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背叛我就杀了你……


    “嗨。”


    这声音是?


    程理颤抖着停下走向死亡的步伐,不可置信地朝右侧看去。


    古灵精怪的女孩跪坐在床边,漂亮的脸乖巧地靠在手背上,正在认真注视程理因恐惧而苍白的脸。天使面容配上歪着头的模样,活像只萨摩耶。


    “这位先生,请问你需要松之庭的武力支援么?”


    鼻头酸酸的程理说不出一句话,只用力地点头。


    十五分钟后,哼着歌的黛比走进房间,她提着一瓶波尔多红酒,身上只裹了白色的浴巾,潮湿的黑色短卷发在她肩头落下水痕。


    “哎呀,”黛比收敛笑意,“看来我家进了只老鼠。”


    绿裙女孩单手持枪,穿着短靴靠在床头,地毯上是被巨大力量强行分成两半的手铐,重获自由的男孩背对她们,安静地蹲坐在床边。


    “Bonjour,恶毒的黛比小姐,”双腿交叉的李双吹了声口哨。


    “还是说,我应该叫你……副市长夫人?或者富豪帕斯卡的妹妹?”


    “黛比就可以了,”黛比从容地坐进身旁的单人沙发,高傲地翘起腿。


    “按照我原本的处事原则,”李双幼稚地摇晃足尖,“带他离开前,我会在你脑袋上开洞。可你的后台太强大了,强大到我这种随心所欲的亡命徒也要忌惮几分,所以……感谢你的出身吧。”


    黛比从梳妆台里摸出一个高脚杯,慢斯条理地倒酒。


    “我认识你,”她忽然说,“对手是你的话,几千万的警报系统失灵也情有可原。”


    “我在这座城也算个名人,”李双阴恻恻地嗤笑,“认识我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么?”


    “你拒绝和我会面,也拒绝我的委托,”黛比淡然地抿了口红酒,“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为什么?”


    “谁知道啊!”李双有些烦躁,这个死女人杀又不能杀,骂又没必要,真是讨厌透了!


    “我拒绝的委托那么多,难道每个都必须记得缘由么?我就是不想接,你能拿我怎么样?”


    李双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轻巧地跳下床,单手掐住对方脖子,将她用力摁进沙发,居高临下的瞳孔没有丝毫温度。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然没什么用,但你必须向他道歉,不然即使是副市长夫人,我也照揍不误。”


    被她掐着的黛比,不仅能笑出来,还稳稳捏住了高脚杯。


    “赏金猎人都很喜欢钱,对吧?开个价,把他卖给我。”


    “想都别想,”李双的义体脊椎开始发光,整个人杀气毕露,“程理是我的,既不出租也不贩卖,想要得到他?去地狱里求撒旦吧。”


    “好吧……咳咳……”黛比艰难喘息着,“程理,对不起,我对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原谅我吧?求你了。”


    一动不动的程理没有回答。


    “哼,”李双冷冷地放开她,粗鲁地踹开房门。


    “走了。”


    程理默默站起身,把梳妆台的打火机重新塞进口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真难过,”黛比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还以为他会看我一眼再走呢。”


    “闭嘴,你这个神经病!”李双蹬了沙发一脚,“听好了,想要讨回面子,尽管派杀手来,只不过——”


    李双用大拇指划开脖子前的空气。


    “你的杀手倾巢出动后我要是还活着,你就要自求多福了。”


    李双甩下这句话,迈步离去,快到门口时瞥到墙角有袋猫粮,心说这人居然还喜欢小动物。


    富人区的夜晚静谧如诗,程理远远地站在浅色的路灯下,静静注视追上来的李双。


    “走吧,陨星还停在——”


    “我是你的什么?”程理急切地打断她。


    李双眼中闪过迷茫,“什么?”


    “你刚刚说,我是你的,不租也不卖,”程理上前一步,顶光下的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哀伤。


    “所以,我是你的什么?”


    “朋友啊,”李双觉得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朋友……”程理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他慢慢蹲下身,把头埋进臂弯里。


    李双的无名火猛然窜了上来,“喂!有什么话离开了这里再说不行么?”


    “和他们玩得开心么?那群高中生。”


    “玩个屁啊!你就那样走了,我怎么玩得下去!”


    “我做什么重要么?”


    “非要闹别扭是吧?很好,我们就当场把话说清楚。”


    李双居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只不过下一秒,她就用力攥住了程理后脑勺的头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脸上的表情是濒临极点的暴怒。


    “程理,”李双一字一顿地开口,“为什么要背叛我?”


    “背叛?”程理心想发疯就发疯吧,总好过把自己憋死。


    “谁背叛谁啊!是你非要和高中生拼桌,还玩那种下流的游戏,难道我非要坐在边上看着?”


    “不对,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李双呼出的气比岩浆还滚烫,“你是故意离开的,因为你和黛比提前约好了要见面,她早就告诉你她是谁了对不对?你也知道她想雇我做事,说!她给了你多少钱?才让你死心塌地地监视我?”


    “等会,”程理呼吸一滞,“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别XX撒谎!”李双拔出土星之环,“我都看到了,你走到那条街停下,没几秒她就从店里出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们就是提前通过气了!”


    “你跟踪我?”


    “不准岔开话题!”


    李双的枪口用力顶在他下颚,忽略她喷着火的眼珠,程理看到她本应扣在扳机的手指,直挺挺地摁在枪侧。


    他想起来李双曾经说过,不会动手的情况下食指不要放在扳机上,以免肌肉酸胀走火。


    程理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这一刻消失了。


    “我没有背叛你,”他诚恳地看向女孩,“我只是偶然遇见了她,随便说了两句话就被她暗算。至于你说的给钱监视,更是无稽之谈,我和她完全不熟。”


    “你对她说了什么,”李双杀气不减,“是关于我的情报么?”


    “怎么可能!”程理急了,“我是那种人吗?况且我是个黑户,连银行卡都开通不了,她就算给我钱,我又能存到哪里?”


    李双冷哼,“说不定报酬就是让你成为正式的歌城公民。”


    “这都被你发现了,”程理懒得解释,“开枪吧。”


    李双将信将疑地松开钳制他的手,“那你为什么丢下我离开酒吧?”


    “我都说了,”程理一阵头大,“我不想玩下流的酒吧游戏,也不想看你玩,很难懂么?”


    “你当时怎么不说,”李双火气稍降,“说你不想玩,就一句‘我们走吧’,谁能懂啊。”


    程理无语地捂住上半张脸,“我的错。”


    李双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噼啪丢掉枪,接着狠狠抱住了他,把头埋进对方颈间。香水味、酒味、相同牌子的海盐沐浴露味肆意交缠,丝丝缕缕渗进空气。


    “我不反对你交朋友,也没有不允许你谈恋爱,但你的朋友和恋人唯独不能是黛比,她对我来说很危险,如果你非要和她扯上关系,这就是背叛。”


    “背叛我的话……”李双的声音越来越小,抱着他的力气却越来越大。


    “我就不得不……杀掉你了。”


    怀里是暗恋的女孩,流进耳畔的话语仿佛也带了酒气。“你要是怎么怎么样,我就杀了你”这种句式,没有让程理汗毛倒立,反而感到了回到家一般的亲切。


    我真是病得不轻。程理绝望地想。


    “别逼我这么做,好吗?”


    说这话的时候,李双唇间的气息轻轻擦过程理的耳朵,他用力挣脱对方的怀抱,从地上弹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


    真见鬼,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抱别人啊,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程理背对她撩起衣服扇风,试图缓解超高体温带来的不适,“对、对了,你之前说今晚在外面过夜,是什么意思?”


    李双拍拍膝盖的灰尘。


    “字面意思。”


    —————————


    “很抱歉,”酒店前台不好意思地颔首,“今天已经没有空房了。”


    “不是吧?”李双一巴掌拍在大理石桌面。


    在过去半小时里,她和程理跑了六家酒店,得到的结


    果竟然完全一致——全部满房。


    “估计是酒吧街的活动吸引了太多人,”程理在边上安慰,“喝醉了就就地住宿咯,不然我们还是回灯塔吧?反正有自动驾驶,也不用担心查酒驾。”


    “不行!”铁了心要住外面的李双严词拒绝,气冲冲地往外走。


    程理向前台投以抱歉的眼神,接着快步追了出去。


    饱和度极高的霓虹灯倒映在镜子般的水坑,白色针织衫的女孩气势如虹地在前面走,一身黑的男孩着急忙慌地在后面追,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对正在吵架的情侣。


    “我就不信了,”李双已经完全钻进了牛角尖,“这么大座城还会让我露宿街头?”


    “我们到底为什么非要在外面过夜?”程理现在脸很红,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四处找酒店,也太那什么了吧!


    “你、你少管!”李双其实也觉得不妥,但她今天准备的“玩酒桌游戏”与“和朋友在酒店喝酒”计划,没一个成功的,那今天不就白来了吗?


    李双忽然眼睛一亮,指向远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的粉色灯牌。


    “Hotel!是酒店,我们去碰碰运气。”


    “等等,那个是——”


    不等程理阻拦,目空一切的女孩已经向着目的地发起冲锋。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入住情趣酒店的不一定……


    “L……LOVEHOTEL。”


    走到粉色灯牌下的李双,结结巴巴念了遍上面的字。


    “走啦走啦,”程理尴尬地撞她肩膀,“这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门口的年轻人,”扶着下巴,一脸姨母笑的虹国女人趴在柜台,冲他们亲昵地招手。


    “本店今天还有最后一个空房噢。”


    这句话仿佛激活了李双大脑里的程序,她咽了下口水,看了看程理,然后坚定不移地走了进去!


    “李双!”气急败坏的程理开始口无遮拦,“这里是情趣酒店!你带我来是什么意思,暗恋我啊?”


    “少自作多情!”李双的脸也很红,但她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只有情侣才能住情趣酒店是妥妥的霸权主义!我要告诉这个丑恶的世界,酒店就是酒店而已,谁都能住!”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门外的程理都要崩溃了,“快出来!”


    “我就不!”李双火速付完钱,从怪笑的和服阿姨手里抢过房卡,“你过来!”


    “我不要!”程理玩命地裹紧外套,他隐隐有种预感,只要走进去了,他和李双的关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还有种预感,绝对是最糟糕的那种变化!


    “给我过来!”


    “休想!”


    “你要是不过来,”李双气地在原地跺脚,“我就和你绝交!”


    “威胁我也没用!”程理疯狂摇头。


    “不来算了,”李双反手掏出手机。


    程理愣住,“你给谁打电话?”


    “那群高中生——”


    李双的手腕被猛地握住,额角青筋狂跳的程理按掉拨号键,咬牙切齿地说:“我来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李双冷哼一声,“前台,这里卖酒吧?”


    看了半天戏的虹国女人迅速点头,“请问您要喝什么?”


    “只要酒水单上有的,”李双打了个响指,“每种一样,送到房间里。”


    “你还没喝够啊?”程理没忍住问。


    李双白了他一眼,走进电梯。


    趾高气扬的女孩站在铺满红地毯的电梯里,像个来参加电影节的明星,电梯内侧是亮到发光的镜面,四个李双同时冲程理扬下巴。


    “还不过来?”


    这回轮到程理咽口水了,他同手同脚地走进电梯,一言不发地在李双身边站定。


    电梯门缓缓关闭,李双瞬移到程理面前,向他展示手机备忘录。


    “喏,这就是我们在外面过夜的原因。”


    “难不成……”程理眉梢轻跳,“又是因为那本破书。”


    “最近丝毫感受不到你对我的尊敬啊,”李双压低声音,学着柯里昂的语气讲话,“什么破书?《人们一生会做的一百件事》是新人类圣经!”


    “圣经……你开心就好。”程理移开目光。


    “所以你不准嘲笑我,也不准想入非非!”李双决把话说在前头,“我们只是去完成任务而已,待会什么也不会发生!再强调一次,老娘的理想型是有博士学位的武打明星,最好还长期领养虎鲸。”


    “领养虎鲸也算优点?”程理没忍住吐槽。


    “在我这里就算,”李双高傲地仰起脖子,势不可挡地冲出电梯。


    程理把手揣进兜里,跟了上去。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李双手指夹着房卡,“情趣酒店到底是什——咦?”


    开门的瞬间,二人皆愣住。


    跃入眼帘的,是大片离谱的翠绿色,不知道哪个大聪明设计师,非常有创意地设置了四五种恐龙投影,这群假得要死的家伙正惬意地啃地上的廉价草皮。一人高的室内喷泉缓慢地涌水,空气里漂浮着致死量的干冰烟雾,连墙角的灯都是恐龙蛋的样式……


    这算房间吗?这明明是史前森林……


    程理以手掩面,“我算是知道,这间房为什么会卖不出去了。”


    “啾嘎!”


    “什么声音!”李双直接掏枪了!


    “我猜是……”程理弱弱开口,“翼龙的叫声,听着真让人身临其境啊。”


    毕竟是李双强行要求住进来的,纵然有万般抱怨也只能咽进肚子里。房门在他们身后徐徐闭合,两人微妙地对视了一眼,同时向深处走去。


    “别的不说,”李双开始强行为自己糟糕的决定找借口,“起码这蘑菇造型的衣柜还是挺有特色的。”


    她随手推开柜门,里面的衣架上赫然挂着豹纹三角裤,边上还有嵌入式的恐龙尾巴,几条皮鞭……


    “砰!”她死死扣上门。


    “看到什么了?”程理迷惑地眯起眼睛。


    李双擦了把汗,“不该问的别问。”


    “那我去趟卫生间。”


    程理废了一番功夫,才意识到墙上的猛犸象浮雕就是卫生间入口,他的目光在凸出的象鼻上停留了很久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认命地推门。


    比起外部的大胆到超前,卫生间就朴素了许多,虽然这有偷工减料的嫌疑,但程理对此非常感激。


    直到他的视线扫过淋浴间的壁画,那是两只三角龙正在电闪雷鸣下……呃,交/配。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程理心说人类的想象力太发达也不是什么好事,真的会有人想看恐龙版本的春宫图么?


    他出来的时候,李双点的酒已经送到,她把鞋脱了,盘腿坐在大猩猩外型的沙发里,将二十多个酒瓶整齐地摆在茶几上,严肃地一一检查。


    李双上一次这么认真,还是前天晚上在训练室清理枪口的时候。


    “来吧,”李双冲他招手,“今天不醉不归。”


    程理在她身旁的假草皮坐下,拖家带口的腕龙从他身后穿过。


    “你的目的恐怕很难达到,”程理单手撑住脑袋,语调轻佻。


    李双板起脸,“有话直说。”


    “你是义体使用者,不会喝醉,”程理非常诚心实意,“不过书上只写了玩游戏和喝酒,确实没规定必须要喝醉。”


    “我怎么感觉有人在挑衅,”李双皮笑肉不笑。


    “可能?”程理强装镇定,“我只是觉得,不会醉的饮酒毫无意义。”


    要说怂怂的程理为什么突然话里带刺,主要原因是他突然悟了:现在的情况虽然不妙,但也是个套话的好机会!而他恰好有个完美的计划,能让全身反骨的李双自愿吐露心声。


    李双幽幽盯住程理看了几秒,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背对他掀起裙子。


    程理慌忙捂住眼,“你不是说什么都不会发生吗?”


    “别胡思乱想,”李双很快重新坐下,“我把义体内脏的高强度分解模式关闭了,现在我的身体机能就是个普通人。”


    程理演技惊人地鼓掌,“还能这样?”


    “主人!万万不可啊!”翠丝的声音警报般乍响。


    “忘了还有你,”李双当着程理的面把手表摘下,重重拍在茶几上。


    “翠丝,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八点前,保持静音模式,天塌了也不要打扰我。”


    鞠躬尽瘁的诸葛翠丝含泪闭上了嘴。


    李双干脆从沙发上爬下来,与程理面对面趴在茶几前,额头与额头之间的距离只有二十公分。


    “怎么样?还觉得我在作弊么?”


    女孩的脸上的妆脱了大半,不变


    的是她摄人心魄的眼眸,里面名为“好胜心”的火焰熊熊燃烧,连带着眼眸中的程理也跟着觉得滚烫。


    “不,”程理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紧张,毫不畏惧地直视她,“不愧是首席,确实有气度。”


    “阿谀奉承就免了,”李双撸起袖子,“看我喝翻你。”


    “硬喝多没意思,”程理把茶几上的小酒杯通通倒满,“我们来玩‘对啊’游戏吧。”


    “从来没听说过,规则是什么?”


    程理知道鱼已经开始对钩子好奇了。


    “很简单,我们轮流提问,无论听到什么,都要回答对啊,无法回答就要喝酒,反之就是对方喝。”


    “听起来很没节操,”李双有些犹豫,“你应该不会问我……那种问题吧?”


    “我不要命了么?”程理继续放线,举起四根手指,“对天发誓,本人绝对不会说下流的话。”


    “好吧,”李双一拍台面,“谁怕谁!我让你先来,免得你说我欺负你。”


    程理扶着下巴,笑得非常人畜无害。


    “李双是笨蛋。”


    “你!”李双又生气又好笑,“说得对。”


    程理不可置否,淡然地喝下第一杯。


    “程理是独眼龙黑户。”


    “对啊,”程理无所谓地耸肩,“你已经明白怎么玩了,但这样的杀伤力完全不够。我来示范给你看——李双的首席位是别人让的。”?


    此话一出,李双的表情骤变。


    “你小子……这么玩是吧?”


    “对,我就要这么玩,”程理把酒推到她面前,“请吧。”


    “很好!”李双一饮而尽,“你是个被亲舅舅骗到歌莉娅打黑工的蠢货。”


    “无法反驳的事实,”程理连眼皮都没眨,“不过为了你的游戏体验,我愿意算你赢。”


    说完他还真就举起了杯子,喝完甚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李双翻了个白眼,“在强心脏方面,我确实比不上你。”


    “多谢夸奖,”程理整理了下衣领,“那我继续了,如果我有义体,你不会带我回灯塔。”


    “对啊,”李双理直气壮,“我就是这么想的。”


    “好,”程理点点头。


    “到现在为止,”李双眯起眼,“你还想逃跑对不对?”


    “你已经融会贯通了。”程理伸向酒杯。


    “李双总是说讨厌无聊,本质上是害怕寂寞。”


    “我喝还不行吗!”李双果断放弃回答,“程理吃我的喝我的,就想当一辈子软饭男!”


    程理凝望李双狡黠的脸,缓慢地摇头。


    “不对。”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


    “不对?”李双脸上闪过诧异,“不管,反正你输了,快喝!”


    程理没有解释,闷头就喝。


    “程理是李双最最好的朋友。”


    “对啊,”李双用手撑着向后靠,“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的人际关系一塌糊涂,能合作的人很多,能面对面喝酒的只有你一个。”


    “你也是我最最好的朋友,”被发朋友卡的程理安慰自己朋友总比陌生人强。


    “喂,”李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挂着坏笑,“我被流弹卷出舱门,生死不明的时候,你是不是很伤心?”


    “对啊,”程理并没有遮掩的意思,“我还哭了呢。”


    “啧,爱哭鬼。”李双无奈地举杯。


    程理瞄了眼手机,现在已接近凌晨,而桌上的酒才少了五分之一。


    太慢了!必须加快进度!


    “李双是个坏脾气的跟踪狂。”


    “就跟踪了一次而已!”李双嗓门很大,底气却不足,“程理是不敢跳伞的胆小鬼!”


    “李双到现在都没学会做蛋糕。”


    “会做蛋糕有什么了不起?程理当飞步司机被人揍了还要我去找回场子!”


    “李双社交能力差到,去别人家拜访都不知道要带礼物。”


    “程理说自己是个女的!”


    “李双没上过学!”


    ……


    双双上头的二人,一边疯狂往对方心口捅刀子,一边干掉了大半酒。程理惊讶地发现自己酒量居然还可以,尽管脸红得赛猴屁股,依然能清晰地记得自己原本的计划。


    “等一下,”李双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她现在脸也很红,说话也含糊不清。


    “你怎么往床上去,这就不喝了?说好的不醉不归呢?”


    “闭嘴!”李双靠在枕头上,“谁说我不喝了?坐着太累了,我想躺着喝不行啊?酒来!”


    程理举起两瓶刚开封的啤酒,在她身旁僵硬地坐下。


    “不准害羞!”李双踹了他一脚,“酒给我,现在轮到谁了?不管,我来说——程理没有谈过恋爱,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没有人喜欢他。”


    “您说得太对了,”程理干脆与她面对面,忽略满地的酒瓶,真有种好闺蜜夜话的氛围。


    “哼,”李双撅起嘴,“这口酒喝得不亏。”


    程理紧盯她颤动的瞳仁,明白现在是推进计划的时机,于是他调整了下姿势,漫不经心地问:


    “你有特别恨的人。”


    “对啊,”李双冷笑,“满大街都是我讨厌的人。”


    “不是讨厌,是恨,”程理纠正她的话,“是午夜时分想起来,你就会失眠的那种恨。”


    “啊……”李双眯着眼睛思考片刻,“还真有一个。”


    程理灌了口酒,没有回答。


    “你以后是不是要回老家?”


    “对啊,总要回去给我妈扫墓的,只是我现在回不去而已。”


    “等你能回去了,还会回来么?”


    程理知道李双犯规了,但他没有提出来。


    “如果你希望我回来的话。”


    谁知李双的回答非常迅速。


    “我希望你不要回来。”


    这句话让程理酒醒了大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眼前的女孩狠狠扯了一记,但对方却平静如常。


    “你不想看到我么?”


    “不是这个原因,”李双笑起来有点傻,“至于究竟为什么,先保密。”


    因为我要死了呀,笨。总不能你刚给阿姨扫完墓,回来发现多了个墓扫吧?


    程理胸口闷闷的,李双总是这样,在他身陷囹圄的时候嚣张地伸出援手,又在他满怀希望的时候泼下一盆冷水。她要做什么,在想什么,他一概不清楚。程理总觉得他们的关系就像天空和海洋,即使看起来紧密相连,却依旧遥远。


    “你恨的人是斯塔,对不对?”


    程理没想到,这话他脱口得如此果断。


    他的心怦怦跳,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最能直观体现李双对斯塔的感情,因为恨是比爱长久很多的东西,如果李双点头,基本上意味着程理的暗恋不会有任何结果。


    “嗯?哎?”


    李双迷迷糊糊走进了程理为她设置的双岔路口,醉酒的她根本没想到可以拒绝前进。她非常认真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苦恼到用手捶自己的额头,纠结的样子像是在做高数选择题的学生。


    “不……不对。”


    “那你恨的人是谁?”


    李双用力摇晃脑袋,鬓角的麻花辫在这一刻松开,“我不要告诉你。”


    程理心说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今天非要知道答案不可。


    “你爱他吗?”


    “对啊,”李双把自己的头发挠得像鸡窝,“他是我的……什么来着?”


    “是家人的爱,还是……”程理忍不住靠近她,生怕自己听错任何音节。


    李双迷茫地看着程理的脸,忽然用力推开了他。


    “你犯规了!我不回答!我不回答!”


    接着她把脸埋进枕头,像躲避沙尘暴的骆驼似的蜷缩起来。


    “哈哈……”


    程理安静地躺在李双身边,视线内是印有蓝天白云的天花板,耳畔传来翼龙该死的叫声,即使他万般忍耐,不甘的泪珠还是从眼角流了下去。


    我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啊。


    “轮到我了,”李双蓦地抬头,“你是不是很失望?”


    程理赶紧抹掉眼泪,“什么?”


    “我说!我没有杀掉黛比为你出气,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不对,”程理将瓶子里剩余的酒喝尽,“我认输,今晚是你的胜利。”


    “好……”


    李双丢掉酒瓶,倒头就睡。


    程理给她盖上被子,顺便把投影、喷泉、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关了,整个房间刹那间陷入沉寂,好像他们真的身处2亿年前史前森林的夜晚。天空繁星闪烁,蜘网密布露珠,危险又迷人的恐龙躲在繁茂的枝叶后沉睡,空气中只有女孩细微的呼吸声。


    坐进单人沙发的程理看了李双很久很久,最后拆开了所有还未开


    封的酒。


    虽然初恋没戏了,但我好歹知道自己酒量不错。


    我一个人也好,不醉不归!


    —————————


    程理是被口袋里的手机震醒的。


    头痛得像是被斧头劈成了几瓣,程理艰难地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令他迷茫,他宕机了三十秒,才把昨夜的记忆加载成功。


    “呼……”


    他扭过头,李双的睡颜近在咫尺。


    早上好,李双。


    等会。


    我不是在沙发上睡的吗?


    意识到这点的程理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太阳穴狂跳中检查周遭的一切,好在他们的衣服都十分整齐。


    程理不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古怪的是睡得正香的李双,早就被她脱掉的靴子重新穿在了脚上,鞋带歪歪扭扭不说,鞋底还全是泥巴!最重要的是,她压在枕下的手里——


    握着上了膛的土星之环?


    疑惑与宿醉后的悔恨齐齐向程理袭来,他掏出手机,决定先把这该死的震动关闭。


    “我记得我没设闹钟啊,欸?是翠丝……”


    “天杀的!你终于醒了!”翠丝的语速从来没有这么快过,“把主人叫醒,离开这里!”


    程理瞄了眼李双,“再让她睡会呗,这间房到中午十二点才——”


    “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翠丝的机械音透出十成十的崩溃。


    “主人上通缉榜了!杀手和警察已经查到了这里,没几分钟就要到了!”


    “今天不是愚人节……”程理无语地扶额,“我知道她把你静音了你不高兴,也不能——”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翠丝随即播放录音:


    “突发新闻:现任副市长夫人黛比菲齐被发现死在家中,死因为枪击,凶手的身影被家门口的监控拍摄到,经核实系22岁的亚裔联邦公民李双,警方已发布悬赏通缉,望广大市民积极举报。”


    这些话宛如一柄长刺,从程理的眉心狠狠扎了进去,把他的大脑搅成一团浆糊。


    黛比……死了?李双干的?


    “喂!李双!”程理浑身战栗,强行把深度睡眠的李双从枕头里拖起来,“快醒醒!”


    “别烦我,我要睡觉……”李双揉着眼睛,瘫软的身体没比烂泥好多少。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程理用力扣住她肩膀,粗鲁地摇晃,“不准睡!给我睁开眼睛!”


    “昨天晚上?”李双很迷茫,“我哪也没去啊,不是和你一起喝酒么?”


    “喝酒需要这个么?”程理举起她握枪的手。


    “见鬼!我怎么拿着枪?”李双眼前一黑又一黑,“谁用水笔在我手臂上写的‘白垩纪之王’?”


    “你身上就没有一处对劲,晚点再讨论!快把那什么分解模式打开,你这样醉醺醺的我没办法和你对话。”


    李双当场掀起裙子,像在极光剧院里一样拨开腹部的义体皮肤。


    她的手摩挲了一会,不解地皱眉。


    “怎么了?”此时的程理已经顾不得捂眼睛了。


    “打不开,被远程关闭了。”


    “物理开关还能被远程关闭?”程理傻了。


    “还真可以,它是联网的,有手控模式和网络模式,”李双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


    “我XX被黑客攻击了!攻击我的人给我的义体挂了限制锁。”


    “什么意思?”程理急切地问,“你的义体不能用了?”


    “比这好一点,”李双摸了摸钢铁脊椎,“义体运转正常,但按照最低功率运行。”


    翠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嘶嘶——主人,灯塔已……失守……嘶嘶——防火墙……攻破,翠丝无法再提供支援……嘶嘶——”


    “灯塔失守?”李双觉得听到的字眼荒诞到陌生。


    “跑。”


    这是翠丝彻底失联前,吐出的最后一个词。


    “咚咚。”


    毛骨悚然的敲门声骤响,二人同时向大门看去。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脊背上的谈话……


    情趣酒店的电梯缓缓上升,里面是六个便衣警察,他们个个身穿高密度防弹衣,手持长枪短炮,虽然算不上武装到牙齿,也称得上是严阵以待。


    电梯间内的显示屏正在播放成人用品的广告,骚粉色映射在六张严肃的脸上,个头最矮,气势最足的男人扶着战术腰带开口。


    “我的级别最高,从现在开始我是现场指挥官。听好了——”


    广告见缝插针地播放:“个头虽小!动力却不能小看!”


    指挥官嘴角抽搐,继续说:“据有效线报,犯人目前处于义体被挂锁的状态,准备好震撼弹,可能用得上。”


    “极致震撼!给您最无与伦比的体验!”


    指挥官深吸一口气,“同僚们,犯人是高危型义体使用者,极有可能患赛博精神病。待会都别犯傻,按照常规阵型推进,受伤了迅速后撤,不要冒进。”


    “别傻看了!快来下单吧!”


    忍无可忍的指挥官一拳捶爆了显示屏,糟糕的声音与闪动的画面终于消失。


    “行动!”


    他们蹑手蹑脚踏入走廊,现在早上九点,走廊并没有游客,只有一个身着工服,手推多功能清理车的男人在游荡。


    “把他清出现场,”指挥官指了指清洁工,他取出房卡,背部紧贴目标门口的墙壁。


    “我数到三,”指挥官也很紧张,要不是他的上司为了巴结局长,逼迫他们出警,他绝对不会在特警队到达前以身犯险。


    “一,二,三!”


    房门滴答一声弹开,在场所有人的肾上腺素都飙得能炒菜,最擅长突入的两人一前一后攻入房间,嘴里高声咆哮。


    “GPD!别XX乱动!抱头蹲下!”


    “我们穿越了么?”冲在最前的警官傻了。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翠绿,肆意嬉戏的恐龙,干冰雾气从喷泉绵延至房门口,而内部空无一人。


    指挥官和腕龙投影大眼瞪小眼:“见鬼!这里真的是情趣酒店么?什么样的奇葩会来消费啊!”


    “啾嘎——”


    “卧倒!”


    五个神经紧绷的警察听到怪声,纷纷就地寻找掩体,唯一站着没动的那个尴尬地说:“你们没看过《侏罗纪公园》么?那是翼龙叫声啊。”


    “就XX你懂的多!”指挥官气急败坏地从猩猩沙发后爬出来,“分散检查房间!”


    “老大,有发现!”


    众人朝着声音源头鱼贯而入,浴缸内是昏厥的裸体男人,地上摊着一红一蓝两部手机。


    指挥官的瞳孔骤然放大。


    “中计了!”


    另一头,“清洁工”钻进情趣酒店的洗衣房,反手锁上,绿裙女孩从毛巾堆中艰难地爬出。


    “我们运气真不错,再晚两分钟想逃出来可就难了。”


    程理把清洁工外衣脱下,“希望那位倒霉的大叔做个好梦。”


    李双没理他,环顾四周,一脚踹爆了烘干机。


    “把衣服脱了,随便找身新衣服换上,动作快,”不等程理回答,李双已经扯下了裙子。


    情况紧急,程理也顾不得扭捏,他的皮带和链条摔在地上,发出叮铃脆响。


    李双找了条牛仔短裤,这是她唯一穿着不会往下掉的裤子,又套了件蓝色条纹的polo衫,它的主人身材臃肿,挂在李双身上松垮垮的,像在偷穿老爸的衣服。


    “我的预测没错,上通缉榜的只有我,”李双突然说,“而你因为是黑户反而没事。”


    “那我还得谢谢它?”程理翻出来一条巨丑无比的黄体恤,上面本来写着“Itsmyassign”,但是后半段的ign掉下来了,变成了“Itsmyass”。


    李双耸了耸肩,开始检查弹药数量。


    “我现在有很多问题……李双?你怎么这个表情?”


    “翠丝对你说,我榜上有名是因为杀了黛比,对吧?”李双僵硬地抬头,“我对此毫无印象,但枪里确实少了一颗子弹,并且……有新鲜的开火痕迹。”


    程理咽了下口水,“不会真的是你干的吧?”


    “不知道,”李双焦躁地扶住额头,“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程理也开始检查手枪,“先离开这里。”


    “说得对,”李双很快振作,“当务之急是找个义体诊所,让医生帮我把义体锁解开。我想想哪里有诊所……有了!半公里外的小巷有一家。”


    “行,我们要去拿车么?”


    李双摇摇头,“把陨星忘了吧,警察能摸到这家酒店,说明我们的互联网行踪被监控着,当然也包括车。”


    她的视线扫过周围,在窗边定格,向下看去,目前所处的位置是酒店二楼。


    “看到底下的垃圾堆了么?”李双把程理推到窗边,“朝里面跳,记得护住脖子。”


    程理忍住不去在意飞舞的苍蝇,闭着眼睛翻窗跳下,李双紧跟其后。


    “X的,市中心到处都是摄像头,”李双捡了个塑料袋,抠出两个洞套在头上,“跟我来,走小路。”


    两人鬼鬼祟祟地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程理有种感觉,李双的行动相较以往迟缓了很多,人也安静不少。


    因为义体被挂锁了?程理没多想。


    “就是那里。”


    对面的巷口竖着义体诊所的招牌,马路这头的投影绿植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


    “算了,放弃这家诊所吧,”谨慎观察许久的李双叹气。


    “为什么?不就在眼前么?”


    “看到马路边停着的几辆浮空车没?”李双伸出手指,“它们的型号几乎一致,前后都有防撞杠,侧窗玻璃反射率也很低,同时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条子们在守株待兔。”


    “那就换一家,总不能全城的诊所都被监控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李双缓缓将塑料袋摘下,露出满头大汗的脸,对程理挤出苦笑。


    “但我……撑不住了,我现在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最好再吃点东西。”


    程理紧盯她萎靡的脸,没忍住摸了下她的额头。


    好烫!


    “晚点会和你解释的,”李双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哪里可以休整,只需要你扶着我。”


    程理想也不想就搀住她,“没问题,走吧。”


    踉踉跄跄的二人继续向前,幸运的是他们要去的地区最近在闹罢工,路面上几乎空无一人。七拐八拐后,他们在一座隐秘的地铁口前停下。


    “来过废弃地铁站么?”


    “还真没有,”程理实诚地回答。


    “我还以为,你会对这种地方了如指掌。”


    李双推开程理,握住被锁住的铁门,然后用脚踩下,锁芯顷刻裂成两半。


    “来吧,”李双扶着墙壁,身影慢慢陷入黑暗,“记得把门带上。”


    程理紧紧跟在她身后,刚往下走几阶台阶,一股潮湿阴冷的风就从黑暗深处漫了上来,冻得他一激灵。


    “看得见么?要不要牵我的手?”


    “要,”不是为了占便宜,程理是真的什么也看不见,“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啊,你没有头盔也能看得清?”


    “哼哼,我可是Superwoman。”


    “真亏你还能开得出玩笑……”


    “好吧,主要原因是我以前来过这里,”李双牵住程理的手,很努力才让指尖不要抖得太厉害。


    “我猜猜,以前你被通缉的时候,就藏在这里?”


    “猜错了,”李双轻笑,“曾经有个目标需要除掉,我把歌城翻了个遍,最后在这里找到了他。”


    “你的手也很烫,”正因为被剥夺了视觉,程理对体温的感知才更加深刻。


    “嗯……”李双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们要去的地方大概还要步行十分钟,趁这段时间,你来问我来答。”


    “可以,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浑身发烫?因为义体锁么?”


    “对也不对,义体锁本质上是用来保命的,降低身体机能延长生命,等待救援。坏就坏在,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义体并非整体,而是合作关系,上半身为高耗能的下半身提供能量。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辆空转油门的车,发动机当然会烫了。”


    “你会死么?”


    李双听着一惊,承上启下想到他不应该知道排异病的事情,于是继续说:


    “下半身运行时间过长就会死,高温会熔断我的义体结构,直到把我的脑部烤穿。”


    “什么?”程理原地刹停,“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没办法,你又看不见,只能我来带路。”


    “我来背你,”程理不由分说地俯身,“你控制我的脖子来转向。”


    其实李双觉得这个办法不好,但她现在又晕又热,也不想认真思考利弊。在黑暗中,她摸索程理的脊背,慢慢靠了上去。


    程理背起她,声音抬高了几分,“你身上都热成这样了!”


    李双掐住他的脸,“别调戏我。”


    “麻烦你分清关心和调戏,”程理没好气地反驳,“就这样向前直走么?”


    “嗯,需要转弯的时候会提醒你。对了,你觉得我重么?”


    “意外的很轻,”程理老老实实地回答,“轻得有点吓人。”


    “我的体重会随着下半身的义体而变化,”李双把下巴贴在他肩头,“还好我们是出来玩,穿的腿是拟真灵巧型,要是换泰坦阿尔法你就背不动我了。”


    “泰坦阿尔法很重么?”


    “280公斤。”


    “我的天!”程理震惊之余,又很高兴自己更了解了她一点,“我看你连跑带跳,还以为也轻飘飘呢。”


    “那是我厉害,”李双得意地哼了声,“这世界上没几个人能像我一样使用它,可惜了……灯塔失守,它恐怕已经被警方扣押了。”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


    “你别说,”李双揉了揉眉心,“被你背着,体温下降,我稍微想起来了一点。”


    “比如?”


    “比如我是怎么系的鞋带,怎么把你丢到床上,又是怎么打车去找黛比的。”


    “我说我怎么躺床上去了!”


    “说到这个,你脑子有病吧,”李双再次捏住程理的脸,“干嘛不上床睡觉,难道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想起昨晚消逝的初恋,程理赶紧转移话题。


    “别、别说这个了,你出门打车之后呢?”


    “网约车司机把我放在富人区大门口……我的记忆就到这里为止,连怎么回来的都没印象了。”


    程理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为什么大半夜去找她?”


    “因为……”李双挠了挠头,“我觉得你在向我撒谎,你对我很失望。”


    “都说没有了!”程理没来由地火大,“你怎——”


    “可你看起来很伤心。”


    程理第一次觉得废弃地铁站没有光亮是好事,他真的不想让李双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你看起


    来特别难过,”黑暗中的李双轻轻剥手指,“我就想……干脆把她杀掉算了。”


    昨夜喝大的李双,难能可贵保持住了一贯的洞察力,乌龙的是,她的逻辑思维完全跑偏,得出的结论更是南辕北辙。


    “但你其实也没有动手的确凿记忆吧?你都醉成那样了,真的能干掉她么?她不说家里有很贵的警报系统么?而、而且我认为你不会随便杀人。”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李双吸了吸鼻子,“我干的坏事多了去了,赏金猎人是刀尖舔血的营生,首要抛弃的就是善良,只有残忍才能让我活下来。”


    程理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只好保持安静,闷头向前。宇宙般沉寂的废弃地铁站内,水滴落地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折射过来。


    “向右转弯。”


    转弯后的正前方,一缕阳光从缝隙中降落,在灰暗艰难的旅途里,好像道标那般珍贵。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不是我们,是我,”李双平静地说,“被通缉的只有我,与你无关。”


    “别那么见外,”程理把她向上掂了掂,“我们不是同甘共苦的好朋友么?”


    “不止共苦那么简单,”李双的声线冰凉。


    “从我一个人开始闯荡世界开始,前前后后被通缉了不下百次,没有任何组织或个人曾将我逼入绝境。靠的就是我的义体、武器,以及翠丝的网络支援。谁要杀我,当晚我就会出现在他床头,能谈就各退一步,不能谈就让对方挫骨扬灰——”


    她深吸一口气。


    “警方发布的是悬赏通缉,意味着无论是想升职加薪的条子,还是想提升街头声望的混混,都会为了抓住我不择手段。而我现在火力不足,银行账户被ban,连身体状况也很糟糕。”


    “跟着我,你大概率会死。”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与梦境重叠的血红……


    “现在才说太晚啦,”程理无所谓地歪头,“刚刚在酒店我已经暴露了,估计很快也会被通缉。”


    “你把那群腐败的家伙想得太尽职尽责了,没有油水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特意把你录进系统的,抓黑户只会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


    “我说不过你,但我要纠正一点,”程理目不斜视,“你摸摸我的上衣内口袋。”


    李双狐疑地伸手过去,摸出来一把薄薄的纸钞。


    “居然是现金?”


    “想不到吧?”程理有些得意,“五万块呢!”


    李双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确实没想到,但五万块着实有点少。”


    “呃……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程理死也不会告诉她,他带现金的主要原因,是给“树庭包打听”汇款,没想到误打误撞派上了大用场。


    “算了,”李双把钱塞回去,“我要是被抓住了,你好歹能靠这五万活下去。”


    “差不多得了,”程理被她持续性的唱反调搞得烦躁,“昨天晚上是谁用枪指着我叫我不要背叛的?自己讲的话自己都不记得。”


    “今时不同往日,”李双捏住他的肩膀,声调柔和。


    “程理,背叛我吧。”


    “不要。”


    “我不会怪你的。”


    “都说不要了!”程理突然有点想哭,“你让我走我就走啊?那我多没面子,再说了!说好你当了网红以后给我带货分红的,我要是一分钱都拿不到,这段时间不白忙活了!”


    李双沉吟片刻,“等巴德回来以后,你去找他,他会替我——”


    “你闭嘴!”


    程理气得浑身发抖,胸口也激动地起伏。


    李双说得没错,和她待在一起犹如立于危墙之下,理智的人早就跑了,更别提还背她走这么远。


    “你还真讲义气。”女孩小声地说。


    程理没有回话,只默默搂紧她的大腿。


    穿过那一丝阳光,前方的道路再次变回黑暗,滴水的节奏变得更加混乱,时不时能听到老鼠爬过的吱吱声。值得乐观的是,扑面而来的风不再阴冷,脚踏过的地板也能感觉到隐隐的震动。


    “前方两百米是正常地铁站,”李双恢复了原先的冷静,“你把我放下来,我在原地等你,你去买点食物和水,糖分越高越好。”


    程理很快就回来了,席地而坐的李双一边嚼能量棒,一边开口:


    “在你往返的这段时间,我思考了接下来的对策,我们不找诊所了,我们就去巴德家。他那有完整的义体整备室,只要有工具,我可以自己想办法破坏义体锁。他目前不在歌城,有理由赌一把他家门口没有等着逮我的人。”


    程理忧虑地说:“他家那么远,步行时间太长你又要义体过热了。”


    李双扒拉着他爬起来,“沿着这条铁轨,继续向前走三站,会到达歌城最繁忙的站点。周围有个大型商场,有商场就有停车场,撬辆陆地车开不是问题。”


    “等晚点翻身了,”程理笑着摇头,“记得赔人家车啊。”


    “赔飞机也行啦!”


    灯塔二人组继续踏上旅途,地铁轨道的缝隙越来越窄,程理无法再背着她前进,他们只能一前一后,走走停停。


    “地铁来了,”程理看到了远处的车灯。


    李双点点头,停下脚步,利索地贴上墙壁,随着那枚圆圆的灯越来越亮,有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


    “李双,我们一定——”


    后半段话她没听清,因为呼啸而来的地铁带着狂放的风,吞没了所有生灵发声的权利。李双目光所及,是纠缠在一起的黑发,还有程理温柔的笑,忽明忽暗的阴影碾过二人的脸,仿佛一张张黑白胶片。


    哎呦。


    李双也不知道这声哎呦是什么意思,但她的脑神经就是莫名其妙编织了这句话出来。


    直到下午三点,他们才到达了李双说的站点,可惜计划脱离的旧出口被封住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爬进站台。


    “还好这里人多,”李双用头发遮住脸,“祈祷监控没那么快把我认出来。”


    他们混在人群里走出检票口,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向前50米,再拐个弯,就可以进入商场地下车库了。


    意外,就在此刻发生。


    程理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李双重新推进人群的,他只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趴在地上,头顶枪声大作,人群尖叫连连。


    “该死!松之庭的猎人怎么正好在地铁里!”李双滑铲躲进垃圾桶后,“X的!运气真好!”


    “发现目标!动手!动手!”


    四面八方响起恐怖的呐喊,程理这种普通人也能感知到地动山摇的奔跑,拉响枪栓的声音刺耳如雷暴。


    “来啊!我倒要看谁有本事抓我!”


    血液中流淌疯狂的女孩扛着虚弱的身体,以无人可挡的气势反制对方的进攻,双方在狭窄的通道拔枪对射,谁也没有上前一步。


    “前排两个,后排三个……”李双半跪在地,思考接下来的子弹要怎么分配,可对面装备齐全,还恰好堵在了去往停车场的路上,强攻实非上策!


    她快速瞟了眼身后,那是通往地面的楼梯,如果敌方的后备力量从此处攻入,她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到时候插翅也难逃。


    “啧……”


    李双快速权衡利弊,决定先从地铁站撤到地面,不远处的程理正低着头,向她匐匍前进。


    她犹豫几秒,还是吹了声口哨。


    听到动静的程理抬头,看到女孩冲他招手,他想也没想就加快爬行的速度,躲到她身边。


    “停车场去不成了,这群三流猎人不是一个团队的,没有合作意识,再过半分钟就会同时开始换弹,待会你玩命往上面跑,我来掩护你,确认安全了喊我。”*


    程理拔出挂着塑料水母的配枪,“你的子弹够吗?我的枪也给你。”


    “不用,”李双果断摇头,“你跑到地面上以后说不定会遇到敌人,我还指望你用它掩护我呢。”


    “那你万事小心。”


    “安啦,”李双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我把他们通通打成马蜂窝。”


    “好。”


    不知为何,程理并不害怕这是最后一面,他打心眼里觉得,他们的缘分不会决断于此。


    “机会来了!”李双猛推了他一把,“跑!”


    背后是不绝于耳的枪声,他却听不到任何杂音,只有咚咚的心跳。


    他跑得从未如此快过,从这里到地面直线距离30米,他只花了5秒多一点,虽比不上专业运动员,也接近普通人极限了!


    “见……鬼!”来到地面的程理血液都冻结了。


    李双的如意算盘落空,地面已经聚集了一波持着枪的人。程理现身后,十几个漆黑的枪口齐齐对准他,就在他准备拔枪和他们拼了的时候,枪口深处的黑色面包车徐徐拉开了一道门。


    “嘿,兄弟,”脖子上满载纹身的男人冲他招手。


    程理的视力不好,对方的声音也并不耳熟,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猛然认出对方是罗谢尔的小叔子艾利克斯!也是他的手下,差点让自己死在明日酒馆里。


    “想起我是谁没?”副驾驶的艾利克斯拍了拍车身,“李双呢?罗谢尔喊我来接她。”


    程理着急忙慌地回头,更让他恐慌的事情发生了,李双还没有上来。


    “李双!这里安全!”


    他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发现四周安静得像坟地。


    “我在……这里……”


    李双靠在楼梯扶手边,脑袋重重地下垂,握枪的手抖如糠筛,背后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她身上却没有一丝血迹。


    “有人来接我们了!”程理扑上去搀住她,“就在地面上。”


    “谁……这么不要命?”刚经历完战斗的李双,连发声都很困难。


    “罗谢尔。”


    “真是患难见真情啊,这个死女人……”李双咯咯笑了起来,努力地往台阶迈步。


    “我来帮你!”程理勾住她腋下,拖假人似的提到了地面。


    “这样很丢脸耶。”


    “爱面子的人设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程理把她往面包车里拖,艾利克斯的小弟小妹们见状,也七手八脚地上来帮忙。


    程理实在太着急,完全没发现身上的武器已经悄然消失。


    待到二人都上了车,艾利克斯一脚油门离开原地,罗谢尔的投影弹至车内,“亲爱的,你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我需要快速散热,”李双有气无力地摆手,“谢谢你来救我,罗谢尔,我还以为我们掰了呢。”


    “怎么会呢,”不存在的罗谢尔摸了摸她的头,“我们是一家人啊。”


    “家人啊……”李双呢喃着这句话,脑袋向右歪去。


    “李双?”程理不懂义体也不懂医学,但人突然就昏过去了,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艾利克斯,还有多久?”


    “速度到极限了!”


    “别睡啊!醒一醒!”


    赶到明日酒吧只花了7分钟,程理却感觉度秒如年。怀中的李双浑身滚烫,无论他采取什么措施,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把她搬上来!”真正的罗谢尔出现在酒馆二楼的窗口。


    众人齐心协力把她扛上了楼,罗谢尔所在的房间是个极其宽敞的卫生间,中央摆放着直径两米的水池,里面注满了冰块和清水。


    “把她放进去,头放头枕上!”罗谢尔把除了程理以外的人都赶了出去。


    进入冰池的刹那,李双的眼皮颤动,罗谢尔又将一支针剂扎在她胸前,她的双眼终于彻底睁开。


    “啊……”李双躺在冰水里,舒服地仰头,“真是熟悉的水池,上次我躺在这里,还是什么时候?”


    “去年冬天,”罗谢尔温柔地抚摸李双大汗淋漓的额头,“我邀请你来这里泡玫瑰浴。”


    李双尽力扬起唇,“那你能再给我撒点花瓣么?”


    “比起花瓣你更需要拆卸工具,”罗谢尔眸色认真,“你过热太严重了,我必须把你的腿拆下来。”


    “好吧。”李双叹了口气。


    罗谢尔又掉头看向程理,“麻烦你照顾好她,别让她溺水。”


    程理点头如捣蒜,他跪在水池边,拿起毛巾沾上凉水,小心地擦拭女孩额头。


    罗谢尔刚关上门,刚刚还温顺得像小猫的李双立刻坐直了身体,她抓住程理的手臂,刚打算说什么,就奋力捂住了嘴。


    这个感觉是……


    杀千刀的,非要现在吗?


    “你别激动,”程理不明白她的担忧,“慢慢说。”


    “我们……”李双另只手用力按在胸口,想要把她不想看见的东西压下去。


    她的上身剧烈地颤动,眼珠瞪得狰狞无比,随着刀割般的疼痛撕裂喉管,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响,温热的红色液体从她唇间喷出,瞬间染红了程理的侧脸。


    “欸?”


    没有婚礼,没有新郎新娘,也没有抛起的白百何花束,为什么唯独那滩血,却与现实重合了呢?


    这一秒,漫长如世纪。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永别了,罗谢尔姐姐……


    如果说人生是一台电视机,那李双就是被强行拔断了电源的那个。她毫无预兆地陷入了无边际的黑暗,仿佛被飓浪甩进海底的水手,所有的声音、情绪,甚至是思考,全部消失,她只能不断地下沉……


    “对不起……”


    “你醒过来吧,我再也不骗你喝酒了……”


    “李双,别丢下我……”


    女孩的下沉戛然而止,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孤寂中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强行拉出黑暗。


    “咳咳……”


    李双翻白的眼珠哆嗦着回到原地,颤动的视线中,程理跪在她面前,虔诚地紧握她的双手,完好的左眼溢出大滴大滴的泪水,连续不断滴落在李双脸庞,温度连冰块都可以被融化。


    这家伙的眼泪砸得我好痛……


    “咳……”李双的发病还没结束,猩红的液体抑制不住地从唇角渗出。


    “别流了!别流了!都回去!”


    此时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将她侧头,避免呼吸道堵塞,可程理不懂医学,他只在小时候玩过街机游戏,角色没有血条的时候只要投硬币就好了。所以他使劲把李双的血从下颚推回唇边,他以为只要这些血回到原来的地方,李双就不会有事。


    可血液的流速远比他想象中快得多,整座水池没过多久就被染成了粉红色,濒临崩溃的程理眼睛不住地看向大门,看样子是打算去找罗谢尔。


    李双知道再不做点什么,这家伙就要坏事了,她强忍痛苦,伸手为他抹去泪水。


    “爱……哭鬼。”


    “你醒啦?”程理惊慌的眸中闪过喜悦,眼泪却依旧滚滚而下,“你还好么?为什么会吐血?是因为义体锁,还是昨晚喝太多酒胃穿孔了?”


    胃穿孔?真是个不错的借口。


    “你的问题还是那么多,”她奋力扬起唇角,触摸水池边缘的把手。


    还好,仍有余温,说明没昏过去太久。


    李双下意识朝手腕看去,那里只有青紫色的血管。她想起为了防止网警定位,生命体征检测表早就被丢在酒店里了。这意味着,李双剩余的生命指数是一个未知数,只不过从满嘴的铁锈味来看,情况不会太乐观。


    不行。死可以,不能死在敌人手里。


    “过来。”李双扫了眼房间角落的摄像头,把手挂在程理脖子上,把他用力扒进自己怀中。沾着血的嘴唇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问了一个问题:


    “曹操和张邈曾是亲密无间的好友,本该一起逐鹿天下。可局势动荡,人心渐离,曹操被吕布围剿,然后……然后怎么样了?”


    程理的哭泣在刹那停止,他淬着朱砂的瞳孔快速放大又收回。


    “嘘。”李双轻轻摇头,“黄盖最出名的表演是什么?”


    “我明白了,”程理拢住她的背,“你不会死的,对吧?”


    “老娘可是要活到宇宙大爆炸的人。”


    程理垂下头,把手指缠进她湿漉漉的头发,一遍一遍确认着对方的心跳。


    李双合上双眼,放松身体,“准备好了么?”


    程理停顿片刻,猛然松开了她,接着发疯一般跑到门边,而身后的李双缓缓沉进了水里。


    他扭动门把,预料之内地拧不开。


    “罗谢尔!”程理立刻改变战术,玩命地敲门,同时声嘶力竭地呼喊,“李双吐血了!我摸不到她的脉搏!她好像死了!”


    无人应答,程理咬紧牙关,继续往下演,拳头撞在门上砰砰敲动,震得他浑身发麻。


    一分多钟后,罗谢尔终于推门而入,看到红彤彤的池水呼吸一滞,嘴里喃喃着不应该啊。


    “她没有脉搏和呼吸了,你快救救她!”程理说话带着哭腔,悄然关上门。


    “别着急,孩子,”罗谢尔在池水边蹲下,两只机械臂同时向李双探去。


    就在快要触碰到时,李双猛然睁眼,大腿瞬间勾住罗谢尔的脖子,鳄鱼般翻滚着将她拖进池中!


    骤然失去空气的罗谢尔本能地开始挣扎,李双踩在她背上,捏住她的手腕,使出浑身力气向后扯!罗谢尔在水中放声尖叫,肺中的气体咕嘟咕嘟升腾。


    咚的两声,冒着火花的机械臂坠进池中。


    李双杀气腾腾地扣住她的后颈,把她从冰水里提起,对方冷得浑身战栗,大口攫取着氧气。


    门外很快响起脚步声,李双拔出罗谢尔腰间的匕首,抵在她颈部,直视着摄像头一字一顿地说:“敢进来,她就死。”


    “别进来!”罗谢尔鼻尖落下水珠,“我能解决。”


    外面的淅淅索索勉强停止,李双给程理使了个眼色,程理反手就把摄像头砸了个粉碎。


    “现在只能剩我们了,”李双怒极反笑,“来聊聊吧,我的好姐姐?”


    “是我对不起你,”罗谢尔并没有辩驳的打算,她知道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极有可能失败,可她没想到失败来得这么快!


    “起初我还真以为,是哪个厉害的黑客进攻了我的义体程序,”李双眼神如刀,“但我又想起,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有本事绕过我的防火墙,其中一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就是你。”


    “为什么背叛我?”李双忍着滔天怒意,“就因为我没有加入你们愚蠢的、刺杀副市长的计划么?”


    “维持约翰留下来的事业需要钱,很多很多钱,”罗谢尔轻声地回答,“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那么固执。”


    “我固执?”李双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是你疯了!约翰都XX死了多少年了?你早就不是大哥的女人了!为什么还要活在过去?艾利克斯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死心塌地为他做事?”


    “不准提我丈夫!”罗谢尔冷静自持的面具终于裂开,泪水从缝隙中滑落。


    “我XX就提!”暴怒的李双完全不管不顾,“你个傻X恋爱脑!一个没本事的早死鬼就让你要死要活的,我当年给他擦了多少次屁股,又被多少人追杀,你在意过吗?”


    “闭嘴!你闭嘴!”


    有的人死得太早了,时间会美化记忆,让留下来的人忘了对方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明明我才是你妹妹,我们才是家人!”李双的音量随着情绪飙升,“你凭什么为了他们背叛我!”


    哭得几近崩溃的罗谢尔,终于开始说真心话:


    “因为他们给了我一个家!在我最孤单,最需要人依靠的时候!”


    “你脑子坏了?帮//派算哪门子家?你孤单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罗谢尔冷笑,“你害死了李一,和斯塔决裂,又抛下我们自立门户。”


    “我、我害死李一?”李双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狂怒的气焰消退,“你发什么癫!我才没有!”


    “哼,你一直都这个样子,”罗谢尔呲目欲裂,多年来的怨恨倾巢而出。


    “霸道、任性、一意孤行!如果不是你非要去赫尔墨斯军工,李一根本不会英年早逝,这个家也不会散掉!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李双又气又委屈,“我错就错在,不应该这么多年对你有求必应,掏心又掏钱!”


    “收起你的施舍吧!”罗谢尔反唇相讥,“高高在上的嘴脸真令人作呕!”


    “够了!”李双把她摁在头枕上,“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吵架!你不我送去领赏,而是骗到这里,说明有人出了高于悬赏的价格来买我的命,是谁!”


    “我不能说,”罗谢尔直视对方怨毒的眼眸,“说了我们会没命的。”


    “来头不小啊,”李双咬牙切齿,“你张嘴还能晚点死,不张嘴现在就死!”


    没成想罗谢尔淡然地闭上了眼。


    李双的手寸寸使劲,她力气很大,这辈子不知道扭断过多少条脊椎,说是本能也不为过。


    “别XX以为我不敢……”


    罗谢尔眼皮狂跳,却始终执拗地不肯睁开,李双望着她冷漠的脸,额头全是汗,纵然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真的将罗谢尔推向死神半步。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下不了手。


    “李双。”


    有个人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未来你因为没杀她后悔,就恨阻拦你的我吧。”


    李双剧烈的喘息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我好没用啊。李双想。


    “把我身上的锁解开。”


    “我不会那么做,”罗谢尔别过脸,“你也别指望自己能解开。”


    “很好,”李双拖着她走到门边,一脚踹开门,把她当盾牌似的举在身前。


    “艾利克斯!她在我手里,让你的人退出去,把武器还给我们,再准备一辆车!”


    “别听她的!她不会杀我的!”失去双臂的罗谢尔高声呼喊着。


    李双一刀扎在她大腿上,罗谢尔立刻痛得大叫。


    “来下注吧。”她阴恻恻地说。


    走廊里的艾利克斯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小弟小妹们默默散开,两把镶着海洋动物的滑稽手枪被丢了过来。


    “哈!真是情深义重,我就知道你们有一腿,”李双没忍住出言讥讽,“程理把枪捡起来,待会和我背靠背出去。”


    枕戈待旦的男孩严峻地点头,二人背靠背挤出房间,慢慢向酒馆大门挪去。


    “你以为自己逃得掉么?”罗谢尔冷冷地开口,“我告诉你,你的悬赏金是一百个亿!生死不论!现在整个黑白两道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取你性命,乖乖投降吧,我起码会让你活着进监狱。”


    “一百个亿?”李双不屑地嗤笑,“挂悬赏的人真够抠门的,老娘的命至少值千亿啊!”


    “真是一如既往的嚣张,你现在什么物资都没有,又随时会义体过热,靠什么翻身?”


    “先关心自己吧!我猜你刚刚出去是给那个神秘的雇主打电话要求加赏金吧?现在煮熟的鸭子飞了,我倒要看你怎么交代!”


    罗谢尔放弃说服,不再言语。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半新不旧的陆地小轿车停在水坑中,李双指挥程理去开车,自己则摁着罗谢尔坐进副驾驶。


    “都别轻举妄动,”李双瞪着艾利克斯,“等我安全离开这里,就会把她放在路边。”


    程理快速启动轿车,“我们往哪里开?”


    “先向前直走。”


    “你……你是个黑洞……”失血过多的罗谢尔开始口无遮拦。


    李双冷哼,“我不知道你还喜欢天文学。”


    “黑洞……注定会把周围的东西都吞噬掉……你的爸爸妈妈,李一……你的一切,当然包括……程理。”


    “别咒我!”程理赶在李双前头反驳,“我肯定活得比你长!”


    李双沉默了几秒,突然扬起春风和煦的微笑。


    “我反悔了。程理,油门踩到底!”


    不明就里的程理下意识照做,女孩凶猛地挂上倒挡,小轿车以猝不及防的高速向后撞去!酒吧门口的人躲闪不及,保龄球似的被击倒在地。


    李双丢下震惊的罗谢尔,对程理喊了声等我回来,提着枪就冲了出去。


    程理乖乖捂起耳朵缩成一团,车窗在四面八方的枪击下碎裂,玻璃碎片掉在他颈部。此刻他却并不害怕,因为李双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枪声渐歇,空气中也不再传来哀鸣,四周只有某样重物被拖拽的刺耳声响,程理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抬头。


    李双就站在副驾驶门前,脸上泼溅着不属于她的艳红。她持枪的左手自然下垂,右手拽着艾利克斯的衣领,这家伙被车撞得奄奄一息,流出的鲜血甚至覆盖了他引以为豪的帮//派纹身。


    “你、你要干什么?”罗谢尔心底的恐惧开始攀升,她隐隐察觉自己铸成了大祸。


    “不说我是黑洞么?”李双把枪收好,当着对方的面扶住了艾利克斯的下巴。


    “不!”罗谢尔挣扎着站了起来,失血与失衡让她重重摔在了女孩脚边,地上的石子磕得她头破血流,她却全然不在乎。


    “求求你,不要杀他!你杀我吧!杀我吧!”


    “轰隆——”


    惊雷与闪电齐齐降临,灰暗的天地之间,少女形态的死神展露天使般纯洁的笑容。


    下一秒,她扭断了男人的脖子。


    在罗谢尔绝望的哭喊中,艾利克斯的身体被重力牵引着坠地。暴雨倾盆而下,李双背着手,静静欣赏自己送出的血腥礼物,眼眸深邃如潭。


    “现在,到底谁是黑洞?”


    罗谢尔没有回答,她哭着钻进男人怀里,企图听到一点微弱的心跳,但那里万籁俱静。


    驾驶座的程理无言地注视这一幕,大雨从李双头顶开始落下,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血污被冲刷落地,在她脚底汇聚成赤色的池塘。


    女孩缓慢地看向他,脸上的雨痕宛若泪痕。


    “下车。”她平静地说。


    程理照做,没有多问。李双把罗谢尔塞进车里,又设置了自动驾驶,目的地是最近的医院。


    李双的目光在哭得几近昏厥的罗谢尔脸上停留,最后重重地关上车门。


    永别了,罗谢尔姐姐。


    李双目送轿车驶向远处,直至雨幕将它吞没。


    “现在我们去哪?”


    “说实话,”李双声音沙哑,“我不知道,听她的意思,我就算成功到达了巴德家,也未必能解开加密过的义体锁。”


    程理用手背碰她胳膊,温度果然又上来了,他焦急地环顾四周,发现远处的建筑群里有他无比熟悉的辛普森大厦。


    辛普森大厦?程理眼睛一亮。


    “来吧,我知道我们还能去哪里,”程理背对她半蹲,“我背你过去。”


    这次过热比之前严重得多,李双早就站不稳了,她搂住程理的脖子,靠在他肩头休息。雨水与汗水混合,将她面前的世界模糊成看不懂的油画,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和离奇。


    街角的公共时钟指向七点,马路上的车辆一辆接一辆驶过,举着伞的行人神色匆匆,李双没有力气抬头,只能垂着脑袋,数地面上路灯的光斑来判断他们走了多久。


    “觉得我可怕么?”李双突然问,“杀人就算了,手段还那么残忍。”


    程理一瞬间想了很多种答案,诚恳型的“这也没办法”,犯贱型的“可不是嘛”,地狱笑话型的“起码他们不用烦恼明日吃什么了”,但最后他只干巴巴地吐出来四个字。


    “别难过了。”


    “谁难过了?”李双有气无力地反驳,“我刚干掉了18个追杀者,开心还来不及呢。”


    “好好好,”程理把她向上掂了掂,“你开心,你最开心。”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写作出租屋,读作平民……


    举世瞩目的义体足球赛在歌莉娅最大的体育场圆满落幕,靠这项赛事赚得盆满钵满的广告商准备了排场十足的投影射灯。方圆几里的天空被撕裂成两半,一半灰暗得无可救药,另一半明亮如昼,壮观得像陨石坠地。


    处于灰暗地带的立交桥下,背着女孩的男孩在狂风中艰难地行走,用来定位的路灯在水雾中变得黏稠混沌。


    无声的闪电在头顶掠过,疾驰而过的车辆将脏水不客气地溅在李双身上,放平常她早就破口大骂了,但现在她却毫无反应。


    意识到不对劲的程理主动与她搭话:“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到了。”


    李双的手长长地挂在程理肩头,闷闷地嗯了一声,“肚子好饿……”


    “我也饿了,待会想办法弄点吃的。”


    程理的胃部接近24小时没有正经摄入食物,体力早就接近极限,而李双的义体腿在战斗中把身体仅剩的储能榨得一滴不剩,要不是改造本身足够黑科技,她的心脏早就停跳了。


    知道情势岌岌可危的程理加快了步伐,没过多久就来到了辛普森大厦,可他却没有走进去,反而闪身进入了背后的小巷。


    头疼脑涨的李双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要去哪里,“淘金街?”


    “是的,”程理累得直喘气,“运气好的话,我家应该还能进去。”


    “你家……对哦,”李双无声地笑了起来,“我都忘了,你是淘金民。”


    “住贫民窟的牛马罢了,”程理尽量用轻松的语调与她对话,“对了,我家对你来说可能比较……次,进去了可别嫌弃。”


    “我又不傻,”李双努力抵抗眩晕,“有的住不错了。”


    毫无条理的黑线简单粗暴地挂在电线杆上,怎么看都属于违章的建筑一摞一摞出现,不同用途的小店石榴籽般紧贴在一块,灰突突的墙皮爬满了青苔,垃圾的酸味与雨后的土腥肆意弥漫。


    李双明白,他们已进入了淘金街的地界范围。


    面前的路越来越狭窄,雨幕中的粉色霓虹灯让李双有种进入了桃花源的错觉,可想象中的豁然开朗并没有出现,反倒越来越挤。


    “嗯?”


    女孩意识到雨小了很多,她抹了把脸抬起头,这才震惊地发现:不是雨忽然停了,而是两边的建筑太过紧靠,直接将露天的小巷变成了“室内”,连暴雨也被隔绝在外。


    “我有一种回到了儿时住地的亲切感。”


    程理尬笑,“那感情好。”


    他们路过只有窗口的小卖部,早熟的拉美裔初中男生趴在窗边,冲李双的背影吹口哨。


    “忍一忍,”程理用力扣住她的腿,生怕她跳下去给对方脑袋开瓢,这样做势必会引起巡警的注意。


    “好。”李双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谁知越往前眼睛就越多,雨中洗衣服的妇女,蹲在楼道里抽烟的男人,背靠色情灯牌的灰色产业工作者,他们默契地一言不发,只默默注视道路正中央的程理,还有他背上披头散发的女孩。


    程理在心里啧了一声,硬着头皮不去在意。


    楼道里的男人打开手机刷短视频,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公放的声音:


    “歌城东区的明日酒吧发生枪击案,18名受害人均无生命体征。初步调查,犯案人与黛比菲齐枪击案的凶手系同一人。警方诚恳呼吁广大市民近期减少出行,如遇可疑分子,及时拨打报警电话。”


    或许是草木皆兵,或许是确有其事,李双感觉周围麻木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哎、哎呀!”


    程理突然平地一声嚎。


    李双皱眉,“做什——”


    她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扛大米似的扛上肩头,程理这兔崽子甚至不住地拍打她的臀部。


    “小爷我今天可是花了大价钱包了你!”程理笑容猥琐的同时冷汗狂流,“居然还要我背你,太娇气了吧!”


    李双默默阖上眼,思维在“原谅他吧他也是为了我好”和“我要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中反复跳跃,最后勉强选择了前者。


    “桀


    桀!”程理足下生风,“今晚就让爷好好爽爽!”


    两人就这样跑远了,空气里只余淫/荡的笑声。


    七拐八拐后,他们到达一栋墙身斑驳的五层小楼,体力不支的程理把李双放下,瘫在台阶上喘气。


    “对不起啊,”程理小心地瞥着身旁的女孩,“不是故意调戏你的。”


    靠在扶手边的李双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们要去顶层,”程理忍着肌肉酸痛,从地上爬起,“来吧,我背你上去。”


    李双摇了摇头,强撑着自行站起。她很清楚程理是没有义体的普通人,滴水未进的情况下陪她逃了一整天,早已是强弩之末。


    “那我来扶你。”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爬至五楼,楼道本就局促,家家户户门口还都有让消防队血压飙升的杂物。不过这堆东西就和掩体似的,恰好隐藏了李双的踪迹。


    程理松开她,从隔壁人家门口的杂物堆里翻出铜黄色的钥匙,火速打开自家的门。


    “你居然把钥匙放别人家门口……”李双很难不吐槽。


    “灯下黑嘛,”程理快速拉下手边的线,橙色的顶灯闪烁了两下,正式开始发光。


    Yes!程理激动地握拳,许久未归的家居然还有供电!


    这年头还有人用拉线灯?李双预感不祥。


    “请进。”程理拖着她进入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李双坐在地上,环视四周。


    程理的出租屋是个十平米不到的毛坯房,墙壁和地板全是简单粗暴的水泥,除了独立的卫生间以外没有任何隔断。房里看不到什么好电器,陈旧的长沙发边摞着几个纸箱,四个倒扣的铁桶紧贴墙根。


    “你家可真是……”李双比出大拇指,无法控制的嫌弃却从她脸中溢出。


    “夸不出来没必要硬夸,”程理尴尬地打圆场,“其实我觉得这里还可以啦,比它更小更破的比比皆是呢,要不是二房东急着出租,还真轮不到我。”


    李双凝视墙壁上若有若无的人形,“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人家着急出租。”


    程理低下头,“缺钱呗,还能因为什么。”


    李双决定闭嘴。


    “我这里没有浴缸,只有它。”程理打开卫生间的门,蹲坑前有个半人高的铁皮油桶。


    “这桶是我捡的,刷干净以后拿它来蓄水,喝了那么久也没事,应该能给你用。”


    “行。”李双很想拒绝,但她的体温越来越高,已经不容她矫情了。


    “你的卫生间……还挺干净。”李双扔下武器,脱掉鞋袜,颤颤巍巍地爬进桶内蜷坐,漫出的清水哗啦啦淌了一地。


    “嗯,反正也没固定工作,没事就打扫卫生咯。”


    “哈哈……真是天选家政工。”李双仰面躺倒,只露出鼻子呼吸,黑发在水中漂动如海藻。


    程理紧张地观察她,生怕她又昏过去。


    “不行,”李双猛然坐直身体,已经被体温捂热的水珠沿着她鼻梁滚下,“这样治标不治本,你有没有细长的金属物,不是金属物也行,只要它够硬。”


    程理思索片刻,小跑离开卫生间,回来时手里多了两只铁制筷子。


    “我好久没这么做了,”李双抓住其中一根握在手里,“希望能成功。”


    “你要做什么?”


    “我要——”李双把筷子扎进大腿侧边,腰部以下的一条隐秘的缝隙,深吸一口气后用力向下挑去。随着咔嚓一声响,她的大腿慢慢裂开,露出精密的机械结构。


    “把我的两条腿拆下来。”


    “嘶,”程理知道她应该不疼,但这一幕多少有些残忍,像是武林高手为了阻断邪毒自断手臂。


    “解不开义体锁的情况下只能这么做,”李双还在用力撬,“不然腿会一直消耗身上的能量,我会不停地过热。”


    “肚子饿了吧?”程理不忍心再看下去,“我去做点吃的。”


    他回到房间,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包压缩干粮,放进锅里倒上水,再架上巴掌大的电磁炉。


    程理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咕嘟冒泡的小锅,背后是金属碰撞的声响,他紧绷了一天的思绪终于有机会喘息。


    眼下这个情况,程理认清了一件事——


    他还是喜欢李双。


    程理用长勺慢慢搅和着,氤氲的水蒸气漂浮在空气中。


    哪怕她不喜欢自己,哪怕她心有所属。


    程理把干粮粥小心地盛进碗里,又放了两颗冰糖细细搅拌。


    一直以来,程理都是个很识趣的人。曾经打工的水果店老板娘偶尔会向他抛媚眼,借搬水果的机会摸他的手,瞒着老板偷偷给他塞钱,只不过她前脚给,后脚程理就当着她的面塞进老板抽屉,问就是顾客给的。


    拜托,人家是有夫之妇!就算缺钱,就算他们的婚姻早就没有激情,可这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借口么?老板儿子还请程理喝过汽水嘞!


    虽然程理也搞不清李双与斯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毋庸置疑的是他们长年见不到面,就算曾经有点什么,现在也无事发生。


    这墙角他还真就打算撬了。


    谁让你不在她身边的。程理想。


    “好啦,虽然有点简单,但应该——”


    回过头的程理差点把碗摔了,李双把下巴挂在铁桶边缘,同样处于边缘的是一对义体腿,以及她偷来的蓝色polo衫,短到离谱的牛仔裤。


    也就是说——她现在除了内衣,什么都没穿。


    “看什么看?”李双瞪了他一眼,“穿着衣服不利于散热。”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十指相扣的雨夜


    “没、没看,”程理别开脸,伸长了手把粥递过去,“有点烫,你小心点拿。”


    “这什么?”李双眯着眼睛接过来。


    “压缩干粮煮的粥。”


    李双浅浅尝了一口,“口感很怪,有点甜味,勉强能吃。”


    “敞开吃,锅里还有。”


    “真想不到啊,”李双语气惆怅,“有朝一日我会在卫生间进食。”


    “也算奇特的人生经历了,”程理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靠在门边陪她一块喝。


    李双确实饿坏了,连着喝了两碗,喝到第三碗的时候速度终于慢下。程理看向别处,漫不经心地开口:


    “所以……你吐血是因为喝了太多酒么?”


    “嗯,”李双镇定地撒谎,虽然她也觉得这样骗他有些罪恶。


    “好吧,”程理忐忑地挠头,“以后再也不喝了。”


    没有人再说话,窗外是连续不止的雨声,室内仅有调羹碰撞的脆响。


    接近十点的时候,李双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甚至开始感到寒冷。


    “我想洗个澡,”李双看向头顶的塑料水管,“那个不会就是你的花洒吧?”


    “对啊,”程理理直气壮,“这栋楼的水压很小,我又没有热水器,塑料水管完全够用了。”


    “洗冷水澡么?”李双大为震撼,“会冻感冒吧?”


    “也不至于,就是不够暖和,”程理打开水龙头,水管里果然流出了可怜兮兮的温水。


    “好吧,”李双认命地点头,“还有个问题。”


    “桶底有塞子,墙边架上有洗发水,别的没有了。”


    “不是这个问题,”李双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腿,水管又太短,我够不到它。”


    程理听完愣了愣,意识到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帮你举着,”程理大义凛然地承接了这个任务。


    “那你背过去,敢回头你就死定了。”


    “是是是。”


    李双警惕地盯着他的背影,等了半分钟发现对方确实很规矩,没有任何回头的意思,她这才抿着嘴脱下了最后的湿衣服。


    好尴尬……心大如李双,此刻也觉得自己十分难堪。


    洗快一点,速战速决!


    “往右边去点。”


    “这


    样吗?”程理也摸不清现在的位置,全凭感觉。


    “不对,”李双抹掉眼里的泡沫,“右边,不是左边。”


    “这样呢?”


    完全在浇空气啊……李双都无语了。


    “算了,”李双奋力拉长身体,握住程理的手腕,把他彻底拉进卫生间,“保持这个角度别动!”


    程理耳朵通红,捂着眼睛没有回答。


    “我洗完了。”


    “我去找件衣服给你,”程理摸索着关掉水龙头,“顺便把床铺一下。”


    床?这房间哪里有床?李双陷入迷茫。


    接下来发生的事再次令她震撼,只见程理从墙边取下她自以为是杂物的木板,以倒扣的铁桶为四角支撑,稳稳地架了上去。


    “我还以为你是睡沙发的。”


    “沙发睡久了容易脖子疼,”程理从纸箱里取出自制的床单,在他魔法般的操作下,还真就凭空变了张铺好的单人床出来。


    “这个你应该能穿吧?”程理递过去卫衣和体恤,“体恤当毛巾擦水。”


    李双嗯了一声,大概擦了擦就套上卫衣。


    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因为两人想到一块去了:李双现在没有腿,如果程理不帮忙,她想去床上只能爬过去。


    “你抱我去床上,”李双决定放下羞耻。


    “好,”程理点点头,“我保证不会乱看。”


    说完程理就转过身,只不过他像落枕了那样仰着头,眼珠紧盯天花板,别提多搞笑了。


    “来吧,”程理向桶内伸手,眼珠都快翻到后脑勺了。


    李双笑得浑身颤抖,好一会才停住,她搂住对方的脖子,小声地说我抓好了。


    “可以搂你的腰吗?不然我使不上劲……”


    “可以。”


    得到肯定答复的程理,郑重地捧住李双的腰,轻轻将她带出铁桶,放在床上。


    “我去买点东西,”做完这一切的程理火速松开手,不等李双回答就夺门而出。


    李双凝望他的背影,默默盖上了床上唯一的薄毛毯。


    心怦怦跳的程理,冒雨冲进最近的小超市,对老板说要各要两件女士内衣和内裤。


    超市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亚洲女人,脸上有颗媒婆痣,她上下打量了程理一番,放下正在玩蜘蛛纸牌的手。


    “要多大码?”


    “大概……”程理在胸前比划了两下,最后红着脸说:“都要均码,谢谢。”


    “一万,”老板把东西装进塑料袋给他,眼睛不住地瞟向角落里的方形扁盒,“别的不要么?”


    程理把钱拍在台面,拔腿就跑。


    他很快就回到了出租屋,拢共没花几分钟的一趟路,李双居然已经弓着背睡过去了,她的手垂在床边,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她的发丝渗进床单。


    “怎么就睡着了?”程理赶紧放下东西,扶住她的肩膀,“很累吗?”


    “嗯?”李双迷迷糊糊睁开眼,确认是程理后又闭上。


    “明天再解释,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你帮我擦头发行不行?”


    程理赶忙答应,可李双昏昏欲睡,好几次差点倒下去,他只好和她面对面,以自己为支点,把对方摁进怀里。


    “程理。”李双靠在他胸口,声音细弱蚊蝇。


    “怎么了?”


    “谢谢你……”


    “咱俩谁跟谁啊,”程理鼻头一酸,“别说这个了,我给你买了贴身衣物,你要是不嫌脏就现在穿,嫌脏就等我洗干净。”


    “不……”


    “不嫌脏?”


    “不穿。”


    “好吧,”程理为她裹紧毯子,“随你高兴。”


    将湿发处理得差不多,程理小心地把已经睡着的李双放倒在枕头上。


    他自己也简单洗了个澡,本打算直接在沙发上就寝,又担心那张简陋的床会让李双半夜翻下去,于是他把沙发推到床边,虽然略有高低差,好歹不用担心李双会摔在地上了。


    室内唯一的灯被熄灭,暴雨已经转为小雨,窗外不再电闪雷鸣。屋内的二人无言地面对面,借着室外微弱的光,程理看到李双呼吸平稳,眉头舒展,想来应该没有做噩梦。


    他的视线下移,定格在她伸出的半截手腕,心中挣扎许久,最后“我今天怎么也算立功了要点奖励怎么了”的念头占据上风。


    “李双,醒着么?”


    对方没有回答。


    于是他很慢、很慢地握住了她的手。


    程理耳畔的雨声在刹那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胸膛深处心脏的狂响。


    见鬼,程理捂住胸口。


    我的心跳不会把她吵醒吧?


    可即便这样想,他也没有松开。开始他还能忍住,只是默默抓住不动。后面就开始细细摩挲,从手背摸到手心,手腕抚到指尖,又捏/弄她的每一根指骨。最后他再也克制不住,与她十指相扣,贪婪地攫取对方的体温,感受掌心深处血液的流动。


    李双的手既不柔软也不细嫩,甚至称得上硬挺和粗糙,毕竟这是一只擅长舞刀弄枪的手,程理还在虎口周围摸到了几条小小的疤痕。


    可这也是一只很好、很温暖的手。是它保护了主人,赚到了财富,也是它温柔地抚摸弃犬一般的自己。


    李双,我喜欢你的手,更喜欢你。


    总有一天,我会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胆小鬼程理想。


    把李双的手塞回毛毯,程理也跟着沉进梦乡。困倦中他并没有发现,好不容易停歇的雨声又逐渐响彻。


    “冷……”


    程理是被木板咯吱咯吱的声音吵醒的。


    刚开始他以为是老鼠,可越想越不对劲,对李双的关心迫使程理强行坐起,眼前的一切令他睡意全无:李双整个人蜷在被子里,额头上是大片大片的汗,她的身体抖如糠筛,所以才连带着床板也在颤动。


    “你怎么了?”程理赶紧跳下沙发开灯,灯光下女孩的脸色更加惨白,牙齿打着颤。


    “义体……”


    “你说什么?”


    李双的声音太小,音节又太碎,程理只能趴在她耳朵边听。


    “过热……调节……冷……”


    程理根本没听懂她想说什么,但大概猜到了她现在非常冷,他把所有衣服都翻了出来,一股脑倒在床上,用它们将李双团团围住。


    过了几分钟,李双依旧神情痛苦:“还是冷……”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决心战胜了羞耻心的程理即刻行动,他从沙发爬到床上,在李双身旁躺下,隔着毯子将她抱进怀里,下巴紧贴她湿漉漉的额头。


    “别担心,我陪着你呢。”


    “好冷……”李双嘴里重复呢喃着这句话,


    程理什么也没说,只把她搂得更紧。雨声嘈杂,心乱如麻的程理视线在房中乱飘,看到挂在铁桶上的双腿,突然就很难过,难过到眼泪都流了下来。


    我要是很厉害,或者很有钱就好了。


    可抱着她的程理什么也没有,他卑微如尘,是这座城最不值一提的人。要不是走了狗屎运,李双这辈子都不会正眼看他,更别提和他做朋友。


    如果在场的是斯塔……李双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他有机械臂,肯定懂不少义体知识,说不定三下五除二就把义体锁解开了,而且他


    又是厉害的猎人,驱逐追杀者也易如反掌。


    怀中的女孩僵硬得像块冰冻的铁,她的五官无法克制地皱起,眼圈也浮肿严重。


    「月光光,照地堂」


    「虾仔你乖乖睡落床」*


    程理磕磕绊绊地唱起儿时的摇篮曲,又学着妈妈的样子温柔地拍打李双的背。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可这也是没用的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虾仔你快快长大咯」


    「划艇撒网就更在行」


    不知是吟唱真的起了效果,还是李双的发病恰好到了尾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抽搐的眼皮也不再无序地跳动。


    程理不敢停下,他唱着比叹息还轻的歌,继续拍打女孩的脊背。


    「月光光,照地堂」


    「虾仔你乖乖睡落床」


    雨终于停了。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碗底的水煮蛋


    李双做了个梦。


    说是梦,更接近记忆的回溯。她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尸体般卧在木板床上,接着飞速后退,淘金街到明日酒吧的路在她面前重复,又再次当着罗谢尔的面扭断了艾利克斯的脖子,还把18个人又杀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她的时间继续向后,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光景也越来越扭曲。李双像个迷失在时光缝隙的游荡者,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不属于她的世界,直到星辰变换,大地褪色,高楼大厦也变成荒芜的平原。


    然后她就听到了歌声。


    说实话唱得有够难听的,但李双就是莫名被吸引。潜意识告诉她这首歌她曾经听过,演唱者是个与她关系匪浅的人,好像梳着可爱的羊角辫,耳边架着白色头箍。


    见鬼,你谁啊?我妈可不会梳羊角辫。


    “小双,要不要来我家吃■■?”


    吃什么?


    李双醒了过来。


    好陌生的气味……我面前怎么有堵墙?


    等会!


    大脑宕机的李双想要抬头,却发现有只手摁着她的后脑勺,她猛然意识到面前的东西不是什么墙,而是程理的胸口。他们现在正盖着同一床毛毯,并且自己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李双闭上眼睛催眠自己,隔了半分钟又睁开,昨夜的回忆以及眼下铁板钉钉的事情,让她有种丢脸到想跳楼的冲动。


    她又小心地向上看去,程理正处于深度睡眠中,无法动弹的李双干脆正大光明观察他。


    他的黑眼圈颇深,嘴巴起皮严重,下巴上还余有和莱昂纳多打架的擦伤。李双发觉哪里不太对劲,视线慢慢移动——


    程理的肩膀原来这么宽吗?


    李双有点懵,她印象中的程理骨瘦如柴,弱不禁风,可能是经常被欺负,脊背总是下意识佝偻,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怂字。


    眼前的宽肩完全不应该属于一个唯唯诺诺的衰仔。李双偷偷戳了戳他的胸口,很结实,不是骨头坚硬,而是肌肉纤维密实。


    就是这样的肩膀,驮起了半死不活的自己么?


    李双从来没觉得有谁能为她遮挡一辈子风雨,但这个瞬间,她感到了一丝奇妙的安心。就好像与暴风雨搏斗完的信天翁舒服地漂在海面,朝阳缓缓升起,海水变成金色,信天翁知道昨日已经离去,充满希望的新一天即将开始。


    果然我的特训很有用!你小子脱胎换骨了啊!李双自豪地想。


    说起来……程理长得还可以,人也不下作,晚点说不定能找到个不错的女朋友。可惜目前的情况来看,李双很大概率无法活着见证了,怪可惜的,她一直想当次伴娘的,花童也行啊。


    想到这里,李双更不好意思了,又不是情侣,躺在人家怀里算怎么个事。


    于是她不着边际地推了他一把,在对方有反应后迅速闭眼装睡。


    只要先醒的是程理,就可以避免面面相觑的尴尬,醒过来后他肯定会先行离开,李双正好顺理成章装作不知道他抱了自己一晚上,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我简直是个天才!搁三国里也是诸葛亮级别的智将!李双想。


    程理100%醒了,因为李双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变粗的呼吸。出乎预料的是,五分钟过去,程理不仅没有下床,甚至动都没动一下。?


    你在搞什么?


    怎么还不从被窝里出去?你不想上厕所么?


    就在李双胡乱的思绪飘到“你该不会在偷看老娘的美色吧”时,程理终于坐了起来,利落地下了床。


    很好!


    李双趁机翻了个身,程理洗漱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出租屋内。


    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李双都快假睡变真睡了,程理走过来推了推她,说起来吃午饭,吃完再睡。


    面对绝无仅有的完美台阶,早就饿坏的李双赶紧打着哈欠爬起来。


    “你要上厕所么?”


    “不用,”李双胡乱挠了挠头发,“义体改造为我进化掉了排泄,但我需要刷牙。”


    “义体可真恐怖,”程理从杂物堆里翻出来新牙刷,“喏,超市活动的礼品,毛刷有点硬,凑活用吧。”


    他又递过来灌满水的塑料瓶,以及一个盆。


    看着鲜红色的塑料盆,李双有点抵触,“这盆之前用来干什么的?”


    “用来洗衣服,现在它归你了。”


    “我就不能用新的吗?”


    程理沉默了几秒,指了指衣架上正在滴水的新内衣。


    “五万现金,昨天买衣服用了一万。”


    李双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就在她刷牙洗脸的时候,程理开始给煮沸的水下挂面,最后稍微放了点盐和醋,午饭就算完成了。


    端着面的李双,感到了淡淡的崩溃,人生中最苦的那段日子,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凄惨。


    “就、就只有面吗?”


    “之前储藏的咸菜都坏了,”程理知道她讨厌吃挂面,“先吃吧,晚点我会想办法改善伙食。”


    李双欲哭无泪地举起筷子,想起曾经的神仙日子简直恍如隔世,现在的她别说开荤了,居然连咸菜都吃不上。她想起自己还是无名小卒的时候,三餐至少也能吃上腌黄瓜配火腿吐司,清水挂面……这是人类的食物吗?也太难以下咽了……


    心情虽然悲伤,但李双现在非常需要能量,哪怕碗里是活青蛙,她也会强迫自己嚼碎了咽下去。


    吃到一半,李双才发现碗底有个小小的煮鸡蛋。


    李双眯着眼睛看向程理,对方很明显在回避她的目光。李双生气之余又有些难过,她大刀阔斧地把鸡蛋分成两半,凶巴巴地喊程理过来。


    程理坐得远远的,全当没听见。


    李双抬高音量,“滚过来!”


    程理居然还是不动,李双彻底火了,她把碗重重摔在床上,大声地说你不过来我就不吃。


    男孩只好灰溜溜地坐到她身旁,李双立刻把半个鸡蛋投弹似的丢进他碗里。


    “不准搞分配不均,”李双骂骂咧咧地捧起碗,“连你这种便宜都要占,我还要不要脸了?”


    “哦……”


    李双深吸一口气:“昨天——”


    程理心跳漏了一拍,僵在原地不敢动。


    “因为过热太久,上半身的义体程序出现紊乱,所以即使把腿拆下来依旧在不停尝试供能,以至于我体温失衡,现在恢复正常了。”


    程理没敢看她,只点点头。


    二人没有再对话,狭小的出租屋内仅有细小的咀嚼声,首先吃完的程理放下碗,清了清嗓子说:


    “李双,你说斯塔……”


    “没可能,”李双毫不留情地截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且不说我愿不愿意拉下脸。年会那天他说了要永远离开歌莉娅,诗寇蒂和我透露他预定了去虹国的私人飞机,现在多半已经走了。”


    程理没想到,他酝酿的话术完全派不上用场,他现在心情很复杂,情敌消失他当然开心,可这也意味着李双翻身的概率又小了一点。


    “别摆出苦瓜脸,”李双面无表情,“我的底牌还没亮,现在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程理眼睛一亮,“细说底牌?”


    “等我吃完,”李双端起碗喝汤,“食不言寝不语懂不懂?”


    待到李双喝掉最后一滴汤,她打了个嗝,命令程理找纸笔给她。


    程理勉强翻了只水笔出来,但纸还真没有,于是他递给李双一件洗得薄如蝉翼的白体恤。


    “这衣服在乞丐界也是相当震撼,”李双一本正经地吐槽,“用来当纸倒是物尽其用。”


    说完,李双趴在床板上,开始在体恤表面画各种线条,刚开始程理没看懂她在画什么,直到线条周围被标上名称。


    “歌城地图!”程理一拍大腿,“你居然能把这玩意儿默写下来!”


    “也不看看我是谁,”李双得意地接受了夸赞,“地图上标星号的位置是几家私人银行,我准备的后手就在里面。但是……”


    李双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次通缉非比寻常,黛比是首富帕斯卡的妹妹,就算只是为了立威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担心他们已经骇入翠丝查到了我藏钱的秘密账户,在银行门口布防。”


    “想要我做什么你可以直说,”程理真诚凝望她的瞳孔,“我会帮你。”


    “那我就直说了——”


    李双把体恤翻了个面,在上面简写计划流程。


    “我要你出门替我做三件事,第一:去搞清楚新闻里的所有细节,我对杀黛比的事真的没有印象,我要确定是确有其事,还是有人陷害。”


    “第二:带上我的腿,左腿右腿任你选,去地图上任一银行,取一个亿现金,让他们用最大额的钞票兑换。”


    “带你的腿?”


    “我没有义眼,”李双拍了拍程理膝盖,“所以银行账户的支付条码印在了我膝盖里,拨开仿真皮肤就能看到。忘了么?我们去买手机的时候,我用过的。”


    “对哦!”程理恍然大悟,“那第三点呢?”


    “第三点……”李双叹气,“如果真的如我所说,银行门口都是蹲守的人。那你就什么也别做,买点食物原路返回,我们从长计议。”


    程理点点头,所幸他被李双拐到灯塔只有一个多月,出租屋的电子钟还在正常运转,上面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一刻。


    程理一边听李双讲解怎么辨认便衣和猎人,一边穿衣整备,他找出不起眼的黑色拎包,把义体腿像伞那样弯折放进,接着盖上画着地图的体恤。


    快到门口时,李双突然叫住他。


    “你会安全回来的,对吧?”


    程理露出微笑。


    “我保证。”


    第120章 第一百零二十章不是大佬女人,而是大……


    程理走之前嘱咐李双不要开灯,这栋楼本身采光就一塌糊涂,房内又没有光亮,独自呆在出租屋简直是堪比监狱关禁闭的折磨。


    好在李双不是普通人,她执行过数不清的潜入任务,躺在无光的地方连着几天不动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这里还不是危机四伏的任务现场。


    大概到晚上八点多,出租屋的门被推开,提着拎包的程理垂头丧气地走进来。


    李双把枪塞回枕头,她一眼就看出计划失败,干脆直接跳过没意义的询问:“辛苦了,晚上吃什么?”


    “还以为你在睡觉,”程理把她的腿从包内取出,重新挂回桶边。


    李双摊开手,向对方展示自己摸黑叠好的衣服,“我哪敢睡觉,睡梦中有人摸过来就完了。”


    程理取出食物,“超市临期泡面打折,来占便宜的人恨不得打起来,还好最后我抢到了一袋,一袋五包,省着点的话应该够吃一礼拜。”


    熟练地支上锅子加水,等待煮沸的时间,程理没忍住问:“你怎么不问我收获如何?”


    “看也知道啦,”李双垂眸,随手把叠好的衣服摊开重折,“老话都说一波三折,事事都顺心反而不符合科学定律,没关系,再想办法就好。”


    “恐怕……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要更糟糕,”程理踌躇再三,还是决定将今天了解到的事和盘托出。


    他拿出一块小小的U盘,“这是我向以前打工的网吧老板那借的,里面拷贝了黛比枪击案的新闻报道,我提前看了一遍,出现在监控里的人……的确是你。”


    李双叠衣服的手一僵,又很快放松。


    “我也要看,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只是你可能会忽略细节。”


    程理点点头,把U盘放在她身边,“吃完饭后,我会把旧电视找出来。”


    锅里的水开始连续不断冒气泡,程理拆开一袋泡面掰成两半,其中一半放进锅中,另一半收起,又将昨晚没下锅的挂面放入。


    “关于取钱的问题,”程理背对着李双,蹲在锅前,“先说结论:失败了六成。地图上标注了八家银行,我今天只来得及去五家,每家门口都有便衣或猎人,气氛也很不寻常。明天我会继续去剩下的三家碰碰运气。”


    “不用,”李双眼皮不抬,“五家门口都有人把守,没道理剩下三家没有,这个计划失败了,不必再考虑。”


    其实程理也是这样想的,但他不敢直接撕开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可李双比他想象中坚强得多,说放弃就丝毫不拖泥带水。


    “还有一件事,我认为你也有必要知道。”


    “说吧。”


    “通缉的力度——”程理小心地思考措辞,最后决定实话实说。


    “大到恐怖。”


    “我知道,”李双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黛比可是这座城最尊贵的女人,说我杀了当朝公主也不为过,通缉力度不大反而不正常。”


    “我今天为了追求效率,买的地铁通票,”程理摊开画着地图的白体恤。


    “全城的地铁出入口都有警察巡逻,漫天都是无人机。我偷听了他们聊天,上面下了命令,所有警察的休假全部取消,他们会24小时连轴转,直到抓住你的那一天。”


    “从打工人的角度来看,”李双嗤笑,“我还真是作孽深重。”


    “不光如此,”程理指向地图里最无法忽视的地标性建筑,“横跨歌城南北的索亚大桥,也开始设关卡,想要往来通行,就必须通过机械警察面对面的审核。”


    刚打算说什么,李双的眼神忽然一凛,迅速拔枪上膛,“有人来了,正在往这里走。”


    为什么李双如此确定是冲他们来的,因为这层楼共有八户人家,楼梯在楼道正中,程理的出租屋恰好在右侧最深处,就在两小时前,李双听到隔壁房屋的独居户已经开门回家,所以——


    不可能还有普通住户为了回家接近这里。


    程理立即关火关灯,出租屋瞬间陷入黑暗与寂静,果然如她所说,一个奋力隐藏自己脚步声的人悄然出现在走廊。


    五米。


    李双躲在毛毯下,枪口直指大门,她有十成把握,能在对方在出租屋前停下时一枪必中。


    三米。


    程理贴在门侧的墙边,手里也持着枪,他总觉得耳旁的脚步声非常熟悉。但现在情况紧急,多余的思考只会加重危险。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程理低头向门缝看去,外部模糊的灯光下,一双属于脚的黑影渗进屋内。


    “叩叩。”


    他突然就福至心灵,在李双动手的前一秒,挡在了门前,昏暗之中李双无法看清对方的口型,但能看清对方大幅度摇了摇头。


    李双虽然疑惑,但决定相信他,于是她把食指从扳机移到枪身。


    陌生访客又敲了几下门,过了半分钟,终于忍不住开口:“程理?在家不?”


    确认声音主人和他脑中的人一致,程理深吸一口气,把枪藏回后腰,小心地推开五厘米门缝。


    月光之下的出租屋门口,站着个矮小的亚洲男人,小眼睛单眼皮,八字眉很是喜感,头发半黑不白。


    与他浑身上下都透着普通的气质不同的是:他单薄的体恤袖口下是一对造型夸张、工艺粗糙的机械臂,风格非常cult片,乍看之下像是人手剃掉了肉只剩下骨头。


    “宝叔,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被称为宝叔的男人眼中闪过喜悦,“小理!你都多久没回来了,我还以为……”


    “哈哈,”程理摸了摸后脑勺,“经历了这样那样的事,总之现在我又回来和你做邻居了。”


    “走啊,去我家吃饭,”宝叔想像从前那样拍拍程理的肩,但对方整个人都藏在出租屋内,他只好讪讪拍了拍门。


    “不麻烦了,”程理果断摇头,“我自己煮了面,待会准备早点睡,明天还要出门搬砖呢,替我向花婶问好。”


    说完他就要关门,可宝叔居然强行把手伸了进来,抵在门边。


    “其、其实,”宝叔拼命对程理挤眉弄眼,“是我家的收音机老毛病又犯了,需要你帮忙。况且花婶好久没见你了,也和我说想你,你就来喝杯茶呗。”


    程理再傻也察觉到对方话里有话,回忆起往日的生活点滴,他觉得对方没有能力,也不应该是来抓李双的。


    “好吧,”程理牙膏般从门缝内挤出,在对方踮着脚探头探脑时,大力合上了门。


    他和宝叔向外走去,走之前特意抬高了音量:“那我就过一会再回家吃饭。”


    二人无声地穿过走廊,在彻底拐进楼梯间时,矮小的男人把程理猛然摁在了贴满小广告的墙壁,还用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程理比宝叔高了20厘米,又正值壮年,背后还有枪,论战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于是他没有挣扎,耐心地等待对方主动开口。


    “小理,”宝叔额头的汗渗进八字眉,“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摊上事了?”


    怎么说呢,摊了,又没完全摊。


    “今天花婶在楼上看到


    你了,”宝叔瞥了眼墙角,唯恐那里出现什么人,“她和你打招呼,你不仅没理她,手里还提着黑色的包,看起来神色匆匆。”


    见鬼!把花婶这个家里蹲忘了!


    “包里是那个吗?”


    无论他的想象是什么,都绝对错误……


    眼看程理眯着眸子,神情困惑,宝叔干脆打明牌:“你今天是去抛尸吗?还是替黑//帮走私?”


    我就说吧!他的想象力丰富到可怕!不去写小说真可惜了!


    “您先冷静冷静,”程理推开他,“我没有杀人,也没有走私,我只是……出去找工作。”


    宝叔的八字眉更加下垂,“下午两点才出门找工作?”


    “呃,对、对啊。”


    “房里的女人是谁?”


    程理愣住,他很确定,昨天这栋楼绝对没有人看到李双。


    “小超市的王姐都和我说了,你大晚上冒着雨买了两套女士内衣裤,总不能是自己穿吧?”


    真服了……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不要随便泄露顾客的隐私啊!


    程理现在非常纠结,到底是应该顺着他的想象撒个合情合理的谎,还是言辞激烈地打死不认。


    可宝叔的脑回路,远比程理想象中清奇。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宝叔突然手舞足蹈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你拐了哪个大佬的女人?姐妹?总不能……是亲妈吧?”


    ……


    因为他的话太过荒谬,程理都气笑了,可宝叔把他的笑错误地解读为“这都被您发现了真是不好意思”,于是更加来劲。


    “哎呀我说你个后生仔!不可以这样子的啦!就算你们情投意合,但如今世道险恶,人心难测,纠缠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趁追兵还没到,赶紧送人家回去,早日了断孽缘,你好我好大家好。”


    程理默默听完这位热爱黑//道言情小说的热心大叔的屁话,勾住了对方脖子。


    “宝叔,有没有一种可能,”程理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她就是大佬本身。”


    宝叔眼珠一瞪,“什么帮派的大佬?为什么要在你的出租屋里躲躲藏藏的?”


    “灯……塔帮?”程理随口胡诌了个名字,“至于躲藏的原因嘛,就是帮//派纷争咯。你懂的,混江湖的谁不想当龙头老大?争权夺利翻车了,借我这里歇歇脚罢了。”


    “虽然从来没听说过灯塔帮,”宝叔似懂非懂地点头,“但是你说得好有道理。”


    “不叫有道理,这就是事实!”程理推着他下楼,“过不了几天她就会走,麻烦您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对了,和超市王姐也说一声,别传出去,省得惹火上身。”


    宝叔一口应下,若有所思地往回走,又在拐角处回头。


    “她真的不会惹来事端吧?你知道的,我和花婶都是老弱病残,可招架不住追兵啊。”


    “只要你不说,”程理诚恳地点头,“就绝对不会。”


    目送宝叔开门回家,程理这才回到出租屋,李双扶头侧卧在床头,枪口在她手中轻轻摇晃。


    “你的熟人?”


    “嗯,”程理重新开火煮面,“宝叔住四楼。因为大家都是黑户,又是同乡,所以平常会互相照应,他还有个老婆叫花婶。”


    李双危险地眯起眼睛,“他来干什么的?”


    “没干什么,我这么久没回家,他以为我摊上事了,来问问情况罢了。”


    “你怎么回答的?”


    “他知道我房间里有个女人,我和他说你是流亡的黑//道大佬,在我这里避风头,过段时间就会离开,也不算骗人吧?反正你确实待不了几天。”


    李双听完沉默了很久。煮面的锅再次发出好听的气泡声,勾人的香气填满整个出租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