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丘回顺着墙外的排水管爬上顶楼。
他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向池见衍汇报说：“队长，观察过了，顶楼离那堵砖墙很近，楼房和墙中间空间狭窄，也没有丧尸。如果没有阻隔，可以直接跳过去。”
“异能者的情况？”
“就在砖墙另一边，约莫五公里。”
池见衍很快做下决断：他和丘回步行前往那边找异能者，迟椿和医生则留在这里。
医生惊慌道：“要我留在这儿？在这个丧尸扎堆的鬼地方？”
“医生，你应该清楚，”丘回看一眼迟椿，也算给她解释，“探测仪只能检测到大群丧尸，而没法捕捉到零散分布的丧尸。墙那边以山路为主，建筑少，几乎没有躲避点，也没有车辆，只能步行。综合考量下来，你们留在这里更安全。”
池见衍笑笑：“你要想去，也可以，还能顺便帮丘回背点儿子弹。”
“不去！我不去！”医生忙拒绝，“你们得尽快回来，随时保持联系——还有，我让秋副队长帮忙申请了精神力解禁令，解禁5%，再过不久，应该就能生效了，说不定能有用。”
以防精神力失控暴走，守序者都佩戴着中心城下发的精神力限制器，将他们的精神力限制在50%以内。虽然是个束缚，可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丘回一愣：“秋副队长？可他会帮——”
刚说到一半，他就感觉到精神力有所增长。
“好吧，”他拎起枪，“是我对他有偏见。”
池见衍扫一眼迟椿，须臾又收回视线，说：“走吧。”
两人相继跃出窗户，又顺着排水管，摸黑往顶楼爬去。
一时间，昏暗无光的理发店里死寂无声，只剩下迟椿和医生两个人。
医生拎着保温箱，缩在角落里，唯恐哪里蹦出只丧尸来。
迟椿记挂着包里的小怪物，想找个地方打开包看一看，可刚往外走一步，就听见医生开口问：“你去哪儿？”
“出去一下。”
“你的职责是保护好我，万一你走了，来了丧尸怎么办？我可不能死。”
迟椿俯视着他，看向那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孔。
因为反光，那副银丝眼镜模糊了他的眸子，看不清他的眼神如何。
可他面色惨白，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净，仿佛沾了血的唇瓣轻轻颤抖着，显得可怜兮兮。
一个胆小软弱的卑劣货色，不免让人心生耍弄的心思。
她久久望着他，用一种堪称温情的目光。
医生问：“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迟椿说，“只是有些好奇，毕竟很少有人能这样心安理得地无理取闹。”
话落，她看见他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平，显然是生气了。
他不快道：“你只需要保护好我就行了，不然就算你能去往基地，也没什么好下场。”
“丢下你又会怎样呢？”她忽然说。
医生怔住：“你、你说什么？”
迟椿轻声细语：“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不论发生什么，想必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太软弱了，也没有能力对付丧尸，无疑是个累赘。或许你对他们两个人有用处，可以帮忙调配药剂，可对我而言却是个没用的废物——抱歉，这话可能有些直白，但事实的确如此，你不仅需要我的保护，还总是惹人生气。”
医生面色惊恐：“你在说什么啊！”
迟椿从中攫取到一点微妙的趣味，她继续道：“去打开那扇卷闸门怎么样？我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几年我已经习惯躲避丧尸，这对我不算件难事。”
她神情温和，说出的话却让医生面露惊恐：“你威胁我？”
迟椿笑了笑：“只是开个玩笑，看医生你太紧张了而已。我还没被吓傻，清楚越是这种时候，同伴远比私怨重要。”
话落，她转身往外走。
谁知医生误以为她真打算把他丢在这儿，顿时慌了神。
“你不能——”他扶着墙起身，踉跄往前，“你不能把我丢在这儿！”
迟椿感觉到手臂被人拽住，她一顿，转身看他。
入眼就是双泪眼朦胧的眼睛。
像是蒙了层湿漉漉的雾气，眼白被泪水洇红，看起来惊恐万状。
他死死攥着她不肯放开，语无伦次：“不准开门！不能把我丢在这儿，那帮恶心东西会吃了我的，恶心，好恶心！我不能死，不能死！”
听起来是威胁，但更像虚张声势。
尤其是他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轻颤，指腹也攥得发白。
迟椿心头掠过点讶然。
这人简直是……又坏又怂。
她忽然问：“那么，我为什么要考虑你。”
“为什么？这还需要理由？”医生恶狠狠道，“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他神情凶狠，可那双眼睛湿得更厉害，仿佛随时会溢出泪水，瞳孔也在颤，始终没法完全聚焦。
当尾音落下时，他重重吞咽了下，显出无意识的惧意和哀求。
这让迟椿生出一种错觉：似乎现在不论她要求他做出何等过分的事，他都会答应。
她正要开口，余光忽然瞥见门口的背包动了下。
她收敛了那点恶趣味。
“我没有想丢下你，只是要拿东西。”迟椿偏过身，让他看见放在门口的背包，她往外走一步，顺手拿起，从里面掏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他，“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要吃点饼干垫垫吗？现在煮罐头，很容易引来丧尸的注意。”
医生一下松开她，又羞又恼，或是想到自己刚才低声下气的样，恨不得将她嚼个烂碎。
“不用！”他俨然忘记刚才还在求情，不快拂开她的手，“我不用吃东西。”
不用吃东西？
迟椿正奇怪于他的说法，忽注意到另一件事——
他的胳膊上不知道被什么刺出了一个洞，像是针眼，但比那大一点，直径约莫一毫米。
怪的是，这伤口有些深，也不像陈年旧伤，却没出血。
不等她细看，他就已经垂下胳膊，恢复了没精打采的颓丧样，走到另一边了。
她则趁光线暗，迅速打开盒子看了眼里面的畸形种。
那只小怪物瘫在盒子里面，一动不动。
她往它上面丢了块压缩饼干。
下一秒，它就开始蠕动，像是沼泽吞没东西一样，“吞”下了那块压缩饼干。
外面丧尸的嚎叫始终没有停歇过，两人都不敢闭眼，紧锁门窗，等着池见衍和丘回。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俩回来了，身上带伤，脸色都不算好看。
连惯常笑眯眯的池见衍都有些郁沉。
迟椿看出不对，却没问。
医生则直接打听起结果：“那个异能者呢？没和你们一起回来？没见着人，还是死了？”
“见到了。”丘回扯下脏了的绷带，重新扯了条往手上裹，“他不肯去，还打了一架。”
医生愣了，不可置信：“不肯？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安全区。”
池见衍微微冷笑：“恐怕安全区会妨碍他占山为王的本事。”
医生不解：“什么意思？”
丘回解释：“我和队长一路追踪他的踪迹，顺着盘山公路找到了一处村子。刚进村口就撞上了那个异能者，他不同意去基地，我本来想给他介绍下安全区的情况，他却直接动了手，不肯让我们进村。”
迟椿闻言，想到那天遇见的带着狼狗的男人。
看起来虽然凶了点，可并非是不近人情的模样。
医生则听得直皱眉，脸色格外难看：“这人是个傻子？好好的安全区不去，待在深山老林里做什么——池队长，现在你满意了？冒险跑到这鬼地方来，再两手空空地回去，你——”
他忽然住声。
不知什么时候，池见衍又面带笑意。
他笑眯眯看着他：“怎么不说了，继续啊。”
医生推了推眼镜，低下脑袋：“说了也没用，那现在怎么办，直接回去吗？”
“不。”池见衍简单处理着胳膊上的伤口，“挑个时间再去一次。”
医生大惊：“还不死心？”
“他的异能不错，已经能具象化精神体，如果被其他基地的人找到，会是不小的威胁。”池见衍咬住纱布的一端，系紧，“你跟我来——丘回，保护好迟小姐。”
丘回：“是！”
迟椿目送着他和医生去了另一间房，转而看向丘回。
后者看似站姿随意，余光却始终注意着她。
保护吗？
在她看来更像是监视。
她目光沉静地看了眼门口，忽然问：“你抽烟吗？”
丘回一愣。
迟椿再度看向他，笑说：“闻到了一点烟草味。”
“还有吗？”丘回不大自在地拍了两下衣袖，“出去找人的时候抽了几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味道已经散了。”
“没关系，只是想到现在已经很难找到烟了，和我们同行的那位老师也抽。”
丘回笑：“就算在基地，这东西也算硬通货。还有人尝试在基地里种烟草，不过目前没能成功，都是从外面找来的货。”
“我和我丈夫找了好几年，也没有发现基地。”
“很正常，他们使了些障眼法，只需要一点精神力。”丘回放松下来，抱臂靠着墙，“至于你丈夫……我很抱歉，这两年我们一直在外面找幸存者，可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
“不用为这些事道歉，反而是我应该谢谢你们。”迟椿轻声说，“至少现在知道了，基地不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地方，不过——”
她忽然住声，倏地看向门口。
丘回即刻警觉，拔出腰间的军用匕首，压着声问：“怎么了？”
迟椿同样放小音量：“我好像……听见了声音，就在外面。”
丘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天光渐亮，眼前是条狭长的走廊，直接出门左转，是另外几间房，而如果顺着走廊再往前走，就是理发店的大厅。
他记得很宽敞，还有不少能藏人的柜子。
他隐约看见卷闸门的一角，问：“门还关着？”
“没有动过，可是……”迟椿面露慌意，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之前我们出去搜物资，有丧尸顺着排水管爬了上来。”
“那很可能是在进化。”丘回上前，将她护在身后，“你就在这里，我出去检查下其他几间屋子。”
迟椿：“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不用，”丘回掂了掂手里的匕首，“还有这玩意儿。”
“那……小心。”
“嗯。”
丘回放轻步子，缓慢往外挪移。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迟椿收敛神情间的担忧，也出了门。
她往左瞥了眼，几间房的门都大敞着，唯有一间房门紧闭。
她悄声上前，缓慢靠近那扇房门，刚贴上去，就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