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春晖
◎若你想要,那便应该是你的。◎
焘阳
朗月星稀,深夜的宁王府邸尽管已经陷入沉静,主卧处仍然亮着灯烛。在处理完每日的公务后,还会腾出一些时间来挑灯夜读,这是叶珣这么多年来不变的习惯。
“蓄疑败谋,怠忽荒政,不学墙面,莅事惟烦。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
手中《尚书》翻阅了一半,叶珣记下了页数,准备明日继续。她合上书卷,准备去熄灯入眠。
烛光明灭,墙面上她投影也摇晃不定。
想起曾经年少时也有人与自己秉烛夜读,灯烛前畅谈天下大势,是何等志趣相投,心有灵犀。而现在孤灯夜挑,茕茕独立,形影相吊。叶珣不由得一声轻叹,可见年光似水,岁月无常,皆奔流入海不复还也。
就在此时,她听见窗外草叶的窸窣声,树影摇动。多年戎马的本能让她立刻警觉起来,推开窗扉,“什么人?!”
窗外走出的人影目光盈盈,眸中含泪,几近让她呼吸停滞。
叶晨晚手扶窗沿,在看清叶珣的眉眼时,豆大的泪珠终于自眼眶滚落,开口时嗓音梗塞,“娘。”
尽管已经有十年未见,但母亲总是能准确地认出自己的女儿。
尤其是叶晨晚的眉眼本就与她年轻时格外相似,而现眼中水光朦胧时,总会让人想起她那眉眼含情的父亲。
叶珣知晓,叶晨晚此时应该是宁山那边准备班师回朝,今日柳问春归来时,告诉自己叶晨晚说自己现在并不方便回到焘阳。她心中也知晓,尽管宁山与焘阳相隔不远,但仍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初次领兵的她。但凡她表现出任何思乡的冲动,都会成为无数人弹劾上的说辞。
“怎么有机会回焘阳?”急忙把叶晨晚迎入房间,叶珣开口询问。
叶珣这才发觉她的鬓发略显凌乱,衣袍也沾上了灰尘与水泽,很明显是经过了一番奔波,风尘仆仆。
叶晨晚在叶珣面前显得有些许拘谨,“今天军队驻扎宁山,明日再启程,我算了算时间,快马加鞭,刚好够赶到焘阳再赶回去。”她唇角牵起一点笑,“只是陪不了娘太久。”
叶珣本想说些什么,问她这样奔波是否劳累,又是否会被人发现。可是她看见叶晨晚的双眸在灯烛下格外明亮,满眼期冀地看着自己时,叶珣还是怜爱地拉着她在屋内坐下,“无妨,能见一面,已是难得。能再见到你,娘已经很高兴了。”
她与母亲已有十年未见,此时抬眸,能看见叶珣的眼角生出的细细皱纹,鬓边也有一缕藏入青丝的白发。大抵是多年被寒疾折磨,她肌肤苍白,指尖冰凉。
但她还是如儿时一般,轻轻伏在母亲膝上,任由叶珣轻揽着她,“娘,我很想你。”
其实她费尽心思想要归乡,不为功名,不图利禄。
她只是,很想与自己的母亲重逢。
叶珣替她细细理好鬓发,“娘也是。”她心疼地看着叶晨晚手腕上还缠着的绷带,“听问春说,你遇见斛律孤了。”
“他不是我的对手。”叶晨晚不愿让叶珣担心,安抚道,“不过娘怎么看这次魏人的动作?”
叶珣虽然常年称病,但北地的局势终究无人比她看得透彻。沉吟片刻后,叶珣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很多人都在想,为何魏人要大张旗鼓来夺取金矿,但整件事最蹊跷之处在于,魏人怎么会知道玄朝境内连许多官员都不知晓的皇帝的私矿。而攻打几座边陲小镇,本也轮不到斛律孤这样身份的人出手,况且听你与问春描述,他专程留在金矿,似乎是为了见你。”叶珣微眯起眼,露出多年坐镇北境的异姓王的气场,“这是不是代表,他觉得日后还会有再见你的机会?”
听着母亲的分析,叶晨晚也坐直了身子,“娘的意思是,有内奸?”
叶珣面色平淡,“不能排除。可这样的人到底是躲藏在北地,还是隐没于皇都?如同大海捞针,无从查起。”
“斛律孤想见我,是因为笃定日后会兵戎相见?”想了想,她和斛律孤能见面的机会,也只有在战场上。
“魏人虎视眈眈,终有这样一天也不奇怪,要早做准备。”
叶珣如此说,叶晨晚轻应了一声,又想起自己在金矿中的经历,遂尽数告诉了叶珣。
在听完叶晨晚的讲述后,叶珣眉头轻蹙,却迟迟给不出答案。
“娘也没有头绪吗?”
叶珣摇头,“你所说的阵法与矿石,都并未见过,但我会帮你留意这件事。看来魏人有所图谋,布局深远。”
“娘不问我为什么瞒下了这件事,没有上报?”
叶珣只是爱怜地抚摸过她的脸颊,“你想这样做,自然有你的道理,娘支持你。”
叶晨晚斟酌了一番后,还是决定告诉叶珣实情,“我与墨临城的祭司,做了一笔交易。她会帮我回到北地,而我”时至今日,她仍觉得这个交易不甚真实,“要帮她将玄氏一族拉下皇位。”
良久寂静,只有灯烛明灭。
叶珣仍未做声,叶晨晚看她平静神情,更觉诧异,“娘好像也还是不吃惊。”
“不是不吃惊。”叶珣摇头,“倒不如说吃惊的点在于,尽管早知道墨氏与皇家有仇怨,没想到时隔两百余年,她们还没有放下。想来你若是不答应这笔交易,还会有更多麻烦。”
叶珣这样说,叶晨晚才觉得有些后怕,回想当初要是不答应墨拂歌,恐怕以她的性子,迟早会将自己灭口。
“她说,我是紫微坐命,天命凰女。”依靠在叶珣怀里,许多事能有亲人相商的感觉让她分外安心。
“娘不太信命,更相信想要什么,就该自己去追逐。”叶珣神色温柔,一如孩童时牵她手走过街头巷尾时。
听见叶珣的言辞,叶晨晚眼角绽开星点笑意,又问,“那如果我想要呢?”
叶珣在此刻,深觉她的女儿耀眼如骄阳。
“那就应该是你的。”
得到至亲之人的肯定,叶晨晚心情愉悦,“娘如何看焘阳与墨临?”
“相隔南北,墨临虽富庶,但四通八达也是它的缺陷。沿沧江往南,借助地势,更难阻挡。”叶珣说出自己的见解,“只是有几处关键的门户,譬如楚州,一定要握在手中。门户不破,难以攻克。”
叶晨晚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窗外渐升起的霞光透出几缕微明。
天降破晓。
叶珣会意,拍拍她的肩,“去吧,该回去了。”
叶晨晚站起身,手却仍牵着叶珣不放,面露不舍。叶珣只是仔细而缓慢地替她将衣领理好,“晨晚,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这一别也不是永别,娘会等你回来。”
她只觉眼眶酸涩,泪珠一滴滴滚落下来,郑重许诺道,“我会从墨临回来的。”
“当然,我们也一定会再相逢。”
目送叶晨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叶珣才终于背过身用手绢捂住了唇,溢出沉闷的咳嗽声。
良久后她摊开手,看向手绢中那滩刺目的鲜红血迹。
明明是夏日,但她周身还是能感受到入骨的寒意。窗外的栀子花已经谢了,花瓣零落没入尘土。花开花谢匆匆,此花落尽,又会有更多盛开的鲜花。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
清河的花叶四季常青,永不知何为凋零。
桃花灼灼,落在扇面,又被白玉骨的折扇轻巧拂落,划出一道缱绻弧度后缓缓飘落至地面。
眼见墨拂歌对这些桃花极有兴趣,苏暮卿介绍道,“这后山的桃树都是昔年苏辞楹植下的,两百年不曾凋零。”
“她很喜欢桃花吗?”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有人曾见苏辞楹立于桃花树下,白雪琼貌,桃花失色。所谓天下风流,尽在其中。”苏暮卿指尖拂过桃树枝干,“不过对苏辞楹来说,桃木有灵,是施展秘术的上好媒介。这些桃树,多是用作给她取材的。”
她向墨拂歌伸出手,肤若白雪,指节腕骨转动流畅,“连我的身体,也是取自这座山中的桃花木。”
看苏暮卿白中透红的肌肤,墨拂歌心中暗自诧异,苏氏秘术奇诡,苏暮卿单从外貌看与旁人并无差异。
“巧夺天工。”她如此赞叹。
“也不过是拾取苏辞楹众多研究中的一角进行的复现罢了。”
桃花纷纷,落在她墨发白衣,“苏辞楹隐退回清河后,都是在做这些事么?”
“不完全,不过这些研究在后世看来,的确会觉得她是一个疯子。”
疯子?
听见这个评价,想起那些说苏辞楹余生疯癫的传闻,墨拂歌折扇轻点颌骨,遮住了唇角那点略显轻蔑的弧度。
“谁都可能是疯子,但唯独苏辞楹不可能。”
一个疯子,是做不到在最荣光加身的时间急流勇退,于风波诡谲中庇护下整个偌大家族百年繁盛的。
【作者有话说】
“蓄疑败谋,怠忽荒政,不学墙面,莅事惟烦。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尚书周书周官》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欧阳修《浪淘沙把酒祝东风》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元稹《桃花》
是和麻麻贴贴的郡主。
啊终于快写到两个人重逢了吧。【应该】
怎么会写到六十章了还是没什么发展的感情线
62同穴
◎她不是疯子,只是痴人。◎
听墨拂歌所言,苏暮卿知晓玲珑如她,终究看得透彻。
“疯癫或清醒,很多时候只于人心一念。”苏暮卿引领着墨拂歌穿过重重桃林,往后山深处走去。
“他人的想法并不重要。”墨拂歌容色淡淡,她独行过太漫长太孤注一掷的路途,他人的目光只是阻碍中最不起眼的微尘。
“一定要说的话,她也不过是执着的想去做一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这算不算疯子?”
墨拂歌并未立刻给出看法,“她究竟想做什么?”
苏暮卿的声音很轻,伴随着风拂过檐角摇铃,叮咚作响,“医死人肉白骨之事。”
闻言,墨拂歌眉梢轻挑,只淡淡用手中折扇拂去肩头落花,“她是不是疯子我不知道,但的确足够疯狂。”
除去天下巨贾的名号与倾国倾城的容色外,苏辞楹还有一个身份,便是中州罕见的天才秘术师。她留下的少许手札中,记载的构思与设想,在后人看来多接近于疯狂与臆想。可惜在她手中,的确能够做到。
只是秘术一事,依靠血脉传承,多行于隐秘,她之所为,极少为外人知。
死而复生,听上去足够疯狂,也足够异想天开,“可惜根据记载,她恐怕没有成功。她想复活谁?”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苏暮卿罕见地卖了个关子。
二人并肩往后山深处行去,曲径通幽,桃花如雨。墨拂歌打量四周,略感诧异,“在之前修苏府时,这后山我也派人来来回回探查过,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你没发现过是自然的,这是苏辞楹亲自布下的手笔,寻常人是看不透其中玄机的。”苏暮卿如是道,随着二人越往深处去,在面对一处茂密桃林时,她口中念咒,随着指尖划过一道流光,繁盛桃树簌簌摇动,竟是让出一条通道铺陈眼前。
再往前走,映入眼帘的是桃花簇拥的一池深潭,清池水碧,坠满落花。
墨拂歌尝试着触碰了一下池水,清寒入骨,自己的倒影也随之漾开清浅涟漪。
“来。”苏暮卿示意她往池水走去。
墨拂歌诧异,“可这水”
“这只是幻象。”说完,苏暮卿伸出手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向着池水中走去。
在触及池水的瞬间只感到了彻骨冰凉,却奇异地没有浸湿*衣物,一步一步走入池水,直到水面没过头顶,也没有窒息之感,反而看见了池底形如山洞的洞口。
“这是”她指尖触到冰冷的山石,一时间也不能确定这是否仍是她的幻觉。
“这是苏辞楹的陵墓。”苏暮卿斟酌了片刻说辞,“说是陵墓也不合适,她死时本就没有葬入苏家祖坟,而是埋葬在了此处。”
说着,她指尖施法,打开了山洞的机关。
“会有些冷。”
何止是有一些,扑面而来的便是浸骨的寒凉,让墨拂歌当即披上了苏暮卿递来的狐裘。踏入山洞时,足尖踩上的便是寒凉的冰面。
后山中的冰室经年未曾开启,推开厚重大门时寒气扑面而来。万年玄冰冻满整个山洞,一颗颗硕大夜明珠照亮了山洞中央的冰床。
赤色红绫朱色床帏,金丝穿针绣出蝶恋花的式样。
这艳烈灼眼的红与冰冷沉寂的蓝交织出诡异又绝美的一幕。
苏暮卿也是第一次亲自踏足此地,在看见山洞中央的冰床时,也震惊得脚步停滞,久久不能言语。
鸳鸯戏水的锦被上两个女子大红嫁衣相拥而卧,一人右眼角下朱砂点痣,灼灼如火,眉眼风华无限,项戴银饰,翩跹如灵蝶。
而她身旁身着繁复嫁衣的女子眉眼如画,即使阖着眼也流露出温柔气质,被上苍垂怜过的五官没有任何瑕疵,天下风流皆蕴刻其中,让人不禁想象那双浓密眼睫下藏了一双怎样的眼瞳。
只一眼,便沉醉其中。
在床上相拥而卧的两人,恍然看去,仍如若生人,仿佛只是一场酣然浅眠后仍会醒来。
墨拂歌也难得表情失控,难掩震惊,她不知是用震撼还是惊恐来形容此刻的心情,“这是苏辞楹与”
“闻弦。”苏暮卿在一旁解答了她的疑惑,“你不必担心,这并非生人,她们也早已死去,这是她们的尸体,一直用万年玄冰封存在后山的冰室中。”
墨拂歌并非惊恐于面前已经是两具早无生息的尸体,而是惊诧于苏辞楹居然用这样的方式保存下的二人的身体,数百年不曾腐败,仍如若生人,在现今看来总有种难以置信的诡异之感。
“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终究还是收回了触碰这两具身体的念头。
墨拂歌虽然也是苏氏后代,但现今秘术传承稀少,她很少接触,自然短时间觉得难以接受。苏暮卿早年见过苏玖落与苏渺然两姐妹的各色研究后,在震惊后也对此见怪不怪。
“先前说过,苏辞楹隐退后,都在研究医死人肉白骨之事。”苏暮卿的目光落在眼角一点朱砂痣的女子身上,“她想要复活的,当然就是闻弦,自然便要留下尸体用以复生。”
“可惜看来即使是她也失败了。”墨拂歌垂眸,难得流露出悲悯神色。
死而复生之事,谈何容易。若人死皆可复生,那世间又何来如此多生离死别。
“自然,即使是创造生命,创造灵魂的容器,也要比召回离散的魂魄归于本体简单。”苏暮卿指尖轻轻拂过冰床红绫,“苏渺然也是根据苏辞楹遗留手札上的研究,创造出了我。即使已经做到如此地步,即使是苏辞楹,也无法唤醒闻弦的魂魄。”
墨拂歌深深回望一眼冰床上相拥二人,“墨怀徵当年手札记载,玄靳在墨临城所布下的篡夺龙脉的阵法,不知是从何处请来的高人,她看不出门道,只能请来已经退隐回清河的苏辞楹来研究阵法。苏辞楹与墨怀徵曾是生死托付的至交,研究后尽力帮她毁坏了部分阵眼。所以无论后世如何传闻她余生疯癫,我都不相信能做出如此精密之事的,会是疯子。”
“只是如今看来,她不是疯子,只是”一声轻叹,“只是痴人罢了。”
至情至痴,才会妄图逆天改命,逆转阴阳。
墨拂歌随着苏暮卿走向冰室的里间,里间中存放着各色书籍与手札,看上去都是苏辞楹亲笔所留。
或许是因为处于特制冰室的原因,冰室中的物品都保存得格外完好。她打量里间,意外发现了其中珍重摆放的一把古琴。
上前一看,是一把桐木冰蝉丝的七弦琴,出于对琴艺的喜爱,她下意识地抚摸上琴弦。这把琴做工精致,用料名贵,木料上烫金纹漆,雕刻成凤求凰的形状,一看便是万金难求的稀世名琴。
可惜她刚想弹奏,便感受到因为多年在极寒中封存,琴弦已然生涩,并不适合弹奏。
她也知晓,这是苏辞楹的爱琴,能够带入冰室同葬必然有其意义。最终也只是爱怜地抚摸过琴弦,将桐木琴重新摆放好。
就在此刻,苏暮卿拿出一卷书札递给了墨拂歌,“这应当就是苏辞楹当初留下的记录,记下了当年对墨临城中阵法的一些推算。”
墨拂歌接过书卷,匆匆翻看着书札中仔细记录的繁复字句,这些记录词汇生涩,要带回去再做仔细研究。
她信手翻阅到书札的最后一页。
书页上的字迹清隽,笔锋亦是缠绵缱绻。
“弦上相思已覆雪,花前别泪难为辞。”
明明是缠绵的字迹,却是字字泣血。
“丁未年十一月廿九。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何处寄书得?”
“戊申年四月十一。已数不清这是你多少次入梦,经年相思,也只在梦中片刻温存。”
“庚戌年十一月十三,大雪。雪落三日,天地皆白。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
“辛亥年三月初七。往苗疆去,花开正好,恰如当年,手植清昙一株于女娲大神下。犹记昔年你于此立誓,说永结同心,生当同衾,死亦同穴。”
“欲寄梅花,莫寄梅花。”
——
附《梦呓集闻弦》
漫天流萤飞舞,荼蘼花开至绚烂,白色的花瓣扑簌摇落。夜风吹动她白衣墨发,耳畔依旧回荡着先前的悠扬琴声,萤火闪烁间那张熟悉面庞的温柔神情像是最深的湖泊,一旦落入那双桃花眸里,就只能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她的目光一寸不移地系在我身上,我却能看见她抱琴的手因紧张而用力,手指蜷曲出漂亮的弧线。萤火落在她一双浅紫桃花眸中,潋滟开一片浮动星光。
‘阿弦,手给我。’她轻声道。
我将手递给她,她指尖点在我掌心,勾画着古老的符文,冰凉的指尖在掌心摩挲,微微的痒。而流光从她的指尖四散开来,枝蔓在我手中缓缓生出,蜷曲伸展,最后开出一朵素白昙花。
【作者有话说】
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何处寄书得?——晏几道《思远人》
哈哈,全是女同。
对不起,真的很喜欢苏辞楹。喜欢到想为她单独写一本书。
63回京
◎她已经演了十年,不缺这一时半会儿。◎
自北往南班师回到墨临,气温也渐渐回暖,南归水乡,听棹歌声声,莲子红透,盛放于碧波清塘。
叶晨晚忽然意识到,比起北地的寒凉,她或许已经习惯了江南水乡的温暖。
她此次班师回朝,也是引得多方势力关注,毕竟在洛祁殊与燕矜二者互相掣肘的关系中,终于出现了制衡的第三者。
面见玄若清时,座上帝王面色深沉,不痛不痒地夸赞了她几句。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宁山那座金矿,玄若清只挥手,就赏赐了一堆贵重之物,君臣无话,叶晨晚安静地领赏退下。
或许在外人看来,叶晨晚于此事上着实冤种,魏人入侵这个烫手山芋被推三阻四无人愿意接下时,只有她出面担下了这件麻烦事。辛苦出征为皇家解决了这个麻烦后,也只不过得了不痛不痒的金银赏赐,却无实权分封。到头来,她还要继续做这已经做了十年的质子。
但叶晨晚知道玄若清想要什么,北地的宁王府不需要英雄,也不需要名将,宁王府不需要耀眼,只需要安分守己,能护好北方广袤的边境免于魏人侵袭便可。
玄若清需要这么个懂事安分的庸才,那她也乐得暂时扮演,她已经演了十年,不缺这一时半会儿。
毕竟他会意识到,北地这堆烂摊子,洛祁殊驻守朔方难于离守,他又不愿放燕矜离开京城,朝中无人可用,只有叶氏能替他解决问题。
不过朝中人多得是见风使舵之辈,敏锐地嗅到了其中蕴含的机会。回到墨临后,倒是比平日多了不少登门慰问恭候的客人,尤其是皇后那边明里暗里派了不少人,送了不少名贵礼物。
知道玄若清最忌讳臣子结党,叶晨晚自觉地推拒了这些拜访,谎称自己此次出征收了些伤,如今需要静养。
这些纷杂的面孔,她都无心应付。回到墨临时,她只想见一个人。
可是扶风楼那边传来消息说,祭司并未来过。
她回朝的消息,墨拂歌应该是收到了的,却不知为何不曾出现。念及此,她只能亲自上墨府拜访。
这座古老的府邸仍是门庭清冷,不同于那些世族大家门前熙攘。青竹环绕,在夏日也显出几分幽深的清冷。
“郡主,我家小姐病了,现在不见客,您请回吧。”侍女福了福身,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
墨拂歌生病这件事,叶晨晚并不尽信。或者说,墨拂歌一年到头都在称病,她的身体本就不好,称病多数时候只是为了婉拒应酬。
但奈何她多次询问,侍女都是那副油盐不进无动于衷的模样,“抱歉,小姐吩咐了,她病了,什么客人都不见。”
叶晨晚打量着府邸前的蛛丝马迹,想要从中瞧出几分端倪来。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黑衣青年已经出现在门口,“郡主,小姐吩咐了,这段时间都不见客,您请回吧。”
叶晨晚识得,这是在墨拂歌身边做事的暗卫,他并未多说生病一事,而是强调墨拂歌不见客,就已经表明了其中态度。
念及此,虽不知墨拂歌近日到底有什么事闭门不见,但她还是只能先行离开。
、
当狄汀掀开竹帘步入里间时,正看见自家老板坐在窗边,缥色衣裙与帘外一帘烟萝无比相称,草木披拂摇曳,她仿佛融入了山水旖旎间,眼中只有身前黑白交错的红木棋盘。
狄汀站在门口踌躇了许久,见叶晨晚丝毫没有从棋局中分心的打算,终于咳了两声打破里间的沉寂,“老板,今天的茶,是要一杯还是两杯?”
“……”执子的修长手指顿出好看的弧线,叶晨晚眼角终于挪出些微余光瞥向她,“这屋内几个人你数不清?还要问这种没有眼力见的问题,我这些年白教你了?”
屋内只有叶晨晚一人这事他自然心下了然,只是出于三分诧异与七分怀疑,他还是再问,“那不是因为你面前摆了棋盘,祭司大人今日不来?”
“一人自弈不行吗?”叶晨晚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又忽觉这步走得不妥,语气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祭司最近病了,都不见客。”
狄汀耳朵尖,能听出叶晨晚语气中细微的焦虑,他笑了笑,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都不见客?那怪不得皇后娘娘最近都急得团团转,老派人往墨府上跑。”
叶晨晚对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不以为意,又执起一子,“邱榆告老还乡后太子没人指点,东宫一党少了位重臣,太子几次事情都办得不好,陛下愈发不满,废太子的心思自然是有的。”
当然,出于内心其实叶晨晚并不希望玄昳被废太子,玄昳比起宣王玄旸愚钝许多,自然是个更容易的对手。只不过天家夺嫡,也不是现今的她能插手之事。更何况,谁都行,偏偏玄旸是最不配的那一个。
太子怎么说也算是墨拂歌的表哥,虽然她想墨拂歌应是作壁上观的态度,但也不至于去支持与自己毫无亲缘的宣王上位。
狄汀倒是哂笑这倚在门栏上,“且不说皇后娘娘病急乱投医该不该找不问朝政的祭司帮忙,祭司到底不是她亲外甥女,又怎么会帮?”
随着手指短暂的停滞,叶晨晚终于将棋子放回木盅坐起身子,眉头皱起,“你说什么?不是亲生外甥女?”
“……噢,您居然不知道这件事?”狄汀神情平淡,仿佛刚刚说出的并非什么惊天秘闻。
“前任祭司墨衍的夫人便是当朝皇后的妹妹楚妍,这不是在墨临人尽皆知之事?……况且,墨衍家中并未有妾室。”
她迄今记得那个只在儿时见过寥寥数面的男子,有着和墨拂歌近乎一个模子里刻出的眼眸,神色却比墨拂歌还要冷淡。她也很难想象那个看上去便拒人千里之外的男人家中还有几房妾室。
“孩子,就只能是正房或者妾室生吗?”他轻声反问,语调意味深长。
“……此话何意?”叶晨晚拉下了身侧窗帘,屋内光线一瞬间暗了下来,更衬她眸色沉沉。
看见叶晨晚一脸正色,狄汀也不自觉地环绕周围,压低了声音,“这话的意思,您自然听得懂。只是这是祭司私事,您真的要听?”
背后讨论他人身世自然称不上君子所为,更何况此人还是墨拂歌,但直觉告诉她此事牵连甚广,事关重大,她默默为自己的好奇心找好了借口。
像是被戳中什么一般,叶宸晚颇有心虚地轻咳一声,抬了抬下颌示意狄汀坐到自己对面的位置。“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且说我且听,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得了首肯的狄汀关上房门,“这件事说是秘密,其实也不算完全算。不过您十几年前并不在墨临甚至还未出生,不知晓也正常。”
“”叶宸晚并未回应,但一双浅褐色的眼眸已然直直落在他身上,全神贯注的模样。
狄汀清了清嗓子,打算从头说起,“江北楚家这些年显赫无比,还得多亏了家中楚氏双姝。长姐楚媛是当朝皇后,小妹楚妍又嫁与祭司,‘楚氏有二凰,一凰栖于金銮殿,一凰栖于墨氏桐。劝君生女莫生男,生男千日不得好,不如生得双凤女,自有佳木梧桐栖。’墨临城内传唱的歌谣,现今也可以看出对这一对姊妹的羡艳。只是姐姐身处皇后位是如履薄冰,而嫁给祭司的妹妹便喜乐无忧了?”
狄汀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二十年前,上任祭司还在位时,其实很少待在墨临,大多数时候都往清河城去。楚妍只能独守空房,这门婚事是强行赐的,只能说,墨衍或许并不满意。”
“清河城,是否有墨衍的情人?”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也很难不往这方面猜想。
“不知道。”他坦然回答。“一切都只是猜测。”
“而墨拂歌是突然出现在墨临城的,墨衍带着她出现的时候,已然有三四岁的年纪。当然,那个时候您还没来墨临城,自然也不知道这件事。这些年没有传出夫人楚妍怀孕的消息,也没有墨衍纳妾的消息,这个孩子就像是从天而降,成为祭司的继任者。”
话到此处,叶晨晚心中已闪过诸多推论,但是出于谨慎她还是以手支颐,示意狄汀说下去。
“从天而降的继任者,自然是会引人非议。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她确实拥有占卜的天赋,若没有墨氏的血统,根本承袭不了祭司一职。所以无论孩子的生母是谁,她的的确确是墨衍的女儿。”
“后面的事您自然也知道了,至于墨衍死后楚妍一条白绫随祭司去了这样的结局,究竟是真心还是人为,也无人得知。”狄汀的面容难得露出几近唏嘘的神色,他努了努嘴,“五年前家主之位更替时,墨氏倒是也有些动荡,来来回回清理了不少人。但无论如何,现在的结果只是,墨拂歌稳坐祭司之位,而墨氏也奉她为家主,毋庸置疑。”
【作者有话说】
八卦好听吗郡主,在背后偷偷讨论别人八卦,被墨拂歌知道了是真的会扣好感度的哦。
五一快乐,假期尽量多更。
64风起
◎来日方长,终有重逢。◎
“真是奇怪。如此大事,我竟然从未听过人议论?”
回想一下,自己已经在墨临城待了十年,竟然几乎没怎么听过有人讨论墨拂歌的身世。
“墨氏自然是有些手段堵住人的嘴的,所以这件事说是秘密也是,说不是也不是。”青年手指轻点嘴唇,“况且朝廷也根本不在意她的身世,毕竟只要她是墨氏的后代能顺利接任祭司之位便已经足够。而城中人,也不过是把这些大家族的秘辛当作饭后谈资,这城内那些个世族大家,哪家没点腌臜事?说到底纵然现任祭司是私生子又怎样,又把人拉不下祭司的位置。没有用处的秘辛只是饭后谈资,咀嚼一段时间后就无人关心。”
也是,墨氏不可能把这种事拿出去宣扬,楚家也把此事当做家丑,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只能瞒下此事。
但皇后明知祭司与自己并无血缘,还能拿着这可笑的关系去寻求祭司的帮助,一时间让叶晨晚哭笑不得,感慨这权力让无数人趋之若鹜,可以让人高高在上,也可以为之卑躬屈膝。
这皇城中,都是贪得无厌的疯子。
狄汀摊手,示意自己已经将所知晓的全部道出。坦白说在背后讨论他人隐私这样的行为还是让他颇为心虚,而且纵然祭司也是自家老板的朋友,他在心底还是对那个情绪从不外露的冷淡少女心存几分畏惧。
他又想起少女不染纤尘的白衣,像是对万事毫无兴趣的冷淡,而一行一举却带着经年养出的良好修养,实在是很难和“私生子”一词搭上关联。
而叶晨晚还在消化着狄汀讲出的故事,纵然这件秘辛让她震惊,但她还是更在意其中更多的信息。
“难道就没有人好奇过墨拂歌的身世?”
“猜测自然是有的,但也仅仅只是猜测。”
墨拂歌的身世有很多值得揣摩的细节。若她的生母只是一个普通女子,那么纵然楚家不愿意,以墨衍的身份,纳为妾室也不是不可以。而若是那名女子身世足够显赫,为何不能直接迎娶她,而是被迫迎娶了楚妍?难道这名女子的身份,不能为外人知晓?
那为何,墨衍还敢带着她回到墨临……难道是笃定只有她能接任祭司之位?
其实清河城能与墨衍身份相配的世家大族,很容易就能找出。而且这家人的身份放到现在,倒也的确让人足够头疼。
只是……这一切的确只是无根无据的猜测罢了。三四岁……那便是十二年前……清河城那一场焚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
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线,叶晨晚便发觉了蹊跷之处,“等回去后,我会派人去清河城打探一番。”
狄汀身子往前凑,表情颇有些失望,“为什么不派我去,郡主,你在怀疑我打探消息的能力吗?”
在这人来人往的皇都墨临城内,他也算排的上号的消息灵通。多少达官贵人的风言风语,也传进他的耳中。
叶晨晚重新将目光投回棋盘,局中黑白镶嵌,纵横错杂。“此事牵连甚广,若不是专业的人去做,我怕你把命都赔出去。我自有安排。”
这话说得一股寒意窜上脊柱,狄汀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他本觉得打探几件旧事说不上多大的风险,但想了想既是与墨氏扯上关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我瞧你讲故事的水平还不错,讲当年事还说得条理有据绘声绘色,要不要我再开间茶楼给你安排个说书先生的位置?”
“这种东西拿出去天天说您是想我死吗老板?!”
、
“棠姐姐”
在扶风楼的人潮往来中,疏星轻轻拉住了折棠的衣摆。
“怎么了?”折棠牵起疏星的手,来到了楼中少人的僻静处。
她垂眸一看,只见女孩紧张地牵着自己的衣摆,眼眶通红。
“我听见楼里有些客人在偷偷议论棠姐姐,他们说的话都好难听。”疏星垂着眼眸,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在折棠面前流下来,“可是姐姐明明没有做这些事啊”
折棠了然,蹲下身拿出袖中的手绢替她仔细擦去眼角的眼泪,“疏星也相信我不是那样的人,是吗?”
“当然!”她从小就被折棠收养长大,自然知晓折棠从没有像那些人口中所说的那般不知检点。“姐姐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
折棠在她面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就像这些年她无数次为这些孩子遮蔽风雨时,“我没有做过,便问心无愧,自然也不害怕这些流言蜚语。不用为我担忧,好吗?”
从当初流落风尘开始,她就习惯了各色眼神与各种言语。她不把这些话放入心中,也不爱因为这些话让身边人为她烦忧。
疏星显然还是非常担忧折棠,她只觉虽然清者自清,但清者更不应受到这些流言蜚语困扰。奈何折棠都这样说了,也只能顺从地点头。
二人交谈的这一幕,正巧被议事结束走出房间的叶晨晚与狄汀远远看见。叶晨晚眼力好,一眼就看见了小姑娘眼眶红彤彤的模样,她问向身边狄汀,“疏星这小姑娘是怎么了,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她知道这小姑娘懂事,从不是多与人起冲突的性格,所以担心她是不是受了什么欺负。
狄汀摇头,“最近楼里有些客人,总传些风言风语,说折棠姑娘过去的事情,话很难听,估计是被小姑娘听见了。这几个孩子是最见不得棠姑娘受委屈的。”
闻言,叶晨晚蹙眉,扶着栏杆的手用力了几分,“那些嘴上不把门的,没必要多给好脸色,免得到时候流言发酵起来,才是得不偿失。”她本有些担心这件事,但眼前还有别的事要忙,暂时腾不出精力,只能嘱咐狄汀多关注着,“你好好盯着,顺带再去查一查是谁在传这些流言。”
“是,老板放心。”
、
在清河的日子平淡如水,除去那些当年血痕斑驳之事,平日里便是同着苏暮卿侍弄花草,学习秘术。远离墨临这样风波诡谲的暗潮中心,让人不自觉地轻松许多。
或许最让人头痛的,是跟着苏暮卿学习秘术时,连她也是磕磕绊绊,屡次失败。她有传承的血脉,与自诩出众的天资,这件事上屡屡碰壁,总让人失落。
苏暮卿安慰她,毕竟现在这些年供秘术施展的灵力已经愈发稀薄,现今修习早不如当年轻松。
只是墨拂歌生性倔强,母族这边代代相传的能力总觉得自己应该学会。不过好在她的兴趣并不在那些于外人眼中看来多异想天开的疯狂研究中,更多是对那些操纵植物生长开谢的能力感兴趣。
可惜平淡如水的悠闲时光于她终究是短暂窃得的悠闲,今日午后,载着墨临城修书一封的信鸽落在窗沿。墨拂歌从容地取下信鸽脚上的纸条,匆匆扫视了信纸中的内容后,便面色平静地将信纸放在灯烛上点燃,焚烧殆尽。
“墨临那边的消息?”正在一旁修建花枝的苏暮卿抬眸看了一眼,开口询问。
她自己也不知是何时有了这些修剪花草的习惯,似乎是从前苏渺然教过她,昔年苏家的大小姐总是优雅从容,风波不惊的模样,一边修剪花草纸条,一边处理着商队中繁琐的账目与事务。那时她总在旁边默默看着,不知不觉便也学会了。
“嗯。”墨拂歌轻应了一声。
木偶玲珑心思,也不多追问信中内容,“多久回去?”
她知道墨拂歌终究不属于此处,也不会在清河长久停留。
“明日便出发吧。”
叶晨晚已经班师回朝,现在看来她与魏人的这场交战有诸多蹊跷之处,甚至魏国大将斛律孤也在宁山现身。而这次出征,朝中形式变化,终于会有人注意到北方从来低调的宁王府。随着太子太傅邱榆告老还乡,太子一党又失一位重臣,更让宣王党在朝中对太子处处打压。
风起云涌,她的确不能长离墨临。
墨拂歌眼角余光打量苏暮卿,最终斟酌着开口,“暮卿,你同我回墨临吗?”
意料之中地,这具木偶摇了摇头。她动作依旧轻柔地修剪着桃花枝条,放入了瓷瓶之中。“不必了,我生于此,便也属于此。从前我答应过小玖,会替她守好后山的桃花林,我便会履行我的诺言直至消亡。”
墨拂歌虽未言语,但眉睫轻垂,于黑白分明的眼瞳中落下一片阴翳。侧看去肌肤苍白,颌骨清瘦,如同随时都会破碎的一尊易碎瓷器。
苏暮卿知道墨拂歌的失落。
她伸出手,在墨拂歌掌心轻轻一点,她掌心便生出一簇盛放紫藤,触感柔软。
“不要难过,白墨。清河这边的苏家事务,也需要人来打理。而且我希望你回到清河时,永远有地方为你敞开家门。清河,会是你永远的家。”
她奔波流离半生,终于能寻到归依之处。
墨拂歌仔细地将这一簇紫藤花放入掌心。
“好,来日方长,也总有再见的机会。”
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一个剧情过渡章,下一章就会再见面啦。
65重逢
◎她单薄得好似烟云,随时会在指尖散去。◎
在那一日去了墨府没见到墨拂歌时,叶晨晚便做出了墨拂歌或许并不在府上的推断。
毕竟这偌大的墨府其实要侍奉的只有墨拂歌一人,她偏爱清净,自然不会在府上留下过多仆役。所以当墨拂歌不在府上时,这座没有主人的府邸便陷入死亡一般的沉寂。
而这两日这座府邸又有了生机,眼线回禀能看见有仆役来来回回进出,她便确定墨拂歌已经归来。
虽然不知她究竟去了何处,叶晨晚还是来到了墨府门口,侍女仍然是那副不卑不亢的神情将她拦在门外,“郡主,我们家小姐还病着,您请回吧。”
可惜叶晨晚这次并不吃这一套,“我有要紧的事要见她一面。”
侍女依旧挡在门口,“抱歉,郡主,小姐说了不见客”
门口的女子伸出手,直接打断了侍女的话语,她本就生得高挑,逆着光投射下颀长的影子,微沉的面色显得极有压迫感,“我说了,是很要紧的事情。耽误了时间你们担待得起么?”
侍女明显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杵在大门前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黑衣青年出现在门外,沉声开口,“若有要事的话,郡主请进吧。”
江离带叶晨晚走入墨府时,心中也有些忐忑。
其实门口的侍女并未撒谎,现在的墨拂歌是的确病了。墨拂歌此去清河,他本就担忧无比,清河路远,蜀道艰难,路途艰险,她的身体本就经不得跋涉,先前又受了刺激,病一直未好。
这次从清河赶回,一路奔波,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这些日子自晴转雨又由雨至晴,日晒雨淋加上多日的颠簸,再者便是在清河受了刺激急火攻心,墨拂歌赶回墨临的当晚便咳血晕了过去,发起高烧。
一连烧了一整天,到了今日晚间才终于缓和了些,服了药便一直在床上昏睡。
但墨拂歌从前的确嘱咐过江离,若有朝一日叶晨晚说有急事执意要见她时,便带她来见自己,江离也只能忐忑不安地依照吩咐将叶晨晚带入了府中。
不过因为尾随着江离,叶晨晚并没有看出他那些忐忑的心思,只看背影觉得墨拂歌身边的暗卫冷硬如一堵山石,想从墨拂歌身边人的口中套话显然是难上加难,便放弃了向他搭话的打算。
叶晨晚跟随着江离往墨拂歌所住的宅院走去,转眸打量,这也是她第一次进入这座古老的宅邸。
全然不同于别的世家大族的宅邸仆从如云,府中笼罩着压抑的寂静,许久都不见有他人经过。在昏沉的暮色铺洒在院落中时,只有林木摇曳的树影晃动,将古朴的院门笼罩在沉默的阴影中。
而终于来到墨拂歌所住的院门前,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满院摇曳的紫藤,被暮光晕开艳丽的色彩,风吹花动,开至荼蘼。如此蓬勃的生机,与这座沉寂的宅邸格格不入。
奇怪,她明明记得紫藤花期并不在此时。
手中端着药壶走出院门的白琚在看见带着叶晨晚的江离时,面露诧异,“小姐还病着,现在见不了客人。”
看见白琚手上端着的药壶,叶晨晚稍有吃惊——她没想到墨拂歌是真的病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愧疚在心中弥漫开来。
“郡主有要事要见小姐。”江离轻咳一声,答道。
白琚面露苦恼地将空药壶递给了一旁的小侍女命她拿走,颇有些愧疚地对叶晨晚福了福身子,“可小姐下午喝了药睡下了,现在还没醒呢,郡主怕是要等一等了。”
“无妨。”既然已经来了,便不必急于一时。
她领着叶晨晚走入院中,“您先随我来吧,天色晚了,莫要在院外等。”
步入屋内,嗅到的便是药草苦涩的气息。墨拂歌房间的陈设倒是与她预想的差距并不大,清淡雅致,书卷字画随处可见,第一眼映入眼中的色彩是桌案上青瓷瓶中一支新开的扶桑。
再往里望去,七重鲛绡垂落如烟云,景致看不真切。
没过多久,白琚就又端着新熬出的汤药走入屋内。
“我来吧。”她伸手接过白琚手中的瓷盏。
白琚没想到眼前身份矜贵的郡主要主动做起这样照顾人的事,面露疑惑,“这些事奴婢来就好,您在外面坐一会儿,小姐醒了的话,奴婢会告诉您的。”
“无事,我来就好。”叶晨晚笑意温和,“你便当我与她许久未见,有些话要说吧*。”
白琚拗不过她,只能道,“那奴婢去外面守着,有事随时吩咐我。”
白琚离开后,她端着药盏走入里间,药物苦涩的气息更甚,死寂又颓败。轻掀起纱帐时,床榻上的墨拂歌还在昏睡,全然没有察觉到来人。
在睡梦中的墨拂歌仍是神态平静,素日里无悲无喜的模样,只是苍白的面颊上晕开几分病态的绯红。叶晨晚在床沿坐下,借着琉璃灯昏黄的烛光看去,似乎头一次意识到她单薄得好似烟云,随时会在指尖散去。
用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还有些微烫,但好在烧得不厉害。她替墨拂歌捋好鬓边碎发,端着手中尚还滚烫的药碗,用汤匙缓缓搅动着。
汤匙撞击瓷碗,叮当作响,是卧房里唯一的声音。
直到盏中药汁转凉,墨拂歌仍然没有醒来的痕迹。静下心听,能听见极轻微的吐息,叶晨晚才略微放下心来。
她忽然意识到她在担忧,害怕某一瞬间后墨拂歌不再醒来,偌大的皇城中便不会再有这样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也不会再有人与自己共沉浮。
昏睡许久的墨拂歌终于在梦魇里不安地翻身,鬓边渗出细密的薄汗。她替墨拂歌擦去鬓边汗水时,顺带理了理对方单衣的领口。除开额间的温度,她的肌肤都是冰凉的,只有脖颈薄薄一层肌肤下的脉动,能感受到生命残留的痕迹。
叶晨晚安静地坐在床沿,等候着墨拂歌醒来。暮色四沉,偌大的卧房中只剩下床头那一盏琉璃灯晕开的昏黄光线,如同河汉间一点孤舟。
时间缓慢流逝,靠在床栏闭目养神的叶晨晚思绪恍惚,许多回忆影影绰绰挥之不去,在脑海中徘徊反复。
她其实有些害怕这样漫长的等待,就如同当初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她只能被迫等待,任人宰割。
手背终于传来一点冰凉触感,她下意识地握住,抬头时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墨拂歌自昏睡中醒来时,只觉得高烧后的身体浑身酸痛,头脑昏沉。睁开眼时,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光影,床榻前女人的身影朦胧,但显然不是自己熟悉的侍女。她只能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想要看清床边人的面容。
对方显然很快察觉了自己的苏醒,一双冰凉的手覆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片刻后拿走,随后就听见女子微带了一点笑意,有如琴弦颤动尾音的清越嗓音,“好在是没先前烫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暖黄烛光的映照下,有着仿佛能够流淌的温柔目光。
墨拂歌却很快清醒下来,目光很快清明,没有立刻回答,只在唇角扯出一点单薄的笑意,“虽然先前说静候郡主凯旋,却也没想过会在此情此景下重逢。”
高烧后的嗓音有些干涩,对方异常体贴地端过一杯水递在自己面前。墨拂歌垂眸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接过了杯盏。
叶晨晚知道她话说得委婉,实际上在暗指自己不请自来,“有些要紧事,想见祭司一面。”
眼见对方仍是气定神闲地靠在床栏,墨拂歌便也知这所谓的“要紧事”只是个借口,她面无表情地抬高了一点嗓音,“江离,自己去领罚吧。”
原本无人的窗外响起轻微的响动,有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叶晨晚这才开口,“倒也不必为难他,是我同他说有要事找你。”
“罚他,是让他清楚什么人可以带进来,什么人不可以。”墨拂歌还是缓慢地饮下杯中水,“就像郡主此时此刻,想取我性命也是轻而易举。”
饮尽杯中水,叶晨晚就体贴地接过她手中的空杯,只是握着她的手仍未松开,用掌心的温度温暖着墨拂歌冰凉的指尖,“阿拂的意思是,我算不该来的人吗?”
她的嗓音就在耳畔,裹挟着温热吐息拂过手背的肌肤,“我只是很担心你。”
伴随着她眼角上扬的笑意,眼中似乎真的蕴藏着几近关切的期冀。墨拂歌不动声色地别开目光,觉得从前她好似也不像这般爱说这些无用的客套话。
“郡主自然不算,只是想取我性命的人也有很多。”
“你既然从前说过,比任何人都期盼我活着,那我对你自然也是一样的。”叶晨晚指尖拂过她的发梢,“我自然,也不会让他人伤害你。”
在那双看不清真心假意的琥珀色眼瞳里,罕见流露出郑重神色,许下承诺。
在先前漫长的等待中,她意识到自己恐惧于失去对方。她在害怕,在担忧,墨拂歌若有一日也会消散在轻烟薄雾之中。
【作者有话说】
一些重逢了但还在说客套话的两人。
66夜谈
◎真难得,祭司大人竟然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墨拂歌眼中漾开一瞬的微光,只是很快这些许的涟漪就归于平静。她缓慢地将软枕塞在自己腰后,半坐起身,“郡主还是说说,来找我有何要事吧?”
虽然知道是借口,但她还是乐于听一听对方的狡辩。
叶晨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倒是不知阿拂的病怎么样了?”
“无妨。”虽这么说,她还是不自觉地轻咳两声,“小病,修养几日便好了。”
“身体上有些小毛病都是小事,只怕心病成疾,经久难愈。”她神色如常地将已经放凉的汤药端给墨拂歌,关切的目光仿佛真的只是在担忧她的身体。
墨拂歌接过药碗吹去碗边浮沫,温吞饮下半盏,一抬眸发现叶晨晚仍是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这才缓缓开口,“前些日子去处理了些私事。”
眼看叶晨晚启唇,墨拂歌指尖轻点唇瓣,做出噤声手势,“我不可以有自己的私事吗,郡主?”
墨拂歌如此说,态度已然明了,叶晨晚识趣不再追问。
毕竟她们只是因利益捆绑的共同体,自己并没有立场多询问墨拂歌的私事,尤其是她这样一个满身秘密的人。
况且叶晨晚发现了略有蹊跷的一点——墨拂歌素日里用的香料都是精心调制过的梅花香,香气冷冽正如她周身清冷气质。但现在她身上却有着淡淡的花香,是多种花香混合的馥郁,若一定要说,是桃花的味道更浓。
可见,她应当的确去了某个陌生的地方。
但墨拂歌还是多解释了两句,“不必担忧,只是一点私事,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谋划。”
“担忧的并非是此事。”叶晨晚眸光微垂,看向墨拂歌的面颊。
她的面色好像比之前分别时又差上许多,苍白的肌肤包裹着清瘦的骨骼,仿佛一尊轻薄的易碎瓷器。房间中经年不散的药草苦涩更让她周身的生机都被掩盖。
“再多的想法,再多的未来,也要自己能见到才好。”
墨拂歌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半坐在床上伏在自己的膝间,如墨的长发流瀑般沿着肩廓垂落。“郡主会有机会看见的。还是先聊聊这次的见闻吧,急着来见我,想必也是有所收获。”
叶晨晚向她简单提起了宁山金矿一事,墨拂歌面色平淡,并未多有诧异,“宁山的金矿充作自己的私库,玄若清能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不过你替他隐瞒此事,在他眼里是懂事识相的。魏人是冲着这些金矿来的?”她沉吟,略一挑眉,“只是我们都不知道宁山的金矿,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叶晨晚知她心思缜密,却也诧异她居然只从短短几句话内就看出了事情的关窍,遂顺水推舟问,“那你如何看?”
“自然是有眼线告知。”
“可玄朝如此之大,又如何知这眼线藏身何处?我也审问了那些俘虏的军官,他们也只是奉命出征,不知道内情。”
墨拂歌指尖轻敲膝盖骨,“他们的眼线应当在北地或者京城两头。你既说,先前你们是救下了一个从图柳镇逃出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因为被魏人俘虏,给他们指路才免于一死。如果他们的探子就在北境,想来应该不会专门去俘虏一个当地人带路。那么想来,这内奸应该藏身在京城了。”
“手已经伸到这么长了?”叶晨晚将京城中可疑的人物都想了一遍,“你觉得京中那条困狼有可能么?”
她思索了片刻,如实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既然都说他是困狼,想必你也是怀疑他的,元诩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元诩做出这样的事她并不奇怪,毕竟此人一直是一条野心勃勃的豺狼,也只有玄若清会刚愎自用,自认为可以驯服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叶晨晚担心的是,若真是元诩所为,那他的势力可比想象的要麻烦许多。
“真难得,祭司大人竟然也有不知道的时候。”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调侃墨拂歌。
墨拂歌却不以为意,“我并不万能,也不是神明,自然也有所不知。”她不动声色地拨开话题,“听说你还遇上了斛律孤?感觉如何?”
叶晨晚垂眼,面色不佳,“与他交了手,还算有来有回。他倒是其次,让我担忧的还是他身边的精兵,那些他身边的亲卫都是北魏精锐,他们从小在草原游猎,精于骑射打斗,玄兵疲敝,疏于训练,实在很难是魏兵的对手。”
自己母亲手下的燕云军常年戍守,还能同魏人交手,但是剩下的许多玄军遇上魏军,和羊入虎口也没什么区别。
“需要尽快了。”她有些疲惫地阖眸,“若是魏人插手入玄朝内乱,事情就会变得难以掌控。”
时间时间。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永远都是时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她了。
叶晨晚凝视墨拂歌许久,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还有一件事。”
见她面色严肃许多,墨拂歌也询问道,“什么事?”
她伸手拂下床边床帏,二人顿时笼罩在床榻间这一片狭小空间中。墨拂歌本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氛围,但看见叶晨晚严肃的面色还是选择了沉默,听她开口道,“我与斛律孤交手时,他逃走前,和我说在金矿深处给我留了惊喜。我独自来到宁山金矿的深处,发现金矿深处藏了一座阵法。”
时隔多日,再回想那处阵法中浓重的血腥味和森森白骨,叶晨晚胸腔仍是泛起汹涌的恶心感,她阖眸道,“进入金矿深处,我发现了很多的骸骨,都没有血肉。想来那些被魏军带走的失踪平民,都被他们尽数杀害,变成了这些白骨。那个阵法很蹊跷,不同于奇门遁甲八卦之术,我看不出其中门道。他们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奇怪矿石铸造阵法,玄黑色,质地坚硬,有血红色的纹路。”
听她的描述,墨拂歌的神色也严肃许多,追问道,“阵法是什么模样?”
“符文古老,我猜测是魏地的巫术。具体的模样,等我回去之后绘制了再交给你。”叶晨晚从袖中拿出从宁山带回的小枚矿石,“那种诡异的矿石,我从宁山带回来了一块,你看看你识不识得。”
当她拿出那枚流淌着血红纹路的矿石时,狭小的空间中氛围顿时诡异起来,幽森的红光如若鬼火,莹莹闪烁。
良久寂静,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墨拂歌从叶晨晚掌心拿过矿石,仔细端详,坚硬的矿石还残留了些许她掌心的温度,白皙的指尖更被这血红纹路映出诡异的苍白。
墨拂歌端详许久,感受着矿石中蕴含的些微灵力,最后摇头,“我也不知这矿石是什么来历,但应该是阵法的媒介,如果与魏地的巫术有关,那么这种矿石应该是魏地特产,中原并不能产出。”
“连你也不知?”叶晨晚有些失望,如果连墨拂歌都不知道,或许的确是中原没有的奇异产物。
“魏地的巫术,其实也是秘术的一种。”墨拂歌说出她的部分推断,“秘术的施展,一是需要有血统的施术者,二则是需要媒介。媒介用的物品千奇百怪,但不乏珍稀之物。血当然也是媒介的一种,只是如果没有特定人的血液的话,就需要大量的活人血肉作为替代。”
短暂的停顿,伴随着一声幽微叹息,“阵法里那些被无辜坑杀的平民,应该就是这样的缘故。”
叶晨晚终于难得将担忧神色展露在了脸上,“这样诡异的阵法,到底想做什么?”
“不必去纠结于一个阵法具体的作用,魏人想要的,始终是中原富饶的土地与财富,如此,便也能猜到这阵法的作用。”墨拂歌也有些焦虑地捋好鬓发,觉得自己也算漏了魏人带来的影响,留给她的时间的确不多了,“况且这样以众多活人为祭的巫术,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毕竟在他们眼中,根本不会把这些无辜中原百姓的命当做人命看待。
忽地又想起什么,墨拂歌追问她,“阵法一事,你没有上报给玄若清吧?”
“自然,正是因为觉得阵法有蹊跷,所以按下了此事,先来与你相商。”
“此事不必让他知晓,你知我知便可。”墨拂歌摩挲矿石的棱角,“至于这个矿石,我会想办法打探来历。”
眼见此次出征一事,暂时得不出结果,叶晨晚转而想起来最近听狄汀说起的一事,“对了,最近倒还有一事,但说来也不算和我们有关,阿拂听个乐子便好。”对上墨拂歌探究的目光,叶晨晚轻笑一下,道,“前些日子晋国公入宫,同皇帝聊了许久,大意是想为自己的世子迎娶寄荷公主。不过皇帝向来溺爱寄荷,倒是亲自去问寄荷大公主的意愿。没想到公主竟然是当面拒绝了晋国公,直言自己已经心有所属。”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最近赶论文真的忙得团团转,加上略有卡文。
一点好笑的事,最近回顾现在预收那本书,第一次有角色雏形是在两年多之前,在两个角色有了基本设定之后,几个月内狂开了好几辆车,然后就开始想补全整个世界观。
再然后就已经两年多没有产出任何的车了【不仅是那本书,而是整个创作】
可见近两年的生活状态。
67结亲
◎那是给郡主的,不是给他的。◎
墨拂歌刚回到墨临没两日,确实还没有听说此事。
寄荷公主当面拒绝晋国公,自然是让国公府面上无光。饶是玄若清向来溺爱这个女儿,也觉得头疼起来,毕竟以玄明漪的年纪,现在还没说下门亲事,又拒绝了晋国公,以后怕是没人敢求娶公主了。
墨拂歌本没有把太多精力放在寄荷公主相关上,叶晨晚说起这件事,她有了些许兴趣,“她钟意的是洛祁殊?”
“虽没直说,不过也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了。”叶晨晚唏嘘,“这就是把洛祁殊架在火上烤了。”
“洛祁殊怎么表态?”
“芜城远离京城,消息传到他耳边想来还要些时间。”
墨拂歌倒是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年腊月他总要回京述职的。”
“你如何看?”
“如何看?”墨拂歌没想到叶晨晚好奇她的看法,但还是回答道,“要看他如何抉择了。宣王应该会极力促成此事,如此的话又可以拉拢洛祁殊,也可以拉拢寄荷公主,这般的话,太子的胜算就愈发小了。成为驸马虽然有诸多不便,但好处一样不少。寄荷公主的母家甄家在淮南一带势力庞大,朝中也有几位重臣。”
这个回答的确是她的思维,叶晨晚轻轻摇头,并不完全赞同,“你是半点也没考虑过洛祁殊自己的想法。”
墨拂歌不以为然,“他本就不喜欢寄荷公主,自然没什么值得考虑进去的。娶不娶公主,只取决于他更在意驸马这一身份带来的限制,还是公主母家的支持。”
叶晨晚伸手拨弄着床帏上悬挂的流苏穗子,抛出一个问题,“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他不喜欢寄荷公主,所以才会不想成为驸马?”
墨拂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难得眉梢上挑露出一点诧异神情,“如果这是大街上卖的话本,我约莫是会信的。”
墨拂歌觉得她的想法天真,但叶晨晚却觉得她没看懂洛祁殊的眼神。那种会透过人潮准确锁定一个人,夹杂着欲望与迷恋的渴望目光,出现在一个男人对女人上,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你是真的不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有吗?”洛祁殊对她的那点殷勤她自然看在眼中,却并不觉得有它,“他只是在拿我当挡箭牌,以此拒绝寄荷吧。”
毕竟若是身世寻常的女子,自然无法与公主相比,但以墨拂歌身份摆在那里,也足够让公主头疼。只是就算如此也不妨碍连她也会被寄荷公主敲打一番。
叶晨晚听完,仔细端详着对方坦荡的神色,只轻轻莞尔,“阿拂若是不信,等到今年年末洛祁殊入京便也知道了。”
墨拂歌显然并不相信洛祁殊会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太子与宣王之争,太子终究是嫡长子,太子一党还可勉强说一句维护正统,但宣王的拥趸,九成都是野心勃勃的投资者,拥立一个亲王,风险与收益都比支持太子多上许多。
洛祁殊能和宣王混在一起,可见他也是野心勃勃之人,绝不是省油的灯。这样的人,难道会沉溺于儿女情爱,不把自己的婚姻当做交易?
“我可没有任何能给他的东西。”眉睫微垂,在漆黑的眼眸中落下一片浅淡阴影。
极轻的一声笑,白檀木的香味拂过鼻尖,叶晨晚凑在她身边,指尖掠过如水发梢,“祭司大人能给的还不够多?”
面对她的调侃,墨拂歌不为所动,面上一丝波澜也无,回答得倒是很果断,“那是给郡主的,不是给他的。”
这句话无疑让叶晨晚很是受用,“那倒是承蒙祭司厚爱了。”
“郡主聊着别人的事这么高兴,倒是没想过自己吗?”墨拂歌忽然抛出问题。
她隐约从这个问题中嗅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此话何意?”
墨色的眼瞳在床帏间昏暗的光线中,更显出眸色深沉,“再过几日,就是郡主的生辰了吧。”
“是。”叶晨晚没想到她还记着自己的生辰,“那又如何?”
毕竟她自己都没对这件事太上心,生辰多数时候只是一个往来的借口,用以应付各色人情往来,而其本身的意义,早已无人在意。
这下轮到墨拂歌又露出好整以暇的笑意,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叶晨晚神色变化,“郡主的生日在七夕佳节,还是先做好准备吧,今年怕是有人要来说亲了。”
“我还没想过这些,推拒了便是。”提起此事,叶晨晚的面色的确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许多。
她自幼与家乡分别,孤身来到墨临,母父不在身边,加上又是个平平无奇的质子,先前也很少会有人动了与她说亲的心思。而且自幼时母亲似乎就对自己的姻亲之事并不上心,她总说女子也不必急于嫁人相夫教子,不若趁着尚有余力之时多去做些想做之事。即使与父亲感情很好,她也并不沉溺于儿女情长,儿时总更多与自己说起她的志向抱负,耳濡目染之下,叶晨晚也自然地对结亲嫁人之事并不感兴趣。
她既没有喜欢的人,也并不对此感兴趣,为什么非要和一个男人有什么牵扯?
不知为何,看着叶晨晚阴沉的面色,墨拂歌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为自己寻了个更舒服的靠姿,“此事可不是郡主一人能够左右的。现在郡主有人想要拉拢,自然就会有人在姻亲这方面动脑筋。”
毕竟这次出征归来后,的确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叶晨晚潜在的价值。
“这也算不上什么好事,这些来说亲的,难道还能报什么好心思?”叶晨晚已经不再掩饰面上的烦躁,“比起结亲,怕是想在我这儿塞个眼线吧。”
“诚然如此。”墨拂歌颔首。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又有什么想法?”她直接询问。
“一些来提亲的贵胄,郡主大可以找些借口推拒了。怕的是玄若清也动了这样的心思,这就不好脱身了。”纤白指尖轻点颌骨,她平淡地道出叶晨晚的困境。
她如此说,叶晨晚也明白,最大的麻烦事是玄若清指婚,更麻烦的是很有可能他会以此为筹码,不接受指婚自己就无法回到北地。
“可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对方只轻轻摇头。
方法自然是有的,不过为叶珣服丧这个法子,显然是不说为妙。
“害取其轻,最稳妥的法子当然是先选择一个便于控制的人结亲,假意答应玄若清,先回到北地。”墨拂歌重新伏在膝盖上,偏头看她,“等到回到北地,天高皇帝远,自然有的是办法让那个人消失。”
叶晨晚却仍是蹙着眉,唇瓣抿成了一条线,显然并不赞同墨拂歌的提议,“如若并无真心,又何必强牵红线,最后杀害枕边人?”
她的眼眸微光流转,如若琥珀。
闻言,不知想起什么,墨拂歌只垂下眼眸,唇瓣倏无血色,最后溢出一声轻笑,“郡主不忍心?可世家姻缘,真心是最无关轻重的。”
要知道即使是叶晨晚的母父天作眷侣,鹣鲽情深,也不妨碍起初皇帝赐婚的目的是将容应淮作为监视叶珣的眼线,容应淮出身书香门第,自幼读圣贤之书,自然以皇室正统为重。
叶晨晚不知为何,并不想在此刻回答墨拂歌,而是忽然提起,“我记得前些日子是祭司的生辰。”
“嗯不过估计很多人觉得我活不过几年,所以大约有所顾忌。”墨拂歌面色平淡地说道,“可惜家父去世早,服丧的借口已经没有了,不然随便再拖两年,也足够谋事了。”
叶晨晚瞪大了眼——爹是拿来这么用的吗?
不过墨拂歌神色平静,显然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她也不清楚对方和父亲的恩怨,自然也不好多做评判。
她记得墨拂歌是比她小了一岁,按年龄来算,也差不多到了指亲的年纪。只是她提起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谈结亲之事,“不,只是遗憾前些日子不在墨临,错过了你的生辰。”
这下轮到墨拂歌诧异了,她的生辰都耽搁在了往返清河的路上,连自己都没有在意,没想到叶晨晚居然记得。
对方从衣袖中缓缓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剥开锁扣,露出安静躺在丝绸缎上的琥珀。色泽温润,透彻无瑕,在丝绸的映衬下流淌着橙红色的光芒。
而属于松树的清冽松香弥漫在床帏间,置身其中仿佛漫步于广袤林海,云雾散漫,万籁俱寂。
“这是北地特产的血珀,这次回北方的时间匆忙,只来得及挑选了此物。无论如何,是我的一份心意。”
墨拂歌凝视着叶晨晚手中的琥珀,最后缓缓抬眸,与她对视。
那双眼眸清明透彻,眸色温润,仿佛日光流淌凝结而成。
她好像要沉浸于这片温柔目光之中。
墨拂歌很慢很慢地,展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有春雪消融,万籁皆寂。
“它很像你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墨拂歌的生日是六月十三,叶晨晚是七月七,两个人生日还离得挺近。【目移】
比起叶晨晚稳定的精神状态,墨拂歌的确是疯疯的。
68流言
◎如此,也算朝夕相见。◎
床帏间一片素白天地,无疑将氛围烘托得更加暧昧,连呼吸声都咫尺可闻。
叶晨晚承认,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在期待对方的回答,所以注视着墨拂歌神色变化。在听见对方评价这枚琥珀与自己的眼眸相似时,浅淡的笑意自她眼中蔓延到眼尾。
“若是如此,希望阿拂看见它时,也能想起我。”
见字如面,见物如面,天生的花言巧语,让人难以招架。墨拂歌却也没有反驳,只任由叶晨晚将这枚琥珀放入她的掌心,“那应当容我想一想,这琥珀应当去打一件什么首饰随身佩戴,如此便也算朝夕相见。”
叶晨晚只觉得自己心门被蜻蜓点水般轻叩,怦然漏了一瞬。垂眸再看,墨拂歌神色淡淡,仿佛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语。
她想,京城中常说祭司生性冷淡,不爱与人交谈。但现今看来她并非不善言辞,只是取决于有没有那个兴致罢了。
琥珀被轻放到墨拂歌白皙的掌心,肌肤相接残存了些许温度,“那是它的荣幸。”
、
等到白琚送叶晨晚离开后,墨拂歌披了件单衣缓步下床,喝了药之后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不少,也没有先前那样头疼了。
她伸出手重新拿出叶晨晚留在她这里的那枚诡异矿石,在手中细细把玩,其中流淌的诡异红光在漆黑的眼瞳里忽明忽暗,如若鬼火。
冰冷的,诡异的。
不过她面对这枚矿石,似乎并没有叶晨晚感到的那种不适,只是神色冰冷地摩挲着,感受着矿石冷硬的质感。
她从前以为,因为前几年魏国的内乱,魏人多少显得自顾不暇,没想到现在已经把手都伸到了北境。
宁山的龙脉都能被发现,可见他们的眼线已经渗入了玄朝。只好在宁山只是龙脉的一道分支,宁山那道阵法,应该也是他们进行的一次尝试。
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是有何人在背后指导他们?
预想之外的变数让墨拂歌有些烦躁,除了与自己的身体抢时间,现在她还要与更多人争抢。
魏国已经成为了她不得不防的一道变数。
墨拂歌伸手,手中的矿石就被随意抛入了桌面一处收纳用的木匣中,一声轻响。
当年若不是容应淮非要横插那一脚,自己现在何必如此束手束脚。
墨拂歌哑然,虽然当时年幼,她对昔年这位文章扬名天下的才子并无深刻的记忆,却也觉得叶晨晚显然与她的母亲更加相似,除了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眸之外,确实很难想象她有这样一位父亲。
叶晨晚与她的母亲叶珣,都是变通之人,施以足够的利害相劝,都能让她们做出当下正确的抉择。只有容应淮,读圣贤之书满腔理想,想的尽是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以开万世太平。
可惜,在这个腐朽的王朝末路,他的光亮不过星火,照不亮深沉夜色,反而会将他自己焚烧殆尽。
就像扑火的飞蛾,最明亮的光是将自己燃烧的时刻。
她无意再去评判理想主义者的悲剧,只拉开椅子在桌案前坐下,翻出一张白纸,铺纸研墨,在白纸上细细勾画起来。
叶晨晚送的这枚琥珀质地透彻温润,色泽橙红,是北地特产的血珀,在南方极为罕见,确实是她用心挑选过的礼物。这样罕见的琥珀原石,她需要仔细思索一下去打造成何种样式的首饰,才不算浪费了这枚琥珀的品质。
灯烛摇曳,正当她在纸面上勾画自己构思的纹样时,白琚推开屋门,“小姐,郡主回去之后,差人送了请帖来,说是七月初七的宁王府上生辰宴有请。”
墨拂歌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白琚放在桌案上的,龙飞凤舞亲手写着自己名姓的请帖,并未多做表态,只淡淡应了一声。
纸张上的芙蕖刚绘至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停下笔,开口道,“白琚,去喊几个府上的劳力,替我做一件事。”
“您请吩咐。”
“后山墨衍的坟刨了,连带着当时下葬的棺椁和陪葬都尽数烧了。”狼毫笔尖信手在砚台中蘸点,再漫不经心地刮去多余的墨汁,她执笔点墨,动作优雅从容,眉眼间的淡然仿佛全然不知晓自己在说出何等惊世骇俗的话语,“还有祠堂里他的灵牌,也一道砸了扔出去。烧了留下的东西,随便你们怎么处理,但总归别让我看见,也不准背着我偷偷找个地方埋了。”
墨氏世代都将身后事看得平淡,多数人都是薄葬,现在处理起来倒也是省心许多。
“小姐!”听她所言,白琚吓得当场跪在她身边,声音颤抖,“那是您父亲呀!”
“现在或许是,等到灵牌扔出去,我再去族谱上划了他的名字,那就不是了。”墨拂歌面无表情地继续在纸张上勾画。
白琚听她说话,眼泪都被吓出来了。她能猜到前些时日墨拂歌在府上怒气冲冲凌迟处死了何纪然后就匆忙赶往清河,多少是与自己的父亲相关。
当年墨衍还在世时,父女间的关系就算不上融洽,更多时候像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但她不敢触墨拂歌的霉头,更不敢多问。
可刨祖坟这种事,她也实在没那个胆量去做。
“让你去做,你便去,也没让你刨你自家的坟,你紧张什么。”墨拂歌不以为意。
白琚眼泪汪汪地看了墨拂歌好一阵子,可自家小姐显然没有半分松口的模样。
坟冢中的人早已作古,犯不着为了已死之人冒犯现在自己的主子——这个道理白琚显然还是能拎得清的。眼见劝不动墨拂歌,她只能应下这份让人抓狂的差事。
“还有一件事。”墨拂歌将笔搁置回笔架,折叠好手中纸张递给白琚,“将这卷图纸和桌上盒中那枚琥珀带上,一并拿去带给常给我做首饰那家于成玉坊,托他们按照图纸给我做好。”
、
扶风楼
浮歌切切,唱尽繁华,台上女子水袖红衣,素手拨弦,清越音色便如珠玉落盘,泠泠回响。
台下仍是宾客满堂,喝彩声阵阵,只是不同于往日几近狂热的追捧,此刻台下的喧闹声中,总伴随着窃窃私语,如同汹涌的暗流,在纸醉金迷的表象下涌动。
台下的异常都在折棠眼中。
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拨动琵琶弦,眼眸微垂,掩住眸中思绪。
觥筹交错,酒杯碰撞发出清越声响。那些复杂鬼祟的眼神掩藏在热切的狂热目光下,连同着低声的私语在暗中滋长。
一曲弹毕,无人察觉弦音最后生涩的颤动,只都鼓掌喝彩,喧闹阵阵。
毕竟台下这些人,并不是来欣赏她的乐曲的。
今日的演奏已经完毕,折棠怀抱琵琶盈盈一拜,在喧闹声中安静退场。
正当她走在楼道中时,一个小厮突然叫住了她,“折棠姑娘,崔公子想见您一面。”
折棠停住脚步思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可是崔羡公子?”
“是。”
折棠知晓崔羡此人,他在扶风楼内时常一掷千金,是出手阔绰的贵客。至于他为何如此挥金如土,是因为家里疏通关系,给他寻了个湖州转运使的差事,虽只是个五品的差事,但掌管漕粮,自然是富得流油。
就像他明明得了官职,一年到头却只在湖州待上两月,别的时候都回了京城继续享乐,所有人也对此都睁只眼闭只眼。
折棠对朝堂中事向来不想多做评价,但也并不想与崔羡这样的二世祖多有牵扯,只道,“折棠私下是不见客的,多谢崔公子抬爱,还是请崔公子回吧。”
不知这小厮是不是收了崔羡的钱,透露了自己的行踪,折棠远远就看见崔羡穿过人潮向自己走来,唇角带着让自己不适的笑容。
“折棠姑娘,幸会。”崔羡面上仍是端得彬彬有礼对自己笑道。
折棠却本能地觉得有些不适,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只能硬生生遏制住这种冲动,向着崔羡行了一礼,“见过崔公子。”
他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不知棠姑娘可否赏光,同在下小酌一杯?”
折棠轻轻摇头,再行一礼,“多谢公子抬爱,只是今日演出已经结束,棠私下是不见客的。”
崔羡对折棠的拒绝似乎并不吃惊,也没有被拒绝的恼怒,“如此,那也无妨,不过再过些时日在下府上设宴,到不知能否请到姑娘赴宴?”
去崔羡府上赴宴,那更算不上什么好事了,折棠虽知道接连拒绝崔羡算不上上策,但这鸿门宴必定暗藏汹涌,“私下不见客,自然也不会参加赴宴,折棠技艺微末,去公子宴上岂不是献丑?抱歉。”
“是么?”崔羡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请姑娘赴宴,其实是因为在下最近听了些对姑娘不利的流言,那些话着实是难听,连我都听不下去,才会请姑娘去宴上,也顺带解释一二。”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可崔羡的目光已经越过自己,看向自己身后,楼道拐角处探出一个小小脑袋张望,等待着自己的疏星。
“就像听有些嘴上不把门的说,姑娘从前不知被什么有眼无珠的负心汉辜负,才会孤儿寡母的带着小孩求生。”
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折棠面上神情变化,“我想姑娘一定不是这样的人,是么?”
【作者有话说】
修订:将原文崔羡“管粮同知”的官职更改为“转运使”。本文虽不是严谨的朝堂文【水平有限】,不过官职体系基本参考唐宋,管粮同知为清代官职,现想来略有不合理,遂改为唐宋会有的转运使一职。
抱歉抱歉,最近真的度过了一段非常繁忙,压力繁重的时间。
弃坑不用担心,只是忙起来确实没办法保证更新的频率,忙完肯定尽力多更的。
以及今天是我的生日,也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准备写一篇番外,评论区都可以留言自己想看的梗,我会看有没有灵感进行挑选,只是不支持点梗涉及重要剧透的内容。
69花好
◎此时此刻,是不是该更关注我一些?◎
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七夕佳节。
京城中青年男女多为此一片欢欣,常有女儿家结伴乞巧。
叶晨晚往年对于自己的生辰向来不爱铺陈宴请,在她心中,生辰一事是属于与亲人好友共庆的私事,儿时也多是与母父一同度过。自从来到京城,孤身一人,母父不在身边,自然也没有什么再铺陈大办的必要。
只是今年有所不同,她知道在这次出征归来后,有许多有心人想要与自己结识。许多宴请早已失去了其共庆的本质,成为权贵之间往来的红线。
故而今年她也在宁王府上设宴,广送请帖。出乎意料的,的确有不少人应下了请帖,倒是为难某些青年人放弃了在今日与佳人共度,来府上赴宴。
宁王府前宾客盈盈,欢声笑语恭祝之词不绝于耳。往来人群间,身形高挑的女子便格外显眼,着一身绯红缎面长裙,上纹芙蓉百花,衬出一张国色倾城的面容。她眼尾含着一点不失礼节的浅笑,从容地与往来宾客寒暄。
就在此时,下人在她耳边小声禀报了几句后,她匆匆结束了寒暄,向着院内僻静处走去,就看见纷飞花树下从容伫立的少女。紫薇花红满堂,而她仍是一身翩然白衣,袖口处用金线纹着银杏叶,倒是给晚夏的灼热间平添了几分初秋的清凉之感。
墨拂歌一手背于身后,向叶晨晚微微颔首,“生辰快乐,郡主。”
“倒是没想到祭司亲自来了。”
对方微偏了下头,“既然应了请帖,自然是要来的。”
叶晨晚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落在了墨拂歌的耳边,只见她鬓发下的左耳别了耳坠,白玉做月无瑕,琥珀为花繁盛,做镂空状镶嵌,花拥明月,正是花好月圆之意。素白的流苏垂落,正好轻软地搭在肩廓。
她自然能看出,这就是先前她送给墨拂歌的琥珀,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做成了耳坠。
“如此巧思,是阿拂自己的手笔?”她面露惊喜,这样的设计巧思,很明显只能是墨拂歌自己的设计。
“郡主送的如此成色的血珀,自然名贵,我也理应花些心思,才算不负郡主心意。”那双漆黑的眼眸并无过多情绪,淡淡回答。
叶晨晚只瞥了一眼,也知道她用来配琥珀的这块白玉色泽通体无瑕,绝非凡品。闻言,眼中浅浅漾开一抹笑,伸手摩挲着她耳坠的流苏穗,“七夕佳节,花好月圆,甚好。”她笑得颇有些狡黠,“这样,也算是与祭司朝夕相见。”
“”墨拂歌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之前的说辞,这下轮到她一时无话,只有花叶簌簌作响。
“能得阿拂亲手设计,这是它的荣幸。”叶晨晚莞尔,“倒是不知今日阿拂的生辰礼送的是什么,若是比得我送之礼相形见绌,到叫我惭愧。”
墨拂歌做出噤声手势,“现在就知道,岂不是失去了很多期待?还是等到有时间时,郡主自己去看吧。”
两人在僻静处聊了好一段时间,不便在此再耽搁,叶晨晚提出带墨拂歌入席,“我带你去燕矜那一桌,在单独的房间里,没什么外人也清净。”
墨拂歌并无异议,“她自己一桌?难为她耐得住寂寞。”
就算燕矜喜欢热闹,叶晨晚也不想她在自己的生辰宴上被一些爱投机倒把的人骚扰。
两人走过府内,正在招待宾客的慕云归看见二人,前来行礼,提醒叶晨晚,“郡主,前厅还有不少客人。”
叶晨晚只微掀了下眼帘,不为所动,“你先替我招待着就好,我这边还有更要紧的事。”
慕云归还想再说些什么,叶晨晚却已经带着墨拂歌往里走去。余光悠悠瞥了一眼身后面露焦色的慕云归,墨拂歌这才轻声开口,“我自己去就可以,不必因为我的事耽搁郡主。”
叶晨晚脚步未停,眼底仍是一点笑意,“不过都是些不打紧的人,如何与你相提并论?”
庭间花叶浮动,将日光切割得细碎洒落在她面颊,“郡主这样说,我如何担待得起,要是今日照顾宴上客人不周,岂不是我的罪过。”
“到底谁才是寿星?”叶晨晚眼眸含笑凑在她耳边,面庞就在耳畔,“祭司大人今日是不是该多关心我一些?”
对方这话倒也没错,但是不知为何听起来总是这么奇怪——自己难道不是在替她操心寿宴吗?本能告诉自己若是接话会让自身更为被动,墨拂歌遂沉默,不再答话。
当叶晨晚带着墨拂歌出现在雅间时,正在喝酒的燕矜抬起眼,面上神色颇为复杂的变换了一番,明显欲言又止地挣扎了一阵才开口,“我可没说想和她一桌,也太无聊了些。”
墨拂歌对燕矜这样的说辞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地在屋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倒是叶晨晚有兴致调侃燕矜,“那倒是我招待不周了,现在帮你换个席位也还来得及。”
对方果然拒绝,“你是寿星,何必因为这些小事麻烦你,我将就一下也没事。”
叶晨晚呵呵笑着,“那就委屈阿矜将就一下了,我那边还有些客人要招待,晚些再来陪你。”
“无妨,你先去忙。”
等到叶晨晚离开后,燕矜抬眼,正看见那双无波无澜,又黑白分明的眼,日光将她眼瞳晕开琉璃色泽,眼底却仍是一片清寒。像是早预料到自己的目光一般,她安静注视着自己。
她与墨拂歌也向来有话直说,“现在晨晚也算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墨拂歌点头,“毕竟在他们看来,她很可能是下一个你,或者是洛祁殊。”
燕矜又为杯中斟满酒,饮尽后才笑道,“她是宁王的女儿,背后是整个宁王府。将来若有成就,如何是我能比的?”
转折来的比她预料的要快许多,两月前墨拂歌与自己说,与叶晨晚做了一笔交易,而现在,京城内就多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两百年前,墨氏也曾这样捧起过一颗新星,而后他就成为了玄朝的开国皇帝。
“你与她出身心性,志向报复皆不相同,不能如此相比。宁王府百年来的功勋,既是荣耀也是枷锁。”纤长眼睫眨动时在眼中落下一片轻薄阴翳,“你既有恩情于她,她也并非刻薄寡恩之人,日后她有所成就,对你也不是坏事。”
指尖把玩着酒杯上纹路,燕矜并未立刻回答。其实她对昭平郡主或是宁王殿下,都并不感兴趣。她只是想起年少时她们三人关系也算亲厚,想起总角年华,希望这样的岁月能更长久一些。但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故人为此驻足停留呢?
“那你呢?”燕矜反问,“你又想从宁王殿下身上得到什么?”
意料之外的,墨拂歌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只是要将偏离的拨回正轨而已。”
让偷窃的一切偿还,让不配的庸人跌落,让作恶的豺狼血债血偿。
、
忙碌了一上午,终于差不多应付完了来宾的叶晨晚呼出一口气,在前厅渐渐安静下来时,怀抱琵琶的红裙女子终于走入府内,向她盈盈一拜。
“生辰快乐,郡主。愿您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叶晨晚回眸,面露喜色,“你终于来了,折棠。”她的目光落在折棠带来的琵琶上,“怎么今天还带了琵琶?今日是请你来当客人的,怎么还有让客人演奏的道理。”
折棠赧然一笑,“知晓郡主今日繁忙,所以挑了晚些的时间过来,免得郡主为我分神。至于琵琶折棠身无长物,只能以此弹奏一曲,作为贺礼了。”
“无妨的,心意到了便好。”她思索片刻,“我让下人带你去拂雪阁那一桌,那桌没什么外人,只有祭司与燕矜。”
说着,她看了眼折棠,好在对方并没有露出抗拒神色,毕竟她知晓,折棠始终是有些害怕墨拂歌。但燕矜那一桌清净,折棠声名在外,京城内这些贵胄对她趋之若鹜,却又始终瞧不起她的出身,好在燕矜与墨拂歌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如此,那就有劳了。”折棠颔首。
叶晨晚目送着下人带着折棠离开,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去休息片刻。就在此时慕云归安静地走到她身边行礼,“郡主,有贵客来访。”
叶晨晚诧异,翻弄着桌上的客人名册,“还有哪位贵客?应了请帖的客人今日都应该已经来了。”
对方压低了声音,“是太子殿下驾到。”
虽然面上仍是平静,但叶晨晚已经看向府内入席的宾客,慕云归知她所想,又道,“太子殿下今日是微服私访,不愿声张。殿下说了,只见郡主一人,不必惊扰府上来客。”
“”叶晨晚阖眸,知晓避无可避,“殿下现在在哪儿?”
“不敢怠慢,已经将殿下带至逐月堂,并未让他人知晓。”
轻叹一声,阖上手中名册,“我这便去,府上的客人记得都招待好,若是问起我,就说我陪客人喝了几杯酒醉了醒酒去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实在是太忙了,最近稍微好一点没这么忙,尽量恢复更新。
大家端午安康。
以及关于更新的角色卡,没放祭司的图真的是因为我没月石买栏位了,忙起来除了更新根本不怎么打开app签到。
两个主角的人设图都发在wb了,只有石头够了会再买栏位放祭司的图。
前两年自己画的,水平有限,如果觉得自己的想象中角色更好看那就以各位的想象为准。
70牵线
◎姻亲之事,真心是最无关轻重的。◎
叶晨晚一路低调在府内穿行,绕过客人来到会客的逐月堂,堂前此刻已经守着两个衣着朴素的看不出身份的仆从,稍用内息探查,便知内力深厚,应是乔装过的暗卫,保护亲临的储君。
见她到来,二人对她颔首,示意她可以进入堂内。
叶晨晚暗笑,现在倒算是主客颠倒,自己府内倒是需要别人点头才能进入了。
但她面上仍然端得恭敬,推门进入屋内。正在端详屋内陈设的太子玄昳在看见叶晨晚步入时,看她盛装华服,眼睛一亮,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昭平郡主,真是好久不见。”
叶晨晚对玄昳行了一礼,待到对方颔首允许时,才在对面的位置坐下,“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我等自然无缘常年面见,能得殿下挂念,已是莫大的荣幸。”
这个女人精于言辞,总会让玄昳觉得难以应付,只是自己的母后从来都只觉得她是个识时务好拿捏的对象。但就像先前无数次应付那些各怀心思的臣子一样,他从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与他们交涉。
“哪里,先前北地一役大败魏人,一直想找机会夸赞郡主一番。”他轻咳两声,“不过本宫身份在此,不便私下与朝臣有过多联络,就像今日一般,也是好不容易私下出宫一趟。”
玄昳明里暗里地暗示着他对叶晨晚的看重,对方却仍是神色淡淡,唇角保持着礼貌性的笑意,鬓边珠珞在窗棂透进的日光下泛开莹润色泽,“太子殿下的心意臣收到了,实在不必劳烦殿下亲自莅临。”
玄昳摆摆手,“今日是郡主生辰,本宫也带了份礼物,让东宫那边的人晚些送到。”
她并不缺少金银,也见惯了珍宝,对于太子所赠的礼物提不起多大的兴趣。不过玄昳大费周章来拜访自己,想来也不只是为了送一份生辰礼物。
“那臣就先谢过殿下心意了。”
好不容易将话题引入正题,玄昳颇有些做作地咳了两声,道,“不过一会儿送来的礼品中,除了本宫的心意外,还有一份晋国公府的礼物。”
终于说到了正题,叶晨晚故作惊讶状,“可是我与晋国公府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交集,为何也要劳动国公府上送礼?”
玄昳颇有些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晋国公府上大公子欣赏前些时日郡主与魏人交战的英姿,听闻了你近日生辰,专门花心思挑好了礼物。只是苦于与郡主并不相识,只能借本宫之手交付于你。”
轻轻摇动手中杯盏,注视着盏中茶水漾开层层涟漪。叶晨晚隔了小半晌,才缓缓开口,“可臣与卫世子,并不相识,如何能得世子青眼。”
她鬓边华胜摇动,发出清越声响。
“郡主这就是妄自菲薄了。”连玄昳的目光在此刻都夹杂了两分热切的迷恋,“郡主天人之姿,这墨临城中自然不缺人为之倾倒。”
“”她微垂下眼眸,避开让她感到不适的视线。话已至此,叶晨晚自然也明白了玄昳此行来的真正目的,竟然还真是在这七夕佳节做月老,来为自己与晋国公府的世子卫安陵牵红线的。
玄昳平时在朝臣面前连话都说不明白,今天倒是有条有理,想来也是背后有人指点,有意要促成这一番姻缘。
平心而论,晋国公的世子卫安陵,在京城中这堆扶不上墙的烂泥纨绔里,竟然还算个正常人。卫家虽不及叶氏门楣显赫,这爵位却也稳稳当当传了几代人,也勉强能算门当户对。作为联姻的对象来看,太子那边也是花了不少心思,选了这么个门户条件都也算相配的对象。
玄昳要来牵这条红线,也是花了大血本想要拉拢自己。
但这件事的微妙之处就在于,前些时日,晋国公府才刚想求娶寄荷公主,被寄荷公主当面拒绝,这才没过半个月,就来和自己攀关系。
把她当成备选的下家,嘴脸也未免太难看了些。
叶晨晚不动声色,也没有流露不满,而是问,“我记得,前些日子卫世子求娶公主殿下,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梦。想来世子中意的应当是公主,又怎会青眼于我?”
卫安陵被拒一事,在京城中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笑谈,晋国公府也因此面上无光。
玄昳却是面露惋惜地拍着大腿叹气,“郡主有所不知,其实卫世子他对漪妹无意,只是国公他有心让世子当上驸马,才让世子求娶公主。卫世子他也是父命难为,好在明漪也对他没什么感觉,拒绝他也算是一件好事。”
摩挲杯沿的手指一顿,或许是忽感杯壁传来的温度灼人,让她的眉心极轻地蹙了一下。
这话模棱两可,听不出真假。谁知是卫安陵真的不喜欢寄荷公主,还是只是为了安抚自己这个备选的说辞。
不知道是不是晋国公的态度,不过卫安陵站队太子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叶晨晚不由得感慨自己近日的优柔寡断,竟然还纠结起来对面的真心。其实喜不喜欢,只是世家姻亲里最不重要的一环罢了。
但此事来得突兀,她也不可能立刻答应,“我与魏世子,并不相识。此事……”
玄昳也明白叶晨晚的顾虑,“不用急于一时半会儿,只是有机会的话,你们彼此认识一番也好。”
太子已经把话说得如此客气,她自然也没有再推辞的理由,只能礼貌性地含笑点头,“能得世子青眼,是臣的荣幸。”
只是心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牵扯着拉拽,传来一阵阵隐痛。她这样努力地挣扎,难道仍然逃不过用自己的婚姻去交易换取,成为秤上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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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宁王府上拂雪阁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叶晨晚离开已经有了些时间,却仍不见归来。算算时间,客人皆已入座,她应当也是应付完了府上的客人。
燕矜看着满桌珍馐,感觉毫无胃口,毕竟墨拂歌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活像一尊佛像——话也不能这么说,佛像应该比她那生人勿近的面孔慈眉善目许多。就剩下她一个人,实在是好生无趣。
她刚打算去喊个下人问问叶晨晚为什么迟迟未归,再顺带送壶酒来,厅内门就被推开,步入的慕云归便向二人行了一礼,扫视一眼桌上菜品后缓缓开口,“祭司大人,燕将军,膳食用得可好?”
“这些菜倒没什么,还不错。”燕矜心不在焉地回答,“倒是你们郡主去哪儿了?”
慕云归缓缓一笑,“二位满意就好,我家郡主被一些事耽搁了,两位是贵客,郡主特意嘱咐我多花心思关照。”
毕竟,若不是叶晨晚特意嘱咐过,他也并不想来和这两个人打交道。
燕矜了然,她向来少一事算一事,也再无话多问。倒是一旁不言不语的墨拂歌忽然开口,“今日是郡主生辰,到不知郡主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可有麻烦?”
房间中一时沉寂,慕云归唇角那点礼貌性的笑意勉力维持着僵硬的弧度,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是郡主的私事,外人无权多问,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无权知晓。”
燕矜的眉头已经蹙起,慕云归说的话无疑让她不满。她们与叶晨晚相识多年,也正是因为与她亲厚,才会被专门安排在单独的房间。墨拂歌出于礼貌问一句叶晨晚的去向,怎么也不该被归为外人,尤其是被慕云归这样下人的身份称为外人。
她皱着眉,指责的话已经在唇边蓄势待发,却被墨拂歌在桌脚下轻扯了一下衣角。
虽然不知对方的目的,燕矜只能皱着眉按捺住怒气收回话语。
听闻慕云归这样不逊的言语,墨拂歌也仍是面色平淡,反而露出一点歉色,“如此,的确是我冒昧了,这本就是郡主的私事,打扰了。”
墨拂歌的反应倒是出乎预料,那双漆黑的眼眸无波无澜,只被日光在瞳底晕开一点光亮。但四目相对,她眼中却是半分情绪也无。
慕云归向来看不懂墨拂歌的那双眼眸,本能地不想与她再对视,行了一礼后道,“如果二位没有别的事,云归就先告退了。”
墨拂歌不语,算是默许。
在慕云归离开后,燕矜这才面露愠色地质问墨拂歌,“你刚刚拦着我做什么,晨晚府上有这么个口无遮拦的管家,迟早给她惹出祸事来!”
她微偏着头,注视着慕云归离开的方向,却是若有所思的神色,指尖轻敲过弧线清瘦的颌骨,最后悠悠牵起一点凉薄的笑意。
“我只是很奇怪,我们与他无冤无仇,他到底哪来的怨气要冲着我撒火。”
不过在她看来,由着慕云归去撒火,总有一日他会按捺不住,创出祸事来,这样才方便知道他藏着什么心思,要是任由他一直隐藏,才会生出许多无法遏制的隐患。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最近实在是有很多私事要忙。
偶然看见空间里的去年今日,去年这个时候在点评墨拂歌的内容,现在看来还是很有意思,遂摘录:
回想起来这个角色初构思雏形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情,她身上有一种古早玛丽苏的气质。但不妨碍我现在写她也觉得很有乐趣,只能说智商权谋和野心,女人最好的医美。
并且我还是十年如初地喜欢清冷苦大仇深美强惨,美强惨yyds……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