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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孤立


    “来, 喝水。”


    宁歸竹将水碗放到王春华和庆安面前,说道:“我去里面拿一下針線布料。”


    “好。”


    庆安捧着水碗,等宁歸竹进了卧室后, 才凑到王春华面前小声八卦, “竹阿哥那么温柔,二表哥真的全听竹阿哥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哥, 在他面前强硬反倒得不了好。”


    闻言, 庆安心有戚戚,她是见过熊錦州发脾气的。


    宁歸竹拿着針線布料出来, 见她们在聊天也没有问,将带出来的針線布料放在旁边,说道:“你们稍等一下, 我去弄点零嘴过来。”


    见宁歸竹立即就要去厨房,庆安连忙拉着人道:“竹阿哥别忙活了,我们聊聊天就好。听说阿哥以前是在大户人家里幹活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趣事儿?”


    宁归竹觉得只给碗水有些小气了,但话说了两遭,庆安和王春华都让他歇着,宁归竹也没有坚持, 坐下来整理着针線回忆了下, 从原主的记忆中挑选出一些小事来,“趣事倒没什么,不过大户人家的想法和咱们不太一样, 山里的花草他们看得比人还重些……”


    话匣子一打开,三人说说笑笑的,时间就流逝得飞快。


    宁归竹手上的动作很稳,和他们聊着天也不见乱了针脚, 说着说着,两人的注意力就落到了他手中的布料上,惊叹道:“竹哥儿你这缝衣服的手艺可真不错。”


    她们做衣服,一般就只有做出来这一个要求。


    这也是被现实条件逼的,毕竟能有钱买针线布料给年輕孩子练习的人家实在不多,王春华都是嫁到熊家之后,才跟着婆婆学做衣服的。


    她们夸得真情实意,宁归竹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咳嗽一声道:“还好吧……”不知道说啥,幹脆转移话题,问道:“你们要不要学些花样?”


    他自己对衣服上绣花不感兴趣,但土生土长的女人哥儿,应该是喜歡有点小绣花的?


    不出宁归竹所料,听见他这话,王春华和庆安一下子就精神了,追问道:“什么样的花?我们真的可以学吗?”


    “当然可以了。”


    宁归竹笑起来,幹脆起身将裁布是弄下来的布条拿了出来,再度裁剪过后教她们缝简單的纹样。


    ……


    熊錦州远远看见小河村村口,脚步顿时就輕快了起来,速度不自觉地加快起来,看见家里坐了好几个親戚,也难得好态度地跟人打了个招呼。


    看见熊錦州,坐在屋檐下的老人笑道:“回来了啊,还不去带你夫郎来见见我们?”


    熊錦州:“……”


    柳秋红的神情一下子就垮了。


    见什么见,这么想见不知道自己去看?不知道她儿子脾气不好吗?挨揍了看老娘管不管你。


    熊锦州扫了那老人一眼,手指晃动挂在指间的油纸包,语调一下子就輕浮随意起来,“三叔公,我夫郎胆子小,你还是别见了,到时候吓着他你孫子可受不住疼。”


    被叫三叔公的老人也不笑了,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喘不过起来的神情,“你、你真是本事大了,说都说不得了。”


    所有人低着头各忙各的,只当自己没看见他的情况。


    熊锦州惊讶:“我本事大您今儿才知道呢?”


    说完也不看三叔公的表情,跟親娘打了声招呼后,再度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竹哥儿。”熊锦州顺手关了院门,看见另外两个人,也态度不错地打了声招呼:“大嫂,庆安。”


    “小哥。”庆安起身,有些拘束地叫人。


    熊锦州点点头也没管她,将东西拎到宁归竹面前晃了下,笑着问道:“这些够用吗?做那个什么……酵母粉?”


    “够了,放厨房里去,你先去换衣服,歇一会儿再做饭。”旁边还有人看着呢,宁归竹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催促着熊锦州赶紧走。


    看见他这样,熊锦州的心情还挺不错的。


    他这两天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个手下,都说只有在乎的才会羞涩呢,那些不在乎的直接就拿着扫帚赶人了,哪会放下干活的时间跟不喜歡的汉子来往。


    熊锦州选择性忽视了这话的前提是双方未婚。


    看着他进了卧室,王春华放下手里的针线,笑吟吟地道:“时间不早,我和庆安也得回去了,这布条回头再还给你。”


    “没事,不用还。”宁归竹闻言起身。


    送走王春华和庆安,宁归竹关上院门,收拾好弄乱的针线布料,听见卧室门打开时的些微吱呀声,下意识抬头看去。


    熊锦州整理着袖口,见院子里只剩下宁归竹一个人,脑海里浮现早晨的场景,心头瘙痒。


    阳光下的人黑发挽成马尾,白皙的皮肤如玉一般,精致好看到让人挪不开视线。熊锦州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人,看到宁归竹匆匆放了东西进入厨房,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大步跟在他后面。


    宁归竹挽着袖子准备揉面,同时随口指挥熊锦州:“你烧点水,然后切一些臘肉出来,再去后面摘点葱。”


    “哦,好。”熊锦州老实干活。


    宁归竹将白面揉好之后,又少量多次地往里加入杂粮面,磨细的杂粮面揉入白面团中,手感总算没有先前那么粗糙了。


    揉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擀平,手上沾上面粉抹在其表面后,叠起来切细再抖散。


    等宁归竹忙完这些,熊锦州已经准备好了臘肉和葱花,又烧开了一锅水,只等宁归竹做饭了。


    宁归竹将面放在旁边,先炒了一碗葱花腊肉。


    那腊肉切得极薄,有些甚至在翻炒的过程中散了架,和葱段交杂在一起,香味扑鼻分外馋人。


    家里还有鸡蛋,宁归竹炒了一个鸡蛋碎,舀了开水冲入锅中,再放入切好的面条,等待煮熟的时间内,往锅里加入些许酱油调味上色。


    “可以吃饭了。”宁归竹道。


    熊锦州立即熄了炉子里的火,起身端起葱段炒腊肉放到桌上。


    吃饭的碗不大,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夹起来后吸溜一口,浓稠的面汤中带着鸡蛋和酱香,再加上面条筋道,不吃菜也味道一绝,更别提还有葱段腊肉这种好菜搭配。


    宁归竹和熊锦州吃了个肚儿滚圆。


    不想动。


    宁归竹看着空空的菜碗,按住了要起身的熊锦州,“休息会儿吧,也不着急。”


    反正碗筷摆在那里,迟早都是要洗的。


    熊锦州看着按着自己的手,又重新坐了回去,动作无比自然地反握住宁归竹的手,轻轻摩挲过对方的指尖,迅速找到了话题,“大人今儿说纺织坊那边布置好了,问你三天后能不能去县里教学。”


    宁归竹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三天后啊,倒是没问题。”


    不过,“县令有没有说要教几天?”


    “这个……”熊锦州道,“应该是教到大部分人会吧?时间不会太短,怎么了吗?”


    “时间太长的话,家里的鸡鸭小狗,还有后面的菜地都得请爹娘他们帮忙照看下,晚些时候拿点钱去前头屋里说说?”


    熊锦州迟疑:“帮把手的事情,这么正式的话,爹娘他们可能会不自在。”


    也有道理。


    宁归竹托腮,视线落到熊锦州偷偷捏他手指的手上,“可是时间太长的话,不表示下好像也不太好。”


    熊锦州动作微顿,见宁归竹没有抽回手,稍微光明正大了一些,嘴角上翘声音温和:“时常买点糕点或者肉也一样的。”


    “唔……好吧。”


    说完正事,两人也休息好了。


    熊锦州去洗碗,宁归竹往瓦罐里加了点水,将浓稠的面汤冲散些许,然后从橱柜中取出馒头,掰碎了泡进去,端着瓦罐走出厨房。


    看见宁归竹出来,两只狗立即跟了上来,短短的小尾巴在身后甩出了残影,眼巴巴地看着宁归竹手里的瓦罐,活泼些的二彩还忍不住地抬起前爪搭在宁归竹小腿上,哼哼唧唧。


    宁归竹将它们的饭倒进竹节碗里,将瓦罐放到熊锦州的旁边,想起什么问道:“你这个月的钱是不是已经花完了?”


    早晨他没说,熊锦州也没提,买油纸的钱是他自己出的。


    熊锦州说道:“没呢,还剩几文。”


    “那也再拿点。”宁归竹琢磨了下,“之前不还说要买澡豆嘛,这个钱你记得單独拿。”


    “好,我拿了会跟你说。”


    闻言,宁归竹没忍住,笑出声来。


    熊锦州抬头看他,见人笑眼弯弯的,莫名其妙地就跟着笑起来。


    洗干净的碗筷放进橱柜里,两人擦洗了身体又泡了脚,坐在屋檐下享受短暂的悠闲。


    ·


    晚风吹过,没了太阳的春末傍晚有些冷,两人将晒在外面的菜收了起来,关好院门进入卧室。


    宁归竹解着身上的外衣,想起白天王春华的话,随口道:“大嫂说你跟家里其他亲戚关系不太好,是什么情况?”


    “都是些小事。”熊锦州走过来,伸手抽走挽发的发簪,给他整理散落的长发,挑了几个印象比较深的说给宁归竹听:“回来时煞气重,有几个长辈跟爹娘说让我先别住家里,怕克亲……”


    熊锦州站得很近,宁归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气,他分神琢磨着这距离是不是有些太暧昧了,只勉强听进去一点开头。


    害怕在战场上杀了很多人的熊锦州,并因此提出了不合适的建议,好像可以理解。


    但……


    宁归竹皱了皱鼻头,问熊锦州:“他们都这么说吗?”


    熊锦州也不是很确定,“应该没有吧。”


    “当时他们说这话没躲着我,还让我主动搬出去,我当时脾气不太好,就没给他们留面子,然后就很多人说我不尊重长辈,就干脆全都不单独来往了。”


    现在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的熊锦州如是说道。


    宁归竹爹娘爷奶都没有,更别说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听见熊锦州这话只觉得满脑袋问号。


    这种长辈有啥尊敬的必要。


    宁归竹算是服气了,抬手拍了熊锦州胸膛一下,轻哼着上了床,“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憋屈了。”


    熊锦州:“……???”


    可不能憋屈啊!


    他快速脱掉外衣跟着上了床,厚着脸皮凑到宁归竹面前说道:“不憋屈啊,老的我动不了,他们不是还有儿子孫子嘛,刚回来那几个月,我娘一点活儿都不让我干,我没事就守着他们儿子孙子打,现在都不敢跟我说重话呢。”


    “……啊?”宁归竹蒙了,“你、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


    熊锦州偷偷摸摸抱夫郎,“又没让他们缺胳膊断腿,打了就打了。”


    “……”


    好有道理,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过宁归竹的心情确实舒爽了,笑着往熊锦州身边凑了凑,想到什么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挺喜欢现在的日子的?就……没什么人打扰?”


    熊锦州视线飘忽。


    他沉默着不开口,宁归竹哪里还不知道答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月夜寂静,宁归竹道:“我也喜欢。”


    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哈哈。


    第32章 第 32 章 到太早了


    三天的时间过去得飞快。


    这几天在外面采到的芥菜都很小, 也没办法用来做什么腌菜或者干菜,宁歸竹就将其种在了后院里面,琢磨着等它们长大点后再收拾。


    芥菜之外自然也采了不少其他的野菜, 其中蕨菜居多, 都被宁歸竹收拾过后用笸箩晒上了。


    包括泡了挺久的水竹子,也被他切成条晒在了院子里。


    先前晒的那些菜都干得差不多了, 家里没有那么多容器, 宁歸竹就用粗布做了几个袋子,装着绑紧之后放到了地窖里面。


    想着要去县里教学生的事情, 宁歸竹还顺手给自己做了个小荷包。


    素色,朴素得很。


    熊錦州看着无比嫌弃,恨不得自己动手缝个花样上去。


    宁归竹只当不知道他的嫌弃, 反正绣花是不可能绣花的,又不能赚錢,也不是空闲的冬天,懒得折腾。


    除了野菜和布袋,宁归竹还把家里剩下的杂粮面全部都磨了两遍,他本来还想试试用石磨给小麦去壳的,不过三天的时间流逝得飞快, 他只能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


    熊錦州回到家里, 见宁归竹拿着碗看那‘面酵母’,走近后伸手抱了他一下,说道:“县令今儿又说了, 问你是不是真的能去教。”


    宁归竹被抱的多了,这一触即离的动作根本没引起他的警惕,闻言回头问道:“你怎么说的?”


    熊錦州就笑,“当然是说可以了。”


    给县令干活呢, 别管能不能再拿到月银,能在他面前露脸留下个好印象,就是件难得的好事。


    ·


    早晨来得格外快些。


    熊錦州打着哈欠起身,人还没有睡醒呢,就已经站在了箱笼面前,从里面取出一件青色的长衫来,回到床榻旁边。


    “怎么这么早。”宁归竹打着哈欠,撑着床鋪坐起身来。


    熊锦州将衣服在他面前展开,帶着滿滿的期待:“今天穿这一身好不好?”


    宁归竹:“?”


    他盯着那衣服反應片刻,想起来这是原主帶过来的衣衫,因为布料好,再加上长衫不方便干活,宁归竹直接就将其压了箱底,熊锦州能发现并记得将其翻出来也是本事。


    “那就穿这件吧。”宁归竹都行。


    反正都没现代的衣服方便利落。


    熊锦州眼睛一亮,将外衫放在外面,又去给宁归竹拿里面穿的衣服。


    看他这么精神,宁归竹眯着眼睛往窗户的方向看了看,瞅见分外模糊的天光,随手整理了两下长发,起身将被褥抖散再重新折好。


    “竹哥儿,你先换衣服啊,我出去了。”熊锦州拎起捕快服朝着外面走去。


    宁归竹都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卧室门关上的轻微吱呀声,无奈摇了摇头拿起他给自己准备好的衣服,翻着原主的记忆琢磨了下,将衣服穿好后,拿起旁边的发簪挽着发走出厨房。


    “我们今天去县里吃早餐吗?”宁归竹问道。


    熊锦州正在喂鸡鸭和狗,听见宁归竹的话回过头来,看清他的模样后眼睛一下就亮了,过了好一会儿,大脑才听清楚他的话语,回答道:“去县里吃吧,也用不了多少錢。”


    宁归竹“唔”了一声。


    在县里吃饭肯定比在家里费錢,不过就他们家现在的伙食标准,也多不了几文钱,他思索了好一会儿,决定放纵这一天。


    这么想着,宁归竹又回了卧室里,拿了他特意做的小荷包,往里面装了一把铜板和碎银。


    再出来的时候,熊锦州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宁归竹疑惑地偏了下头。


    熊锦州大步上前,走到宁归竹的身边,垂眸看着和往日不太一样的夫郎,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小荷包,将其绑在了宁归竹腰间的腰带上,又用青色的外衫挡住荷包。


    “县里容易遇到贼人,头两天我多去找找你,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后,也会顾忌一二。”


    宁归竹笑着打趣,“到时候若是有人不听我的话,我就用你吓唬他们。”


    熊锦州挑眉,“当然可以。”


    两人说笑着,視线对視到一起。


    熊锦州微微屏住呼吸,看着宁归竹半晌,忽然问道:“我可以亲你吗?”


    宁归竹:“……”


    这还问啊,那就,“不可以吧?”


    熊锦州低笑出声,伸手轻轻拢住宁归竹的肩膀,低头湊近的同时给他留足了离开的余地。


    宁归竹眨眨眼,像是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似的。


    完全放纵的行为让熊锦州心跳加速,他湊近,在那柔软淡粉的唇瓣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視线无意向上抬去,对视的瞬间两人都偏开了头。


    宁归竹咳嗽一声,去摸鼻子的手触碰到唇瓣,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的触感,他视线飘忽道:“咱们走吧,别迟到了。”


    “哦,好。”


    熊锦州闷闷應声。


    一炷香后。


    街道上的店鋪才刚刚开门,来往的人屈指可数,看见他们两个出现,店老板们的视线都挪了过来。


    熊锦州&宁归竹:“……”


    来太早了。


    :)


    来都来了,熊锦州握住宁归竹的手腕,带着他往其中一家店铺走去,“这家的早餐味道很不错,每天都要很早过来才能吃到。”


    宁归竹好奇,“是卖什么的?”


    “鹵肉面。”


    说着,两人也到了鹵肉店前,熊锦州跟店家道:“要两份鹵肉面,再添两个鸡蛋,有些什么菜?”


    “熊捕头啊,吃不吃豆橛子?去年弄的,正酸着呢。”


    熊锦州就扭头去看宁归竹,宁归竹点头表示可以,酸豆角还挺开胃的。


    店家看到了宁归竹的动作,道:“行,那我就这么准备着了。”


    熊锦州应了一声,给宁归竹找了个靠里的位置,说道:“我去不远处买两个饼子,很快回来。”


    “好。”


    看着熊锦州离开,宁归竹看着店铺内的环境,站起身来四下看了圈,见店家正从鹵肉锅中捞肉就多看了两眼,捞出来的猪腿肥润绵软,汤汁鲜亮浓香,勾得人挪不开眼。


    除了辣椒的香味之外,宁归竹还闻到了八角桂叶之类的大料香,这家的卤肉味道肯定是很不错的,估摸着价格也会很可观。


    宁归竹若有所思,熊锦州手上的钱,还够吗?


    在外面买饼的熊锦州将最后的几个铜板交出去,开始思索回去把宁归竹领出来的可行性。算了,竹哥儿之前都没吃过,先跟老板赊着账晚点借钱来给了,下月再还给人家就是。


    打定主意,熊锦州又脚步轻快地回到店里,宁归竹还坐在位置上,只是面前多了两碗粗茶。


    看见熊锦州回来,宁归竹眉目一弯,“买了什么好吃的?”


    熊锦州递给他一块饼,“有些烫,你慢慢吃。”


    那饼也就巴掌大一点,并不如何厚,表面酥脆到面皮松散,咬下去后内里是柔软的,味道则是淡淡的咸香,表面还刷了一层薄薄的酱料,为饼子增色不少。


    宁归竹吃了两口才评价道:“确实很好吃。”


    熊锦州闻言笑起来,自己也咬了口饼,说道:“这个搭配着卤肉面更香,撕碎后在汤里打个滚就捞出来,不能泡太久。”


    “好。”


    宁归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又稍微等了一会儿,店家终于将卤肉面端了过来,宁归竹将碗挪近了些,先吃了口卤肉。


    肥肉软耙绵密,瘦肉保留了些嚼劲,風味不尽相同。


    卤肉面是纯白面做的,柔韧筋道,表面沾满了卤肉的汤汁,极其美味。


    再按照熊锦州先前所说的,将饼子撕碎后放入汤汁中打个滚,夹起来送入口中,酥脆轻薄的饼皮沾了汤汁后,还保持着原有的口感,但味道要更加丰富浓郁。


    这顿早餐确实好吃,宁归竹习惯性地想要抽纸擦嘴,抬眸没找到纸巾才想起现在的情况。


    他茫然了下,一张手帕出现在视野内。


    熊锦州轻声解释:“我看你忘了,就放在了身上。”


    帕子是原主带来的,起来时,熊锦州就取出来跟衣服一起放在了桌子上,只是宁归竹没用过这个,一时想不到带它的用处,也就没有拿。


    也不知道熊锦州什么时候进卧室拿的。


    宁归竹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将弄脏的手帕折好,见熊锦州没给自己拿帕子,要将其收回的手顿了下,抬手凑到熊锦州面前。


    他鬼使神差地伸了手,回过神来后,就想让熊锦州自己擦嘴。


    然而熊锦州没接,不仅没接,还把脸往前凑了凑。


    他长相是典型的剑眉星目,制式的捕快服将他的身材勾勒得很好,再加上现代人对兵的滤镜……哪怕知道此兵非彼兵,滤镜之后再搭配着这样的外貌,直的都能被勾弯。


    宁归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真就这么给熊锦州擦了嘴。


    离开时注意到店家打趣的眼神,宁归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辈子都不出来抛头露面了。


    熊锦州心情好到飞起,根本没注意到宁归竹的懊恼。


    两人吃完早餐出来,时间也还很早,县衙里刚来了几个住得比较近的。


    宁归竹今天是作为先生上门,也就没有坐在外面,而是一路进了县衙的偏厅,还有捕快热情地端了茶水过来,让他稍微等待一下,县令估摸着得辰时中才能过来。


    辰时中,早7:41到8:20。


    这会儿太阳刚升起来不久,应该是五六点的样子。


    宁归竹喝着茶水,有些百无聊赖。


    没一会儿,去登记上值的熊锦州过来了,注意到宁归竹的神情,凑上前去笑问:“要不要在县衙里逛逛?”


    宁归竹迟疑道:“可大人不是住在这儿吗?”


    他好像在哪里看过相关的内容。


    熊锦州:“咱们大人有钱,早就搬出去了,现在就衙役小吏住在这儿。”


    原来是这样。


    宁归竹全凭着‘怕死’两个字,才努力在县令面前循规蹈矩当鹌鹑,这会儿人不在自然就放松了,看着熊锦州期待地道:“那走吧。”


    ·


    县衙很大。


    池水假山和花园都有,据说能够容纳上百名衙役小吏居住,更是有单独的小厨房提供需求。除此之外还有县衙必备的功能区,传说中的公堂、关押犯人的牢房,还有存放书籍档案的小院子。


    宁归竹跟着熊锦州晃悠一圈回到待客的小偏厅内,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陈县令就到了。


    “见过大人。”两人同时起身,抱拳行礼。


    陈县令笑着打趣:“你们俩起得可真够早的,昨天晚上可睡够了?白日里若是打瞌睡我可不依。”


    “这个您就放心吧,干活肯定不出茬子。”熊锦州直接连宁归竹那份也担保了。


    陈县令也不多说什么,“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他風风火火的,招呼了两人后,抬步就朝县衙外面走去,熊锦州和宁归竹并肩跟上县令。


    第33章 第 33 章 教学


    紡織坊在县衙右侧, 距离并不算远,也就一炷香左右的路程。


    宁歸竹站在坊门外面估算不出这里的大小,不过进入紡織坊后, 就能发现大部分的地方都还空着, 居住的人都屈指可数。


    陳县令显然经常来这邊,也不介意在前面帶路, 领着两人大步到了紡織坊一侧, 渐渐有了些许人声。


    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座古朴严肃的院落,正门牌匾上书三个字“工学堂”。看清那牌匾的时刻, 宁歸竹大脑嗡鸣一声,隐隐窥到了这学堂背后的野心。


    陳县令笑呵呵道:“走吧,帶你去看看紡織的学堂。”


    他已经抬步进入工学堂, 宁歸竹还站在原地没动,熊錦州有些疑惑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竹哥儿,你怎么了?”


    宁歸竹回过神来,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没事,我们快点跟上吧。”


    两人匆匆追上陳县令, 跟着到了纺织学堂所在, 站在学堂入门口往里瞧,足足十架新式纺织机擺在学堂内,里面有人等着了, 察觉到门口有人好奇地看过来。


    “见过大人。”


    学堂内的哥儿女人纷纷抱拳行礼,从动作神情间能够看到明显的拘束。


    陳县令点点头,侧身将宁归竹让出来,“这就是你们的先生, 宁归竹。”


    众人于是又朝宁归竹行礼,“先生。”


    宁归竹上前,回礼。


    陈县令见他们相互打过照面,就转身往外走了两步,熊錦州站在门口,视线扫过那些陌生的哥儿女人,对宁归竹道:“午间我来接你去吃饭。”


    “好。”


    宁归竹看着熊錦州离开,视线转向室内的众人,笑着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新式纺织机操作起来简单,那是对有经验的人而言,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没纺过布,甚至学识上也是寥寥无几。宁归竹教学中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将最基础的操作掰碎了教出去。


    这就像是让大学生教刚满三岁幼崽做数学题,他脑子里就没那根筋,没有形成相應的思维逻辑,什么奇怪的问题都能问出来。


    宁归竹不想一开始就让人死记硬背。


    …


    听着学堂内传出来的教导声,陈县令神情欣慰,笑着对熊錦州道:“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竟也得到这么个好夫郎。”


    熊锦州扬眉,“说明我们命中注定。”


    看他这一脸嘚瑟的样儿,陈县令摇了摇头催促他:“别在这守着,赶紧给我巡逻去,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小心我扣你月钱。”


    熊锦州:“……怎么就没干正事了,时间还早着呢!”


    说完也不等陈县令反應,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转角处,陈县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骂完熊锦州,想起因他而来的先生,陈县令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无法无天就无法无天吧,能干活就行,这些未来可都是他的政绩。


    ·


    到县衙内和其他捕快会合,熊锦州帶着人开始在县衙内巡逻,到早上吃饭的那条街道时,熊锦州想起来道:“马旺,你身上帶了铜板没?借我四十个,下个月还你。”


    马旺茫然:“头儿你月银花光了?”


    距离下次发月银还有半个来月呢。


    熊锦州摸了摸鼻子,“这不是交给夫郎了嘛,每月就五十文,早花得差不多了。”


    “五十文?”一群捕快面面相觑,“这么点吃饭都不够吧。”


    说到这个,熊锦州嘴角上翘,“竹哥儿做的饭比买的好吃多了,早晨晚上都跟他一起吃,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众人:“……”


    怎么感觉牙齿有点酸呢?


    无法理解熊锦州的想法,马旺掏了掏钱袋子,数了五十文给熊锦州。


    “谢了。”


    熊锦州带着钱到了卤面店,“老板,我来给早上的饭钱。”


    店家正在收拾店铺,闻言疑惑地扭头,看见熊锦州还有些茫然,“饭钱?不是已经给了嗎?”


    熊锦州比他还茫然,“什么时候给的。”


    店家道:“就那个小哥儿啊,跟你一起来的夫郎,他给的钱。”


    熊锦州站在原地懵了下,看了两眼手里借来的铜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高兴,脚步轻快地回了同伴身邊,将借来的铜板还给马旺,都不用他们问,就主动道:“我夫郎先前就给了钱。”


    话语矜持,就是语气起伏有点大,嘴角上翘的程度有点高,看得人想眼不见为净。


    ·


    宁归竹给人讲了一上午的理论课,听见结束的铜锣声时,脑瓜子跟着嗡嗡响了一阵。


    一众学生起身,恭敬地朝上首行礼,“先生告辞。”


    宁归竹脑袋猛然清醒,起身回礼,“告辞。”


    他说完还想坐下来歇会儿,见大家都安静地等在原地,茫然片刻才意识到他们的想法,心里叹着气先一步离开了学堂。


    脚步刚踏出大门,身后就热闹了起来。


    “……”


    熊锦州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见宁归竹一路走神根本没瞅着自己,只好放弃凹了半天的造型上前,“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啊,你来了啊。”宁归竹揉揉眉心,“没想什么,就是大脑被抽空了,得缓缓。”


    熊锦州见状,牵着人走到僻静处,抬起手给他揉按着额头,“下午的课是未时中,要不要去县衙睡一会儿?”


    现在才午时初,休息时间确实充足。


    “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用担心,我分了间单独的小屋子,午休是没问题的。”


    “那我们快去吃饭,吃了饭早点睡会儿。”


    看宁归竹恢复活力,熊锦州和他一起出了纺织坊,这附近都没有吃东西的地方,两人一路到了隔壁的平安坊才找到卖吃食的。


    不知道是不是给人上课导致的,宁归竹看着各色食攤和店铺,从荷包中取出铜板来给熊锦州,“你去找自己想吃的吧,我去素面攤子上等你。”


    熊锦州闻言蹙眉,“只吃面嗎?”


    宁归竹还有些蔫,点头道:“不想吃荤腥,感觉会想吐。”


    见他没什么精神,熊锦州有心想说些什么,话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先将宁归竹送到面攤前,点了面之后才离开去寻找吃的。


    平安坊内生活的人条件都还不错,因而卖吃食的摊子也有很多种,价格又不像酒楼那般高得离谱。


    熊锦州转了圈,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有开胃的甜水吗?”


    “有嘞,三月泡、金丸、桑葚,您要哪一种?”甜水摊的生意还不错,小贩快速动作着,将手里的甜水交出去后一抬头,见是熊锦州神情懵住,但很快想起先前传的熊捕头讨了夫郎的消息,笑着道:“若是给夫郎买的,建议您挑三月泡。这个甜的多一些。”


    三月泡就是树莓,又被称为山抛子,而金丸则是枇杷。


    这个年代的野枇杷酸的居多,除非好这一口,不然没什么人买。桑葚比较招虫子,有些人会担心买的处理不干净,而且这东西沾在皮肤上很难洗掉,考虑到新婚夫郎爱漂亮,小贩才给熊锦州推荐了三月泡。


    熊锦州先前也没买过这些,了解不足,听小贩这么说就道:“那给我拿一碗三月泡的,一会儿给你送碗过来。”


    “哎,好嘞。”


    小贩动作麻利地装了甜水,收好甜水钱和碗的押金,看着熊锦州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嘀咕,这捕头对他夫郎还真挺好的。


    熊锦州回到面摊前的时候,宁归竹的面还没有上来,他将甜水放到宁归竹面前,坐下来道:“你先吃点这个开开胃,我再去买点别的过来。”


    他风风火火地来,放下甜水之后就走了,宁归竹垂眸看着碗中的甜水。


    这甜水的做法简单,就是将树莓碾碎后冲入糖水,再往里放几颗完整的树莓即可。宁归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感觉味道也很寻常,但就是有一种很好喝很喜欢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魔怔了。


    “您的面来咯!”面摊老板将面放到宁归竹面前,顺手擺好筷子,“要吃辣子的话,自己去摊位旁邊加哈。”


    “好,谢谢。”宁归竹道谢。


    喝完小半碗甜水,宁归竹将其推到一边,夹起一筷子素面吃了口。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弄的,这面汤很是鲜美,连带着一碗寻常的素面也好吃起来。


    宁归竹吃着面,终于等到了熊锦州。


    “怎么甜水没喝完?”


    熊锦州一屁股坐下,咬了口手中的面饼,将特意去买的绿豆糕放到宁归竹面前,“尝尝这糕饼。”


    宁归竹手背抵着下巴看熊锦州,“刚给你的钱是不是全花了。”


    这……


    熊锦州视线飘忽,“还有十七文。”


    宁归竹轻哼了声,“花钱倒是大方,也不知道给自己买点好的。”


    “我这饼也挺好吃的啊。”听不是嫌弃自己花钱快,熊锦州立即支棱了起来,“我就喜欢这一口。”


    宁归竹都无语了。


    东西都已经买回来了,也不好让人再去退,宁归竹让熊锦州把剩下的甜水喝了,自己解决了一碗素面,喝完碗中鲜美的面汤,他拿帕子擦干净嘴道:“糕点放县衙里,下午你休息的时候自己吃了。”


    熊锦州将剩下的一小口饼塞进嘴里,含糊道:“要不你还是带学堂去吧,感觉上课挺累的。”


    宁归竹拒绝:“用不着。”


    去县衙的路上正好经过那个甜水摊,将碗还回去拿回那一文钱的押金,熊锦州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手指勾住了宁归竹的手。


    宁归竹没躲。


    牵着的手藏在垂落的外衫大袖下,隔绝了外人探究打趣的视线。


    在县衙干活的人不少。


    熊锦州和宁归竹的出现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力,他们好奇观察着宁归竹,嘴上只跟熊锦州打了招呼,熊锦州只和他们说了两句话,就带着宁归竹去了自己在县衙的住处。


    那间屋子确实很小,里面除了休息的床榻之外,就窗边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两条凳子,桌上还有个茶壶,熊锦州拎起来晃了晃,见里面没有茶水,就对宁归竹道:“我去弄点水,马上就回来。”


    “好。”


    宁归竹站在床边回过身,见熊锦州出去后还把房门带上了,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屋子不大,能放的东西也少,但能看到不少生活居住的痕迹。吃东西剩下的油纸包,角落里的小陶罐,还有放在床铺一角的换洗衣物……


    “吱呀——”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熊锦州拎着一壶水进来,说道:“去的不太巧,水还热着,竹哥儿你现在喝点吗?”


    “嗯,要喝。”


    宁归竹走到熊锦州身边,偏头看着他动作。熊锦州将铺着的茶杯翻起来,倒入还有些烫的热水之后,推到宁归竹的面前叮嘱道:“小心点,别烫着。”


    升腾的热气展现着茶水的温度,宁归竹指腹贴在茶杯上试了试,然后才端起来吹散热气后喝了一小口。


    有点烫,但在入口范围内。


    将杯中水喝完,宁归竹也有些困了,打着哈欠对熊锦州道:“我去睡会儿,你要是出去的话,记得把门关好。”


    “放心。”


    熊锦州说着,伸手给他抽掉挽发的发簪,整理了两下垂落的长发。


    宁归竹脱去外衣,见熊锦州站在旁边不动,想了想,主动伸手抱了他一下,然后在熊锦州反應过来之前上了床,裹着被子一转身,背对熊锦州睡了。


    熊锦州:“……”


    舌尖抵住脸颊软肉转了圈,熊锦州到底没舍得打扰宁归竹休息,坐在窗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喝着。


    路过的人看见他,打招呼的话还没出口呢,就收到熊锦州噤声的示意,挠着脑袋走了。


    宁归竹没有午睡的习惯,没有多久就醒了,躺在床上看着横梁发了会儿呆,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睡不着了,他撑着床坐起来,视线一转就注意到坐在窗边打瞌睡的熊锦州,趿着鞋子小心靠近。


    伸出去的手还没有落到男人身上,宁归竹腰间就是一紧,整个人被熊锦州抱在了怀里。


    “偷偷摸摸的,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小贼呢。”熊锦州声音含糊带笑地调侃了句,又自行转换了话题问道:“可睡好了?”


    “嗯。”宁归竹不太适应这个姿势,拍了拍他的手,“放我下来,我要穿衣服了。”


    熊锦州心下有些舍不得,但还是顺着宁归竹的话松开了手。


    宁归竹拿了外衣穿好,“你怎么坐在窗边睡着了,床上又不是躺不下。”


    “本来没想着睡的。”熊锦州解释。


    ·


    时间还早,熊锦州把带回来的那包糕点拆了,哄着宁归竹:“一会儿还要给人上课,吃两个填填肚子,免得结束时又难受。”


    “哪有那么夸张,我就是第一天,有些不太适应。”


    宁归竹辩解着,还是接过了熊锦州递来的绿豆糕,细腻顺滑的绿豆糕味道清甜,带着丝丝的凉意,宁归竹吃着喜欢,催促着熊锦州也拿了一块。


    休息了会儿,两人才起身,朝着纺织坊而去。


    学堂内没什么人,熊锦州在这里陪了宁归竹一会儿,看着陆陆续续有学生过来,才离开了纺织坊。


    “先生好。”


    进来的学生和宁归竹打了个招呼,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好奇的视线落在宁归竹身上,脑袋凑近低声聊着天。


    宁归竹依稀能听见自己和熊锦州的名字,抬眸往那边看了两眼,思索了下主动道:“我们一起说说闲话?”


    纺织坊内的学生本就不通文墨,基础的课堂礼仪还是陈县令提前让人来交代的,怕他们在课堂上吵吵嚷嚷,把好不容易骗来的先生给气走了。


    这会儿宁归竹主动开口打破隔阂,几个人对视一眼,立即热情地凑了上去,“先生,你和熊捕头成亲多久了啊,他是不是很凶?”


    “……”


    这好奇的点,真的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宁归竹没有遮遮掩掩,说道:“半个月了,他人挺好的,对家里人一点都不凶。”


    凑过来的几个哥儿姑娘顿时欢喜起来,“我们就说熊捕头人很好,先生你都不知道,外面好多人说熊捕头成亲后会打人,传得可吓人了。”


    听他们这话,宁归竹反倒惊奇起来,“你们不是这么想的?”


    他还以为熊锦州的名声已经坏到无可救药了呢。


    “不是啊。”看着较年长的女性道,“熊捕头跟着县令大人做事,肯定是个好人。”


    原来是县令带来的滤镜,宁归竹无奈地笑了下,“看来还得谢谢大人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连连说是这个道理。


    聊了两句,宁归竹有些好奇道:“我听大人说你们中有自梳人,能问问吗?”


    “这个啊,没什么不能问的。”其中一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几个亲近的,“打仗的时候我们被抓走了,经历了一些事出来就不太想和男人在一起了。”


    宁归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呼吸不自觉地屏住,歉意道:“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那人摆摆手,“留了条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她又笑着道:“先生你可别误会,咱们这的自梳人也不全是我们这种情况的。有些人是怕生孩子,有些是家里找的人太差,被逼狠了来的,原因挺多。”


    宁归竹猜她是怕自己戴有色眼镜看整个自梳人群体,于是很认真地点头道:“我知道的,不想结婚的人一起互帮互助也挺好。”


    要不是醒来就已经成了亲,熊锦州人也还不错,宁归竹或许也会包袱款款地加入他们。


    见他这副态度,众人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


    闲聊了会儿,临近上课的时间,剩下的学生们也陆陆续续过来了。


    宁归竹简略说了遍上午讲的内容,坐在织布机前面给他们做示范,然后让他们两两一组自己动手练习,他则是穿梭在机器之间,随时给这群人解答疑惑。


    织布的原理就那么点,剩下的就是要慢慢练习。这是一个持久战,宁归竹看着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成品也没有着急恼火,甚至还挑了几个出来夸了夸。


    下午的课时要短一些,就一个时辰。


    宁归竹走出学堂,就见熊锦州和陈县令站在不远处,他朝熊锦州投去一个疑惑的视线。


    熊锦州示意他不用担心。


    “大人。”


    宁归竹上前,朝着陈县令行了个礼。


    陈县令笑呵呵道:“第一天教学,我来看看情况,可还顺利?”


    宁归竹挑了些小趣事说给陈县令听了,最后总结道:“他们学得很认真,保持今天的状态,五六天就能纺织出最简单的布料了。”


    陈县令闻言无比满意,道:“好好干,本县令不会亏了你的。”


    宁归竹笑着行礼:“那就先谢过大人了。”


    说完教学的事情,陈县令也没久待,拒绝了熊锦州的护送,自己溜溜达达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宁归竹明显放松下来,熊锦州见状笑道:“这么害怕?”


    “也不是怕,就是说话累。”


    一句话说出去前,还得在心里转个几圈,免得不小心得罪对方。宁归竹又没有相关的经验,处理起来实在是烧脑得很。


    熊锦州不是很理解‘说话累’,不过既然是累了,他道:“我们现在回去吧,时间还早,城门口应该有回去的驴车。”


    “好。”


    宁归竹笑着应声。


    带着肉和中午没吃完的糕点出城,在车架中挑了辆快满人了的,两人随着晃悠的驴车一路抵达小河村,递出的铜钱宣告他们结束了今日的工作。


    第34章 第 34 章 不知羞!


    “你们回来了, 怎么样,今天順利吗?”远远看见小两口的身影,熊石山就忍不住询问了起来。


    宁歸竹笑着点头, “很順利。”


    “順利就好, 顺利就好。”


    熊石山反复说着,肉眼可见地放鬆了下来。


    那可是县令大人的要求, 而且还是教人用新机器, 一家子虽然知道竹哥儿厉害,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提心吊胆, 生怕宁歸竹哪里做的不好惹恼了县令大人。


    现在见小两口平平安安回来,还有心情輕鬆说笑,一看就是顺利的, 熊石山又乐呵起来,“我就说咱们竹哥儿是个厉害的,偏偏你娘非要操心些有的没的。”


    “熊石山!你胡咧咧啥呢?!”


    柳秋紅出来听见这一句,眉毛倒竖,手里的竹枝在空气中挥舞,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熊石山:“……没、没说什么。”


    年纪一大把,还在孩子们面前挨训, 他脚底抹油走得飞快, 只留下话语在原地飘荡,“我去看看老大怎么还没回来。”


    宁歸竹和熊錦州对视一眼,忍住了即将出来的笑声。


    柳秋紅本来正看着熊石山的背影冷哼, 眼角余光看见小两口的互动,那嘴角瞬间就扬了起来,笑呵呵地对两人道:“快去放了东西过来,我现在做饭, 咱们马上就能吃了。”


    “娘我来吧,正好买了点肉,咱们今天吃頓荤的。”


    宁歸竹挽着袖子就到了柳秋紅的面前。


    看着漂漂亮亮,还能去做先生的宁归竹,柳秋紅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只闷闷“嗯”了一声,侧身等宁归竹进入院子后,一把拉住跟在后面也要进去的熊錦州,“你说说你,成亲到现在有哪天你没吃过荤的,不知道省着点吗?”


    熊錦州:“……?”


    但是竹哥儿也想吃肉啊。


    柳秋红才不听他的,她心里自有一杆秤,“我还不知道你嘛,肯定是竹哥儿问你吃不吃肉,你就在那都行都行的,但真要没了肉就挎着张脸摆脸色,人家那么聪明,还能不知道你是非要吃肉不可?”


    熊錦州努力回忆了下,感觉自己好像没给过宁归竹脸色瞧,毕竟野菜从他手里出来都特别美味。但他娘说的这事,他好像也不是干不出来。


    这不沉默还好,一沉默,柳秋红就给他定了罪,“个败家子!”


    熊锦州感觉自己好冤。


    好不容易摆脱老娘,熊锦州进入厨房,就见宁归竹飞速拉平了上翘的嘴角。


    “好啊,你刚就在这看我笑话。”熊锦州控诉。


    宁归竹正经地道:“没有啊,我怎么会看你笑话呢,这不是看你和娘在谈心,不好意思上前打扰嘛。”


    熊锦州用力哼了一声。


    宁归竹被这一声哼破了功,扑哧笑出声来,哈哈哈地几乎站不直腰。


    熊锦州:“……”


    自家夫郎,笑就笑吧。


    买回来的那一块肉到底没用完,柳秋红实在是舍不得,守着宁归竹切了一小块下来后,就催着熊锦州把剩下的肉送回家里去,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让小两口节省的话。


    宁归竹處理着肉,笑着对柳秋红道:“娘,这买来本来就是大家一起吃的。我这段时间都没办法收拾家里,还得您和大嫂他们多费心,不给点东西我心里过不去。”


    “有什么好过不去的,一家人本来就是互相帮着过来的,难不成哪天我和你爹不舒坦了,或者你大哥他们小家有难了,你和锦州能狠心不管?”柳秋红很不赞同这话。


    “那当然不会。”


    “这不就行了?你啊,就是太客气了。”


    听到柳秋红的评价,宁归竹的手頓了下,片刻后才笑道:“那我下次不这样了。”


    原来这样也属于客气吗?


    晚餐,宁归竹弄了一碗小炒肉,又凉拌了个野菜、炒了个野菜,主食是柳秋红准备的糙馒头。


    他们忙活的时候,在外面干活的熊锦平和王春华也回来了,院子里充斥着训小孩儿的动静,偶尔能听见熊锦州逗弄小孩的声音,以及熊石山不走心的劝阻。


    热闹,且温馨。


    宁归竹心情輕快异常。


    “好了好了,别骂了,快点把手上的泥巴洗干净过来吃饭。”柳秋红端着糙馒头走出厨房,看了眼跟泥猴儿似的三小只,眼不见心不烦地挪开了视线。


    宁归竹跟在她身后出来,看清他们的模样愣住原地,“怎么弄得这么脏?”


    熊锦州看见他出来,上前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菜,笑着道:“给咱们家鸡鸭挖蚯蚓弄的。”


    啊?


    宁归竹茫然。


    挖蚯蚓,需要弄这么脏吗?


    不对,重点错了,咋是给他们家鸡鸭挖蚯蚓?


    熊锦州扬眉,用肩膀碰了碰宁归竹,催促着他往前走,等离远了些才凑到宁归竹耳邊道:“我跟他们说,鸡鸭要是吃得好,他们就有肉吃。”


    宁归竹:“……”


    可怜三个小孩儿,被叔叔哄得昏了头。


    虽然他们俩本来就商量着买肉回来一起吃,但三个小孩儿不知道啊,被亲爹亲娘拎着简单擦洗了一遍,到餐桌上看见那一碗小炒肉,眼睛蹭地亮了,胸脯也骄傲地挺了起来。


    这可是他们辛勤挖蚯蚓换来的,爹娘和爺爺奶奶都得谢谢他们!


    熊川水骄傲地宣布道:“爹娘,爷爷奶奶,肉肉你们也可以吃哦!”


    四人的筷子一顿,飞快找准了罪魁祸首。


    熊锦州给宁归竹夹了一筷子瘦肉,察觉到他们的视线还挺正经地道:“这可是他们辛苦换来的肉,快吃吧,别浪费小孩儿的一片孝心。”


    “……”


    这臭小子。


    一家子六个大人三个在长身体的小孩,桌上的菜很快就被吃干净了,熊锦州和宁归竹就说着有些累,起身回了家。


    王春华收拾堂屋的时候,看见了被熊锦州藏在阴影處的糕点。


    ……


    且不提熊家人发现这东西之后是个什么反应,宁归竹和熊锦州回到家里,就被两只热情的小狗给包围了。


    以前没有宁归竹的时候,大旺和二彩自己在家里也很自在,但后来宁归竹来了,每天都会在家里待上许久,两只习惯了有人在家里的日子,这会儿忽然两个人都不在家,它们哼哼唧唧地缠着人,根本不给他们挪步的机会。


    宁归竹以前对狗不感兴趣,但小家伙们热情又可爱,触感也是毛嘟嘟热乎乎的,把人的心都哼软了。


    他蹲下身,挨个摸摸挠挠,柔声哄着:“是不是在家里好无聊呀?对不起哦,等忙完了我就不出去了,在家里陪你们好不好?”


    自己都没这个待遇的熊锦州:“……”


    啧,不爽。


    ·


    回到家里,要干的就是自家的活了。


    宁归竹哄了会儿小狗,被莫名其妙垮了脸的熊锦州拉了起来。


    宁归竹刚想说什么,偏头见太阳即将下山,到了嘴邊的话就变成了:“先把晒着的菜收起来吧。”


    “好。”


    熊锦州偷偷摸摸把两只小狗划拉开,跟着宁归竹一起把晒着的野菜收回了堂屋里。


    临近夏日,天黑得比较晚。


    宁归竹回到家里就精神了,在家里转悠一圈,也不跟熊锦州一起守着水烧开,拿了砍刀出来處理阴在墙角下的竹條。篾片分为青篾和黄篾,前者柔韧且极富弹性,适合用来做细密精致的竹编品,后者柔韧性就要差一些,适合大型的竹制品。


    竹條刮青再劈篾,准备好的篾片分成两份放着,宁归竹手上动作不停,心里琢磨着家里需要的竹编品。


    “竹哥儿,喝口水。”


    熊锦州抓准空隙将水碗递到宁归竹面前,接过了他手里的主刀,顺手颠了两下说道:“这刀好像有点太大了,看着不怎么顺手,明天去铁匠铺打个篾刀?”


    专用的篾刀当然更顺手,不过宁归竹拒绝了熊锦州的提议,“也还好,我都用习惯了。铁具的名额就那么多,还是不要浪费了。”


    闻言,熊锦州劝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思索了下道:“要不你教教我?以后这种活我来干就好。”


    宁归竹喝了口水,笑着看向熊锦州,“好啊。”


    在外教学生,在家教……夫君?


    是这个词吧。


    ·


    浪费了十多根竹條之后,熊锦州总算是上了手,然而这会儿天色也彻底暗了。


    宁归竹没让他继续弄,“洗漱下休息吧,明天早上想吃什么?肉丝面可以吗?”


    “当然可以!”熊锦州回答得很快。


    两人洗漱好,一前一后进了卧室。


    今天没有点煤油灯,朦胧的月光落入卧室内,勉强照亮了他们的行进路线。


    宁归竹脱了身上的外衣,随手抽了簪子放在旁邊,手指穿过发丝揉着头皮,他坐在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道:“窗户就不关了吧,现在晚上也不怎么冷了。”


    熊锦州的手顿了下,并没有拒绝宁归竹的想法。


    外衣搭在凳子上,熊锦州取出药瓶走到宁归竹身邊,“我给你揉揉腿。”


    “其实我感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宁归竹说着,往旁边挪了挪,给熊锦州空出坐下的空间,“今天揉完就算了吧,别浪费药了。”


    这药是真的好,留在家里还能以防万一。


    熊锦州:“不是说在雨里跪了很久嘛,得多揉揉按按,要是不一次性弄好的话,以后雨天雪天都会疼的。”


    宁归竹抿了抿唇,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熊锦州认真的动作,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转而道:“那明天去药铺看看,买点别的药膏,这个还是留着比较好。”


    熊锦州抬眸看了他一眼,见宁归竹主意已定,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膝盖经过熊锦州的揉按变得热乎乎的,像是要直接热到人心里去。


    宁归竹躺在被窝里,侧身看着去放药的熊锦州,等他回到床边后,将被子掀开了些,也没说话,就等着熊锦州上来。


    熊锦州转身看见这一幕,手指微微蜷缩,上床后将掀开的被子盖到自己身上,伸出的手虚虚搭在宁归竹的腰上。


    狭小的空间内,生出无尽暧昧。


    宁归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还挺敏锐的,他屏住了呼吸,身体像是被对方的热量感染了,脸颊莫名发烫。


    熊锦州没有察觉到宁归竹的抗拒,他輕轻抱紧了怀中的人,低声道:“我可以亲你吗?”


    又是这个问题。


    宁归竹下意识想说不可以。


    然而对方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询问出口的下一瞬,就以一种缓慢却让人无法拒绝的速度逼近,宁归竹甚至能闻到熊锦州身上的气息,无法形容,带着努力压抑却散不去的侵略感。


    唇瓣被人噙住、碾磨,反复品味。


    十八岁的少年郎血气方刚,简单的亲吻也能勾起冲动。


    宁归竹察觉到的时候,脸颊上的热意更重了,他身体僵硬地往后撤了撤,显然还没有做好现在就跟熊锦州亲密的准备。


    熊锦州顿了下,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声音沙哑:“睡吧。”


    宁归竹抬眸,眼睫颤了颤。


    他们是正经拜过堂的夫夫,在古代,这跟领证也没差别了。熊锦州作为一个古人,能够在这种时候尊重他的意愿,还挺出乎人意料的。


    宁归竹紧绷的心情松快下来,纠结了会儿,又凑近对熊锦州道:“你不去浴室处理一下吗?听说憋久了会坏掉的。”


    熊锦州:“!!!”


    不、不知羞!


    熊锦州跑得飞快,宁归竹在床上笑弯了腰-


    早晨,天光朦胧。


    切好的肉丝下入锅中,发出滋啦的声响,烟火气息顺着烟囱缥缈而出。


    肉丝炒熟之后,放入一点点酱油上色增味,然后盛出放到两个碗里,锅中加入热水再度煮开,再将提前切好的杂粮面條放入开水中。


    “咕嘟……咕嘟嘟……”


    冒泡声此起彼伏,面条很快煮熟,宁归竹往里加了一点点酱油,香味顿时变得浓郁起来。


    滚开的面汤舀入碗中,冲开碗里的肉丝,然后将煮好的面条放入碗里,宁归竹和熊锦州端着面碗对坐着,不约而同地先吸溜了一口汤。


    汤中酱香和肉香交织,清淡但美味。


    再吃现揉现切的面条,韧劲十足的面条沾满了汤汁的味道,越嚼越香,几乎让人着迷。


    一锅面条,熊锦州和宁归竹吃了四分之三,剩下的正好用来喂狗。


    “今天下午回来得多做点糙馒头放着。”宁归竹道。


    虽然小狗很可爱,但白面太贵了,宁归竹舍不得经常喂。


    熊锦州道:“我记着了。”


    东边的太阳探出些许身影,时间还早,两人把家里要晒的菜都搬了出来,摆在竹枝堆上晾晒好,这才关紧门窗出了院子。


    白天还要麻烦熊家人收拾家里,熊锦州也就没有锁院门。


    今天是掐着时间出的门,经过熊家的时候,家里人都已经起来了,三个小孩哒哒哒跑出来,站在门口朝着他们挥着小手,“小叔,阿叔,我们会好好养小鸡小鸭哒!你们放心去吧!”


    宁归竹笑起来,道:“那就麻烦你们啦。”


    “嘿嘿,不麻烦~”


    小朋友们挥动的手更欢快了,看得几个大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


    县城。


    来了一次,倒也熟悉了道路。


    熊锦州将宁归竹送到学堂的时候,还没有学生过来,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宁归竹,凑近在他额头上亲了下,说道:“中午来接你,累了的话也稍微偷偷懒。”


    “嗯,好……”宁归竹视线飘忽。


    熊锦州笑了下,“那我走了。”


    宁归竹:“……那,再见?”


    熊锦州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宁归竹抬起手,碰了下方才被亲的地方,思绪有些飘忽。


    就在这个时候,学生说笑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打断了宁归竹的出神,他瞬间放下手,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脸,整理好衣衫褶皱,一本正经地回到教室内,等待学生们的到来。


    教学声轻缓飘出,安静的纺织坊内,仿佛只有这一道声音。


    陈县令坐在空荡的酒楼二层,透过窗户朝外远眺,就能看到正在上课的学堂,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一口看向旁边的熊锦州。


    自从到了安和县之后,他的安危就全盘交给了这个捕头,而熊锦州也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卷。


    现在又多了个宁归竹……


    这夫夫俩,一个替他震慑了治安,一个即将为他唤醒经济,倒是他的贵人了。


    陈县令笑了笑,饮尽杯中茶,起身下楼。


    他是农家子,读了两本圣贤书,就在战乱中乘上了皇帝这艘船。跟着一起打天下的人都不缺钱,陈县令现如今只求一个名声。


    身后传来熊锦州跟随的脚步声,陈县令抬起头,眯着眼去看天际灼目的烈阳,忽然开口道:“锦州,记得跟衙里厨子说一声,日后给宁先生也备上一份午餐。”


    熊锦州一愣,很快道:“是,多谢县令。”


    “让你夫郎好好教人,就是最好的谢礼了。”


    陈县令的身影渐行渐远,熊锦州飞速看了眼学堂的方向,抬步追着陈县令而去。


    ·


    中午。


    有了昨天的经验,宁归竹直接走出学堂,看见站在不远处等着的熊锦州,笑着上前和熊锦州肩并肩朝学堂外走去,声音轻快道:“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


    熊锦州道:“中午去县衙吃,今儿是米糕,还有炒鸡蛋和米饭。”


    “哎?”宁归竹惊讶,“我也可以去吗?”


    熊锦州笑着点头,“上午县令特意交代了的。”


    宁归竹:“……”


    听见县令特意交代,他就头皮发麻地想躲。明明对方很温和,对百姓的治理也很用心。


    宁归竹心里叹了口气,察觉到熊锦州伸手牵自己,不由前后晃了好几下手,很快就把这种感觉抛到了脑后,“那正好,咱们吃了东西就可以去休息,也不用到处跑浪费时间。”


    去县衙吃午饭,能省好多铜板呢。


    反正县令又不是滥杀的糊涂官,他只要把学堂里的这群人教出师,之后的事情就和他没关系了。


    熊锦州见宁归竹欢喜,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两人到了县衙,从偏门进去,先去厨房拿吃的。


    在这里干活的大部分都是男人,哥儿女人很少,熊锦州怕宁归竹不自在,就道:“我们用碗装了回屋里去吃?”


    宁归竹确实不喜欢和外人一起吃饭,闻言点头:“好啊。”


    刚出锅的米糕松软香甜,两人又各自盛了一碗米饭,夹了些炒鸡蛋铺在饭上。熊锦州找了托盘出来,端着饭菜和宁归竹一起回到住处。


    今天有所准备,壶里的茶水是温热的,两人在窗边对坐,端着碗安静进食。


    第35章 第 35 章 伤


    树梢上的鸟雀叽喳叫唤着, 将中午衬托得更加静谧。


    熊錦州朝着窗外看了眼,在起床关窗户,和抱着夫郎继续睡覺中纠结了会儿, 还是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抱不抱夫郎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忽然起床可能会吵醒睡覺的寧归竹, 万一害得他下午没精神上课就不好了。


    这么想着, 熊錦州理直气壮起来。


    有些人表面上一派正经高冷,心里其实比小孩子还幼稚。


    但没办法, 谁让他会装呢。


    寧归竹睡眼惺忪地醒来,大脑还有些迷糊,靠在身邊人的胸膛上懵了会儿, 等到彻底清醒的时候,羞臊也慢半拍爬了出来,他腳趾抠床地坐起身。


    熊錦州也坐起了身,顺手将寧归竹的长发整理到身后,说道:“还差一炷香的时间上课,你醒醒神,给你倒杯水喝吗?”


    “好。”


    寧归竹应声, 见熊錦州没察覺到方才的尴尬直接下了床, 这才跟着起身,穿戴好衣服,坐在床邊收拾长发。


    熊锦州转身, 就见宁归竹垂着眸正在解发结,他端着茶水近身,“我来。”


    说完,趁宁归竹还没反应过来, 将茶碗塞到宁归竹手里,半蹲下身伸手去帮他解发结。


    宁归竹的头发很顺,发结解起来并不难,熊锦州将那一块地方的长发梳理好,说道:“一会儿我去买两把梳子。”


    熊锦州是个随意的,他对头发就是布条一捆就完事的态度,有时晚上睡覺都懒得解开,家里也就没有备梳子。


    “不用。”宁归竹将空了的水碗放下,理了理头发道:“我头发很少打结,用不着梳子。”


    听到很少打结,熊锦州顿了顿,随即目光飘忽。


    该不会是他玩打结的吧……


    宁归竹见他没有坚持,还以为熊锦州是被他说服了,就将这件事丢到了一邊,拿起木簪将长发挽成馬尾。


    一炷香就是半个小时左右,也没有让他们继续闲聊的时间,两人整理好衣服,就匆匆朝着纺织坊的方向而去。


    纺织坊是陈縣令到任之后安排的,距离处于城池正中心的縣衙较远,两人到学堂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学生。


    宁归竹朝着熊锦州挥挥手,“我进去啦,晚点你来接我哦。”


    “好。”


    熊锦州看着宁归竹进入学堂,视线收回时无意扫过教室内的其他人,见他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


    被人惧怕还真是方便,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竹哥儿。


    完全想不起他之前还因为这名声讨不到媳妇夫郎,熊锦州哼着小调腳步松快地回了縣衙,拎着还在打瞌睡的捕快们出去巡逻。


    一群捕快:“……”


    不是,老大,你是不是太精神了点?


    一天课程结束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具体时刻则是由宁归竹定。


    基础的知识点宁归竹昨天就说完了,上午只带着他们复习了一遍,然后就是让人自己上手纺织,练习的时间长,达到预定目标的时间也就比较早,因而宁归竹提前宣布了下课。


    熊锦州还没有过来,宁归竹一个人出了纺织坊,朝着远处的縣衙而去。


    安和县是旧城改建,城里不是所有坊都有高墙和坊门的,从纺织坊出来之后,就是平安坊的民居,来往的百姓还挺多的。


    不过可能是有什么规定,这邊并没有进行买卖的摊贩,总体而言还算冷清。


    这还是宁归竹第一次独自一人在县城里溜达,心中的好奇就有些压不住了,他观察着平安坊内来往的人群。平安坊内的人穿着大多寻常,但是都很规整,看不到补丁的痕迹,正是快要做晚饭的时间,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里更是十个有两个买了肉。


    在古代,这里的人应该算得上中产阶级了。


    “竹哥儿。”


    熊锦州的声音传来,宁归竹停住步伐扭头看去,见熊锦州从侧面的巷口出来,转身小跑过去,主动分享道:“今天挺顺利的,我就提前下了课。”


    “那挺好。”


    熊锦州察觉到有人的视线飘来,抬眸往那边看了看,笑着去牵宁归竹的手。


    宁归竹扭开脑袋,看向他走来的巷子,手却没有避开,“你是不是还要忙?我先去藥铺看看腿,然后去县衙等你?”


    “没什么事了。”熊锦州不想分开,但话出口后又想起件事情,只能转而道:“我先送你去藥铺,然后到县衙点个卯。”


    点卯本来只有上值的时候需要,当今上位之后没两年,就变成上下值都要了。


    “好啊。”


    宁归竹没察觉到话头的变化。


    县衙看着小小的、穷穷的,真的身处其间行进起来,又会感觉很大很大。


    宁归竹和熊锦州走了一炷香还多的时间才抵达藥铺,也幸好宁归竹提前放了学,他们到藥铺的时候,老大夫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休息。


    “罗大夫,麻烦您帮忙看看膝蓋。”熊锦州给宁归竹拉开凳子,朝着药柜边的老大夫招呼道。


    罗大夫拿起帕子擦着手过来,问宁归竹道:“膝蓋怎么了?”


    “先前在雨里跪了段时间,揉了好几天都没散掉淤,您看看,可别落下病根了。”熊锦州直接就把话头接了过去。


    宁归竹:“……”


    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罗大夫脸色变幻,无奈开口解释道:“是成亲前弄的,锦州给我弄了些好药,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就想着换换药膏。”


    “哦,这样啊。”罗大夫神情中的一言难尽瞬间消散,笑呵呵地道:“先让我看看你膝蓋什么情况,没问题吧?”


    还是那个原因,朝廷初立,世道对女人哥儿也宽松些,看病露个腿啊胳膊的都是小事。罗大夫还是考虑到熊锦州的威名,才开口问了这一句。


    “能有什么问题。”熊锦州说着就要给宁归竹挽裤腿。


    在家里也就算了,这在外面,他又不是手断了不能动,宁归竹脚一挪躲开了熊锦州,自己把裤腿挽了起来。


    罗大夫看着宁归竹腿上残留的淤青,伸手去按的同时,观察着宁归竹脸上的神情,同时随口问他疼不疼。


    说实话,就凭老大夫这手劲,宁归竹感觉哪里都疼,又哪里都不疼。


    他茫然着给了回答。


    罗大夫什么病患没见过,自有一套判断标准,收回手又问道:“这伤有多久了,揉了多久?先前是什么感觉?”


    这些问题熊锦州回答不了,搬来板凳安静坐在旁边看着。


    宁归竹道:“半个多月了,刚开始没痛感,但走多了路后有时会弯不了膝盖。揉也揉了十多天,可能是药好,痛感也不是很强,就是有时候麻麻的。前段时间下雨时膝盖有点木……”


    宁归竹早就习惯了忍痛,这些事别说讲给熊锦州听,他自己都没往心里去,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记忆都是模糊的。


    罗大夫都听沉默了。


    他聞了聞刚刚按过宁归竹膝盖的手,上面携带了些许药膏的气味,皱着眉辨别了会儿,无语道:“得亏你们俩还知道揉,不然最多两年,这双腿就彻底用不了了。”


    闻言,宁归竹脸白了下,“这么严重?”


    他知道跪久了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也从原主的记忆力知道跪的时候有多疼,但这种知道跟亲身经历是不一样的,没办法给他带来真实感,以至于他的谨慎也只停留在口头上。


    熊锦州牵住他的手安抚着,“罗大夫,那现在呢?是不是没什么事了?”


    “药好,揉的也仔细,确实恢复得还行。”罗大夫点着头,又问道:“你们要开方子吗?”


    他这里看病便宜,但开方子抓药就费錢了。


    昨天就商量着来看腿,宁归竹早上从他那一百两中拿了十两出来,闻言直接点头:“当然。”


    这种伤,抓药可不便宜。


    罗大夫看了熊锦州一眼,见又高又壮的男人坐在凳子上,还在揉他家夫郎的手,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开了药方去抓药了。


    熊锦州没注意他,见他走了,不用担心会打扰到诊治,这才开口对宁归竹道:“你别太担心,罗大夫刚刚不是说了嘛,咱们的药好,揉的及时,没什么大碍。今天换了对症的药好起来肯定快。”


    宁归竹还心有余悸着,听熊锦州这么说,勉强笑了下道:“我知道,没担心呢。”


    成亲这么久,熊锦州哪里看不出他的真实心情,只是宁归竹不肯承认,他也就只好当不知道,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手背,希望能借此给他提供些安抚。


    罗大夫拎了两包药过来,“这是喝的,一天一次,什么时候喝都行,三碗水煎作一碗,最多熬三次。”放下药包,又道:“贴的药膏得明天才能弄出来,总共是三两四錢,你们是一次性结了还是分开给?”


    “一次性,麻烦了。”宁归竹取出那十两的银锭子。


    之前在领赏银的时候,宁归竹特意拜托人拆分了给,当时想的就是用錢的时候方便拿取,谁知道这么快就要拆分一个银锭了。


    罗大夫很快找了六两六錢给两人。


    六两宁归竹收着,六百个铜板太重,就到了熊锦州手里。


    罗大夫看小夫夫俩感情还不错,在人快离开药铺的时候,又叮嘱了一句:“日常活动没什么事,但痊愈之前尽可能别走远路。”


    听到这话,两人先是道谢,接着面面相觑。


    从小河村到安和县,这段路可算不上近。但不来往是不行的,答应了县令的事情总不能做到一半就不干了。


    宁归竹很快想通道:“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牛或者骡子?”


    牛就不用说了,从古至今的壮劳力,骡子不管是耐力还是力量都比驴要强,在不考虑高价的馬匹的情况下,这两个是最好的选择。


    宁归竹就一个想法,买都买了,当然要挑好的买,日后只要好好照顾着,家里接下来几年都能轻松些。


    熊锦州对别的没概念,这种牲畜还是知道的,听到宁归竹这话就道:“会不会太贵了些,背你走路的话,驴子也可以的。”


    “只走路当然可以,但想要牲畜干活的话,驴就不太顶得了事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说服了熊锦州,这边距离卖牲畜的地方有些远,熊锦州干脆在宁归竹面前半蹲下身道:“我背你。”


    宁归竹脑海里还回荡着罗大夫的那段话呢,这会儿也不害羞了,拿过熊锦州手里的铜钱串和药包,往熊锦州背上一趴,“走吧。”


    熊锦州站起身,手挪了下位置,确保能背稳宁归竹后,就这么带着人招摇过市。


    看见的人:“嘶——”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蛇窝了-


    马肆。


    这里常年都有买卖的鸡鸭牲畜,来往的人不算少,味道也比较重,宁归竹被熊锦州背着,视野高了一大截,很快就看到了牛和骡子,拍了拍熊锦州的肩膀,给人指路:“先去那边看看骡子。”


    熊锦州顺着他指的方向,穿过挡路的人群走到了卖骡子的那家人面前。


    “这骡子怎么卖?”宁归竹从熊锦州背上下来,指向看着像是成年了的那匹骡子。


    卖骡子的是个中年人,抬眸看来时的神情还挺骇人的,不过宁归竹见多了熊锦州被人误会的场景,也没将他的神情放在心上,等待对方的回答。


    那中年男人注意到熊锦州,稍微收敛了点说道:“八两半,要就带走。”


    八两半?宁归竹的手瞬间收了回来,买不起买不起。


    知道牲畜贵,但这个价格是不是太高了点?怪不得古代农村人把牲畜看那么要紧呢。


    他打了退堂鼓,凑熊锦州面前嘀咕道:“其实咱们也可以坐驴车来回,估计到我教完学生那天,加起来都用不了一百文。”


    一百文就是一钱,很便宜了。


    看宁归竹这扣扣搜搜的样儿,熊锦州没忍住笑了,劝道:“这家贵一些,咱们再去别家看看。”


    宁归竹叹气,“看看吧。”


    家里剩下的钱加起来也快有一百五十两了,但那一百两的赏钱来得太快,跟空中楼阁似的,宁归竹心里不太踏实,有时候甚至有种那钱不是自己的钱的感觉。


    熊锦州从他手里接过重物,牵着人就要往别的地方去看看,那中年大汉看着两人的背影片刻,收回视线拍了拍身边骡子的脖子,“你啊,没福气咯。”


    熊捕头谁不知道啊,中年大汉可是听人说过,他先前抱回家的那两只狗天天都有馒头面条吃,伙食比一些人都要好。


    骡子甩了甩脑袋,把他的手甩了下去。


    夫夫俩根本不知道他们家狗的伙食状况都被传出去了,两人在马肆里逛着,看了骡子又看牛,中间还远远观望了下马儿,始终挑不到满意的。


    倒不是其他家的牲畜就格外差些。


    只是……


    能驼人的牛价格在十两往上了,十两内的都是小牛犊子,虽然看着也不小,但宁归竹担心会压坏了,回头长不高,大了也干不了活。


    骡子的话,价格在第一家的报价上,有上下一两的差额,品相比第一家好的价格更贵,价格比第一家低的品相会差很多。


    宁归竹纠结着,还是往第一家走去。


    熊锦州在旁边安慰:“这说明你眼光好,一眼就看到了最合适的。”


    宁归竹轻轻睨了他一眼,“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好听了。”


    熊锦州得意,“那是!”


    之前不吭声那是不熟,现在越来越亲近,好听话不跟夫郎说还想跟谁说?


    宁归竹:“……”


    回到第一家,那中年大叔正在跟旁边的人闲聊,看见他们两个回来有些惊讶,“这是没挑好吗?”


    八两半的骡子价格确实不算低了,马肆卖骡子的人也不少,他还以为这两人早就挑好回去了呢。


    宁归竹摇摇头,看着旁边的骡子,问道:“这骡子多大了?”


    中年人见他正式问了,跟旁边打了声招呼说晚点聊,走过来道:“才两岁,您看看这腿这肉,干活是把好手。”


    骡子三到四岁成年,两岁确实很小了。


    熊锦州奇怪,“怎么这个年纪拉出来卖?”


    一般来说,卖牲畜的人家要么会在牲畜断奶时就卖了,省掉中间养大的花销,要么是养到成年之后再拉出来卖个高价。


    两岁多这个年纪卡得不上不下的。


    听熊锦州问,中年人直白道:“这玩意儿不听话,吃得差了会掀棚子,你要是抽它,它能记上四五天就为了啃你一口。”


    “……”


    噗嗤!


    宁归竹险险忍住了笑声。


    熊锦州也是无语了,还是继续问道:“好的是指?”


    这个时节外面到处都是新鲜的青草,养骡子卖的人家里应该也不差秸秆,按理说吃食上是不会出问题才对。


    中年人说起这个就想叹气,“苞谷红薯的它都要啃,前儿又偷吃了个糙馒头,这谁家乐意养啊……”


    话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忍不住看了两人一眼。


    也就是宁归竹和熊锦州在这里问,这要是换一个人,这毛病他半句都不会提,将骡子卖出去完事儿。偏偏有个熊捕头在,但又好巧不巧的,人家对畜牲大方啊!


    中年人觉得这骡子生来就是要去捕头家的。


    宁归竹纠结着那八两半,看那骡子脑袋越来越近,像是在好奇他和锦州,忍不住伸出手。


    “哎,小……”


    中年人提醒不及,宁归竹的手已经落到了骡子脑袋上,骡子习惯性地晃了晃脑袋,但幅度并不是很大,并没有将宁归竹的手甩开。


    宁归竹又摸了两下,收回手对中年人道:“我们没带那么多银子,你留着它,明儿再交易怎么样?”


    中年人瞥了眼熊锦州,飞快答应了,生怕回答得稍微晚点,这桩交易就打水漂了。


    定好骡子,熊锦州找了个茶摊,让宁归竹坐着休息,他则是匆匆回县衙点了个卯。


    卢主簿看他拎着好几串铜板,奇怪道:“之前不是说你每月就五十文了吗?”


    这跟五十文的差别有点大啊。


    熊锦州闻言晃了下手里的铜钱串,说道:“竹哥儿膝盖不舒服,刚带他去药铺看了看,这是找的零钱。”


    竹哥儿?


    卢主簿瞬间就精神了。因着纺织这件事,宁归竹现在可是县令心里的大宝贝,听他膝盖不舒服到要去看大夫,卢主簿忍不住追问:“什么情况?大夫怎么说的?严重吗?”


    “挺严重的,大夫说要不是我们上了药,他腿就废了。”说到这个,熊锦州心里就不舒坦,不过情绪没必要释放给外人看,“不过现在没什么事,抓了药,定了骡子,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卢主簿:“这么严重啊……”


    他拍拍熊锦州的肩膀,“自家夫郎还是多上点心,回头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过来找我,咱们兄弟之间说句话的事。”


    熊锦州:“?”


    直到走出县衙老远,熊锦州都还在嘀咕,他跟主簿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远远的,能瞅见安置宁归竹的茶摊了,熊锦州定睛瞧去,就见宁归竹那张桌子还坐了两个陌生汉子,关系好不好的事情顿时就被熊锦州抛到了后面,快步靠近,手掌虚虚按住宁归竹的肩膀,冷厉的视线落到那两个人身上,“竹哥儿,这两个是你朋友?”


    “哎?你不认识?”宁归竹倏地抬眸。


    听见宁归竹这话,熊锦州的眉头瞬间皱起,对面那两人早在他出现时就察觉到不好,见熊锦州这副神情,抬脚就要逃跑。


    熊锦州虚按着宁归竹肩膀的手轻轻一用力,宁归竹莫名觉得熊锦州这是让他不要动的意思,因而想要起身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就这片刻的时间,熊锦州已经冲了出去,一脚踹在一人后心处,同时手中的大刀连着刀鞘一起甩了出去,砸在了跑得更快的那人脖颈上。


    被踹的那人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着,后者则是直接晕厥了过去。


    宁归竹抱着不知何时落入怀中的铜钱,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惊叹出声:“好厉害!”


    这也太快了吧!


    第36章 第 36 章 “成何体统”


    熊锦州拎着那两人的后脖领, 将他们拖到寧歸竹身边,也不敢让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等了,就说道:“竹哥儿你带着东西, 跟我一起去一趟县衙。”


    “啊, 好。”寧歸竹起身,说道:“我先把茶水费付了。”


    “嗯。”


    熊锦州看着寧歸竹起身去付钱, 这才垂眸, 看向试图借助痛哼掩盖挣扎的家伙,抬脚踩住他的脚踝用力碾了几下, 低声警告:“别以为我没发现你们跟了多久。现在老实点兴许还能活命,要是敢跑……我可是能直接处决犯人的。”


    那人哆嗦了下,不敢动了。


    寧歸竹很快付了茶水费回来, 跟熊锦州一起往县衙的方向而去。


    这个茶水摊距离县衙不算太近,两人走了没多久,正好遇到几个下值出来喝酒的捕快,见熊锦州手里拖着两个人,小跑过来问道:“头儿,这啥情况?”


    “可能是拐子。”熊锦州将人往他们面前一丢,“先关起来, 明儿跟县令大人汇报一声。”


    “哦。”几个人條件反射去压人, 过了会儿反应过来,脸色大变:“拐子?!”


    拐谁?!


    就熊锦州的威名,还敢犯事到他面前……


    几个捕快视線下意识就落到了宁归竹那张脸上, 长得这么好看,就拐子那要钱不要命的毛病,盯上他们家嫂夫郎好像也不意外。


    “不是拐子,不是!”醒着的那个听见这推测, 自己都吓蒙了,挣扎着喊冤:“就是想请宁先生去聊聊,我们没恶意的!”


    “闭嘴!”


    压着他的人直接堵了嘴,对熊锦州保证道:“头儿,这人就交给咱了,你和嫂夫郎忙去吧。”


    “嗯,多上点心。”熊锦州又强调了一句。


    看他们压着人走了,熊锦州转头,脸上的严肃褪去,又浮现出丝丝笑意,“我背你出城?”


    这来来回回的折腾,还是挺费膝盖的。


    宁归竹也就没有拒绝。


    他被熊锦州的背起来,将铜钱和药包放在两人身体中间,护着东西半趴在熊锦州背上。


    到城门口坐上驴車,两人晃悠回家里时,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远远看见过来的驴車,蹲在地上的熊金帛飞速起身,推了熊川水一下,“弟,回去告诉奶奶,说小叔他们回来了。”


    “哦哦好!”


    熊川水丢掉手里的泥巴,都没抬头确认一眼,就撒丫子往家里跑去。


    驴車停下。


    熊锦州先跳下車,转身扶着宁归竹下来后,从铜板中取出车费丢给车把式,牵着宁归竹的手往前走去,还隔着一段路就问守在村口的熊金帛和熊茵茵,“怎么蹲在这里?”


    熊金帛把妹妹拉起来,认真道:“你们回家好晚,爷奶让我们过来等着,剛剛弟弟回家去喊他们了。”


    闻言,熊锦州揉了揉两小孩的脑袋,“不错,还能帮忙了。”


    熊金帛眨眨眼睛,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所以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呀?”


    “一会儿说,我懒得浪费嘴皮子。”


    “哦。”


    两大两小往村里走了没多远,迎面遇上得到消息出来的家里人。


    柳秋红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过熊锦州和宁归竹,见他们身上幹幹净净,不像是遇到什么坏事的样子,心里放松下来,也不着急追问怎么回得这么晚,拉着他们往家里走,“给你们留了飯,今天运气好,采到些新鲜菌子,好吃得很。”


    “谢谢娘。”


    一听还给他们留了飯,宁归竹的心顿时就软了。


    “谢什么谢,顺带手的事情。”


    柳秋红随口说着,等到了家,先取出飯菜来让两人吃饭。


    他们也是等了好久才吃的饭,这会儿菜还是温的,宁归竹和熊锦州吃饱饭刚放下碗筷,面前又被放了两碗茶水。


    “今儿怎么回这么晚?衙里有事吗?竹哥儿怎么也不先回来?”


    上来就是三连问,熊锦州和宁归竹也不意外,你一句我一句的,花了些时间才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说清楚。


    相较于买骡子这种农家大事,一家子更担心宁归竹的膝盖,以及那两个和宁归竹套近乎的坏家伙。


    “早知道这么严重,我先前就让你带竹哥儿去看看了,那家人真是丧了良心。让人废了腿跟让人去死有什么差别?亏他们好意思说是不想磋磨了人,白白拿了好名声去。”


    柳秋红恨得咬牙切齿,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了出来。


    现在是竹哥儿没事,若是竹哥儿和二小子都没上心,日后真的废了这双腿,两孩子还怎么过日子?!


    “娘您别担心啦,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设想另一种情况自己吓自己,大夫不是说了嘛,我再用用药,要不了多久就能好彻底。”


    宁归竹自己说的时候,还后怕到心脏发颤,现在见柳秋红气得眼睛都红了,心里的害怕莫名就散了些。劝慰了娘两句,宁归竹又拍了拍王春华的手,她倒是没哭,就是感觉快要气炸了。


    熊石山和熊锦平的情绪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大男子主义好面子,死撑着没泄露太多的情绪,问起另一件事转移他们媳妇的注意力:“那两个人什么情况?”


    这个得问宁归竹,熊锦州也侧头看去。


    宁归竹蹙眉道:“锦州刚走他们就坐下了,说是家里的亲戚,最近遇到些困难,想来我这说说,看能不能请锦州帮帮忙。”


    开头就是打的熊锦州的名义,后面的话语中又透露着对熊家其他人的熟稔,宁归竹也就没有多想。


    熊锦州这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手指轻轻揉捏着宁归竹指尖,道:“反正人已经抓到了,明天就会开始审,不用太放在心上。”


    几人赞同地点点头。


    这两件事情都太沉重,他们又说起骡子,家里即将添头牲畜是大喜事,气氛不一会儿就轻快了起来。


    说了会儿闲话,时间不早,宁归竹和熊锦州回了家。


    两只小狗看见主人回来,守在院门口等着开了门,跟前跟后地缠着他们,恨不得把自己挂在主人们身上。


    宁归竹还记着早上说给狗子们做糙馒头的事情,这会儿回到家里,洗干净手就忙活开了,熊锦州在灶膛里生了火,趁着烧开水的时间,去外面把晒在竹枝堆上的食物收了回来。


    糙馒头不用等发酵,烫好的面散去热量后,揉一揉,就可以团成馒头的形状放到蒸格上。


    熊锦州和宁归竹一起忙活着,很快将烫的面全部揉成馒头。


    “竹哥儿,你坐着看会儿火,我去把药拿过来,咱们今天就开始喝。”


    “好。”


    宁归竹坐在灶台前面,顺手给炉子点了火。熊锦州带着药材回来,拿了瓦罐将药熬上。


    接下来就是等待。


    院子里追逐打闹的小狗们跑了进来,见两个主人坐在一起,甩着尾巴就冲到了他们跟前,前爪抬起要去搭主人的膝盖。


    熊锦州眼疾手快,抓住了两只的前爪,嫌弃:“爪子上都是泥巴。”


    两只小狗听不懂嫌弃,前爪被抓住,还以为熊锦州是在跟它们玩,尾巴甩动的速度更快了,偏着头对着他的手指又舔又啃。


    宁归竹伸手,摸了摸两只的小脑袋。


    ·


    煎好的药苦涩得难以下咽,但之前喝过几回,这会儿再喝中药,宁归竹的承受力也上去了,蹙着眉头将一碗药喝完,反胃感还没来得及上来,熊锦州就端了碗清水到他面前,“喝点儿去去味。”


    一碗中药下肚,人的精气神就没了。


    鍋中的糙馒头已经蒸熟,宁归竹打着哈欠看熊锦州将馒头取出来,重新添入凉水准备烧洗漱用的水。


    干活怪利落的-


    因着不知道车把式什么时候会经过小河村,第二天的宁归竹和熊锦州早早就起来了。


    “竹哥儿,药是晚上回来喝还是现在喝?”熊锦州探头进入卧室。


    宁归竹将铜板放回原位,同时说道:“喝完药我好久都提不起精神,还是等晚上回来再喝吧。”


    “哦,好。”熊锦州也没挪步,继续道:“面我切好了,看着跟你昨天弄的好像差不多,接下来要做什么?”


    “唔,煮熟后过凉水,今天做炒面。”


    得到指示,门口的人这才离开,宁归竹将银钱藏好,起身活动了下身体,从里面鎖了卧室的窗户,拿起桌上的木鎖出来,把卧室门锁好。


    厨房。


    面條已经煮熟,熊锦州正琢磨“过凉水”三个字呢,就见宁归竹进来了,他立即退后一步给夫郎留出足够的操作空间。


    烫人的面條落入凉水中,宁归竹把面条汤放到旁边,炒鍋烧干往里倒入凉油,再把准备好的肉丝放进去翻炒出香味。


    一小勺酱油先给肉丝上色增味,等到面条入鍋翻拌均匀后,再放入酱油继续给面条上色增味,快出锅的时候撒入半碗葱花,几乎是瞬间,锅气就将葱花香烘了出来。


    “吃饭吧。”


    宁归竹说着,转身就撞入熊锦州怀中,他眨了眨眼。


    熊锦州见状将碗放到灶台上,握住他的手臂,在宁归竹脸上飞快亲了一下。


    “……”


    热意蔓延。


    宁归竹转过身,闷不吭声地盛面条。


    炒面被酱色浸染,搭配上肉丝和鲜绿的葱花,看着就特别有食欲。吃一口,酱香味和葱花香交织,还有肉丝的美妙和面条的柔韧,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吃第二口。


    一锅面刚好两人份,吃饱喝足,舀两勺面条汤将锅洗了,掰碎的糙馒头放入洗锅水中,这就是小狗的早餐。


    厨房门也锁好,熊锦州和宁归竹出了门。


    在村口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看见了驾车而来的人。这个车把式先前没载过两人,但在城门口等车客的时候见过他们几次,因而倒也稳住了性子停车,有些紧张地道:“那个,就一个位置了。”


    宁归竹看着平板车上满满当当的人,下意识道:“我们再等等?”


    “没事。”熊锦州道,“我在旁边跟着就行。”


    宁归竹感觉自己坐车熊锦州走路有些怪怪的,不过熊锦州坚持将他送上了车。


    坐车只比走路稍微快上一点点,熊锦州在旁边跟的还挺轻松,注意到宁归竹时不时扭头看自己后,就偏着视線假装自己不知道,然后在宁归竹又一次看来的时候,忽然转回来抓了个正着。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宁归竹就是觉得熊锦州在笑自己。他抿了抿唇收回视线,这下是怎么都不肯再去看人了。


    到了县城。


    熊锦州把人扶下来后,弯腰将人背了起来。


    昨天出城时城门口已经没什么人,这会儿城门口人头挨着人头,宁归竹低头整理衣裳的时间,只听见抽气声连成了一片,再抬起头来,那些声音又瞬间消失。


    “……”


    “你看看你,把自己名声搞那么差,一点小事他们就要大惊小怪的。”宁归竹趴在熊锦州背上嘀嘀咕咕。


    熊锦州笑了,“要不是名声够凶,现在就有人上来说咱们成何体统了。”


    宁归竹沉默,宁归竹觉得有道理。


    进入城里,熊锦州背着宁归竹往学堂走去,“骡子我一会儿去买,你在学堂里安心上课,中午来接你回县衙午休。”


    “上午就买吗?没地方放啊。”


    “县衙里有个马棚,挺空的,把骡子放那里就好,不过干草啥的得咱自己弄。”


    “你真是把县衙当自己家了。”宁归竹吐槽了句,又道:“有地方放就行。”


    两人说着话到了平安坊,往学堂去的路上,还遇到好几个学生。


    熟人和陌生人的待遇总归是不一样的。


    宁归竹看见他们,有些羞赧地压低声音,“快放我下来,没多远了,我能自己走着去。”


    熊锦州有些不乐意,但宁归竹发话,总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只好恋恋不舍地将人放了下来。


    到学堂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宁归竹从荷包里取出银两塞给熊锦州,说道:“九两,剩下的半两你给骡子买些秸秆,有多的就自己拿着。”


    这人用钱太快,但都是给他或者家里买东西,偶尔也得添补添补。


    “嗯,好。”


    熊锦州看着宁归竹进入学堂,走出平安坊后,就快速朝着县衙而去。


    县衙内。


    卢主簿打了个哈欠,给从他身边刮过的熊锦州记上名,算他点了卯后,慢悠悠地晃去找县丞。


    陳县令正在屋中喝茶,见熊锦州风风火火进来,问道:“那两个人怎么跟你夫郎说的?”


    熊锦州就将宁归竹昨天的话说了一遍。


    “倒是会蒙人。”陳县令哼了一声,“去将人押出来,先打十板子再审。”


    “是。”


    熊锦州行礼后下去了,不一会儿,这个院子里就响起被杖打的痛呼声。


    这个朝代只有正儿八经地上告才会开公堂,像这种自己撞到捕快手中的基本是私底下审理,当然,若是有人愿意为他们申冤,就是另一回事了。


    十板子结束得很快,不一会儿,四个捕快就拖着人到了县令面前。


    熊锦州站在陳县令的侧后方,视线微垂俯视着那两人。


    “你们既然说只是想和宁先生聊聊,那就说说看是想聊什么?是你们想聊,还是背后什么人想聊?”陈县令的语气很平静,但久居高位,再加上过去的雷霆手段,跪着的两人还是被吓得软了骨头,结结巴巴道:“聊、聊织布,对!聊织布!想请宁先生教教我们家怎么织布!”


    陈县令:“……”


    他一时气笑了,盖上杯盖,清脆的碰撞声吓得人瞬间噤声。


    盯着那两个吓破胆了的家伙,陈县令似笑非笑,“纺织坊又不是不收学生,怎么非得将人带走聊?”


    那两人:……有这回事吗?


    陈县令放下茶盏起身,“以略卖罪下狱,服五年劳役,熊锦州,跟我去找那群王八犊子聊聊。”


    说到后面,竟是咬牙切齿起来。


    “是!”


    熊锦州应声,跟着县令往外走。


    地上那两人傻了,劳役日子苦不说还吃不饱肚子,五年劳役下来,没死也会垮了身体,他们哭求着去拉陈县令的衣摆,“大人,大人饶命啊!”


    熊锦州脚一抬,挡住了两人的动作,旁边的捕快上前,直接将人按住了,“老实点!”


    眼见着两人越走越远,其中一人痛哭道:“他也不跟我们走啊,怎么就略卖了呢?!”


    第37章 第 37 章 馒头


    “砰!”


    骤然被踹开的门吓了里面的人一大跳, 一群人怒意十足地抬头看去,然而在看清门口之人后,他们的后背却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冷汗。


    熊錦州侧身, 给陈縣令让出路来, 在他们的后面,是擦着汗的管事和倒在地上哼个不停的护卫。


    陈縣令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看着室内的几个人, 慢悠悠道:“看来本官的运气还不错,正好遇到几位聚在一起。”


    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 站在最前面的人听见这话,腿当时就软了,要不是旁邊的人及时伸手扶了一把, 他这会儿已经跪下了。


    官是什么?


    那是掌握着治下百姓生杀大权的人。得寸进尺是建立在人家好脾气,不与你多做计较的情况下,若是对方动了真怒……


    胆子小的几个往后挪了挪,察覺到彼此的动作对視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开始琢磨卖友获得宽恕的可行性。


    他们这些人依附着大户人家,早就不只是单纯的织技高超了,谋划交际中自然从上头的人口中听说过些许陈縣令的过往, 也是因此, 先前才敢肆无忌惮,现下才会恐慌不已。


    陈縣令的温和有着限定对象,显然, 他们已经不在这个范围之中。


    “大、大人还请上座,不知您来是有什么事?”主家勉强撑起了胆子,硬着头皮请陈县令坐到上首,擦着手心的汗招呼下人给他们上茶水。


    陈县令大步走到上首坐下, 手搭在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人,“你们当真不知道我是为何事而来?”


    随着这句话飘来的,是熊錦州冷飕飕的,带着杀气的眼神。


    在场的几人想起坊间流傳的那些,有关于熊捕头和他夫郎感情极好的傳言,在心里抹了把脸。那两个傻货,这么点事情都干不好,现在麻烦可大了。


    ……


    “这一段不行,你太急了。”宁歸竹喊住女人的动作,等她起身后,坐下来处理了下,温声道:“纺织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慢慢来,练熟手了才能去做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就是忍不住……”


    女人看着在宁歸竹手下十分听话的纺织线,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她是学堂里学习进度最慢的一个,偏偏性子好强不服输,越慢越着急,一着急出的错就更多了。


    宁歸竹见她这副神情,让人坐回去,尽可能地放平语气道:“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同,你慢慢学着,若是大家出师还是弄不好,我再教你别的东西谋生好不好?”


    女人闻言,歉疚地垂下眼睫,“我,我会努力的。”


    “好,继续吧。”


    宁歸竹看着她整理好心态重新上手,没有站在旁邊守着给人增添心理压力,而是朝着其余学生走去,检查他们纺织出来的布料。


    纺织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一根线两根线的,谁都能上手试试,然而想要织成布却需要足够的经验和练习才行。


    当初宁归竹第一次上手的时候,也练了一个多月才纺出布来。不过那时他弄的是蚕丝,若是换成正常纺线速度会快上些许。因而宁归竹心里预估着,这群学生二十天左右应该就能纺出最基础的布料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经纬线的穿梭碰撞中过去。


    宁归竹宣布下课走出教室,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的熊錦州,他笑着加快步伐走到对方身邊,“上午忙吗?”


    “上午顺利吗?”


    异口同声的问题让两人愣住,又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熊錦州牽着宁归竹的手往外走,“上午审了那两个人,又跟县令忙了会儿,刚把骡子買下放到县衙里不久。”


    “買了啊,那怎么没牽过来。”宁归竹奇怪。


    纺织坊和县衙的距离可不近,他最好还是不要自己走过去的好。


    熊锦州抿唇。


    没听到回答,宁归竹奇怪地看了过去,正要继续追问呢,就听男人低声道:“中午我背你不好吗?”


    “……”


    好不好的,宁归竹没给回答,反正最后他是被熊锦州背进县衙的。


    陈县令扇着扇子路过,看见这俩的姿势,奇怪地偏头问身邊汇报文书整理进度的主簿,“这什么情况?在县衙里这样……”


    体统不体统的放到一边,这是不是太不顾其他人感受了点?


    主簿抬头往那边看了眼,“啊”了一声,说道:“宁先生的腿伤了,昨儿去看了大夫,说是不好好养着可能会废掉,熊捕头就比较上心。”


    陈县令:???


    “等等,这事,不是熊锦州干的吧?”


    “这倒不是。”卢主簿回忆了下他和熊锦州的对话,又结合着听到的内容,“好像是宁先生成婚前留下的伤,您也知道,他之前是在大户家里干活的,受伤也不是什么奇事。”


    陈县令蹙起眉,看了两人离开的方向一眼,冷呵:“一群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垃圾。”


    当今上位之后,反复下达放奴改租聘的政令,但地方上阳奉阴违的占了大多数。平日陈县令想起这事都是一肚子火气,更别提现在还是他手下的人因此受了伤。


    不行,今晚他就去写折子,得跟圣上说道说道。


    ……


    当官的所思所想总是复杂又多变,作为黎民百姓中的一员,宁归竹只关注今天中午吃些什么——粒粒分明的米饭,香喷喷的干辣椒炒猪肝,还有好吃的豆沙酥饼。


    宁归竹捧着饭碗感慨,“县衙的伙食可真好。”


    怪不得从古至今都有许多人执着于考公。


    熊锦州往他碗里夹了一大筷子炒猪肝,“以前也不这样,大人来了之后,自己掏钱给我们提升的待遇。”


    闻言,宁归竹想起自己得的那一百两赏银,很是真心地道:“大人真是个好人。”


    熊锦州失笑。


    干辣椒足够辣,再加上酱油香,猪肝上的腥味被遮了个七七八八,主食又是大米饭,宁归竹将碗中的米饭吃了个干干净净,喝了两口水压下嘴巴里的味道后,拿着个豆沙酥饼慢慢品尝着。


    熊锦州将剩下的菜解决完,接过宁归竹递来的帕子擦干净嘴,端着碗筷拿着帕子出去了。


    宁归竹靠着窗户,看着外面的树枝在微风下慢慢晃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过了好一会儿,熊锦州带着洗干净的帕子回来,见宁归竹坐在窗边打瞌睡,说道:“怎么不去床上睡?”


    “等你回来。”宁归竹说着起身。


    湿漉漉的帕子搭在桌边,室内的夫夫脱去外衣,在床榻上相拥而眠。


    而在县城的另一端,一队甲胄兵分队进入了不同的几户人家,带走罚银与图谋不轨的人,在哭天抢地声中,每人打了三十大板,


    甲胄兵打板子,那力道就比捕快要重多了,三十大板下去,受刑的人早已昏厥。


    ·


    下午的课程顺利结束。


    熊锦州牽着骡子站在学堂门口,手里拎的是从罗大夫那里取的藥膏。


    看见宁归竹从里面走出来,他上前两步伸手,牽着宁归竹在旁边坐下,“不着急回去,先敷个藥。”


    宁归竹闻言,顺着他的力道坐下,視线落到那藥膏上。


    黑色的藥膏被刮得十分平整,熊锦州打开后让宁归竹拿着,自己动手给宁归竹挽起裤腿,将药膏贴在他膝盖上,再取出買的布条将药膏固定住。


    “怎么样?有什么感覺没有?”熊锦州抬头问宁归竹。


    “哪有这么快起效的。”宁归竹好笑,站起身活动了下,又感覺膝盖处好像是有点热热的,还有种细细密密的轻微针刺感。


    贴上药膏,熊锦州把宁归竹抱到了骡子上面,拎起药包牵着骡子往外走,“你注意着前面,小心些别撞到脑袋。”


    骡子还是第一次驼人,走了没两步,就忍不住甩了甩身体,动作很轻,但想将宁归竹甩下来的意思很清楚。


    宁归竹扶住骡子的脖颈,下意识安抚地摸了两下。


    “别乱动。”熊锦州扯了下牵绳,感觉骡子使的力有些不对,把手里的药包递给宁归竹,“竹哥儿你拎一下。”


    “哦。”宁归竹接过药包,好奇地看去。


    就见熊锦州从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个油纸包,还没拆开呢,骡子就老实下来伸着脖子往熊锦州手里凑去,熊锦州哪里能让它得逞,快速拆开一部分油纸,露出里面馒头的模样后,熊锦州在它面前晃了晃手,“现在能走了吧?”


    “……”


    宁归竹无语,但又忍不住笑意,“你这是怎么想到的。”


    说起这个,熊锦州就来气,顺手敲了骡子脑袋一下,跟宁归竹吐槽:“牵它回县衙的时候路过个包子铺,怎么拖都拖不走,得亏这玩意儿还有点脑子,我買了馒头就跟着出来了,没去包子铺里捣蛋。”


    “这么喜欢吃馒头啊。”宁归竹失笑,抬手摸着骡子的脑袋,问熊锦州:“以后叫它馒头怎么样?”


    “这个名字好,形象。”


    两人说说笑笑地出了城,熊锦州牵着馒头朝小河村而去,并没有去坐驴车的意思。


    宁归竹察觉到,视线看向驴车的方向,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又听熊锦州道:“卖馒头的那个给咱们便宜了三钱,我买了不少干草秸秆,请力车送了一半回家里,还剩下八十几文,等回去给你?”


    宁归竹的注意力被转移,说道:“先前不说了嘛,多的你留着就好。”


    “啊,我忘了。”熊锦州挠头。


    “大忙人,也不知道记得些什么。”


    …


    “哎哟,这是买骡子了啊。”


    刚一进入小河村,坐在树底下聊天的人就看了过来。以往这群人看见熊锦州和宁归竹回来,是根本不会搭腔的,但谁让骡子在村里少见呢,要知道,村里那李老三自从养了头驴子后,每天最少都有四五十文的进账呢!


    一个不太能干活的老头儿都能赚这么多,谁家不羡慕,不想买头畜牲回来啊。


    人家开口搭了腔,宁归竹见熊锦州没说话的意思,就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多头骡子也能多干点活,就买了。”


    “竹哥儿你这说的也真是简单,这骡子那么贵,也就熊家老二能说买就买,你啊,可是享福咯!”


    宁归竹闻言,不由有些疑惑,怎么感觉这话怪怪的?


    也不需要他思索,熊锦州抬眸往那边看去,笑道:“我和竹哥儿都在县衙里干活,一头骡子而已,两个人的月银稍微攒攒,买起来还是不心疼的。”


    这是先前跟家里人说起教学纺织时就商量好的,对外绝不提那百两赏银的事情,问就说宁归竹拿的是月银。


    村里的事情瞞不住,也不能瞞,越瞒打听的人越多。


    因而在宁归竹去干活的第一天,这个消息就被‘大嘴巴’的王春华给传开了,大家不是不知道,但这会儿听熊锦州这话,心里不得劲得很。


    看着两人走远,有人没忍住哼道:“不就是给人织布嘛,有什么厉害的,换我去我也行!”


    这话一出,周遭的人面面相觑两秒,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就你还教人织布,你能去当徒弟都算你厉害。”


    “本事全靠嘴巴来,这么厉害,之前怎么不见你去县衙呢?”


    “我~去~我~也~行~”


    “真够羞人的哈哈哈哈。”


    一群人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损话一句接着一句,直把人说恼了愤愤起身,这才勉强止住继续下去的冲动。


    熊家人都在家,这边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传不到他们耳中。


    距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路呢,小孩子们看清人,带着狗崽欢快地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高大的骡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摸摸。


    熊锦州见他们的动作,伸手去将宁归竹抱下来。


    骡子不算矮,再加上没有上去的脚蹬,宁归竹只能依靠熊锦州,纤瘦柔软的身体落入怀中,熊锦州心中喟叹,在宁归竹察觉之前松了手,顺带给他整理了下乱掉的衣衫。


    宁归竹在偏头看小孩儿,见熊川水跑到后面去了,连忙道:“川水别摸它后腿,小心踹你一下。”


    “哦。”


    熊川水将手背到身后,盯着骡子的后腿看了又看,这条没摸到的腿像是瞬间变成了稀罕物,但宁归竹还盯着这边,他找不到偷摸的机会,只好扭着不情不愿的步伐回到哥哥和妹妹身边。


    “回来了……”熊石山走出来,看见骡子,招呼两人的话头一转,“这就是昨天说的那骡子?长得确实好,够结实,这个头高的,不说谁知道才两岁啊。啧啧,怪不得价高呢,赚了赚了。”


    宁归竹和熊锦州笑着对视一眼,当着熊石山的面,将买的那个馒头塞进了骡子嘴里。


    馒头嚼着馒头,偏着脑袋看熊石山。


    熊石山:“……”


    他捂住胸口,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样子,用力闭了闭眼缓和过后,对故意使坏的两人摆了摆手,“牵进去牵进去,我看不了这个。”


    熊锦州差点没忍住笑,牵着馒头连忙进了屋里。


    熊锦平正在院子里收拾今天弄回来的野菜,看见两人牵着骡子进来,也注意到了它正在吃的东西,乐道:“怎么这会儿就给它喂饭了?”


    “路上不肯背竹哥儿,拿了馒头才老实下来,这不到家里就喂了。”


    熊锦州将骡子拴在一边,看清熊锦平干的活,挽着袖子就上去帮忙了。宁归竹将药包放到屋檐下的凳子上,进入厨房,“娘,大嫂,有啥我能帮忙的没?”


    “回来了。”两人看他过来,视线转了一圈,王春华对宁归竹道:“竹哥儿你帮忙烧烧火,今天的菜都是之前你做过的,正好我们动手弄,你看看有啥不对的地方没。”


    “好。”


    宁归竹知道她们是担心自己的腿,心里暖洋洋的,笑着看了看灶膛里烧着的火,坐在灶台前跟她们聊着白日里的事情。


    自家人闲话家常,说话间也没什么顾忌,王春华道:“竹哥儿,白天我娘家那边的嫂子来了一趟,说是听人说纺织坊还收学生,就想来问问你愿意不愿意,要是可以的话,她明儿就带孩子去县里。”


    自家人去县里当先生这种事,王春华也就瞒住了钱的问题,剩下的全拿出去炫耀了。


    宁归竹倒是不知道这个消息,他想了想说道:“等下问问锦州是不是真的还招人,若是真的便去吧,不过现在去的话进度肯定比别人慢,要是性子急的话,可以等想学的人多了再一起去。”


    学堂里那个性子急的,眼瞅着都快给自己急出心理问题来了,宁归竹都替她发愁。


    “不急不急,我那侄哥儿好性子呢!”王春华欢喜道。


    说着话,菜都准备好了,将锅中煮着的红薯粥盛出,放入两勺油烧热之后,把切好的腊肉片放进去煸炒,不一会儿,肉香就飘出了厨房,连路过的人都被勾得肚子咕咕叫。


    宁归竹看着差不多熟了,说道:“放点酱油进去吧。”


    熊家的腊肉没什么盐,酱油咸味重,正好可以增添些味道。


    柳秋红闻言,顺着宁归竹的话,往锅里添了点酱油。


    不多,刚够添点味道。


    她一辈子节省惯了,能给这么多还算舍得的。


    宁归竹看了看,琢磨着应该差不多,也就没再让柳秋红往里添酱油。


    随着锅铲翻动,三道菜很快就弄好了,分别是葱段炒腊肉、凉拌野菜和香椿鸡蛋碎。


    香喷喷的菜肴端上桌,一家子洗干净手坐下。


    王春华站在旁边盛粥,这是穷时留下的规矩,第一碗必须一样多,只有干活的壮劳力能添第二碗,小孩和不干重活的都得下桌。


    不过现在日子好了,只保留了第一碗要一样多的这点。


    第38章 第 38 章 还想走吗


    今天的紅薯粥是用大米煮的。


    寧归竹喝着细腻浓稠的米粥, 心里想着打稻谷的事情,家里的粮食不少,但小麦和稻谷都是没有去壳的, 一直以来吃的都是先前买的面。


    吃多了面, 就开始想念米饭的味道。


    虽然每天都能在县衙吃到大米饭吧,但自己家里弄的还是不一样些。


    注意到寧归竹在走神, 熊錦州夹了些葱段炒腊肉和香椿雞蛋碎放到他碗里, “认真吃饭,有什么事等吃完了再想。”


    “哦。”


    寧归竹应声, 吃了两口菜,眼睛微微亮起。


    因着柳秋紅舍不得,葱段炒腊肉里放的酱油并不多, 但也让腊肉脱离了咸味寡淡的范围,而且葱段香味够浓,将腌制不到位的腊肉衬托得分外美味。


    香椿雞蛋碎一道做法十分简单的菜,就算寧归竹之前没有弄过,柳秋紅也将其炒得十分漂亮。


    香椿和雞蛋混合在一起,在翻炒的过程中,鸡蛋被炒到金黄, 再加上香椿的碧绿色, 光看着就十分有食欲,更不用提味道,焯水再炒的香椿芽依旧十分脆嫩, 那种刺鼻的香味也柔和了下来,混合着鸡蛋的软嫩,美味至极。


    相较于肥肉偏多的腊肉,宁归竹还是更喜欢香椿鸡蛋碎, 忍不住多夹了好几筷子,搭配着清爽脆嫩的凉拌野菜一起,吃了两碗红薯粥。


    吃饱饭,一家子习惯性地坐在一起闲聊了会儿,等到碗中的凉水也喝完,宁归竹和熊錦州才起身,牵着騾子往家里去。


    院子里放着好几捆秸秆和幹草,熊錦州随便找了个地方将騾子拴好,对宁归竹道:“我去換衣服,这些幹草等我来搬。”


    “好。”


    宁归竹看熊錦州进入卧室,拍拍馒头又拍拍狗头,“等等啊,马上给你们准备吃的。”


    馒头甩着尾巴,意思意思地蹭了下宁归竹。


    两只小狗就比它要熱情得多,也就是宁归竹半蹲着不方便小狗发挥,不然这会儿它们已经爬他腿上趴着了。


    艰难地绕过两个小绊脚石,宁归竹进廚房里取了三个糙馒头出来,先将小狗的那份掰碎后用水泡了,宁归竹端着碗拿着剩下的馒头回到院子里。


    小狗的饭倒进食盆里,宁归竹看向拴在另一边的騾子,放下碗拆开秸秆,取出一把抓在手里,和糙馒头一起放到馒头面前,“每顿只有一个,不吃秸秆的话就只能饿肚子哦。”


    馒头甩着尾巴心情很愉悦的样子,又伸着脖子頂了頂宁归竹的胸口。


    见它这么乖巧,宁归竹忍不住笑起来,伸手顺了顺馒头的脑袋,看它收回脑袋在那个糙馒头上嗅了嗅,咬住一根秸秆慢吞吞嚼着,视线全程落在糙馒头上面。


    熊锦州出来,看见宁归竹在喂骡子,多看了两眼,挽着袖子开始搬草垛子。


    宁归竹闻声回头,上前帮忙。


    “竹哥儿,你回去烧水吧,一会儿我还得去山上砍竹子,回头给馒头搭个住处,今天估计得洗澡。”熊锦州开口道。


    宁归竹闻言没再坚持,还道:“多弄些,还得给鸡鸭和大旺二彩它们打窝。”想了想,又补充:“你去和大哥说说吧,给他些铜钱,明儿请他帮忙弄一天的竹子。”


    重音强调:“这回一定要给钱!”


    菜田捉虫子、喂鸡鸭,甚至是帮忙留意下家里,这些事大家都是顺带手的事情,真要忙起来了,三个小孩儿也能弄。但是砍竹子不一样,体力上消耗大不说,需要耗费的时间也很长。


    熊锦州笑起来,点头道:“好,我记住了。”又问:“要给多少?”


    这个……


    宁归竹思索片刻问道:“村里人请短工是个什么价钱?”


    熊锦州回忆了下,“和力士差不多吧,三十文到四十文的样子,少的话就会给准备一顿饭。”


    先前他们买东西只用给十文的力士费,那是因为是通过商铺找的人,人家有固定的力士,可以低价找到人送东西。


    闻言,宁归竹道:“那就给四十文吧,咱们也不可能回来做饭。”


    熊锦州自然没有意见。


    说完之后的事情,宁归竹就进了廚房。


    熊锦州不提还好,一说,他想洗澡的冲动也强烈起来,宁归竹洗幹净炒锅,在井边转了满满一桶水上来,等到洗澡水烧上了之后,又取出药来放在炉子上熬着。


    这里也不用太守着,宁归竹把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放到盆里浸泡着,只等一会儿清洗,然后整理出他和熊锦州換洗的衣服。


    还没处理的厕所依旧是臭臭的,宁归竹快速上完厕所回来,仔细洗幹净手后起身,也不想这会儿就往廚房里去,于是坐在屋檐下整理着篾片。


    再弄两个笸箩,然后弄几个篮子,还能剩一点,弄个针线篓吧,针线用品就这么放桌上也不太好。


    心里有了主意,宁归竹先取出需要的篾片和竹條,开始制作针线篓。


    ·


    “……钱是竹哥儿让我给的,你要是不想收的话,你找竹哥儿说去。”熊锦州拉扯得不耐烦了,把钱往熊锦平手里一塞,还探头对旁边的王春华道:“大嫂你去可不作数的啊。”


    王春华:“……”


    熊锦平无奈笑起来,“好了放心吧,不让你大嫂去,趁着天还没黑咱们现在先去弄些。”


    熊锦州点点头,“那走。”


    他拿着砍刀出去了,熊锦平将刚得的四十文放到了王春华手里,“你收着。”


    “行。”王春华数着那四十文铜钱眉开眼笑。


    谁能不喜欢钱啊,也就是过来说话的是她小叔子,才能听熊锦平拒绝了大半天也不吭声。小叔子的性子也好,丁是丁卯是卯的,琐事不提,正经事上从没占过他们家便宜。


    想到这,王春华在心里习惯性地啐了遍外面那群碎嘴子,也就那群家伙自己不行,才觉得他们家二小子也不行。


    王春华喜笑颜开地转身,对上了柳秋红的视线,她面上浮现些许尴尬,捧着那把铜钱一时没动弹。


    柳秋红只扫了眼,道:“放了东西来干活,菜地那边该浇粪了。”


    “好嘞!”


    王春华欢喜地去放了铜钱,挽着袖子出来,动作利落地跟着柳秋红一起干活。


    ·


    运回来的竹子被砍下竹尾之后堆在院子里,旁边是这回砍竹子带回来的竹枝,宁归竹简单固定住做到一半的针线篓,给兄弟俩端了碗水,看他们喝完水又去忙活,宁归竹放好碗,在屋檐走廊下伸展着身体,舒缓久坐弯腰导致的腰颈酸痛。


    活动开身体之后,宁归竹进了廚房。


    炉子上熬着的药早就喝过了,宁归竹舀了半锅水放到洗澡用的木桶里,然后将剩下的熱水倒入已经空了的水罐中晾着,重新往锅里添入冷水,烧大火后出了厨房。


    木桶中兑入足够的凉水,宁归竹将长发全部挽到头顶,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有点漏风,不过防走光性很不错,宁归竹在里面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出来,坐在厨房前的水坑边搓洗衣服。


    洗衣用的澡豆是熊锦州买的,不声不响地就带了回来,宁归竹都是见他洗碗时有泡泡,才发现家里已经有了澡豆。


    天色擦黑,已经不适合去林子周围忙活。


    兄弟俩商量着,将剩下的竹子送回院子里后,就结束了今天的劳作。


    宁归竹把洗干净的衣服挂在晒竿上,见熊锦州坐在旁边歇息,走到他身后抬起手给他按揉着肩膀,“歇一会儿就去洗澡,洗完澡能睡得舒服些。”


    “嗯。”熊锦州应着声,享受了会儿宁归竹的按摩,然后就起来了,“我去洗澡,你先进去睡吧。”


    “没事,等你一起。”


    宁归竹站在厨房门口,看熊锦州往木桶里添着水,等人带着洗澡桶和换洗衣服往后院去后,宁归竹拿起没做完的针线篓,挪到了院子里,就着还没有彻底散去的天光将剩下的部分给弄了。


    两人几乎是先后脚地忙完手上的事情,回到卧室里的时候,天边已经挂上了月亮。


    煤油灯的光线在吹入室内的微风下跳动着,熊锦州又给宁归竹揉了揉膝盖,这才将药膏固定好,抱着人躺下来。


    这些日子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睡之前都会习惯性地亲昵一会儿,但今天忙了一天,回来又干了重活,熊锦州疲惫地闭上眼睛,还想说会儿话呢,下一刻脑子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宁归竹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笑着靠着人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又是重复的一天。


    日子走上了正轨,时间就过得格外快一些,早上将需要晒的菜搬出来,两人一牵一骑,带着骡子上县里干活,下午三点左右又回家吃饭,然后收拾家里干点活。


    院子里堆了为数不少的竹子,都是熊锦平给他们弄的,竹尾巴一堆、竹子一堆、竹枝一堆,分门别类,将院子堆得几乎要无处下脚。


    两人这几天回来,忙的主要就是这堆竹子,现在收拾了,回头搭窝的时候也能省点事。


    ·


    宁归竹没在学堂里等到王春华的娘家侄哥儿。


    人家倒是成功报名了,不过负责登记的小吏让人回去等消息。话转个弯传回来,宁归竹和熊锦州才知道,县令大人是说随时可以去报名,但是上课的时间得另行安排。


    而宁归竹现在教的这批学生顺利出师之后,会成为下一批学生的老师,他只用隔段时间去县里看看,确定没教错就成。


    陈县令捋着胡子对提起这事的熊锦州道:“总不能逮着你家夫郎一个劲地使,回头人要是病了,你指定会在我这一哭二闹个没完。”


    熊锦州:“……大人,我又不是小孩儿。”


    陈县令乐呵呵地,“才十八呢,也可以是小孩。”


    ·


    时间一眨眼就没了。


    熊锦州得了两天假,在县令那里蹲了会儿,得知宁归竹也有假期后,这才欢欢喜喜地去学堂接宁归竹下课。


    刚接到人,就听宁归竹高兴道:“今儿纺织学堂的管事过来,说我明后两天可以休息下!”


    见他这么高兴,熊锦州也不说自己已经知道的事,跟着高兴起来道:“那就太好了,正好我也是明后两天的假期,也能稍微休息会儿了。”


    宁归竹用力点头。


    两人一路好心情地回了家里,家里人得知他们能休息两天,也替他们高兴了会儿。


    不过说是休息……


    其实也只是换成在家里忙活。


    这几天下来,竹子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正好趁着这次放假,把骡棚和鸡鸭以及狗子的窝给搭出来。


    “希望明天能弄完吧。”宁归竹往熊锦州怀里一躺,打了个懒散的哈欠,“好歹留一天休息。”


    今天他们进房间的时间比较早,外面还有没散去的天光,从窗户照进来,勉强将室内照亮些许。


    熊锦州低头蹭了蹭宁归竹的头顶,含糊地“嗯”了一声,吻过那柔顺黑亮的发丝,忽然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竹哥儿,你还想走吗?”


    一月前,宁归竹是想走的,他记得。


    宁归竹闻言,转身过来,借着微弱的光线去看熊锦州。对方眼里充斥着紧张,唇瓣也紧紧抿着,良久没有等到答案,他面上浮现些许懊恼,大概是在后悔提了这事。


    宁归竹起身。


    察觉到宁归竹的动作,熊锦州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腰,然而下一秒,宁归竹就倾身倚到了他怀中,披散的黑发从他背后滑落,将他也遮盖在长发之下。


    熊锦州听见他说:“不想了。”


    心跳在此刻宛如擂鼓。


    ·


    早晨。


    今日没有阳光,层层的阴云飘过,却也无雨。


    风吹过,落在人身上时,带来几分寒意。


    宁归竹打着哈欠走出厨房,坐在凳子上醒了会儿神,才慢吞吞开始洗漱。


    昨天晚上的那句“不想了”说得冲动,然而听得人过于欢喜,弄得他也有些气血翻涌,亲到后面虽然停了,但脑子格外清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反正醒来就一个字“困”。


    打着哈欠洗漱完,宁归竹回到厨房里,琢磨了一圈,决定还是弄碗汤面吃。


    肉丝切好放酱油腌制,去后面的小菜园里择些葱切成葱花,混入杂粮面的面团揉成形后细细擀开,然后再切成粗细合适的面條。


    “竹哥儿,我采了点面條菜回来,你看看什么时候吃。”


    熊锦州大步从外面进来,将手里的竹篓放到旁边,看清宁归竹手里在干的事情之后,凑到他身后探着个脑袋看了又看。


    宁归竹道:“一会儿你洗点,用肉酱凉拌了,咱们配着面條吃。”


    “好。”熊锦州应声,去洗菜了。


    炒好的肉丝盛出放在碗里,锅中直接倒入热水,稍等片刻煮开之后,将面条放入锅中,加入食盐和酱油烹煮片刻,熟了之后再加入葱花,香味很快飘散开来。


    面条盛出,剩下的汤给小狗弄了早餐,然后重新往锅中倒入热水,水再度煮沸后将面条菜放进去焯熟,捞出舀上两勺肉末酱翻拌均匀,就是一道味道绝佳的配菜了。


    宁归竹在桌边坐下,见两碗面的面汤都少了不少,说道:“你怎么不先吃?就这么看着面汤被面条吸走啊。”


    “等你一起。”熊锦州拿起筷子,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喂你的话,下次就不用担心会这样了。”


    宁归竹想象了下那个场景,心里哆嗦了下,连忙摇头拒绝。


    熊锦州有些遗憾。


    不过没关系,下次直接试试,说不定竹哥儿就同意了呢!


    阴云天,吹过的风又冷,这个时候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面条,整个人从胃到全身都暖和了起来,幸福感油然而生。


    当然,同时生出的还有懒怠。


    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儿,两人才起身收拾碗筷,一个去洗碗,一个整理厨房。


    熊锦州端着洗干净的碗进来,见宁归竹开柜门拿糙馒头,说道:“馒头我起来的时候喂过了。”


    他今儿精神格外亢奋,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了床,喂了骡子抓了菜地里的虫,还跑去外面采了一篓子面条菜,但凡宁归竹起晚点儿,熊锦州能再砍几根竹子回来备用。


    听到他这话,宁归竹将手里的糙馒头放了回去,这样一来,家里好像暂时没什么事了,宁归竹就道:“那开始给它们搭窝吧。”


    先从最大的那只开始。


    竹子都处理得仔细,该破开的破开,该砍出缺口的砍出缺口,一部分也用火烧过弯折好了,现在只用将其拼装固定起来。


    宁归竹和熊锦州,先将给骡子搭棚要用的竹子,搬到了后院去。


    骡棚他们选在了卧室这边,靠着篱笆院墙的位置,这里和菜地、厕所距离都比较远,晚上若是有些什么响动,他们也能及时听到。


    地方是早就商量确定好的,把需要的竹子搬过来,分门别类地放好后,两人立即挽着袖子忙活了起来。


    第39章 第 39 章 新布局,新规划


    熊錦州拿着锄头出来, 在宁歸竹画好线的地方挖坑,宁歸竹则在不远处收拾竹子,进行框架上的简易拼装, 用以确定各部件的位置和是否齐全。


    一根根烤弯过的竹子简单拼装好, 松松垮垮地擺放在地上,宁歸竹站起身朝熊錦州的方向看去。


    用来固定立柱的土坑已经挖好, 熊錦州把锄头放远了些, 走到宁歸竹身边,看了看拼装好的框架的模样, 确定地问道:“先把这几根长的弄过去?”


    宁归竹点头,“是。”


    熊錦州扛起其中一根走到土坑旁边,将其放稳之后, 就把竹子交给宁归竹扶住,自己则是继续去搬剩下的竹子。


    框架竹都放到了该在的位置上,熊锦州挽着袖子,拿着砍刀,用刀背砸在竹子上,使框架契合得更加牢固稳当。


    熊锦州的力气用在这种地方极为方便,不一会儿就将框架固定好了, 两人开始把挖出来的泥土回填、踩实, 确保框架不会晃动之后,才开始进行第二步。


    给饅头做的这个窩棚,大概有五平米左右, 门所在的这一侧,还给它留了半边可以将脑袋伸出来的空间,窩棚上端还被隔出来一个空间,用来放饅头吃的秸秆和干草。


    就是顶棚有些不好弄。


    宁归竹仰头看着空空的顶棚, 转头看向熊锦州,“家里有干茅草吗?”


    他脑子里能翻出来的,用来做屋顶的东西,就只有茅草了。


    熊锦州:“爹娘那里肯定有。”


    两人对视一眼,厚着脸皮上门‘打秋风’。


    “茅草啊。”听到他们的来意,柳秋红回忆了下,在柴房里找到了之前整理的茅草,一捆捆的,擺放得十分规整,“你们要多少?”


    这个,宁归竹还真拿不準,扭头去看熊锦州。


    熊锦州琢磨了下,“七捆?”


    柳秋红:“……”


    家里总共就十四捆,直接拿走一半啊。


    看着这糟心儿子,柳秋红摆摆手,让人快点搬,眼不见心不烦地出去了。


    宁归竹琢磨着,这茅草也是要去外面割了,带回来晒干处理,才能保存这么久的,就小声问熊锦州:“是不是要给家里些钱比较好?”


    熊锦州两只手各拎了一捆,道:“没事,回头咱们弄一些还回来就行。”


    宁归竹“哦”了一声,跟着拎起茅草往外面去。


    刚走出院子呢,两人就碰上了回来喝水的王春华,见他们手里拎着茅草,王春华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要做什么的?”


    她记得小叔子家没有要用茅草的地方啊。


    熊锦州道:“我们不是想着给騾子弄个棚嘛,刚弄好才发现屋顶没东西弄,只能来家里拿了。”


    “哦哦,这几捆不够吧?我给你们送送。”


    “不用,大嫂你忙你的,我们一会儿再来两趟就是。”


    听他们这么说,王春华也没有坚持,看着两人离开之后,回到厨房里舀了碗水一口气喝光,又脚步匆匆地出去忙活了。


    熊锦州和宁归竹来回了几趟,将需要的茅草搬了回来,熊锦州又回前头屋里借了梯子,爬到窩棚顶上忙活。


    宁归竹在下面紧张兮兮地看着,生怕熊锦州一个没踩稳摔下来。


    不过这种担忧显然很不必要。


    熊锦州那么大一块头,在窩棚顶上来去自如,在顶部又固定了几根竹竿后,朝着下面伸手:“竹哥儿,竹片。”


    宁归竹闻言,连忙去搬削好的竹片。


    这些竹片都是提前凿好了孔的,而刚刚固定在顶部的竹竿上,也有着对应的孔洞。


    接过竹片和一起递过来的布袋子,熊锦州随手将布袋子放在竹竿交错处放稳,从中取出需要的竹钉,用竹钉将竹片卡在竹竿上面。


    先暂时固定好竹片后,熊锦州再度接过宁归竹递来的砍刀,用刀背将竹钉砸进去些,确保竹片不会松动掉落之后,才开始进行下一步。


    屋顶全部固定好竹片,熊锦州顺着扶梯下来,将砍刀放在旁边对宁归竹道:“那竹哥儿你在这里弄,我去搞点泥巴回来。”


    茅草顶可不是直接将茅草放到屋顶上就行的,宁归竹也知道这一点,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挽着袖子开始给窝棚弄墙面。


    刀背敲击在竹钉上发出梆梆的声响,宁归竹弄得十分仔细,每次固定好一块竹片,都会用手拉扯两下,确定固定稳了才会继续下一块。


    就在这样的邦邦声下,掩藏着一声声轻到不可思议的“竹哥儿”。


    又一声呼喊响起,宁归竹疑惑地停下动作,等了会儿没听到动静,正準备继续忙活呢,就听见方才喊竹哥儿的声音大了些,他这才找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前院。


    宁归竹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前走了几步,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匆匆跑过来,看见宁归竹的瞬间眼睛一亮,隔着矮小的篱笆墙对宁归竹道:“竹哥儿,这个给你!”


    “什么……”宁归竹的话音未落,就见那帕子中间放着足足十枚铜钱,宁归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九姑着急道:“竹哥儿你快拿着,我、我,你拿着吧,如果不是你,我们一家子也没有现在的日子过。”


    她嘴笨,又怕熊锦州回来撞上,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别哭啊。”


    宁归竹头皮发麻,看九姑面上真情实意的感謝,和隐隐的害怕紧张,硬着头皮上前,抓着人的手攥了起来,“你把钱带回去,十文钱,也能买一二/两/粮食放家里了。”


    “这个不行!”九姑见他还是拒绝,努力压下对熊锦州的害怕,认真地对宁归竹道:“竹哥儿你教找了那么多野菜,家里这几天才不用担心填饱肚子的问题,我才能去县里干活,若不是你,我们一家子迟早会撑不下去的!”


    她不知道想起什么,直接就跪了下来,隔着篱笆朝宁归竹磕头,“竹哥儿,謝謝你,真的谢谢你。我没本事,只能给你这么多,你就收下吧。”


    宁归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她,“收收收,我收,你快些起来,别伤着。”


    话一出口,看九姑擦着脸起身时,那残留的泪水与笑容交织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五味杂陈的。


    只是野菜而已,不该这样的。


    宁归竹鼻头酸得厉害,但最终没有拒绝那十文钱,而是好好地将铜钱收起来,把帕子还给了九姑。


    他原本还想让人进来喝喝水,不过九姑拒绝得很快,脚步匆匆地就离开了。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宁归竹垂眸,手指拨动那几片轻薄的铜钱,眼睛又酸胀起来,越想越难受,却怎么都做不到不去想。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熊锦州见宁归竹站在旁边要哭不哭的样子,直接松了拎着的木桶,大步走到宁归竹身边,伸出去的手在碰到人之前,又因为上面的泥巴迟疑停顿了一瞬。


    就这么一瞬间的停顿。


    宁归竹伸手抱住熊锦州,脑袋埋在他的胸肌中间,闷声闷气:“心里不舒服。”


    熊锦州轻轻抱着人,避开手上的脏污给他顺着后背,眼睛中情绪有些阴沉,声音却还是温柔的:“怎么不舒服了?刚刚有谁来了吗?”


    “嗯。”宁归竹忍住泪意,“我之前不是教九姑认了些野菜嘛,她刚刚给我送了十文钱过来做谢礼,还跪了下来。”


    生长在红旗下的人,哪怕早就知道古代人会行跪礼,但当真正被人跪拜,尤其还是因为这么件小事跪拜道谢的时候,那种冲击感根本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宁归竹声音很轻,喃喃着,满是无法理解和悲伤:“那只是几种野菜而已啊……”


    熊锦州心里叹了口气,也顾不得手脏不脏的事情了,伸手用力将宁归竹抱进怀里,安抚着自家这个心软到不像是从大户人家里走出来的夫郎,“九姑只是很感谢你而已。你也知道她家穷,几种野菜已经给了她周旋的时间,日子这才能走上正轨。可能她不太会说话,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感谢。”


    宁归竹额头抵着熊锦州的肩膀,“那也不该跪的。”


    忍了许久的眼泪到底没憋回去,顺着白皙细腻的皮肤滚落,砸在他们的衣服上。


    这是宁归竹第一次哭。


    熊锦州心疼得够呛,想松开人看看,哪怕只是给他擦擦眼泪也好,然而宁归竹怎么都不肯松开抱着他的手,“让它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泪水滴滴滑落,很快打湿了熊锦州的衣襟,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太久没动,就连小狗都好奇地凑了过来,绕着他们的腿哼哼唧唧。


    熊锦州故意逗宁归竹:“你看,大旺二彩都来哄你了,不哭了好不好?”


    宁归竹:“……”


    他没好气地打了熊锦州一下,“它们俩明明是来看热闹的。”


    熊锦州就笑着看他。


    宁归竹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声音还有些闷,说道:“窝棚还没搭完呢,快点的吧,上午给饅头弄好,下午还得弄雞鸭和狗子的窝。”


    “好好好,干活,要不要去喝点水?”


    熊锦州牵着宁归竹的手,也不听他的回答,带着人进了厨房。宁归竹本来不想喝水的,但等接过水碗喝了口之后察觉到渴,喝完一碗还又倒了小半碗才停下。


    喝完水,宁归竹整理好情绪,拉着熊锦州出去忙活。


    他自己觉得情绪已经整理好了,落在熊锦州眼里却依旧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儿。


    没办法,因着才哭过,宁归竹眼尾鼻尖都是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水,整个人的情绪也蔫得很。


    要不是知道宁归竹不会听,熊锦州都想让人好好休息一天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都在认真干活。


    宁归竹用钉子将用来做墙面的竹片固定好,熊锦州在上面铺好混了茅草碎的泥巴,然后再把茅草铺在泥巴上面,收拾得十分仔细。


    当太阳走到正上方的时候,饅头的騾棚也弄好了,宁归竹看着家里新添置的騾棚,心里舒爽地吐出一口气,开始和熊锦州一起,将买回来的秸秆和干草放到騾棚上面的隔层中。


    然后是馒头吃飯的食槽。


    两端保留竹节的竹子固定在距离地面半米的位置,这个高度正好方便馒头吃东西——主要是放喂给它的糙馒头。


    大概是每顿都有糙馒头吃,家里这头骡子的性子并不像它上一位主人说的那样,平日里十分乖巧不错,现在宁归竹上它背部的时候,它都会屈腿趴下来了。


    也因此,宁归竹和熊锦州对它越发上心。


    在注意到馒头每次吃东西,都喜欢找个地方放下糙馒头,盯着糙馒头把秸秆吃完再吃糙馒头后,他们就想着给它弄个干净的,能放糙馒头的地方了。


    欣赏片刻。


    宁归竹欢快地去牵骡子,“馒头快来!看,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喜不喜欢?”


    健壮漂亮的骡子跟在宁归竹身后,好奇地伸着脖子看了下骡棚内的情况,发出欢喜的啰啰声,朝着宁归竹和熊锦州又顶又撞的。


    熊锦州拍了它一下,“小心伤着人。”


    馒头朝他喷了口气,也不搭理人类了,独自一只跑进骡棚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再度朝着外面的两人发出欢快的声音。


    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它的高兴。


    宁归竹笑着摸了摸它的脖颈,“在新家好好住着吧,回头我们再晒点干草,给你在角落里做个窝。”


    馒头身后的尾巴轻轻甩动着,这回用脑袋去抵宁归竹的力道轻了许多。


    安置好馒头,熊锦州顺手关了骡棚的门,牵着宁归竹的手往前院走去,“洗洗手再弄飯吃,中午还是休息会儿,下午把雞鸭的窝弄了,时间不够的话,狗窝留到以后弄,先让它们跟馒头住一起也一样的。”


    “弄都弄了,没必要留这么件事。”宁归竹说着,在旁边看熊锦州打水,“咱们今天一次性忙完,明儿就好好休息一天,什么都不操心。”


    熊锦州笑起来,“好。”


    装满水的水桶放在旁边,熊锦州拿起水瓢舀了两瓢水到旁边的木盆里,取了几个澡豆将手搓洗干净。


    洗干净手,两人坐在屋檐下,这才发现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头,把人的骨头都晒得懒散了。


    “困。”


    宁归竹靠着熊锦州,眼皮沉重地起起落落了会儿,终于攒足了勇气彻底睁开,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动作太快晃了晃,扶着熊锦州及时抬起的手才站稳,道:“吃饭吧,吃完睡一会儿。”


    “好。”熊锦州跟着起身,“今天吃什么?”


    “弄个面片湯就好了,你去揉面,我来准备剩下的东西。”


    宁归竹挽着袖子朝后院走去。


    熊锦州则是按照宁归竹说的,舀了些面出来和杂粮面混合在一起,然后开始揉面。


    切好的葱花、腊肉丝、面条菜放在一起,灶膛中烧大火,放入食用油先炒腊肉丝,炒出香味来之后放入食盐和酱油翻炒片刻,再加入适量的水。


    等到锅中的水烧开,宁归竹拿起面团颠了颠,确定好顺手的位置后,开始往滚开的湯水中削面片。


    刀削面是个做熟手之后,弄起来十分方便的面食,不一会儿的时间,宁归竹就将面团全部削好了,用锅铲拨散锅中的面片,将面条菜放进去烹煮。


    “这样就好了吗?”熊锦州还是第一次吃这种面食,有些好奇。


    “差不多,出锅的时候把葱花放进去就行了。”


    随着烹煮的时间越来越长,锅中的湯水也变得浓稠起来,宁归竹尝了尝味道,又往里放了一点点酱油,和散之后把葱花放进去,然后盛出。


    “你可以试试放点陈醋进去,酸口的味道也不错。”宁归竹教熊锦州。


    熊锦州喝了口浓稠的面湯,很是谨慎地道:“我先吃着,等只剩个底的时候再放陈醋。”


    宁归竹笑着说“好”。


    刚煮好的面汤很烫,宁归竹夹起一筷子面片吹凉之后,才小心地送入口中。


    柔韧的面片表面挂着一层浓郁的面汤,那面汤烹煮过腊肉丝,又放了咸香的酱油,再加上葱花香,完美融入在一起的同时,又成了面片最佳的衬托。


    熊锦州吃完大半碗面片汤,按照宁归竹教的,往碗里倒了些陈醋,搅和两下后再去吃,确实有种特殊风味。


    吃的第一口有些不太适应,但很快就越吃越香,等到熊锦州再度盛了碗面片汤时,这回直接往碗里加入了适量的陈醋。


    宁归竹忍不住看了眼,被他的好食欲吸引着,也往碗里加了些陈醋。


    他以前是不爱吃醋味重的食物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古代后,吃食上过于简略的原因,这会儿再吃放了陈醋的面片汤,宁归竹还真的品出了陈醋的美味来。


    好好吃!!!


    两人吃完煮的所有面片汤,收拾干净厨房后,幸福地回到了卧室里。


    忙了一上午,又填饱了肚子,他们打着哈欠,很快就顺着周公的呼唤进入到梦乡之中。


    宁归竹睡醒的时候,大脑还有些昏沉,他在熊锦州身上蹭了两下,打着哈欠看了眼窗户那边,明媚的太阳落入室内,刺激得宁归竹的眼睛一痛,他连忙闭上眼又躺了回去。


    熊锦州好笑地勾起嘴角,手指轻轻卷动宁归竹的发丝,“睡得很香?”


    “嗯。”宁归竹的声音懒洋洋的。


    又歇息了会儿,两人起床,继续没干完的活。


    雞鸭的窝棚和狗窝单从高度上来说,比骡棚小了不止一截,因而开始动手时,两人甚至有种这活很轻松的感觉。


    雞鸭的窝就在骡棚旁边,中间隔断开来,方便在它们大一些后做鸡鸭分笼。狗窝则是搭在靠近这边的屋檐下,可以少搭一个茅草顶的同时,两只狗也能守着家里的骡子和鸡鸭。


    给鸡鸭的笼子搭好顶,熊锦州和宁归竹到了前院。


    两人一个拿起狗食盆,和它们垫着睡觉的干草,一个把鸡鸭抓了放到后院的窝棚边。


    一个月过去,小鸡小鸭长大了不止一圈,熊锦州看着在盖笼里面转圈跑的鸡鸭,扭头问宁归竹:“要不在这里圈个篱笆?这么大了,应该可以放出来让它们活动了吧。”


    “好像是差不多。”宁归竹看了一眼,“家里剩的竹片应该够用了,现在就弄?”


    “我去拿砍刀。”


    熊锦州往前院去了,宁归竹蹲下来,戳了戳靠着盖笼的小鸡,“快快长大吧,想吃鸡蛋了。”


    小鸡崽叽叽叽地跑到了另一边。


    给鸡鸭圈出来的地方不小,从它们窝棚靠骡棚的位置开始,往后院方向去,一直到距离厕所一米远的位置为止,是条长弧形的活动空间。


    忙完这些,一天的时间也宣告结束。


    就着天边的夕阳,两人先后去洗了澡,等到熊锦州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菜是葱段炒腊肉和炒干蕨菜,旁边还放了两个烧红薯,主食是面片汤,不过这回里面没有腊肉丝,只是放了点酱油增味上色。


    吃口菜,喝口汤,再吃一筷子面片。


    晚风吹入厨房内,带来阵阵凉意,时间在此刻无限拉长。


    宁归竹吃完饭,擦了擦嘴边的汤水,以一种下定决心的语气道:“我想帮帮大家。”


    “嗯?”熊锦州不解地回头。


    宁归竹蜷着手指道:“我会的东西里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拿出来会得罪富户的,咱们偷偷交给县令大人,但剩下的,像是吃食或者日常用品之类,就可以交给村里的人。就算赚不了大钱,也能节省下家里的开支。你觉得怎么样?”


    坐在对面的青年说完抬起头,眼睛亮得不可思议,找准了目标的他身上仿佛绽放着夺目的光华,让人挪不开眼睛。


    熊锦州伸手,握紧了宁归竹因为激动搭在桌边的手,认真地道:“只要你想,我们就试试。”


    这件事,宁归竹在干活的时候,就一直在琢磨,大半天的时间下来他不是没猜想过熊锦州的反应,但真正得到熊锦州的肯定,他的心情还是格外的雀跃。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琢磨琢磨,有什么适合教给大家的。”宁归竹认真思索着,“也不能一次性全教了,咱们得循序渐进地来,至少得保证咱们自家人的安全和利益才行。”


    他嘴上说着,手指也在桌上写写画画,熊锦州挪到他身边的位置,牵着手看他认真的规划。


    宁归竹的声音逐渐模糊,规律的心跳声却越来越清晰。


    第40章 第 40 章 休息日


    前一天忙了整整一天, 搞得人肌肉酸痛。第二天宁歸竹就不太想起床了。


    睡当然是睡不着的,单纯不想起来罢了。


    熊錦州很自然地道:“那你再躺会儿,我去做早饭, 晚点吃了饭, 我带你在周围转转好不好?”


    宁歸竹趴在他身上,想象了下那个场景, 用力点头:“好!”


    见他有了精神, 熊錦州又抱了抱宁歸竹,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人起床, 出去准备今天的早餐了。


    他好歹是看宁歸竹弄过那么多顿饭的人,难的不会,最基础的炒个肉煮个面条还是没问题的。


    腊肉丝炒好, 往锅里倒入水,趁着烹煮的时间,熊錦州洗了些野菜出来,用了点燒来洗漱的开水,将野菜烫过之后,放入锅中,再将提前切好的面条也放进去。


    面条随着锅中的开水翻滚, 熊錦州认真守着, 偶尔舀一点汤放到碗里尝咸淡,如此反复的三四回才放准盐。


    先前炒腊肉丝的时候,酱油稍微多放了一点点, 煮出来的汤水颜色已经足够充足,熊锦州思索再三,放弃了宁归竹在煮面时再加酱油的这个步骤。


    等宁归竹洗漱好吃面的时候,听熊锦州说起这件事, 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过了会儿才道:“步骤不影响味道的,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可以大胆点。”


    那种加调味的步骤都能影响味道的精细菜,也不是他们这会儿能弄出来吃的。


    熊锦州被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听宁归竹这么说,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记着了。”


    吃了饭,两人到后院去喂小狗和骡子,还没喂完呢,听见家里小孩的声音:“小叔阿叔!我们来给小鸡小鸭抓虫子啦!”


    这三个可真的是……


    熊锦州笑着起身,“我去给他们开门。”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宁归竹揉乱了身邊二彩的脑袋,“好了,咱们也去看看。”


    前院。


    三个小孩仰着小脑袋,异口同声道:“阿叔说了,我们好好喂小鸡小鸭,等它们大了生的鸡蛋有我们一份的!”


    熊锦州:“……”


    “我是说了这事。”宁归竹从后面走过来,笑着问道:“怎么忽然又提起来了?”


    熊川水超大声地抢先回答:“因为小叔问我们为什么今天还来!”


    熊金帛和熊茵茵在旁邊快速地点着头:“明明昨天我们来的时候,小叔都没有问的!”


    那当然是因为昨天很忙,但今天有时间过二人世界了啊。


    熊锦州摸着鼻子,没好气地揉乱了他们的头发,开始转移话题:“去去去,抓你们的虫去,问都不能问了,怎么那么大脾气呢?!”


    小孩子们震惊地瞪大眼睛。


    宁归竹笑着拍了他一下,“他们哪里脾气大了,明明只是回答的声音大了点而已。”说完熊锦州,又对小孩子们道:“去吧,麻烦你们了哦。”


    本来还因为熊锦州的话有一点生气,听见宁归竹开口,三个小孩又恢复乖巧,学着大人客气道:“不麻烦哒!”


    兄妹三人牽着手跑了,熊锦州拉住宁归竹的手,逼近些许后,故意冷着张脸哼道:“你偏心他们。”


    “哪有。”宁归竹揉揉他耳朵,“明明是因为你,我才对他们好的。”


    听到这话,熊锦州顿时就维持不住冷脸了,笑着和宁归竹的手十指紧扣,視线落到自家夫郎的嘴唇上。


    察觉到熊锦州視线的落点,宁归竹红了脸。


    一个吻如同蜻蜓点水般落下,两人错开視线先后咳了一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道:“我们出发吧。”/“不是说带我到处走走吗?”


    话音落下,两人相視一眼。


    宁归竹破功笑出声来,轻轻推了熊锦州一下,说道:“我去拿竹篓和刀。”


    熊锦州:“?”


    他快步跟上宁归竹,“又不是出去干活,拿这些干什么?”


    “万一遇到什么東西,也有地方装嘛。”宁归竹说着,将砍刀放到竹篓里。


    他都这么说了,熊锦州伸手,抢在宁归竹之前将竹篓拎了起来,另一只手去牽宁归竹的手。


    和在后院一邊玩一邊抓虫子逗小鸡小鸭的孩子们说了声之后,宁归竹和熊锦州出了门,顺手将院门虚掩上,走到前头屋里时,又跟还在家里的柳秋红说了声。


    毕竟后头屋里就小孩儿和牲畜家禽,两只狗又还小,根本看不了家,还是得让大人稍微留意下才行。


    柳秋红点头表示知道了,看两人牵着手,笑着问道:“你们这是准备去做什么?”


    宁归竹脸皮薄,熊锦州回答道:“带竹哥儿在周围走走。昨天忙了一天,今儿不干活。”


    柳秋红闻言蹙了蹙眉。


    农家人就没有休息这个概念,对他们而言能有活干就不错了,找不到活干才让人发愁。不过看宁归竹和熊锦州站在一起的般配样儿,柳秋红压下心里的不赞同笑着道:“那快去吧,别往山里头去,你能到的地方,对竹哥儿不一定安全。”


    “知道,我们先走了。”


    熊锦州朝亲娘摆摆手,牵着宁归竹先往河边走,说道:“沿着河流往前走有一条山溪,到山溪的地方,咱们就开始进山,不走深了,就在边缘逛逛,以后若是一个人上山,就只走我带你走过的地方。”


    “嗯。”宁归竹点着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问道:“娘是不是不开心了?”


    “是啊。”熊锦州回答得很理所当然,“咱们不干正事,她指定在心里说咱俩呢。”又笑着凑近宁归竹,飞速在他脸颊上亲了口,“还是夫郎你有面子,娘今儿都没骂我。”


    宁归竹:“……”


    他抬手捂住被亲的位置,视线下意识扫过周围,确定没有人后,好笑又无奈地看他:“知道娘会不开心,你还直接说我们去玩?”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熊锦州视线一抬,看见只还挺漂亮的鸟,拉了拉宁归竹的手,示意人看过去,回答的声音也压低了:“娘不喜欢撒谎的,咱们老老实实说去玩,她最多就不高兴会儿,要是撒谎了,她能气得三天三夜睡不着。”


    “啊……那确实老实说比較好。”


    宁归竹说着,心里还是在想,娘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有不好的印象。他不是会受委屈的人,如果柳秋红因为这事针对他,以后可就享受不到这么好的日子了。


    那边的鸟儿像是察觉到了人类的注视,展开翅膀飞走了,熊锦州收回视线侧头,见宁归竹神思不属的,大概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笑着道:“别担心,我们成了亲,只要不是活不下去了,娘不会插手我们的事的。”


    “哎?”宁归竹惊奇。


    现代社会还有那么多因为婆婆插手闹出婚姻不合的事情呢,柳秋红作为一个古代人,居然能想得那么通透?


    不过这么一说……


    宁归竹回忆了下,发现他们成亲之后,柳秋红确实没插手管过他们过日子,就连经常吃肉这件事,柳秋红都只是嘴上念叨几句就算了。


    熊锦州还以为宁归竹是在疑惑,解释道:“娘以前被奶奶管多了,经常跟爹吵架,大哥结婚之后,她就表态坚决不插手小两口的事情。”


    世上多的是屠龙者终成恶龙的事迹,听熊锦州这么说,宁归竹道:“娘很厉害。”


    熊锦州笑着“嗯”了一声,轻轻晃动宁归竹的手,“现在不担心了吧?”


    宁归竹无奈笑着点头。


    “那走快点,咱们去玩。”熊锦州加快步伐,见宁归竹放下心里的担忧,快步跟上来之后,又放缓速度跟人并肩。


    同样的地方,出来干活和出来玩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


    流经小河村的这段河流十分平缓,河岸边摆着好些大石头,一眼看过去全都是平整而干净的,几个妇人和哥儿坐在河流边,在石头上面用棍子敲打手里的衣服。这边的田地比較多,零零散散的,也有十来个人在地里除草。


    宁归竹和熊锦州牵着手经过,悠闲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显眼,不断有人抬头看过来,偶尔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两句。


    也不知道是这群人是真的好,还是有熊锦州在将他们震慑住了,宁归竹察觉到的视线都比较温和,没有丝毫恶意。


    看着新婚的夫夫俩走远了,说话的人才敢将声音放大一些,“熊捕头可真喜欢他夫郎,在外面都还牵手呢,啧啧,你们刚刚看见没有,就是没看路被小石子绊了一下都要去扶。还是年轻人有激情啊,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本事,别说熊捕头了,这要是换成我,我也得天天哄着抱着。”


    “你一个女人,可真敢想啊。”


    那妇人叉腰,理直气壮地问在场的女性,“就问你们,万一要是有机会,你们想不想?”


    坐在一起插科打诨的一群人对视一眼,嘻嘻哈哈的,虽然不反驳,但也不接她的话茬。


    女人可是能跟哥儿成婚的,这话要是传出去,就熊捕头对他家夫郎的在乎样儿,指定得上门找她们麻烦来。


    嬉笑的声音传到田地里,家里人就在其中的男人脸色难看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去继续干活,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剩下的人对视一眼,倒也跟着聊了起来。


    不过他们可不敢聊河边人聊的话题——那是真的会被熊锦州揍的,他们说的熊家兄弟往家里砍的那些竹子。


    “听说熊老二夫郎会篾活,那些竹子都是砍回去,方便他给家里添置東西的。”


    “就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儿,还能动手做篾活?”


    “你自己去熊家后头看看不就知道了?我昨儿远远的,看见他们家后院里多了好些東西,前院也用笸籮晒着東西,就熊老二之前那性子,家里哪里会准备这些东西,指定是新夫郎到家才弄的。”


    东西就摆在那里,又没听熊家请工的消息,是谁做的就不言而喻了。


    有人忍不住羡慕道:“先前还以为熊老二会寡一辈子呢,结果天上掉了个夫郎下来,又能赚钱又能收拾家里。”


    篾匠也赚钱啊,一个竹篮子就要一二十文,要是东西大一点,这个价格还得往上涨。地里的活就那么多,忙完了就得想办法到处找事干,若是会一手篾匠活,中间空下来找不到活干的这些日子,不就也能赚钱补贴家里了吗?!


    越说越酸,心里想的都是,如果他们也会做篾匠活就好了。


    这些人的心思传不到走远的两人耳中,宁归竹接过熊锦州递来的三月泡送入口中。


    舌尖只需轻轻一用力,就能将上面的薄皮抿破,清甜中带着微酸的味道散开,在这个很寻常的春末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根藤上的山泡不多,熊锦州把剩下的都摘了,每个都掰开检查过后,才将其放到宁归竹的手里。


    宁归竹见状,捏了一个送到熊锦州唇边,“你也尝尝。”


    “我不爱吃这个。”


    嘴上说着,熊锦州还是张开嘴,接受了宁归竹的投喂。


    喜欢不喜欢不重要,这可是竹哥儿喂的。


    宁归竹哪里知道他心里转的小九九,见人吃了,还以为熊锦州是为了省着给自己吃呢,心里甜滋滋的,自己吃一口又给熊锦州喂一口,很快就把摘的那几个果子给分吃完了。


    他们这会儿走的并非是村里人常走的道路,草丛十分茂密,熊锦州带着宁归竹稍微走了一段,就拉着宁归竹往一条平坦的道路走去。


    宁归竹跟在他后面,穿过一片树木之后,就看见一个不算很大的溪水平地,这条溪水是从深山里流淌出来的,水量比较充沛。平地上是随处可见的石头,宁归竹视线环绕一圈,看见了几个不算高的石崖,这平地上的石头应该是经年累月坠落而来。


    “竹哥儿你在周围逛逛,我去找树枝插魚。”熊锦州将人从斜坡上带下来后才松开手,话说完想了想又道:“不能离开太远,必须在我能看到的范围内。”


    虽然平日里这里没啥危险的动物,但万一呢?


    宁归竹笑着保证:“绝不离开这片地方半步。”


    熊锦州这才放心地去找掉落的干枯树枝。


    宁归竹在周围转了转,抬头时看见一棵算不上高大的树木,缓缓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凑近仔细瞧了瞧,这个好像肉桂树啊。


    “在看什么?”熊锦州见人站着不动了,凑过来问道。


    宁归竹指着面前的树,“看着像是肉桂,咱们剥点树皮带回去吧,这个用来炖肉吃特别香。”


    听到和吃的有关,熊锦州把手里的树枝塞给宁归竹,拎着刀就往那斜坡上爬,宁归竹连忙上前两步,站在他下方护着,直到人在肉桂树上方稳稳站住脚之后,才开口道:“你小心点弄,只把皮剥下来就好了,别破坏树干。”


    “行。”


    熊锦州动作小心了些,用刀劃拉了好几次,才将树皮劃出一个能动手剥的口子来,又沿着那口子往下继续劃。


    宁归竹在下面一直看着,见划出来的桂皮大小差不多了,就开口喊住了熊锦州的动作。


    熊锦州带着那块树皮从斜坡上下来,把东西给宁归竹看,“你再看看,这是那什么桂皮不?”


    “没错。”


    宁归竹翻来覆去地看着,脸上的笑意就浓郁了起来,他将桂皮放到竹篓里,琢磨着处理桂皮的步骤,和熊锦州一起来到了溪流边。


    山溪的溪水不是很深,但在里面游动的魚儿不少。


    大概是时不时地就会有人来抓魚,溪水里的魚儿精得很,熊锦州站在石头上好半天,才等到一条慢悠悠游过的肥鱼,他比划了两下,手中的棍子用力插下。


    宁归竹在旁边看着,就见他动作迅速地插了两回,第三回的时候,木棍前端扎了条肥胖的大鱼,他立即捧场地鼓掌:“好厉害。”


    熊锦州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


    手上有刀,两人原地收拾了鱼,找了树叶将剖出来的鱼内脏包好,东西放到竹篓里后,拎着东西继续转悠。


    直到熊锦州带着宁归竹将村子周围都转了遍,给他划好活动的安全范围之后,两人才从家后面的林子里出来,抬眸就是家里的后院。


    三个小孩儿已经不在家里了,狗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鸡鸭在圈里慢悠悠活动着,根本不在乎人类的出现。倒是家里的馒头叫了两声,意思意思地欢迎了他们一下。


    从前院进入家里。


    宁归竹去收拾桂皮了,熊锦州把鱼内脏丢到鸡鸭圈中,回到前院给鱼去鳞片。


    肉桂树皮表面的杂质和残留物全部处理干净,宁归竹将其切成小块之后,在笸籮里清出一个位置来,把桂皮放上去晒着了。


    弄完这些一转头,熊锦州也已经处理好了鱼,见他看来正好问道:“这个先放橱柜里可以吗?”


    “行啊。”宁归竹随口回答,“等晚上炖了吃。”


    难得休息一天,又没什么娱乐用品,宁归竹在院子里活动着身体,想起来件事情,脚步轻快地往厨房里去。


    熊锦州正好从里面出来,差点和宁归竹撞在一起,他及时伸手扶住身体往后仰的宁归竹,问道:“要做什么?”


    “酵母粉!”宁归竹反握住熊锦州的手往里去,“之前说要做,后来去县里教纺织,就把这件事暂时放下了。”


    熊锦州也想了起来,抬步跟在他的身后,“酵母粉是做什么用的?”


    “和面酵母一个用处啊,就是帮助包子馒头变蓬松的。”宁归竹比比划划。


    熊锦州懂了,“引子啊。”


    听熊锦州吐出来的词汇,宁归竹才意识到酵母可能是现代用词①,他用力点头肯定了熊锦州的话。


    酵母粉的做法,宁归竹知道两种。


    因而他之前做准备的时候,就将面酵母分成了两碗,用不同的方法养着。


    这两碗面酵母中,一碗是浓稠的液体状态,每隔两三天就往里面放入一些面粉养着。而另一碗则是扎实的面团状,这种只有头几次放的是面粉,等面酵母发酵到黏稠后,就要将面粉换成烫过再冷却的玉米面。


    宁归竹端着两个碗,熊锦州拿着刀和油纸,两人一起走出厨房来到了堂屋。


    他们家堂屋使用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会儿正好用来风干酵母粉。


    “锦州,清两个笸籮出来吧。”宁归竹道。


    家里笸籮里现在晒着的野菜,都是每天回来后零零散散采摘的。因着铺散些干得比较快,这才把家里的笸箩都用上了。


    熊锦州闻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在竹枝堆上随便找了两个笸箩,将里面的野菜散在了其他笸箩里。


    笸箩到位,宁归竹展开油纸,将浓稠液体状的面酵母倒上去,用刀背划过,将其铺均匀之后,把这一片油纸放在笸箩里,宁归竹再动手拿下一张油纸。


    熊锦州怕宁归竹用起来不方便,买的油纸都是一张一张的,这会儿弄起来,倒也真的方便宁归竹将面酵母抹平了。


    一小碗面酵母又不多,不一会儿就全部抹完了。


    两个人放倒凳子,将笸箩挪到了堂屋角落。


    然后就是面团状的面酵母。


    宁归竹“啊”了一声,在熊锦州的询问声中道:“忘了燒热水了。”


    熊锦州闻言,将没用完的油纸和刀收起来,笑着道:“那就现在烧,反正今天也没事,慢慢来嘛。”


    “好的吧。”


    宁归竹想想也是。


    今天太阳挺好的,两人把火烧起来后,也没在厨房里守着,而是搬了凳子到屋檐下,就着温暖的阳光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锅里的水烧开了,烫好的玉米面拨散放在旁边晾凉,再放入面酵母中揉均匀。


    揉好的面酵母发酵半个时辰。


    空着的笸箩中铺上油纸,等这份面酵母发酵好,掰碎铺在笸箩里,同样放到角落阴干。


    “现在就是等了。”宁归竹看着两笸箩酵母道,“抹的那份,阴干之后就能直接装罐,这个面团的厚一些,之后得揉碎了再风干两天才行。”


    没有冰箱,就必须干透才能收起来。


    熊锦州从后面抱着人,视线落到那两个笸箩上,将事情记在了心里,偏头去问宁归竹:“累不累?”


    “这个不算累啦。”宁归竹往他怀里靠了靠,“而且也是我闲不住。”


    熊锦州无奈地笑起来,下巴在他肩膀上轻轻用力压了两下,忽然想到,“要不我给你按按?也能舒服一些。”


    宁归竹眼睛一亮,“你还会这个呢?”


    “当兵的时候跟同营的人学了点,会的不多,只只道怎么按手和腿。”


    “那也够了。”


    宁归竹拉着熊锦州就往卧室里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