梦到浑身是血的怪人,有的缺手缺脚,有的只有一半身体,还有的捧着自己的头……”
年羹尧脸色一寒:“怎么会这样?”
虞衡看他马上要跑偏,立马不卖关子了,跟他二舅就得直说!
“他们都说是被舅舅你杀了,只是舅舅你杀气太重,他们不敢近身找他索命,所以要来缠着我,梦里我还听他们说要去缠着我娘呢!”
虞衡添油加醋,年羹尧却神色平常:“不妨事,下次舅舅杀俘之前,请一群道士来做法事,这样以后就没……”
虞衡一看又要全白干了,情急之下伸手扯住他二舅的耳朵:“舅舅!你非要杀人不可吗?战场上的刀兵相见,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但是战俘,战俘……”
虞衡听见有人来了,脚步声轻轻的,他不禁回头一看,兆惠和黛玉正站在不远处,兆惠两腮红扑扑的,双眼中充满了崇拜。
虞衡从前经常拿他二舅吓唬兆惠,谁知道这小子逆天而行,非但不觉得害怕,还视他二舅为偶像。
他拿他舅舅年羹尧的事迹吓哭过很多比他大的小孩,连他三哥弘时都被他吓到过,兆惠是一个一枝独秀的奇葩,打小就初见端倪。
难怪后来这家伙成了边界线上令人闻之变色的杀神。
虞衡生怕他们过来就不方便说了,立马凑到他舅舅耳边,奶凶奶凶道:“舅舅你就不能废物利用嘛?!战俘为什么要杀了呢?一个人长大需要多少年才能变成劳动力啊!你把他们留下,管饭,然后让他们干活啊!你们不屯田嘛?你们不修路嘛?城墙要不要加固?哪里不需要人?”
年羹尧单手举着他,托高,眼神清亮,神采流转。
看来是听进去了!
虞衡听到系统一阵轻微的提示音,哎?可以了?真的走对了?任务值当场飙升了十个点!
虞衡欢喜鼓舞,一时间得意忘形,在他二舅的手臂上扭头炫耀的朝兆惠喊道:“你们快看,我舅舅!”
黛玉远远的站着,有些娇怯,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虞衡哪里看不出来,立刻说:“你们也可以叫舅舅!”
嘿嘿,他很大方的!
结果兆惠迈着小短腿就跑过来,上来二话不说就嘴甜道:“舅舅!”
虞衡心中大呼这小子不要脸!
黛玉慢了几步,斯斯文文的行了礼:“年舅舅好。”
年羹尧都很受用,空出的另一只手臂一收,把眼前的兆惠也托着抱了起来。
黛玉有些羡慕,但虞衡大呼坐着并不舒服,扭得厉害,很快就落地了,跟黛玉站到了一处。
但兆惠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小嘴抹了蜜的的夸个不停:“舅舅,舅舅你真厉害,你的胳膊好大啊!舅舅我长大了要向你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上阵杀敌,也学你用人头装酒喝……”
虞衡:救命啊救命啊!平时谎话张口就来,别的孩子都吓飞了,只有兆惠这个混球把这些当成真的,还当成他舅舅的功勋……
还好年羹尧丝毫没怀疑,还只当是小孩子童言无忌,分开的时候年羹尧得知从前帮虞衡代笔的乃是只有六岁的黛玉,当即眼前一亮:“福惠啊,往后你跟你林姐姐好好学一学字哦。”
走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叫黛玉和兆惠好好照顾虞衡。
对着黛玉,年羹尧笑眯眯的摘了身上的佩玉:“这个是我常戴的,叫工匠仿了和福惠身上的那块,制的一模一样,只是料子不同,舅舅今天来得急,第一次见面,送给你。”
说罢不等黛玉拒绝,他又转向眼巴巴的兆惠,称他进宫前身上的武器一应褪去,所以许诺出宫后送一把刀到乌雅府上,指明是送兆惠的,这可把兆惠迷坏了,抱着他的手大喊:“谢谢舅舅!”
这事过去之后,年羹尧几日就离京了。
就在虞衡期待满满以为胜利在望时,发现他舅舅的攻略任务值居然又降了……
抓狂!
虞衡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又陷入迷茫中,但年羹尧在西北练军,大战,收俘,一路把西北边防筑的牢不可破。
一年间,他舅舅连升三级,举朝罕见,虞衡无可奈何的摊手,他想推进也没用啊,任务正在以清奇的角度转化为其他的力量。
等到了这年年底,虞衡再遇到类似事件,就有点举棋不定了。
他对自己对事件的掌控能力毫无信心。
之前纯粹是上帝视角在小心翼翼的耍心机,兵行险着。
尤其是这事涉及到他十三叔。
他十三叔的任务进度值从出了养蜂夹道就一直很低迷。再加上他十三叔出了名的死的早,这让虞衡焦虑加倍。
人的压力一旦过了头,就必须要有突破口,但虞衡没有什么别的途径,他心里的事对谁都不能开口。
于是在他不经意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第n天,刚经历完家中巨变,好不容易从泥沼中缓过来的黛玉主动关心的问起他:“你在烦恼些什么?或许我们能给你想想主意。”
虞衡纠结着开口了:“就比如吧,一件事情,必然会发生,但我又不想他发生,我只怕我做的事,反倒颠倒了它的因果,于是我成日里在那想,想的心烦……”
他说的模糊不清,黛玉却也没追问,只道:“方先生前儿刚讲了‘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自然是先去解决问题了再说,有新的问题,自有新的解法。”
兆惠也凑过来:“林姐姐说的对,这句我懂了,比先生讲的还明白。阿哥你怕什么?我平时做了错事我都不怕,我只要在我阿玛生气前,把我的臀部翘起来让他打,我额娘就会拦住,嘿嘿,我就不用挨打了!”
虞衡:……
虞衡:!!!
虞衡:“你是说,你是说你先认错认打?”
兆惠得意洋洋:“是啊,十次九次都能逃脱,那一次不能逃脱的,八成是我把天捅破了……嘿嘿。”
虞衡:十三叔,我们好像有救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迟了
第57章 57 弘皙月夜叹霜冷,虞衡猴山作笑谈
时间向前推, 在十三阿哥贸然去乾清宫检举废太子后,康熙帝愤怒难忍,当场斥责了胤礽,并将他打入了宗人府。
同一时间, 在上书房参加完考核的弘皙, 被大阿哥家的弘昱拦住,得意洋洋的告知:“哎呀, 我好像刚刚听说二叔又要去宗人府了呢, 皇爷爷现在又有了最喜欢孙子, 我看你很快就不用在上书房忙活了。”
十几岁的小男孩哪里懂什么遮掩, 脸上尽是讥笑, 只觉得畅快不已, 他从记事起, 最讨厌的人就是弘皙。
不止是因为皇爷爷最喜欢他,而是几乎所有人都在跟他说:你不如弘皙, 你这辈子都不能越过弘皙了。
纵然太子二叔都废过两回了,弘皙受到的影响也不大, 但这次不一样,弘昱亲耳听到他爹得意洋洋的和人在书房密谋说:“这次一箭双雕, 一定让老二交代在那儿!”
弘昱本来也不确定的。
前阵子他躲在他爹胤褆书房的柜子里午睡,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听到说话声他揉着眼睛想推开柜门出去,被这句话一惊,瞌睡当场就醒了一半。
他虽然年岁不大, 但久在宫闱中,阿玛胤褆平日里谈起这些也都没避着他,所以他一直跟他阿玛一条心, 信念坚定的相信自己。
正如胤褆觉得自己是老大,是康熙帝长子,只要扫除了胤礽这个障碍,那么未来皇位就是他的。
作为他儿子的弘昱也隐隐期盼着自己顺理成章做未来的太子的消息。
都知道大阿哥喜欢红木,他书房中一应家具都是红木制的。书房中更是有一面高大的黄花梨博古架,底部是整片木制成的柜,上面是雕花缕刻的木架,一入书房便能瞧见。
大阿哥胤褆平时不爱读书,因此上面摆了一堆画风不同的东西,玉石字画俱有,上面一排摆列的也还整齐,那是府中女使摆好的。
中间一层就没那么幸运了,什么都堆做一团,有的是胤褆自己随手乱放的,也有的是弘昱从府里别处拿来的。
下面的柜子原来藏着些茶叶和瓷器,但因为弘昱和几个兄弟从小就爱到这屋里躲猫猫,打碎了不知道多少个,大阿哥才终于长记性了,叫下人把下面柜子中的瓷器全挪走了。
挪走之后,里面只剩下些茶叶了,平时弘昱嗅着这种茶香,很容易入睡。
但那天他生等着书房中的人都走了,才从里面爬出来。
他恨不得立马到弘皙面前炫耀,又唯恐自己理解错了,好在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在弘昱的理解里,只要二叔没了,弘皙就是落毛的凤凰,那是鸡都不如了!
何况自从福惠来了上书房,皇爷爷对他的偏宠是他们有目共睹的,弘皙本人更是比谁都知道自己在皇爷爷心里的地位落了何止千仗。
弘皙抿紧嘴,他忍了又忍,终于在听到随侍的汇报后,抬手抽了弘昱一个大嘴巴子。
弘昱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弘皙,这么多年来,弘皙只要皱眉望向他,他就会会恐惧示弱,长此以往,他们彼此比别人更明白各自的底线。
弘皙打完人,还一脸受辱的走了。
弘昱挨完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嘴角却不由的弯出笑意,这把在边上吃瓜但完全没吃明白的弘晟看得眼都直了。
弘皙立刻就去往乾清宫,他想再为他阿玛争取一下,没有哪一次让他意识到像这次那么严重。
可惜乾清宫早乱成了一团,弘皙不肯走,看着宫人们跑上跑下,后来御医还来了,他的随侍来劝他:“阿哥,先回去吧,是福惠阿哥病了,说是病得很严重,刚刚皇上已经下旨叫雍亲王入宫了,看样子……”
对方没下去,只是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弘皙失落的回了阿哥所。
这两年,他阿玛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去宗人府住的时间比他的毓庆宫还多。
每回他茫然无措的时候,都只能找四叔和十三叔,他们是阿玛的左膀右臂。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四叔和十三叔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忧愁,都觉得小孩子不懂得这些,可弘皙明白。
他们毓庆宫的一切荣宠皆系于皇爷爷一身,可他从小就被教育的雅正,端方,他从记事起就像一个大人,印象里小时候皇爷爷也抱过他,但他又记不清了,总觉得这是看到皇爷爷抱着福惠时,他产生的幻觉。
从他记事起,把他抱起来最多次的人是十三叔,他也最喜欢十三叔。
可是十三叔,为什么要背刺阿玛呢?他不是阿玛的左膀右臂吗?他不是阿玛的弟弟吗?
没人回答弘皙,只有那晚阿哥所的月亮,清冷冷的,却陪了他一夜。
再后来废太子被幽禁宗人府的消息传开了,连同废太子所犯之事,对朝廷重臣下毒威胁,骇人听闻已极。
弘皙再去到上书房,连林家女的眼神都不敢对视,皇爷爷没提叫他去宗人府的事,下面也没人提,他像是侥幸逃脱的稚鼠,瑟缩着等着头顶上不知何日落下的棍棒。
再然后,弘皙就得到了一个天塌了一般的消息。
他阿玛在宗人府被关疯了。
其实弘皙早就隐隐约约的觉察到阿玛可能会出事,但是一切还是来得太快了,慌乱中他最先想到的是四叔,四叔这人虽然严厉,外人都说他铁面无情,但他只有四叔了。
十三叔不一定还肯帮他。
是一定不肯的吧。
弘皙夜不能寐,他从前觉得皇爷爷无所不能,若非他授意,谁敢这样对他阿玛呢?若四叔也不肯帮忙呢?他能去求八叔吗?
八叔这人也极和善的,只是阿玛从前严令他不准与八叔过从亲密。
现在阿玛都这样了,也许八叔那么好的人,真的还愿意帮他一把。
弘皙最终给四叔和八叔都传了信。
弘皙没想到,八叔当夜就给他回了信,说会尽快想办法,让他安心等待。
那天夜里,他又对着阿哥所窗外的月亮默默流泪,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他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只觉得未来好像又有了光。
——
四阿哥胤禛得了信,反复看,想坐视不理,又于心不忍。
从前经历了那么多次,以他对二哥胤礽的了解,他虽脾气急躁,抗压能力却还是很强的。
大家虽贵为皇子,却各有压力,胤禛不安的时候就去上香祈福,若不是康熙帝出手,他还真的打算把后院辟出一块地,多建造些寺庙,这样每天去上早朝之前,先挨个给各位神仙们燃香供花……
就……很解压啊。
八阿哥则是出了名的爱算命,有名气的要算,没名气的也要算,主打一个遇事不决,先问玄学,被康熙帝打击过后,他收敛了一点,但他府里门人中还就有不少正是卦师。
所以这天得了信的俩人,分别一个进了佛堂,一个找了卦师。
虞衡正是在这个档口,卡到了系统的bug。
他薅羊毛薅的系统出了一些防御机制,但一点也不妨碍虞衡继续总结推理,比如每次事发前,波动起伏的数值一定代表着有事要发生。
虞衡不动声色的去找康熙帝“请假”,他不想做的那么明显,加上他早做了他爷爷的错题集,只要在他爷爷的雷区蹦迪,他就很可能直接被送回雍亲王府一阵子。
可惜,他几次病危改变了康熙帝心中的机制,哪怕他在御书房无故闹了康熙帝大半个时辰,康熙帝也没生气。
不仅停了笔,不批折子了,还把他抱到腿上坐着哄,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虞衡摇头,康熙帝依然好脾气满满的,吩咐梁九功去小厨房做点虞衡平时爱吃的糕饼点心来。
虞衡:对不起爷爷,我以为你是个喜怒无常的老登,你突然这么好脾气,很干扰我的计划。
最后康熙帝陪了他一个多小时,把虞衡给耗的没脾气了。
“哎。”小人叹气。
康熙帝故意问:“怎么着?这个点还想叫朕帮你把你的小伴学叫进宫陪你玩不成?”
虞衡咬牙,姜还是老的辣。
他对上康熙帝老谋深算的眼睛:“爷爷,我想我额娘了。”
孩子想娘,合理正常!
康熙帝笑了:“那朕叫你额娘来宫里陪你一晚?”
虞衡没招了,点点头,然后挣脱开他爷爷的手臂,因为不服气,他把手伸进他爷爷的砚台里,沾了一手浓墨,想摸一下他爷爷的龙袍来着,忽然想起来这袍子制起来繁琐,洗起来麻烦,他这一爪子下去,浣衣局只怕天要塌两天。
心一软,他就错失了良机,最后举着小黑爪跑到他爷爷挂在身后的那张字画边上,他对着画比划了一下……
梁九功先瞧到,当即失声叫道:“哎呦喂!阿哥手下留情!”
康熙帝也望过去,虞衡已经看清了那幅画——国宝……算了,下不去手!
康熙帝瞧他举着手跃跃欲试,最后纠结一番又放下,他神色一动,几步走过去,把虞衡抱起来,指着那幅画空白的地方:“按在这儿吧。”
虞衡:……
虞衡握紧小手,已经半干的墨顺着他的指缝挤到了手背上,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就不想耍小聪明了,老老实实说:“皇爷爷,我想回府去一趟。”
康熙帝重新笑起来:“好啊。”
虞衡后来看福福和林林吵架拌嘴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他爷爷的恶趣味。
就是那种看小东西在眼前刷小聪明的模样,挺下饭的,但是他要不是那个被当猴子瞧的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爆哭]啊,我脸朝下滑跪来得急吗?日六的嘴在前头飞,脸疼的喵在后面追
第58章 58 宗人府胤礽正遇险
虞衡如愿回了一趟家。
到家后先去他爹的如意斋去找人, 书房中几人正在议事,书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众人齐齐望过去,没人。
结果下一刻,门又“嘎吱”一声合上了。
青天白日里, 众人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
结果就听到几声脚步声,虽然轻的猫儿似得, 接着一张可爱的圆脸从被遮挡了门口低处的盲区里露了出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十三阿哥就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 随即对他伸手:“福惠来啦!来十三叔这儿!”
刚巧这日的议事也接近尾声了, 几人很快告了退, 如意斋里一时间便只剩下胤禛胤祥与虞衡三人。
如非必要, 虞衡并不爱被人抱来抱去的, 尤其是他十三叔,他虽身手不凡, 提起虞衡跟拎一只橘猫似得那么轻松,但谁乐意自己像一条猫似得给人拎着玩杂耍?
也许真正的小孩就喜欢, 虞衡记得五哥弘昼就喜欢玩这个,兆惠貌似也喜欢的不行。
虞衡本还担心碰不上他十三叔, 岂料一回府就瞧见他十三叔的马,虞衡暗道:天助我也!
但他坐下来就发现,书房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十三叔大大咧咧的同他玩,但嘴角微垂,瞧着不太开心。
此时距离他阿玛收到胤礽家弘皙的信, 刚过去半天。
废太子在宗人府疯了的消息还没流传开来。
虞衡来之前,众人正在商议对策。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人是胤祥告发的,也是他主张要救的。
胤禛想的更远, 二哥能两废两立,未尝不能有第三次。可就算人是他们救出来的,二哥也未必会领他们的情,倘若将来胤礽再起复,他们俩,尤其是十三弟,迎接他的必然是报复。
二哥从前就是顺毛驴,一言不合就要暴怒,毕竟他生来就是太子,普天之下,也只有父皇能叫他略低一低头。
可能碍于虞衡在,两个人都表情有些不自然,虽不再争执,却各自都不太开心。
胤禛也难得没抱孩子,只微微板着脸等着他十三弟,只等他再抱一会儿就叫人把虞衡带出去。
胤祥知道怀中的小娃早慧,但在他眼里,这是大人们的偏爱,尤其是父皇,父皇这个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其实在胤祥看来,四哥这方面和父皇实在是太像了。
所以他一手漫不经心的盘弄着虞衡的肉脸,极其解压的捏了又捏,受到抗议也只觉得小人儿可爱Q弹的很。
“四哥,你是不是怕二哥出来后又复立?倘若是这样,父皇不会如此不给二哥面子的,宗人府那种地方……弟弟可是去那里待过的,还是说,四哥你怕被牵连?”胤祥说罢,就见胤禛的脸猛地一沉,随即露出了难过的神色。
胤祥低头,避开与胤禛眼神对视,目光恰好落在被他捏的像金鱼嘴似得虞衡脸上。
胤禛显然是被这句话气到了,也不顾虞衡还在场:“十三弟,你怎么会这样看待我?”
胤祥的手被虞衡两只手抱住,使出吃奶的劲,也只在他十三叔的小臂上留下一排月牙似得指甲痕。
虞衡手脚并用,剧烈挣扎起来,胤祥把他抱起来,颠了颠,颠得虞衡七荤八素,重新换了一条腿放他。
两人打小就基本没脸红过,自小胤祥就爱跟着他四哥后面跑,不管别人怎么说胤禛的不是,胤祥心目中的四哥都是千般好。
他从小就听哥哥们说抱负,别人都是空谈,只有四哥,他是真的哀民生之多艰。
人人都说八哥是八贤王,这位贤王贤在何处呢?贤在对宗室宽容大度,对下臣礼貌谦和,对弟弟们看着也是多多包容的。
他们生在皇家,享万民供养,锦衣荣华享不尽,何曾管过百姓死活?
历来先生们授课,除了经济学问,便是民生国事,大家都是学一学理论,再抛诸脑后,唯有四哥,是真的肯泥里水里去民间瞧瞧。
这一点,众兄弟里,没人比得过四哥!
但胤祥心里也有一些怨气:“四哥,咱们兄弟之间,何须那些弯弯绕绕?”
这话说出口,后面许多胤祥忍了许久的话便如打破了匣子一般涌了出来:“二哥做的不对,我也生气,但你想让他永远起复不了,好,弟弟替你去做!毕竟他确实做了这许多荒唐事,但事后我想了又想,二哥再傻,也不至于连林大人都敢下手啊!父皇对林御史的宠信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他就算丧心病狂了,也不该做出这等事来……”
胤禛神色不自然起来,眼神开始躲躲闪闪。
胤祥见了,连忙软下语气:“四哥,我不是怪你,二哥做的事我早就看不过眼了,可你叫我做,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胤禛神色怪异起来:“等等,什么叫我叫你做?我什么时候叫你做了?”
胤祥手顿住,虞衡趁机终于“推翻”了他十三叔的“臂笼”,迅速翻身下腿,几步蹿到他爹边上,撅着能挂油壶的嘴,用力拿鼻子喷气,表达不满。
胤祥神色凝重了几分,试探着回忆起来:“就是之前,你不是派了府上的人去给我送了二哥门人投毒林御史的证据吗?还有信,叫我阅后即焚……”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正凝滞中,虞衡垫脚伸手去捞茶壶,扒拉的紫砂壶往桌子中间更进一步。
胤禛抬手给他倒了一小杯温水:“喝了水阿玛叫高富送你回西配殿,晚点阿玛再去看你,好不好?”
“不好。”虞衡咕噜咕噜喝完,又伸杯子示意他再满上,一连喝了三口,他才叉着腰瞪向他们:“你们继续说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两人不约而同的齐齐问道。
虞衡不卖关子:“十三叔估计很快就要回养蜂夹道,或者宗人府。”
胤祥没质疑虞衡,而是骤然放松了身体,向后一仰倚在了靠背上。
胤禛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是皇阿玛那边已经知道了?”
胤祥轻嗤一笑:“四哥,从小王师傅就说我敏学急躁,其实说我聪明是客气话,急躁才是真的。那天收到信我其实想来问问你,但见是你的字迹,丝毫没起疑,再说了,我做了这事,这份恩情,林如海往后跑不掉了要站咱们这边。”
“就算那天没有你的信,我见到那证据也不会坐视不理的。”胤祥轻笑:“我不后悔做这事,二哥这人糊涂又意气用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将来天下要是给他管,我们大清才是真的要完了。”
胤禛又坐下,握紧右手:“你说的那证据,我也收到了,我,我叫人去查证了。”
胤祥坐直了身体:“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还能冤枉了二哥不成?”
胤禛沉重的点了点头:“二哥在扬州的那些门人……”
胤禛长叹一口气:“如今全死了。”
胤祥呆坐许久:“怎么死了?”
胤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重复道:“全死了。”
“我派去人一查过去,就全死了,如今二哥幽禁宗人府,自然不可能是他下的手,当初是你告发的,如今这些人又全没了,只怕这局早就设好了,擎等着我们钻。”
虞衡看着这两兄弟已经准备抱头痛哭了,立马踮起脚推了他阿玛的那把心爱的紫砂方壶,动静一出来,两个人才如梦初醒,尤其是胤禛,一把将虞衡捞住:“福惠,好宝儿,给阿玛出出主意……”
胤祥反而笑了,只当他四哥已经开始发神经了,还安慰他,只是声音嘶哑:“没事,大不了把爷赔进宗人府去,不就是养蜂夹道吗?爷不怕!”
虞衡从他阿玛的臂膀里挤出一个脑袋:“不行,十三叔,你得怕,你得恐惧,你去了宗人府一定要闹大,你还要……”
小人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
胤禛拍手:“这个我来准备!”
胤祥还愣着,有些茫然,虞衡主动凑过去:“到时候皇爷爷会把你关起来,但是不是真的关起来,他是为了保护你。”
这都是虞衡后世看到的猜想,不管了,先拿来用用。
以他的经验,只要十三叔保持孺慕之心,他爷爷就会留三分余地,老爷子就吃这套……
反正已经一身骚气洗不净了,就先把水搅浑。
他们洗的越干净,越想坐壁上观,就越要把他们拉下来。
虞衡说完自己最近苦思冥想才想出来的法子,又悄悄查看了他十三叔的进度值,哎!升了!看来是有用的!
虞衡顺手一翻,落在了他二叔的任务栏上,熟悉的红色警告,像一道迅疾的闪电迎头劈下来——
不好,此事有变!
这跟他爷爷当初突发疾病,险些起宫变那次一样。
还跟林御史上回一致。
他顾不得铺垫:“二叔恐怕要出事了!”
这回十三阿哥没再质疑,他一下子站起来:“我立刻就去一趟宗人府!”
他和胤禛双双对视,一瞬间二人都明白了其中的机锋。
现在废太子胤礽要是死在了宗人府,他胤祥恐怕永远都无法脱身了!
第59章 59 风雪停胤禟见风雪,手足亲九龙弑……
雪已经停了, 太阳白惨惨的挂在天上,总归不像之前那般彻骨的寒了。九阿哥胤禟抱着大氅一路踩着雪穿过了廉亲王府的庭院,又上了轿子,这才打开了包裹在鸟笼外的大氅。
笼子又空了。
胤禟扶额, 又无可奈何的拎着鸟笼原路返回。
自从养了这鸟, 胤禟才明白了何为为人父母。他的福晋董鄂氏身体不好,不能生育, 看过不知道多少郎中也没治好, 故而几个到了年龄的兄弟里, 唯有他还没有孩子。
他和福晋感情好, 没有孩子也没什么所谓。胤禟想, 像皇阿玛那般, 孩子多得见不过来, 又有何趣?
若不是他额娘操心他子嗣的事,非要他选几个能生育的进后院, 他才懒得管这些。
他只独独对赚钱感兴趣。
养了小凤凰以后,胤禟琢磨着, 要不爷也生个孩子来玩?他负责玩,大一点了叫福晋好好管教, 怎么着也差不多哪里去……
这鸟也是机灵的,偏偏小小的一只,气性还大,他生怕哪句话说重了,这个坏家伙就又要“弃养”他。
原本福晋是不乐意的, 但他捧着小凤凰过去,叫它喊额娘,小凤凰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 飞到福晋肩膀上,谄媚的喊:“漂亮姐姐!”
董鄂氏本来冷着脸的,闻言“噗嗤”一笑破了功,从此就也沦陷了。
但这样辈分就乱了!他自称是小凤凰他爹,小凤凰管他家福晋喊姐姐……
当然,也影响不到哪里去。他堂堂九爷,胸怀宽广,自然容得下这么小一只鸟儿。
这鸟一身的反骨,还酷爱学舌,讨好起人来格外的花样百出,气起人来也是叫他咬碎后槽牙。
董鄂氏喜欢捯饬指甲,有一天胤禟回家,看到福晋在给小鸟画指甲……
董鄂氏还爱听曲儿,带它去听了一回,回来就一直唱,他们俩好像天下第一好似得。
胤禟又酸,又不好意思表现,于是只能说它太吵了,当晚小凤凰就溜出家去。
董鄂氏比他还急,差点叫下人把家里的荷花塘都抽干了找它。
胤禟让下人把府里找遍了,又高喊了数十声,最后灰溜溜的去四哥府上碰运气,果然就在那儿找着它了。
哎,像极了去接闹脾气的媳妇儿。胤禟跟董鄂氏这么一吐槽,挨了福晋的温柔绵绵指甲挠。
九阿哥的额娘宜妃娘娘不喜欢董鄂氏这个媳妇,加上她又不能生育,胤禟夹在其中,左耳进右耳出,但耐不住宜妃娘娘得宠,心里一旦不痛快就把儿媳叫去宫里听训。
董鄂氏也体谅胤禟难做,一般也都乖巧受着,所以他还敢提什么闹脾气的媳妇儿?媳妇儿没得赏你个大耳瓜子!
九阿哥常叹气:“哎,生活要是像赚银子一样简单就好了。”
常年月光的十阿哥听不得这话,别的几位阿哥也都听不得,纷纷“唾弃”他。
养了鸟以后胤禟见人就想炫耀,可惜小凤凰非常有个性,想说话的时候不要钱似的输出个不停,不想说话的时候它不仅装聋还装睡。
这次他刚把鸟接回来,都没来得急得罪这祖宗呢,八成是刚刚他们在八哥的客厅里聊天的时候它贪玩溜出来了。
胤禟快步往回走,大氅在风里飘飞如一只大鸟,随着胤禟的疾步,划过庭院道旁栽种的一株老梅树,细雪簌簌落了一片,无人在意。
胤禟走的急,廉亲王府的管事还殷勤跑来问:“九爷怎么又回来了?”
胤禟蹙眉回道:“正好,不用你带路,你们帮爷找找,爷的鸟儿又飞了,瞧见了不要伤害它,喊我去接它就是了。”
那管事的应了声好,立刻很上心的吩咐下去了。
廉亲王府胤禟来了不知道多少次,早熟门熟路了,他直奔府中的东暖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一抬手,摸到了沾湿的大氅,于是脱下身上的狐皮大氅一通抖。
耳边传来极其清晰的对话,只是说话的内容让胤禟愣了又愣,甚至反手掐了自己一把,这才敲了敲门,不待里面人回应,他就推开了门。
他走后不久老十和老十四也就走了,东暖阁便只剩下大阿哥和八阿哥了。
胤禟推开了门,却不急着进去,他的声音仿佛也被门外的风雪染上了寒意:“大哥,八哥,可看见我的鸟儿?”
八阿哥猛的起身,又慢慢笑道:“九弟,屋外风雪彻骨,还是进来说吧。”
九阿哥进了屋,把鸟笼和大氅往椅子上一搁:“小凤凰!出来了……”
胤褆喝了一口茶,转着眼珠子:“老九,你刚刚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大哥,有什么是九弟不该听的,这么说多伤九弟的心,咱们兄弟自始至终都是一处的。”八阿哥重新烫了茶盏:“九弟,外面天寒,你先坐下喝一杯暖暖身子。”
九阿哥面色稍霁,走过去,没坐下,却把那盏茶吃了:“我都说了,我来找我的鸟,一会就走。”
胤褆不满的拨动了一下茶盏:“老九,你八哥不好意思说你,我做大哥的可不忍你,你这是玩物丧志,咱们爱新觉罗家不养废柴……”
“呵……”胤禟一听他这个开头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都说人会下意识模仿自己最羡慕向往的人,也都说人类最终逃不开基因的力量,无论对父母辈如何抗拒,终有一日,你会发现你曾经最难以接受的点不仅你自己身上也有,还有可能已经如细胞扩散了,像设备升级了。
胤褆对康熙帝最大的模仿和继承是生育观念。
如果可以,胤褆也想学他阿玛,生出一支军队来。
而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好像是两个极端,有像胤褆这样的繁殖癌晚期,也有像胤禟这样恨不得给自己绝育的。
本来这也没什么,胤禟从来没对兄弟们的家庭繁殖计划有什么意见,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大家劝他生孩子,其中高举“爱新觉罗必须繁殖下去”大旗的胤褆可谓是催生中的战斗机。
平日里胤禟还嬉皮笑脸的几句话将话题撇过去,今天他不想忍了:“不生,爷想不生就不生,怎么着?”
胤褆没提防:“哎?”
胤禩见了连忙调和:“好了好了,大哥只是关心你,你怎么净说这些孩子话,下次叫宜妃娘娘听到了多伤心啊,九弟你想养鸟就养,回头八哥去给你找只听话温顺的……”
“呸!”
三人一顿,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冷不丁的吓得人心里一震。
“呸呸呸!”
胤褆和胤禩面色大变,胤禟却松了一口气,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只见一团绿毛从墙上的一幅画后面飞出来,掸了掸羽毛,又一蹦一跳的在博古架上跺了跺脚,这才展翅一飞,忽略了胤禟殷勤伸出来的手,落到了九爷的脑门上,威风凛凛的。
胤褆翻了个白眼:“这畜生好像有点意思……”
胤禩连忙给他使眼色:“大哥就是爱说笑话,你这小鸟确实养的好!很聪明!它都会些什么?”
小鹦鹉滴溜溜转着眼珠子:“这畜生好像有点意思……”
胤禟本来有些得意的,却见胤禩眸色一沉:“九弟,这鸟妖异,又听了我们说话,不能留了!”
胤褆也反应过来:“对,不能留了这祸害!”
胤褆越想越怕:“这鸟还是老四府上养过的?老四这个人也太阴了吧!”
胤禟气炸了,伸手把鸟拢进手心,又起身就去拎笼子,大氅都不拿了就往外走:“你们有病就去瞧太医,有我在,谁也别想动我的鸟!”
八阿哥追到厅门口:“九弟!九弟你不要意气用事啊!”
胤褆坐不住了:“咱们以后防着点老九,哎呀我早就跟你说了,要防着他,从他老去老四那儿,我就觉出不对劲了!”
胤禩摇头:“不会的,大哥,我相信九弟,咱们自小的情分,他是一时的想不开,咱们别叫上他就是了,朝廷里的事情连父皇都从不指望他,只要九弟一直支持咱们银子办事就成。”
“事不宜迟,大哥,只能拜托你了!”胤禩说完,眼巴巴的望向胤褆,胤褆一拍桌子:“放心,此事包我身上了!”
“八弟啊,往后你登了大宝,可不要忘了大哥对你的付出啊!”胤褆双眼冒光,显然已进入畅想环节了。
胤禩连忙一通剖心表白,胤褆听满意了,这才起身告辞,走时一再叮嘱,要解决了那只学舌鸟。
九阿哥这边到很晚才回了家,董鄂氏正闲着看话本子,瞧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戏谑道:“怎么着?小凤凰不肯跟你回来?”
胤禟面色沉重,捏了捏眉心,撑起一个干笑:“怎么会?我去了四哥府上还没见着它呢,它就先瞧见我了,还送了我一根它掉的毛,爷给拿手帕包着了,呶,好看吧?”
董鄂氏点了点头,也跟着不安起来:“那你……这是八哥那边又要了一大笔银子,你抽不出来?”
胤禟摇头,叹气道:“钱的事都是小事。”
董鄂氏心里“咯噔”一下:“是额娘她老人家身体不适吗?那我又要进宫侍疾了……”
胤禟见她小脸都垮了,才连忙说:“没有的事,她刚把我喊过去骂了半个时辰不用缓口气的。”
董鄂氏先松了口气,又提起心来:“那……这是又催咱们要孩子了?”
胤禟本不想说,却架不住福晋眼巴巴的紧张他的模样,只得将今日所见一一道出,末了,他咬牙道:“我的话他们是一点都不肯听,现在居然还想动我们的鸟!”
董鄂氏也有些灰心:“怪不得八嫂前儿还点我,我没听明白,原来是觉得咱们‘投敌’了,你说你这么尽心尽力的给八哥他们办事,他们怎么连咱们养一只小鸟都容不下?”
胤禟长叹一声:“别说一只小鸟了,亲兄弟不也容不下吗?你知道二哥怎么好好的在宗人府就疯了吗?就是大哥的手笔!”——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爆哭]老实日三,争取日六,不立flag,脸疼ing
第60章 60 喜生辰王府相见欢,顽黛玉礼赠天……
初雪过后的半个月里, 朝中陆续有言官谏言,立劝再立新太子,以定国本。
康熙帝没有回应,态度微妙, 既没有出言一口回绝, 也没有积极应对此事。
有一种犹豫不定的信号在散发。
大阿哥胤褆有些按捺不住了,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父皇既没有出言斥责, 定是也在考虑此事, 我看他如今不过是犹豫人选, 既如此, 咱们做儿子的理应为父分忧。”
本来他们还担心老九出去乱说, 不过看四阿哥府里如今都没动静, 以己推人, 若此时他们拿到其他兄弟的把柄,只恨不得踩着风火轮去乾清宫告密。
何况此事还牵涉到老十三, 这家伙现如今正凄风苦雨的在养蜂夹道幽禁呢。胤禛要是拿到了能让老十三出去的证据,他们完全不信他能撑得住不去。
别的不好说, 此事便是连胤褆也能满口打包票的。
因此八阿哥建议再等一等。
等一等,就到了这年的十二月底, 等到了虞衡的生辰。
雍亲王府办孩子生辰宴素来是简朴低调行事,也怕办的大了,孩子压不住。何况虞衡的生辰跟正旦日就差几日,是以连着几年都办的很平常。
往年都是如此,但今年四阿哥胤禛的心态变了。
从前他家小六那是病的痴痴傻傻的, 对外界全无反应,如今大不同了。
不仅因为孩子大了,其实还有胤禛的几分私心在。
从前他满心想着要阖家平和, 力求平衡,对待东西两殿并后院的一应平等。他在这里吃过大亏,明明都是父皇的儿子,偏他从小就不受重视,大阿哥是长子,二阿哥是太子,三阿哥是才子,到了他就是平平无奇第四子。
但如今他明白了,人有心,则必有不平。
掌心掌背都是肉,哪里挨打了都疼,但是掌背就是耐打,挨打多。
何况虞衡如今住在紫禁城的阿哥所里,好不容易有个借口能接回来。
如此,到了生辰这日,虞衡于睡梦中被他阿玛从阿哥所,小铺盖一卷就抱了回去。
虞衡迷迷糊糊里还醒了一回,心想这梦境还能听到他阿玛说话声?他叽里咕噜的回了两句,连自己都听不出来在说什么,冬天雪后正是好眠的时候,他翻了个身便又睡了。
等回了府,人都到西配殿了,他才醒。
忍冬给他换衣裳,滚了兔毛领子的袍子穿起来又暖又舒服,还可爱,像一只移动红色吉祥物。
虞衡照了照镜子,臭美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怎么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忍冬忍笑:“阿哥是被王爷抱回来的,今儿府里要给你过生辰!”
虞衡摸了摸毛领子,这才想起来最近兆惠老瞧着他傻笑,一脸的欲言又止,这家伙藏不住话,难为他每次抓耳挠腮的想借口,还蹩脚的离谱。
每回词穷了都挤眉弄眼的求助林妹妹把话题岔开,虞衡心想既然林妹妹都帮着瞒着,至少说明兆惠没干坏事,说不定还是什么惊喜。
于是只得装作没察觉。
虞衡最多想到了新年礼,但年还远着呢……而且没必要单单为他准备吧?
原来是他的生日,这就说通了。
虞衡没想到他的生日和自己从前的就差三天。本来虞衡还打算到了他从前生日那天,请几个小伙伴小小庆祝一下呢。
虞衡挠了挠脸,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轻笑,这才回过神,原来他站在镜子前发了半天的呆了,忍冬以为他是看自己看呆了:“阿哥这身衣裳是咱们主子亲手做的,阿哥喜欢,主子一定开心!”
虞衡听了心里暖暖的,当即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照了个前前后后:“走吧,去给我额娘瞧瞧去。”
门一推开,外面正是个大晴天,雪也半化冻状态,地上被铲出一条小道,虞衡走两步,忍不住去踩边上的雪,嘎吱嘎吱作响。
忍冬和嬷嬷也都不拦着,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后,嬷嬷还说:“侧福晋前阵子就叫咱们别铲了这雪,还说要留住不动,等阿哥放假了回来玩,可惜雪都化了,阿哥还在宫里读书,幸好前儿又下了一场,虽然不大,也够了……”
嬷嬷虽絮絮叨叨的,虞衡一时还有点怀念,他去了宫里就没这么敢在他耳边呱唧呱唧的人了。
哎……
其实也就怀念了那么一会儿。
因为马上虞衡就觉得吵了。
先是福福飞过来,送了他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一枚铜钱,他收到了,惊喜万分的夸了它两句,这家伙就把自己如何偷东西的作案现场给他描述了一遍,然后喜滋滋道:“阿哥,我是不是很聪明?比林林还聪明?是府里最聪明的?”
虞衡此时还算接受良好,然后小福福就站到他肩膀上不下来了,就在耳边,像个电池强劲的八音盒……
虞衡心里暗叹:幸好林林那家伙不在!
接着乌雅府的轿子就率先来了,兆惠下来了,乌雅大人去找他阿玛了,兆惠跑来找他。
兆惠很兴奋,他就像吃了兴奋剂的加强版福福,手舞足蹈的给虞衡感叹自己这些天为了给他制造惊喜而忍的多么辛苦!
然后他就掏出了一块白玉。
嗯,造型看起来像……像……像一块石头,带一点尖嘴的石头。
兆惠举起来,比划着他肩膀上的福福:“像不像福福?”
虞衡:……
福福:“我看看,我看看!”
虞衡勉强一笑:“这是你从哪里……”
捡来的?
兆惠得意道:“我拿我的压岁钱,又把我最喜欢一把刀卖了,才买下这块石头,亲手给你挖的!”
虞衡:好感动……拿远点……
兆惠看他的表情:“怎么了?感动坏了吧?林姐姐都叫我不要这么做,说你会感动坏的,我跟她说虽然我卖了我最喜欢的一把刀,但是我最喜欢的刀有三十多把,为了阿哥卖一把,我还是能接受的!”
虞衡笑道:“哇……好感动,太感动了……”
他远远瞧见一抹红影,立刻来了精神,伸手把一直在耳边跟兆惠二重奏的福福拿下来,递到兆惠面前:“爷今儿太感动了,福福借你玩一下,你这个石头,啊不,这个福福,我就收下了!”
兆惠两眼放光:“哎!哎!”
虞衡拿着掌心那么大一块石头往空中一扔,再接住,反复练习了几次,人就走到了黛玉面前。
虞衡站定,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脸上压不住的笑意,伸出另一只手举到林妹妹面前:“我的生日礼物呢?”
领着黛玉进来的丫鬟还好,见怪不怪的忍着笑,黛玉今日身后跟着的是年龄小一点的雪雁和露白,皆是噗嗤笑出了声。
黛玉左右看了看,这才若无其事道:“本来是有的,但路上叫一阵风给吹走了。”
虞衡不敢相信,举着左手的白玉给她看,干巴巴道:“这是兆惠送给我的,不送也行。你做了风筝吗?怎么会叫风吹走?”
雪雁憋不住话,指着天上喊道:“小姐!那朵云又聚在一起了!”
虞衡不明所以的抬头去看,只见雪后的晴空里很突兀的有一片云飘在天上,形状瞧着像一只……猴子?
黛玉也瞧出来了,露白嘴快道:“怎么现在像一只猴!”
虞衡心情有点复杂:“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一朵像猴的云?”
雪雁连忙给自家小姐找补:“不是的,我们来的路上它还像一只狼,威风凛凛的,阿哥你不是曾自称是一只狼吗?”
虞衡:……我还有这么二逼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口嗨了……
好像是上回逗林妹妹玩的时候……
兆惠说自己要是做动物,就做一只福福,受宠,可爱,又会说话!
虞衡随口说那他做一只狼吧,在草原上自由驰骋,又酷又霸气!
两人问林妹妹,黛玉想了许久:“做一棵植物也挺好的,沐浴阳光雨露,吸取天地精华,不理俗世凡尘。”
兆惠说自己喜欢牡丹花,求林姐姐做牡丹花,虞衡推开他的脑袋说:“你喜欢你去做牡丹花好了!林妹妹爱做啥花就做啥花!”
哎……
虞衡抬头又瞧了一眼,天上风云翻涌,肉眼可见的,那朵猴子云散开了,像一只四不像了。
虞衡瞧瞧手里的玉石,又看看天空,无奈的笑道:“那这朵云今天归我了!”
黛玉捏着帕子捂住嘴,笑得眉眼弯弯,头上簪着眼熟的葡萄石和碧玺制成的步摇随之晃了晃,虞衡也跟着笑了:“你开心就好。”
兆惠则站在不远处,不敢走近了炫耀福福。
以他的经验,这鸟有得选了就不会选他!
当然,福福哄了他两句,就急急忙忙的飞走了,落到了黛玉肩头,还好奇的啄了一口她的步摇。
露白掏出了提前备好的瓜子仁,递给黛玉,黛玉倒在掌心,递过去,福福欢天喜地的轻轻啄了啄,迅速吃掉。
虞衡酸溜溜的道:“鸟都有个瓜子,原是我不配,只有朵猴子云……”
他气鼓鼓的,说起话来毫无气势,两只眼珠子忙得四处转着打量她们主仆三人:“真的没有礼物吗?我不信!”
黛玉这才不逗他:“是一套文房四宝。”
并不解释渊源,但想必来历不凡。
虞衡垮下脸:“啊?真的?”
他失望的太明显,雪雁快人快语:“我们小姐原想给阿哥绣个帕子,只不过绣的不好……”
虞衡伸出双手:“我的生日礼物!”
不远处忽的传来一阵大笑声,众人看过去,就见为首的是四阿哥,正在大笑的是三阿哥,九阿哥左手拎着鸟笼,后面一群阿哥挤在一处,显然聊起来什么开心的事。
这场生日宴,是难得一见的喜事,似乎冲淡了近日阿哥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作者有话说:写日常写的不知道天地为何物……她们怎么这么可爱……我压根不适合写权谋,或许我该认清我自己……[狗头][狗头][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