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糗事
回到后面院子, 家里的猫狗都不在家。
将家里紧闭的院门打开,寧歸竹习惯性地去看了看院子里晒着的熏野猪肉,野猪皮厚, 肉质紧实, 需要熏制的时间更久,这都过去快十天了, 寧歸竹还是不怎么满意熏出来的成果。
“锦州, 你去地窖里拿点腊肉和蒜上来,蒜要多拿一些。”寧歸竹朝熊锦州道。
在熊锦州往地窖方向去的时候, 王春華正好看过厨房里的東西出来,对寧歸竹说道:“我去前头拿些鸡蛋过来。”
说完这话,也不等宁归竹的回复, 就匆匆出了院子往前头屋里去。
宁归竹喊不住人,无奈地笑了一下,转回头又见柳秋红从后院出来,手上沾着些泥巴,和宁归竹对上视线就笑呵呵地道:“我也回去一趟,你们这地里的菜有点少,还是不要动了, 我去菜地那邊拔一些过来。”
“好, 麻烦娘了。”宁归竹道谢。
柳秋红摆摆手,往前头屋里走去。
熊锦州从地窖里拿了東西出来,走出厨房见只有宁归竹坐在外面收拾鱼虾, 他走到旁邊蹲下来,伸手去拿宁归竹手里的刀,说道:“这里我来吧,娘和大嫂呢?”
“大嫂说要回去拿鸡蛋, 娘则是去菜田那邊了。”
“哦。”熊锦州点点头,说道:“竹哥儿你去剥蒜吧,鱼虾我来处理就好了。”
宁归竹把手上的虾收拾好放到碗里,起身讓熊锦州接手,拿起他帶出来的蒜坐在旁邊剥,边弄边跟熊锦州商量一会儿晚餐要做的菜。
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宁归竹拿主意,熊锦州偶尔附和两声。
·
前屋。
熊锦平牵着骡子回来,看媳妇拿着一篮子蛋出来,奇怪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去?”
看见他,王春華面上帶笑,高兴道:“竹哥儿不是在工坊教人做染坊嘛,县令大人今儿送了他一个院子,我们说着一起吃顿好的热鬧一下。”
说到这里,王春華想起来,问熊锦平道:“豆腐房那边还有剩的豆腐吗?”
“还有一些。”熊锦平道,“再拿些豆幹和豆皮过来?”
“帶豆皮吧,多拿点。豆皮煮起来入味,竹哥儿挺喜欢吃这个。”
熊锦平点点头,“好。”
王春華见他习惯性地将骡子固定在食槽前面,开口阻拦:“把幹草绑馒头身上,我牵着它回家去。”
“也行。”
熊锦平动作麻利地收拾好,王春华牵着骡子往后屋去,熊锦平则是前往不远处的豆腐房。
他们夫妻俩没熊锦州那不爱搭理人的毛病,宅基地所在的位置靠近村中心,周围基本上都是熊家的堂亲。一路和堂亲们打着招呼,熊锦平进入了院落内。
两米多高的院墙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视野,宅基地内的茅草屋占了半个院子,一侧是做了灶台的厨房,一侧是宽敞置物的堂屋,靠近院门口的倒座房是留给长工居住的,剩下的空间就都是院子了,用来晒豆幹豆皮刚刚好。
至于厕所,做在了院墙外面。
这是先前闲聊的时候,宁归竹偶然提起的卫生问题。之前毕竟是自家人动手,卫生方面不用提就会上心,现在全是请的工人,谁知道人家会不会用脏手直接去碰豆腐。
一次两次的,人家若是吃出来什么脏東西,家里的生意肯定会变差。
于是,深觉这话有道理的夫妻俩商量了下,幹脆将厕所做在了院子外面,然后在唯一的院门口放了一桶水,进来的人都要先洗手才行。
熊锦平进入院子里时,只有熊石山和两个长工在这。
看见他来,熊石山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豆腐,说道:“今天的豆腐不是都送完了吗?”
熊锦平笑道:“老二家里有些事要跟咱说,春华讓我来拿点豆腐和豆皮过去。”
“哦哦。”
熊石山起身,往里面去,边走边道:“这回又是什么事啊?”
旁边还有长工在,考虑到他们名声再好也不是自家人,熊锦平也就没有直接说,而是道:“我才从县里回来呢,刚遇上春华她就讓我来拿東西,也没说是什么事。”
熊石山从屋里取出豆皮时,熊锦平已经拿上了豆腐,两人和长工招呼一声后,就帶着东西出了院子,往熊锦州他们家里去。
他们两个到的时候,厨房里已经开始燒菜了。
王春华看见父子俩过来,匆匆出来从熊锦平手里接过豆腐和豆皮,又指挥道:“你歇会儿就去找孩子们,刚放出去野,没人喊不会回来的。”
“好。”
熊锦平應着,跟在王春华后面进了厨房,和在里面忙活的柳秋红以及熊锦州夫夫俩打了声招呼,自己动手倒了碗水喝着。
熊石山比他先进来,这会儿已经听完柳秋红转述的事情,喜上眉梢,整个人红光满面的。
儿夫郎也是自家孩子,自家孩子有本事,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
一家人忙得热火朝天,厨房里只剩下欢笑的聊天声,宁归竹做完红燒鱼和油爆虾后,就被推到了窗边坐着歇息,也好让众人仔细问一下那院子的情况。
每当宁归竹说起一处,大家就惊叹一声,等到说起外面一大片竹林都送给了宁归竹后,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了。
那可是县里面的地!
就算是普通的下等田,位置在县里面的,就是要比他们村里的贵上好多。
要是换作前朝,那些地都是官老爷和乡绅老爷才能买的,像他们这种普通人家是有钱都没处买。
宁归竹一听就知道他们误会了,忙解释道:“这片林子也是宅基地呢,不能用来种粮食的。”
“哎呀差不多的差不多的。”熊石山笑呵呵地道:“都是你的地盘了,用来种什么人家都不会说你,大不了见缝插针地种在竹林里面嘛。”
闻言,柳秋红咂摸了下,也道:“别说,还真的可行,县里又不怕进野猪,红薯玉米之类的往竹林里一种,也是不少粮食呢。”
宁归竹顺着他们的话往下思索了下,不由心动地看向熊锦州。他是知道那片竹林有多大的,而且被人精心打理过,竹子的密度并不高,太阳穿过竹叶洒落下来,一看就很适合种红薯。
虽然种红薯会有点影响美观,但他们俩又不是美观至上的。而且林子那么大一片呢,图好看的话,把院前的空间留出来就好了。
越想越心动。
熊锦州伸手按住他,打消宁归竹的想法,“进了七月,下半年的红薯已经来不及种了。”
宁归竹闻言遗憾地叹了口气,很快又高兴起来,“那明年我们种一点。”
熊锦州笑着说好。
热热鬧闹地聊天声中,捏好的豆腐丸子进入锅中,掀起些许滋啦声,又很快平静下来,随着豆腐丸子表面逐渐变得金黄,食物的香味也飘散了开来。
熊锦平带着从山脚下逮住的孩子们回家,身后是顺路接回来的鸭子们,摇摇晃晃的屁股吸引了在林间玩耍的三宝四喜,两只猫跳下来,跟在鸭子身后搞怪地摇头摆尾。
大旺二彩跑过来,朝着人类“汪”了一声,热情地凑上去贴贴之后,又飞速抛下他们,朝着屋里去。
熊锦州和宁归竹听见狗叫从窗口探出头来,笑着伸出手逗狗,它们一天天地看着长,毛嘟嘟的小团子如今也有了大狗模样,伸着脑袋就能舔到从窗户里面伸出来的手。
倒也不是不想进厨房,但最近天热,它们有些掉毛。
现下就算是宁归竹都忍不住嫌弃,更别说没有宠物概念的熊家人了,看见两只狗要进来,熊石山习惯性地将它们驱赶出去。
没办法进入厨房,两只狗也就隔窗让人类摸了会儿,很快就甩着尾巴朝小猫和人类幼崽跑去。
饭菜一样样上桌。
主食是粒粒分明的米饭,菜除了宁归竹做的红烧鱼和油爆虾之外,王春华弄了炸豆腐丸子和葱花鸡蛋,柳秋红则是炒了个小青菜和辣椒炒腊肉。
“日子也是真的好起来了,咱们去年过年都没这么好的伙食。”柳秋红高兴地感慨了一句,又催促跑过来的小孩,“快一点儿上桌。”
“来啦来啦!”
小朋友们欢呼着跑进来,冲到餐桌边刚一站稳,就被大人们抱到了椅子上。
熊石山打开酒,闻着酒香说道:“先喝这个,等喝完了再开。”
听他们说完好消息后,熊石山就去前屋拿了两坛酒过来。现在开的是上次熊锦州从地窖里翻出来的,还剩下将近半坛的酒液。另一坛则是夫夫俩后来买了送给熊石山的。
大好的日子,大家都拿了碗出来,分了些酒液在面前。
小孩子们左右看看,熊川水忍不住问道:“我们没有吗?”
熊锦平敲敲儿子,说道:“你们想喝酒,再等个十来年吧,到时候喝多少我都不拦着。”
熊川水心动:“真的?”
虽然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但既然是有好事才喝,應该是很好喝的东西吧?
熊锦平:“……”他微笑:“真的。”
不拦着,真要成了酒鬼,直接抄棍子打断腿就成,有本事就爬出去喝酒。
还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失去小腿,熊川水拉着他爹的手勾手指,“那就说好了,爹你要是拦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
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熊锦州将剥好的虾放到宁归竹碗里,笑眯眯地说道:“你看大哥现在这脾气好的,养孩子果然不一样哈。”
听见熊锦州这话,熊锦平抬眸看来,似笑非笑地拆他台:“我以前脾气不好不是都怪你吗?”
要说熊川水皮,他三个孩子加起来,都没熊锦州一个让人操心。小屁孩力气大又是个倔性子,想做的事情就算是道理说破了天,他也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地去干。
要不是爹娘媳妇加起来都管不住他,熊锦平也不至于带着不满十岁的熊锦州去县里干苦力活。
熊锦州闻言,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就听宁归竹好奇地问道:“锦州以前是什么样的?”
“哎哎哎,这有什么好问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竹哥儿你吃鱼,我刚把刺挑出来了,这可是最好吃的那一段,你快尝尝。还有这豆皮,吸饱了红烧鱼的汤味,可好吃了。”
“谢谢。”宁归竹习惯性地轻声道了句谢,夹起吃了口,抬眼时眉目中依旧是清晰的期待。
一家子对视一眼,纷纷开始揭熊锦州老底。
熊锦州:“……”
他痛苦闭眼。
完了,在竹哥儿面前的形象。
宁归竹从家人们的话语中,拼凑出一个和他认知相差很大的人。
又皮性子又倔,还天不怕地不怕的。
再往回十年,山里经常有野兽出没,熊锦州就会经常拎着竹篓上山,还美其名曰去采野菜,回来的时候总能逮到一些东西,兔子野鸡都是小的,还抓到过半大的狍子,因为不敢大白天的带下山,就在山里守着狍子,等一家子人去找。
自从熊锦州能跑能跳后,是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也不长记性,打完了继续偷溜。
是的,偷溜。
在那段都忙着到处找活干,孩子们全散养的日子里,熊锦州是唯一一个需要拴绳带在身边的小孩儿。
“……”
不说还好,一提起来,一家子人满肚子的苦水,就连向来话少的熊石山和熊锦平都提了好几件事情。这些事因为有些吓人,当年还是瞒着王春华和柳秋红的,搞得婆媳俩听了止不住地吸气又叹气。
熊锦州从一开始的夹菜试图阻止,到之后生无可恋地认命只花了一盏茶的时间。
宁归竹笑得根本止不住。
大人们说着,小孩投到熊锦州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崇拜起来。
熊锦平注意到了,额头青筋一跳,抬手挨个敲了一下脑袋,“想学他也行,明儿就先打断你们一条腿,有本事跟他一样拄着拐上山。”
宁归竹轻嘶了一声,拉着熊锦州问道:“断了腿还上山,你想什么呢?”
被说了这么多糗事,熊锦州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凑宁归竹耳边道:“没断,就是崴了下脚,山里我还藏了兔子呢,得去拿回来才行。”
那个时候穷,往山里寻摸的人很多,不早点过去的话,指不定就被谁拿走了。
宁归竹:“……”
崴脚到要拄拐的程度,听上去可不比骨折轻松多少。
饭菜美味,酒香浓郁,但在熊锦州的糗事面前,都成了寻常的配菜。
一家子人吃饱喝足,收拾好家务后,坐在院子里端着碗棠梨叶水慢慢喝着,这回在熊锦州的强烈抗议下,不在宁归竹面前说他干的那些事情了,而是说起宁归竹新院子的暖锅饭来。
既然是要搬到县里面去,跟他们一起做事的那些人要请,还有送院子的陈县令,村里这边的话,除了他们自家人外,亲近的几家都去说说这个好消息,但不正式请,免得人家来不了到时候为难。
这种事反正是瞒不住的,先前熊锦平不当着长工的面说,也只是怕话先从别人嘴里传出去。
村里的话头传得快,外人又不知内情,经常会将寻常事情传得变了模样。
等到太阳下山。
热热闹闹的院子安静了下来。
宁归竹伸着懒腰往后一靠,椅子前腿离地,身体晃晃悠悠起来,抬眼和熊锦州默默注视而来的目光对上,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熊锦州挨揍集锦,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目光瞬间幽怨。
熊锦州凑过来,捏着宁归竹的脸左右揉搓:“好啊你,居然笑话我。”
宁归竹本来还忍着呢,听见这话,干脆大笑出声。
他笑得这么欢喜,熊锦州的嘴角不由跟着上翘,又飞速拉平,将宁归竹捞进怀里一顿乱蹭,“你别想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还笑我。”
宁归竹笑了会儿肚子疼,靠在熊锦州身上,间歇性闷笑两声,好半天才止住笑意说道:“你小时候真的好不乖啊。”
熊锦州看着他,忽然想知道宁归竹的过往,就直接问道:“那你呢?”
宁归竹对上他期待的目光,回忆了下说道:“我爹娘很早就走了,跟爷奶住了一段时间,他们也离世了,后来就一个人生活。当时情况还挺好的,周围邻居亲戚都愿意帮把手,教我些东西。”
像是篾活,就是跟附近的篾匠伯伯学的,一开始是为了让他能自己做点家里用的篾制品,减少花销,后来因为他学得快,就多教了些,时不时地还能介绍些小生意过来,一年到头也有几百块收入。
还有木匠、泥瓦匠、制茶之类的手艺,也是跟村里人学来的。
只是后面几样不像篾活,拿一把刀就能从头做到尾,宁归竹这才没有表现出来。
熊锦州抱着人,叹道:“遇到了好人……”
他的竹哥儿并非是吃了很多苦才进的大户人家。
宁归竹大概能猜到熊锦州的想法,他笑着应了一声,心里对原主道着歉。面对喜欢的人,他无法说出欺骗的话语,也不想占据原主的生平。
夫夫俩靠在一起说笑片刻,又起了身,一个去给家里的小动物准备食物,一个把晒了一天的腊肉和腊猪肝挂回熏棚里,升了烟慢慢熏制着。
弄完这边,又先后去洗了澡。
等到过了水的衣服挂在晒竿上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今夜月光明亮,可以做很多事情-
第二天不用上值,但因着院子的事情,宁归竹还是跟着熊锦州和安和到了县里。
他没去县衙,而是直接到了院子这边。
先将竹篓和篮子放在桌上,宁归竹又仔细看了遍院子里的东西,确定好这边还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后,他又整理了遍竹篓和篮子,取出用来遮掩的干草后,带着剩下的东西朝县令府邸而去。
县令的府邸在西城。
住在这里的人家大多都有钱有势,道路宽敞干净,摊贩不多且井然有序,酒馆食肆更是收拾得明亮舒适。
间或有小厮仆从经过,面对路上的行人,都带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宁归竹看见陈府的牌匾,刚走上前,就有护卫制止道:“这里是陈大人私人住宅,不接待外客,冤情可去县衙击鼓。”
竟是直接不接待外客。
宁归竹眨了眨眼,心里感慨一句,这得赶出去多少本地势力,面上好脾气地朝人道:“护卫大哥,我是在工学堂任职的宁归竹,先前大人送了在下一个院落,此行是来道谢的。”
护卫闻言,态度和缓下来,说道:“我进去问问,你在这等会儿。”
“麻烦了。”
·
在凉亭里歇凉的陈县令听到通传,示意人去请宁归竹进来,又笑着与同他对弈的人说道:“夫人你先前念着,今儿总算是能见着人了。”
对面的妇人穿着束袖的便装,身板笔直,身上并无配饰,只在发间簪了一朵花,四十岁的年纪,眉目间已经生了纹路,看着很是威严。
听见陈县令这话,吕天骄勾唇评价了句:“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两人停下对弈,立即有侍女小厮上前,将桌上的棋盘原封不动地撤下去,又摆上精致的茶水点心。
宁归竹到来看见这一幕,心里生出些许尴尬,面上镇定地朝人行礼:“见过大人,见过这位夫人。”
古代‘夫人’并非特指男子配偶,也可用来称呼有名望有本事的女子,面前这位女士,一看就久居高位,很有本事。
吕天骄听见他的称呼,笑着看了丈夫一眼,率先开口道:“起吧,过来坐。”
宁归竹道谢起身。
等他入座,陈县令才开口介绍,“这是我夫人,也是本朝的将军侯,你称呼声伯母即可。”
这个称呼……
宁归竹下意识看了眼陈县令,先叫吕天骄伯母,等人应了,又十分识趣地朝陈县令喊了声伯父。
陈县令哈哈笑起来,朝夫人道:“看吧,我就说这孩子是个聪明的。”
“我又没反驳你。”吕天骄笑着摇头,给宁归竹斟茶,“你别紧张,我和他也是农户出身,咱们就怎么自在怎么来。”
“谢谢伯母。”宁归竹尽量放松。
第92章 第 92 章 布置新家
吕天骄看着威严, 但人很好相處。陈县令又是熟悉的人,宁歸竹刚开始还有些紧张,聊了没一会儿就放松下来。
面对他帶过来的腊肉和熏肠, 他们都挺喜欢的, 陈县令还笑道:“熊錦州那小子只知道跟我们说你弄的东西好吃,但凡让他分享一下, 就跟要他命似的左右转移话题, 现下还不是被我得到了?”
宁歸竹倒是没听说过这件事,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笑着维护道:“錦州是比较节省,大人您若是想吃,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陈县令闻言哈哈笑起来, “你倒是能给他找到借口。”
宁歸竹轻咳了声,笑着不接这个话茬。
夫妻俩名利皆有,对身外物也不是太看重,这自己弄的腊肉熏肠确实对他们胃口。当然,也有宁歸竹有本事,他们本就有意交好的原因在其中。
聊了会儿,眼见天已经热起来了, 宁归竹就提起这次过来的另一个目的:邀请两人明天去家里吃暖鍋饭。
夫妻俩对视一眼, 吕天骄搖着头道:“我们去了,你这暖鍋饭可就热闹不起来了。”
宁归竹道:“这次暖鍋饭就是家里人和县里的同僚,我们提前商量过, 是有心里准备的。而且,能邀请到您和伯父也是我们的荣幸。”
闻言,吕天骄敲了敲桌面,还是决定道:“你都这么说了, 我们当然很愿意过去,只不过到时就别与你们家人介绍我们了,也免得他们紧张吃不好。”
宁归竹闻言顿了顿,笑着说好。
目前相處下来,这两人不是会说虚话的,拉扯太过反倒会惹人不悦。
达成此次的目标,宁归竹又稍稍坐了会儿,在上午过半的时候起身告辞,陈县令和吕天骄送他出门,在府门外的石狮邊看到了百无聊赖等待着的熊錦州。
听见门开,熊錦州转过身来,看清走在旁邊的两人,表情严肃正经了些,抱拳行礼道:“见过大人、将军。”
吕天骄很少出来,这会儿见了丈夫手底下的得意助手,笑着调侃了一句:“早听闻你黏着夫郎,倒是没想到来我们这,你都要在外面等着。”
熊锦州摸摸鼻子,反应意外的老实。
宁归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吕天骄也就说了这一句,见人耳朵根都红了,笑着搖摇头和宁归竹道别,夫妻俩结伴回到府中。
等人一走,宁归竹脚步轻快地走到熊锦州身侧,身体前倾探头笑问:“怎么今儿不回嘴了?”
熊锦州是个没大没小的,即使是面对陈县令,私下里说趣的时候也经常会回嘴。
熊锦州牵住宁归竹的手,咳了下压低声音,以一种夸张崇敬的语气说道:“那可是吕将军。”
这话题挑起了他的谈兴,接下来的一路,宁归竹从熊锦州口里听了不少吕将军的事迹,有势如破竹威風八面的,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熊锦州最后总结:“朝堂上有很多将军,吕将军是最传奇的那个。”
因为她是女子。
性别让她在事业上多了许多不必要的坎坷,但在她成功的当下,也让所有知道她事迹的人钦佩崇敬。
宁归竹听到这里,不由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肯定道:“确实十分传奇。”
进入市集,周围的人群多了起来,两人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开始采買新院子中需要的东西。
为他们收拾布置院子的人很细心,院里各类家居用品都有,还给他们准备了地窖,宁归竹和熊锦州此行主要是買些小东西。
像是椅子,院子里当然也有,但多是各种形制的扶手椅,好看又舒服,但不方便坐着干活。像是扇子,绸缎所制在宁归竹看来更适合摆在柜子上当装饰品,还是蒲扇更好,随取随放,怎么折腾都不心疼。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買的东西越来越多,宁归竹让熊锦州去找了个力车过来,因为需要人跟着再買会儿,商量之后先单独付了五文錢的跟随费用。
熊锦州还有巡逻工作,陪了宁归竹没多久,就和宁归竹告别,“我还得去巡逻,东西放回去后你别着急收拾,我来弄就行。”
宁归竹应了一声,从竹篓里抓了把铜錢塞给熊锦州,“你巡逻完买点菜和菜种去院子里找我,咱们今儿中午自己弄饭吃。”
“哎,好。”
熊锦州忍不住抱了宁归竹一下,然后才面帶笑容地离开。
宁归竹收回视线,看了看拖车上的东西,想了下,又去挑了几匹靛蓝色的棉麻布,这种颜色的布料耐脏又比较便宜,而且布料要比纯麻舒服些,现在开始做,等到进入秋天的时候就有换洗的新衣了。
挑好棉麻布,又拿了一匹纯麻的。
帶回去后可以裁了缝邊,用来过滤或者做蒸格布,还能用来做洗脸巾和抹布,需要用的地方还挺多的。
付过錢,宁归竹总算暂停采购,帶着人往工坊那边走去。
力车师傅力气很足,他们一路顺当地进入工坊,路上好些往外走的女子哥儿见了,纷纷打招呼,又问:“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宁归竹道:“在这邊有了个院落,我琢磨着添置些东西,日后也能时不时过来住上两天。”
“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宁先生您随时喊我们。”
“好。”
双方擦肩而过。
穿过竹林一路来到院门口,力车师傅帮忙把东西运到院子里后,才收了剩下的五十文錢离开。
宁归竹随手掩上院门,挽着袖子开始收拾院子。
买布的时候,他还顺手拿了些女红需要的用具,这会儿翻了下,取出剪刀来先剪了一块麻布,拿了盆往后院的方向去。
后院有一口新建的水井。
宁归竹打了水出来,端着盆拿着抹布,准备将屋里屋外都收拾一遍。不过一上手他就发现了,这院子大概是才打扫过没多久,干净得很,一盆水擦拭下来只有些许变色。
洗干净抹布,将盆和水放到厨房里,宁归竹开始将买来的东西归置到各處。
忙忙碌碌,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風吹过竹林进入院子中,一次次地带走燥热,宁归竹坐在堂屋里休息了没有多久,院门被人推开,熊锦州拎着东西走在前面,后面还跟了四五个人。
宁归竹挑了挑眉,问熊锦州:“这是?”
熊锦州介绍只落后他半步的女子,“这是吕将军身边的护卫。”
宁归竹闻言,忙跟人道好。
女子笑道:“宁先生不必多礼,这是将军让我们送来的,都是些海边的寻常物件,给你们尝个新鮮。”
宁归竹愣了下,“海鮮?”
古代,海鮮,这得多贵啊!
不等他拒绝,就听女子笑着接话:“是海鮮,船队刚从海边返程,顺带给将军带来的,只是将军早年打仗伤狠了身体,大夫不让吃太多。今儿见了宁先生,将军实在心喜,又听闻您有一手好手艺,就想着送过来才算不浪费这些新鲜吃食。将军平日里被陈大人管得严,也是想借着明日的机会,能在您这多吃上两口呢。”
这女子着实是会说话,宁归竹平日里对付家里人的口才,到了这人面前憋不出半个字来,不由朝着熊锦州投去求助的目光。
熊锦州:“?”
熊锦州凑近宁归竹耳边,轻声问道:“竹哥儿,你会做这个海鲜吗?要是不会就让他们拎回去。”
“会倒是会。”宁归竹道,“只是……”
“那就没事了,你要是心里过不去,回头时不时弄了给将军解解馋。”
说完,熊锦州就做主,谢过了女子。
女子也是行伍出身,耳力不错,听了夫夫俩压低声音的对话,面上不由多出几分笑意来,放下东西带人离开。
院门合上,宁归竹打开两个箱子看了看,箱子的容积很大,里面装的大多是贝类海鲜干,牡蛎、扇贝等,还有一些鱼类,以及不在少数的虾干、紫菜和海带。
“好多。”
熊锦州去厨房放了东西出来,将人从地上拉起,“别蹲太阳底下,晒久了起身会头晕。”又问宁归竹:“这些东西要放到哪里?”
“都是晒干了的,随便找个空房间放着吧。”
宁归竹还在想要怎么回报吕天骄,跟着熊锦州一起动手,将两个箱子都搬进去之后,忽然灵光一闪问道:“锦州,你说我给吕将军弄点蚝味酱怎么样?”
熊锦州疑惑地“嗯?”了一声。
宁归竹说道:“蚝味酱会有点海鲜的鲜味,拌面做菜放一点,或者吃清淡食物的时候作为蘸料之一也很不错。”
“其实还是新鲜生蚝熬出来的蚝油更香,不过蚝味酱的味道也不会差太多。”
现代市面上买卖的蚝油其实都是蚝味酱,宁归竹自己动手熬煮之前就没见过真正的纯蚝油,蚝汁占比最多的好像也才达到百分之七十。
熊锦州闻言道:“听上去和酱油有点像。”
宁归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那就弄吧。”熊锦州向来是听他的,“需要些什么东西?我现在去准备。”
“不着急。”
见他支持,宁归竹轻快起来,“咱们先好好准备明天的宴席,然后再来做这个。”
“好。”
要忙的事情都还在之后,宁归竹看着熊锦州带回来的大肥肉,将火烧大之后,放入肥肉反复抹鍋。凑在大铁锅旁边,人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熊锦州看了会儿,脱掉外衣接过了开锅的工作。
捕快服外衣很长,中间用腰带束着。
熊锦州未解腰带,上衣部分垂落下来,里面只穿了宁归竹新做的背心,随着熊锦州的动作,背肌缓缓浮现,汗水流淌下来,经过劲瘦的腰肢落入堆叠的衣物间。
宁归竹:“……”
宁归竹:“!”
他默默抬起手捂住了鼻子,闭了闭眼睛陷入怀疑,熊锦州之前的肌肉有这么好看吗?
好像有。
要不,摸摸?
……
背后忽然落下一只手,熊锦州条件反射地绷紧肌肉,理智很快反应过来身后人是谁,疑惑地喊了一声:“竹哥儿?”
宁归竹十分冷静:“有灰,我给你擦掉。”
“哦。”熊锦州不疑有他,说道:“我一会儿弄完擦一把就是了,这里热,你去准备中午要弄的食材吧。”
“好。”宁归竹心不在焉地应着,收回手时超明显地摸了一把,然后提着木桶从后门出去提水。
熊锦州:“?”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很快,熊锦州的注意力就收了回来,灶台内的火烧得很大,锅温极高,肥肉两端插着几根筷子,需要两只手抓着不断移动肥肉,确保油脂能够浸透到铁锅的每一处。
热是热,肉香也很浓。
也不知道竹哥儿今天中午会做什么吃。
被他惦念的宁归竹提了水回来,先将买的那一小袋面粉揉成了面团放在旁边,然后带碗去挑了些扇贝和紫菜出来,又洗了些青菜。
等弄完这些,宁归竹看了看铁锅的情况,说道:“就这样吧。”
抹过铁锅的肉皮已经金黄,宁归竹让熊锦州切一些肥肉丝出来,然后将灶台内的明火褪去,将紫菜放入锅中压扁煎制。
大概是因为要送的人位高权重,这些海鲜被处理得很干净,不需要宁归竹二次收拾。
煎好的紫菜取出来撕碎放入碗中,然后炒熊锦州切好的肉丝,放入酱油染色上味之后,同样盛到两个碗里,灶台内的温度已经开始下降,空下来的熊锦州重新往里添入柴火。
锅里放入水,将泡了会儿的扇贝放进去。
随着锅中的水一点点煮开,空气中也多了些扇贝的香味,宁归竹加了些食盐进去,对坐在灶台前的熊锦州道:“还得煮一会儿,你别坐那,热死了。”
“哦。”
熊锦州起身,见宁归竹又开始揉面擀面,找了扇子出来站在他侧边扇风。
在切出来的面条上撒下剩余的面粉,抖散之后放置在一边,等到扇贝逐渐煮开煮软,空气中多了些扇贝的鲜香,宁归竹才将面条下入其中,一起入锅的还有洗干净的青菜。
煮面期间,宁归竹往两个碗里加调味。
酱油和辣椒粉放入碗中后,宁归竹舀了一勺汤浇上去,在滚烫的面汤下,紫菜的鲜香味第一时间被激发出来,接着才是酱油和辣椒的味道。
闻到这股香味,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叫了下。
面汤已经准备好,盛出面条,两人端着碗走出燥热难耐的厨房,坐在堂屋里先喝了口汤。
鲜美咸香的面汤和以往的有着明显的差别,面条倒是一如既往的柔韧Q弹,不过因着配料不同,风味也是不同的美妙。
两人吃了美美的一顿,回到房间里午休。
床由垂落的帘子隔绝在深处,光线穿过纸窗投入室内,尚且算得上明亮,屋里比外面要凉爽许多倍,进入这个环境后,整个人都舒爽了下来。
床上铺了凉席,放了竹夫人,熊锦州和宁归竹今天中午,睡了一个极其舒爽的午觉,醒来时甚至赖了会儿床。
下午熊锦州要继续去工作,宁归竹干脆将中午剩下的肥肉切了,放在锅里炸油。
因为有月银和好几家的生意分成,家里的钱一日日地见长,宁归竹今天买东西时,十分舍得地买了一罐菜籽油,也就寻常大小的罐子,花了宁归竹三百来文,算下来比肉酱还贵一点。
按照宁归竹做饭的花用来看,这一罐油最多够他用一个半月的。
太贵了,还是自己熬油实在,还有猪油渣吃呢。
至于荤油吃多了不好什么的……
这个年代,有得吃就已经很幸福了!宁归竹根本不内耗,真要吃猪油坏了身体,那说明他在古代享了很多福啊!
哼着轻快的小调,宁归竹用漏勺盛出猪油渣,抖掉大部分油脂后,将猪油渣装好放到橱柜里面,然后盖上锅盖免得脏东西落进去。
洗干净捞过猪油渣的漏勺,宁归竹看了眼天色发现时间还早,干脆将今天买回来的麻布裁剪成不同的大小,拿着针线坐在堂屋里缝边。
也不知道负责建造屋子的人是怎么弄的,炎热的夏季里,宁归竹一歇下来就能明显感受到凉意,时不时还有清风吹过,极其舒爽。
以后热的时候,可以经常过来住一住。宁归竹想着,手上的动作没有放缓丝毫。
室内舒适,一时忘了时间。
宁归竹抬起头来时,还是院外有人敲门,熊锦平的声音传过来:“竹哥儿,你在家吗?”
闻声,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出了堂屋拉开院门,“大哥,你来了。”
熊锦平是来送粮食的。
因为骡子他们要用,宁归竹和熊锦州没法带粮食过来,昨天就商量好,等熊锦平送完豆腐之后,再单独拉一车粮食来县里,东西都是宁归竹提前准备好放在家中的,熊锦平只用去拿就行。
馒头看见主人从陌生的院落里出来,不由好奇地凑过来蹭了蹭宁归竹,又探着脑袋往院子里面看。
宁归竹抬手摸摸小家伙,干脆伸手解了它背上的绳子,拍拍它道:“不准走太远知道吗?”
馒头叫了两声,迈开蹄子在林子里活动,又试探地往院子里去,见人类忙着搬东西,没有制止它的意思,立即撒开腿蹿进了院中。
看见这一幕,宁归竹不由笑了下。
熊锦平不由道:“这些天也是累了它,一天都没歇息过。”
宁归竹:“骡子精力充沛,不给它找点事情,指不定多捣蛋。”
先前馒头跟着宁归竹他们两个,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歇着的,结果就是在县衙马棚里招惹大马,在家里到处啃啃啃,家里两只狗的头毛都遭殃过。
“那也不能一直干。”熊锦平忽然这么感慨,也是最近跟王春华商量过几句,这会儿跟宁归竹搬着东西就顺口提了起来:“我跟你大嫂想着,这院子都舍得建了,干脆再买头半大的牛犊或者成年骡子,花销是要贵一些,不过立即就能干活。”
馒头这样出挑的半大骡子是少数,熊锦平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去等,不如找个现成的。
宁归竹道:“那也不错,价钱差不多的话,可以买头牛,以后种田也能轻松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得看,现在马肆里的牛都贵得很。”
说实话,熊锦平和王春华这两个月赚的钱不少了,起院子时也就围墙花了些钱,茅草屋的花费不多,很多事情还是熊锦平和熊石山抽时间去弄的,他们夫妻俩的存款应该足够才对。
熊锦平:“能开始干活的,至少要二十多两。”
宁归竹:“嘶——”
怪不得他穿越过来这么久都没见过牛呢,这个价格真的贵到让人心疼。
见他都是这个反应,熊锦平不由笑起来,说道:“贵是贵,但能干十多年活呢,省出来的力气还能去做别的事,等死了送到县衙这边,每斤肉都能卖百多文,买牛向来没亏的。”
听他这么一算,宁归竹也觉得值,不过他道:“大哥你们拿得出这么多钱吗?要不我和锦州也出一点,就算是咱们家里一起买的。”
“不用。”熊锦平摇摇头。
说得好听是一起买,其实就是占他们夫夫俩的便宜,熊锦平不想这样,跟宁归竹道:“我和春华手里还剩一点,准备跟爹娘借些。如果生意能保持这个状况,今年应该能还上一大部分。”
宁归竹听着也行,只是不放心地道:“有需求的话,大哥你随时开口。”
“放心,不会客气的。”
闲聊着,搬东西的速度就慢了些,这会儿终于弄完,宁归竹准备给熊锦平倒水时,才想起来这边院子里还没烧水,只能去水井里拎了桶水过来,让人喝点生水解渴。
熊锦平喝着水看过前后的院子,站在堂屋前方打量房屋。屋子左右两侧都是三个房间,左右各三间,厨房在右侧二间。而中间这一块地方,前面是空荡宽敞的走道,中间没有屋顶,阳光垂落而下,再往后才是凉爽的堂屋。
老二家的生活真的是越过越好了。
熊锦平心里想着,忽然就斗志昂扬起来,他也得努力赚钱才行。
第93章 第 93 章 带它们去县里?
饅头围着院落转了一圈, 蹄子踩在石板地面上哒哒作响,一路轻快地来到人類身边,蹭蹭。
寧歸竹本来在跟熊锦平闲聊, 它忽然从后面蹭过来, 寧歸竹往前跌了两步,无奈抱住骡子脑袋, “饅头, 你别闹。”
饅头喷气。
熊锦平回头看见这一幕,笑道:“它在你面前要活泼很多。”想了想, 不由补充了句:“貓狗也是。”
“哎?有吗?”
“有啊。”
回答他的不是熊锦平,熊锦州推门进来,和同样转身的熊锦平打了声招呼, 在饅头的后腿上拍了一巴掌,“蹭什么蹭,脏死了。”
馒头:“……”
转头张嘴,就要去咬熊锦州的袖子,然后脑袋上梆梆挨了俩丁壳,老实了。
寧歸竹走近,顺手摸了摸馒头的脑袋, 问熊锦州:“今天有什么事吗?下值好晚。”
按照平日里的下值时间, 熊锦州应该会在熊锦平送粮食的时候到家才对。
熊锦州道:“不是说请他们过来吃饭嘛,被拉着多说了会儿话。”
“哦。”
寧歸竹又问了熊锦州一句,确定他邀请的人都答应来了之后, 三人重新给馒头套上板车,将院门锁上之后,一路回家。
板车上没了东西,馒头脚步轻快地跑在前面, 偶尔回头看看跟不上它的三个人類。
他们回到小河村时,家里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柳秋紅站在院门口看见三人过来,招呼道:“饭菜都准备好了,锦州和竹哥儿今天也在家里吃。”
“哎好。”
两人没有拒绝。
三人帶着骡子进了院里,熊锦平给骡子解了绳,去拿它的幹草,宁归竹挽着袖子看了下,问道:“大嫂去叫爹了吗?”
豆腐房那边不能完全放手,家里人都是轮流过去幹活,顺帶守着工人们。因为最近地里没什么大活,熊石山大多数时间都在那边。
柳秋紅肯定了宁归竹的疑惑。
一家子人洗过手,刚将饭菜碗筷摆上桌,熊石山和王春华也回来了。
今天的晚餐是青菜鸡蛋汤、鸡蛋煎豆腐和糙馒头,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再加上白天忙了一天早饿了,餐桌上一时间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等肚子里有了些东西,柳秋紅才问道:“请人吃饭的事怎么样了?”
听到询问,宁归竹咽下软嫩的豆腐,才开口说道:“都答应了会来。”
“县令大人也会来?”熊石山追问。
“是。”宁归竹点头,又笑着说道:“大人怕你们紧张,说是要藏着身份,所以明儿我是不能直接给你们介绍了。”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要是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得罪县令大人可怎么办?”
这个熊锦州有经验,“县令大人挺好相处的,平日里没什么架子,经常四处闲逛唠嗑。”
陈县令刚到的时候,没几个认识他的百姓,就经常帶着人在坊间乱窜,等到熟悉情況开始审案,县里不少人都认得他后,陈县令也会时不时地去村子或者小镇里闲逛。
如果不是跟在陈县令身边看过这么多,熊锦州也不敢头铁地跟人拌嘴。
听着熊锦州这个评价,熊石山抓了抓脸,“怎么听着跟你三叔公差不多?”
三叔公是全家上下都不喜欢的亲戚,碎嘴子不说,谁家出了事,他都要仗着年纪大指点一二。而且他养大的几个孩子都孝顺,一年到头什么活都不用幹,很闲。
熊锦州:“……”
柳秋紅拍了丈夫一下,“怎么说话的呢,大人那是能用三叔公比的吗?”
熊石山闻言反应过来,“呸呸”两声,“我瞎说的,可不算数啊。”
众人失笑出声。
事情暂时就是这么个事情,宁归竹和熊锦州说完他们这边的情況后,家里人又开始确定明天一家子去县里的事情。
明天的琐事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只用管着豆腐生意就成,早上柳秋红帶着三个孩子跟夫夫俩一起进县里,王春华中午卖完豆花后直接过来。熊锦平下午送完豆腐,再和熊石山往县里来。
“估计会很晚才能忙完,要不都在县里歇息一晚上?”熊锦州提议。
“可家里的鸡鴨……”
熊锦平听见柳秋红的担心,说道:“我和爹去县里之前可以喂。”
“鸡鸭不能随便喂的,而且晚上还要捡鴨蛋,这几天鸭子经常出去玩,得一只只找回来,还有……”柳秋红絮絮叨叨着,其实都是些小事情,只是她常年忙活着这些事,一时间让她放手离开,还是去基本没踏足过的县里,哪怕只是一晚上,也足够让她感到焦虑。
熊石山无奈,“我和锦州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能不知道这些。”
柳秋红闻言反应过来,抿了下唇,又忍不住叮嘱了两句,然后话头一顿,懊恼地蹙了下眉。
宁归竹抽回熊锦州攥着的手,搬着凳子坐到柳秋红身边,温声道:“娘,您也知道我的情况,宴请这么多人我是真不行,您不里里外外地帮忙操持着,让我和锦州怎么办啊。”
“我也没说不去。”柳秋红道,“只是忙完了后就回来,不在县里住。”
“哎呀娘你这就想错了。”宁归竹跟她蛐蛐村里人,“我和锦州在县里有了院子,然后您去幹了一天活,结果天黑又回家了,这村里人知道后还不得戳我和锦州的脊梁骨,说我们不孝顺,有了点出息就不管家里人了?”
闻言,柳秋红语气凶了起来:“他们敢!”
熊锦州幽幽:“他们连我克亲都说得出来,这有什么不敢的。”
一家子瞬间转头,皱眉看他。
熊锦州被家里人这么注视着,理直气壮地反问:“我说得有哪里不对吗?”
柳秋红深吸一口气,“老二,你闭嘴。”
“哦。”
去县里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家里人又商量了下明天的菜,等到太阳准备落山的时候,夫夫俩牵着吃饱干草的骡子回到家里,给小动物们准备晚餐。
先前给貓狗煮的内脏汤已经用完,宁归竹从厨房角落取下风干中的内脏,切成小块后放入瓦罐中,加上一点食盐盖盖炖煮。
趁着煮内脏汤的时间,宁归竹先切了些杂草和谷糠用水拌在一起,拿上馒头来到院子侧面,将糙馒头塞给等待已久的骡子,谷糠撒到院子里,宁归竹又开始收拾兔子。
第一次抓回来的小兔子已经长大分笼,再加上后来陆陆续续逮的小兔子,他们家的兔子已经突破到两位数,早晚都收拾一遍的情况,后面这块地方都是臭烘烘的,搞得貓狗都不咋回窝睡觉了。
收拾干淨笼子和地面,添入干淨的水以及草叶,宁归竹站起身来,和穿过堂屋过来的熊锦州对上视线。
熊锦州问道:“都收拾好了?”
“还差大旺它们的晚餐。”
熊锦州不担心貓狗,只叮嘱宁归竹:“下次收拾兔子的事情我来。”
“顺手的事情,没必要留给你干。”宁归竹走到熊锦州身边,穿过堂屋后门往前院而去,“不过兔子真的太能拉了,咱们要不要给它们换个地方?”
熊锦州想了下,“单独给它们弄个屋子?”
“好歹是肉呢,换个地方养,咱们还得跟着搬过去守着。”第二个院子才到手呢,宁归竹不太想修第三个了,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
“也是。”
熊锦州想不到了,问道:“竹哥儿你想怎么弄?”
宁归竹目移。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把兔子卖了。
他最开始养兔子就是为了带动安和跟村里人赚钱,现在家里已经多了好几只野兔,用来繁殖完全够了,只是别的人不一定能照顾好兔子。尤其是这几只大的野性难驯,隔三岔五就要给它们换一批笼子,村里估计没什么人家舍得在这上面花钱。
熊锦州没听见回答,挑了挑眉侧头看去,“竹哥儿?”
宁归竹叹了口气,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其实兔子上都好说,跟安和一样让人先带回去,然后还咱两只就成了。”
熊锦州摸了摸下巴,“村里人愿意的可能性确实不高,竹哥儿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其实可以去找县令大人。”
宁归竹:“?”
陈县令的钻研方向主要是工业吧?能空出手来搞兔子?
疑问尚且没有说出口,宁归竹的脑子就自己转过了弯来,他稍稍思索了下,发现熊锦州这个提议还真的可行。
陈县令发展工业也只是为了改善百姓的情况,如果他能提出一个可行性高,并且对百姓有益的计划来,陈县令说不定真的会心动,将这批兔子接手过去。至于村里这边,他可以提出请求,例如等能惠及百姓的时候,最先向小河村这边开放。
“锦州,我去写计划书,你一会儿给猫狗弄饭啊,还有,后院的菜该施肥了,你兑点水去浇一下,晒的干咸菜也记得收回来。”
宁归竹匆匆叮嘱着,快步到井边洗干净手,就冲回了卧室。
被丢在后面的熊锦州:“……”
他摸不着头脑地走到卧室门口,探头往里面看去,宁归竹已经将纸张铺开,手上磨着墨,明显在思索着什么。
恰巧这时,大旺二彩追着鸭子们回来了。
熊锦州放轻声音从卧室门口离开,拦着两只狗不让它们去骚扰宁归竹,然后将鸭子关进圈栏里,去厨房里查看内脏汤煮得怎么样了。
处理好的芥菜干咸菜,早在宁归竹叮嘱之前,熊锦州就将其收了回来,他守着内脏汤煮好,给猫狗准备好晚餐后,才去后面给菜地施肥。施完肥,洗完澡,宁归竹还在写计划书。
他好久没动笔写过这东西,又是只耳闻未曾上手过的养殖业,计划书上的内容涂涂改改了许多次,还是确定不下来。
熊锦州点了油灯进来,微微倾身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头晕地挪开视线,拿着扇子坐在旁边扇风。
月光明亮,晚风徐徐。
初步的计划书成型,宁归竹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身子一侧,靠在熊锦州身上蹭了蹭,然后满血复活,“我去洗澡啦。”
“等等。”熊锦州喊住他,拿着油灯起身,“我先把油灯送进去。”
“送油灯做什么,那么点空间,我还能摔着不成?”
熊锦州道:“有点光,方便观察周围,免得遇着蛇或者蜈蚣。”
宁归竹:“……”
忽然就不想洗澡了呢。
蛇虫鼠蚁是夏日里的常客,但好在,人類生活的区域还是比较少的,至少宁归竹没有倒霉到刚好遇上这类小客人,他洗完澡,没好气地把衣服往熊锦州手里一塞,“洗衣服去。”
熊锦州抱着衣服,抓着宁归竹的手,将人拉近亲了一口,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洗衣服去了。
宁归竹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哼哼两声,看见小狗甩着尾巴跑过来,嘴角瞬间上翘,蹲下身来摸摸小宝贝们,“大旺二彩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晚饭有没有吃饱饱?”
小狗热情地跟宁归竹一顿贴贴蹭蹭,厚软的大舌头舔去他身上残留的水珠,在宁归竹身边一躺,翻出肚皮,朝宁归竹翘着前爪,邀请他摸摸。
宁归竹哪里舍得拒绝这样的小可爱。两只手一起上,将狗狗们摸了个彻底。
这边才摸完狗狗们,三宝四喜竖着尾巴慢悠悠走来,随着距离人类越来越近,它们忍不住晃悠了下尾巴尖尖,走到宁归竹身边时,忽视他伸来的手指,蹭过他的手背来到人类脚边,脑袋抵着小腿用力蹭了两下,然后才蹲下来仰着脑袋,接受人类的摸摸。
熊锦州晾好衣服回来,发现自己被偷家了。
他双手抱胸靠墙站着,视线在猫狗的身上扫过,心里冷呵一声。现在勾走竹哥儿有什么用,明儿他们就去县里住!
·
第二天早上。
“带它们去县里???”熊锦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归竹将早餐放到桌上,疑惑抬眸,“你这么惊讶做什么?它们不跟着我们去县里,万一吃不好怎么办?”
如果就熊锦平一个人的话,宁归竹相信大哥会听他们的,用柜子里的糙馒头喂猫狗,但还有爹留在家里呢,万一到时候没法瞒住人,他们家猫狗不得饿肚子啊。
熊锦州:“……”
很有道理,他叹了口气,“带就带吧。不过大旺二彩也就算了,三宝四喜会跟咱们走吗?”
猫是独性子,就算跟人类关系好,也不一定会随人转移居住地。
宁归竹道:“我先前不是缝了布袋子嘛,把它们装进去然后放竹篓里,咱们背过去。”
考虑得很周全了。
吃完饭收拾好家里,给鸡鸭兔子准备上足够的食物和水,熊锦州在宁归竹的指导下,将竹篓背在身前走出院子,宁归竹招呼着大旺二彩跟在他后面,转身将院门关上。
两人来到前屋。
看见夫夫俩这架势,一家子沉默了会儿,决定无视狗,奇怪地看向熊锦州,“老二,你这么背竹篓干什么?”
熊锦州抬了下竹篓,“三宝四喜在里面,竹哥儿说这样背,猫比较有安全感。”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只猫像是明白在说它们,从袋子里探出个脑袋来,朝着哑然的熊家人“喵”了一声。
沉默良久,一家子放弃纠结。
猫猫狗狗的,带去就带去吧,正好狗能看家,猫能抓老鼠。
熊石山看着一家子人出门,晃着蒲扇往豆腐房那边而去。路上遇到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龄人,还笑呵呵地跟人打着招呼,闲聊上两句。
说着,聊起他们家老二夫郎在县里有房子的事情,有人忍不住问道:“你不去县里啊?”
“去咧。”熊石山道,“这不是还要守豆腐房嘛,等今儿的豆腐弄完了,再和老大一起去县里,可能得住上一晚,明儿才能回来。”
“哎哟那不错啊,你们夫妻俩也是享到儿孙福了。”
熊石山乐呵呵地:“儿子的福我们是早享过了,这回享的是儿夫郎的福呢。”
“嗐,这么说也是,你们家老大老二都是孝顺的。”
当初招兵的时候,谁能想到熊家老二能不声不响地跑去报名啊,后来熊锦州从战场上回来,隔着老远看着都骇人,这一家子愣是不搭理其他人的闲话,花了不少银钱给熊锦州补身体,又给人起了新房。
村里谁家兄弟间没为蝇头小利争吵打架过,偏偏他们家两孩子和和气气,搞得他们这些当爹娘的羡慕不已。
说笑几句,看着时间不早了,熊石山告别老伙伴们进入豆腐房,洗干净手后挽着袖子跟着一起忙活。
豆皮豆干是耐放的,尤其是豆皮,晒干收起来能存好几年。
因而早上弄完豆花之后,头两锅都是用来做豆皮豆干的,然后才是弄豆腐,准备好下午熊锦平要送去县里的豆腐后,就要继续做豆皮豆干。
熊石山忙活着,有人出现在院门口。
熊财旺放下担来的两个箩筐,朝着里面喊了声:“二伯,昨天收回来的豆子给你们放这里了啊。”
“哎好,箩筐急着要吗?”
“家里还有两个呢,不着急用。”
“那我晚上再给你们送回去。”
熊石山带着人出来,一起搬门口的箩筐。
“行。”
熊财旺还要挑担出去走贩叫卖,应了一声就匆匆走了。
·
村里的事情与往日没有差别,熊家其余人结伴进了城。
熊锦平和王春华夫妻俩要去卖豆花,双方走的不是同一条道,柳秋红看着干净但意外安静的街道,不由凑到宁归竹耳边,小声问道:“竹哥儿,不是说县里现在很热闹吗?怎么都没什么人。”
宁归竹笑着说道:“娘,这条路不是往市集去的,当然人少。一会儿我们放了东西,带您和孩子们去市集里逛逛,顺带再买些菜回来。”
柳秋红闻言,纠结了下,决定先说菜的事情:“地里拔了那么多菜还不够啊?”
因着要请客,柳秋红昨天白天去他们家菜田里弄了好些菜回来,足足一大袋呢,现在就扛在熊锦州肩上,而装猫的竹篓早到了孩子们怀里。
“客多呢,估计不太够。”
“哦,这样。”
得到了答案,柳秋红这才说另一个话题,“孩子们就不去市集里了吧,到时候他们到处跑不好看着。”
其实是怕宁归竹花钱。
宁归竹哪里不知道柳秋红心里的想法,这会儿牵着人的手,也不提花钱的事情,“娘,孩子们难得来一趟县里,带着他们到处玩玩,等回去后也能安心读书不是?”
柳秋红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熊锦州在旁边暗暗摇头。
去玩和安心读书哪有什么关联,竹哥儿真是一本正经地忽悠人。眼角余光看见三个小孩窃喜的表情,熊锦州伸出手指朝他们勾了勾。
一大三小放缓步伐,在后面凑了堆,小孩们用气声询问:“小叔什么事啊。”
熊锦州道:“竹哥儿给你们准备了买零嘴的钱,但是让我先跟你们约定好,今天在市集里你们必须牵着手好好跟在大人身边,要是有人抱你们就大叫有拐子,能不能做到?”
闻言,三个小孩用力点头,“这个可以的!”
熊锦州抬手摸了把小孩脑袋,说道:“要是做到了,等回村时,小叔给你们买包糖角带回去。”
“好哎!”
小孩的欢呼声引起前面人的注意力,柳秋红停下脚步和宁归竹回头,见他们凑在一起说笑,不由提高声音催促道:“在那干什么呢?脚步放快一点,今天事情不少呢。”
“来了——”
等人加快步伐来到身边,柳秋红问了句:“说什么坏事了?”
熊锦州叫冤:“娘,你怎么就不想我点好,我就不能是叮嘱他们乖一点别乱跑吗?”
“行是行……”柳秋红的声音只迟疑了两秒,很快冷哼一声:“真要只是让他们乖一点,你能背着我和竹哥儿说话?”
熊锦州:“……”
宁归竹站在柳秋红身后,接收到熊锦州投来的幽怨目光,差点笑出声来,勉强忍住笑转移话题:“娘,我们走吧。”
柳秋红又瞪了儿子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加快步伐往前而去。
熊锦州还要去上值呢,可不能拖沓了。
第94章 第 94 章 来客
将装菜的布袋子放在院子里, 熊锦州和宁歸竹说了一声,就匆匆往县衙的方向而去。
宁歸竹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他干脆将院门关上, 对抱着竹篓的熊川水道:“川水, 你把三宝四喜它们放出来,让它们自己在周围走走, 熟悉下院子里的环境。”
“好!”
熊川水闻言, 紧急刹住步伐,将竹篓放下, 打开布袋子招呼里面的小貓。
三宝四喜伸着脖子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抬起的爪子半天没有落下,耳朵高高竖起, 十足的警惕性。
熊川水见小貓一只不出来,不由伸出手去抓它们,“三宝四喜你们出来呀~”
宁歸竹将菜放到廚房里出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喊住他,“别抓貓,小心它们性子上来了再挠伤你。”
被师父说,熊川水收回手, 还是有些不甘心, “但貓猫们都不敢出来。”
“没事,不用管。”宁歸竹道,“等它们确定周围安全后就自己出来了, 你先去找哥哥妹妹一起玩,等下我们到市集上逛逛。”
听到这话,小孩的注意力立即转移,也不管小猫了, 欢欢喜喜地去找哥哥妹妹。熊金帛和熊茵茵正在后院,看着花园惊叹地张大了嘴巴。
院子开始修建的时候已经进入夏天,考虑到熊家家境寻常,不一定会聘請专业的花匠打理花园,负责修院子的人請花匠用了许久的时间才安置好花园,争取让花园做到即使两三年内没人管也能一样漂亮。
现下花期在夏季的花朵正热烈盛放着,藏在绿叶之中若隐若现,飘然飞舞的蝴蝶缓缓落下,站在屋子这一邊看去,能穿过花园看到后面的院墙,院墙中间有着好几面大石窗,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竹林。
小孩不知道别的,只知道,好好看啊!
跟在村里看到的一点都不一样。
在他们惊叹的时候,柳秋紅也看过屋子,从堂屋后面的门出来,看见这一幕也不由惊诧起来,稀奇地看了又看。
好的房屋和院子让人看了欢喜,而这片花园带来的却是新奇感,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花和路邊没人在意的野草没差别,以前也听说有钱有势的喜欢摆弄这些,因而当花草进了自家人的院子时,感觉就特别不一样。
不过稀奇感很快就过去了。
宁归竹带着柳秋紅和三个孩子往最近的市集而去。
陳县令建设工坊的时候很有野心,位置是精挑细选过的,几个坊门出来没多远都有市集,宁归竹带着家里人走的是正坊门,这是他最常走的路线,对旁邊的市集了解更多一些。
早晨的市集是最热闹的时候,出来買菜的妇人夫郎或者仆婢占了大半,还有家中有些闲钱,愿意出来買早餐吃的人家。
宁归竹看见卖包子的摊位,将牵着的熊金帛拉近了些,让人抓着他奶奶的衣摆,“人很多,千万不要松手,知不知道?”
熊金帛认真点头,“师父放心。”
“嗯。”
宁归竹忍不住摸了摸熊金帛的脑袋,这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小大人模样,开始读书之后更是沉稳,很有些内秀其中的样子,分外靠谱。至于平日里挨的揍,那十有八九是熊川水在旁邊怂恿,他拉不住只能跟上去看着,被连累的导致的。
哦,上次玩水不算。
那么热的天,大人都扛不住水的诱惑,更别提小孩了。
宁归竹快速買了五个包子,回来的时候,柳秋紅正巧挑完宁归竹想要的蔬菜,转身找他。
见他手里拿着五个包子,柳秋紅蹙眉道:“竹哥儿,才吃了早餐,又买这个干什么?”她忍不住絮叨:“我知道你能赚钱,但日子是省过来的,不能太大手大脚了。”
宁归竹笑眯眯地听着柳秋红絮叨,给三个孩子分了个包子,拿着剩下两个凑到柳秋红面前,“娘,我知道的,这不是他们家的包子很好吃嘛,您尝尝,您难得来一趟,下次我就不买了,好不好?”
浓郁的肉包香味就在鼻子前,柳秋红也被勾出了口水,一时间不敢开口说什么,生怕嘴一张口水就流了出来,只好勉为其难地接过包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松软咸香,肉汁浸润了包子皮,内里的肉馅鲜美一绝。
确实很好吃。
柳秋红咬着包子侧眸,见宁归竹和三个孩子也吃得高兴,她迟疑了下,决定不在这个时候破坏他们的心情,反正宁归竹也说下次就不买了。
然后……
看着宁归竹第N次送到嘴边的食物,柳秋红沉沉叹了口气,“竹哥儿,你说的下次,究竟是哪一次?”
宁归竹认真思索了两秒,“您下次来县里的时候?”
柳秋红:“……”
她算是发现了,宁归竹打定主意想做的事情,她是没那本事能劝住人的。
市集闲逛一圈,全都吃撑了。
带着买好的菜和肉食,柳秋红拉着宁归竹,带着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脱离了那个‘销金窟’。
回到家里。
宁归竹叮嘱小孩,“今天家里的客人多,你们就在家里玩,可以带着大旺它们玩捉迷藏,不準往院外去知不知道?”
熊川水举手,期待地问道:“可以玩水吗?”
宁归竹看了眼院墙边的小池塘,说道:“玩池子里的水可以,不準去水井旁边。”
这个池塘只是装饰景观,里面的水最深处也才人小腿高,天热也不用担心会生病,孩子们想玩就玩吧。
“好哎!”
三人欢呼一声,朝着池塘跑去。
那个池子是不规则的形状,他们很快找到下水的位置,坐在岸边脱鞋袜。
柳秋红看了眼,也没有管他们。
宁归竹关好门,和柳秋红一起动手,开始清洗收拾菜和鸡蛋腊肉。
新鲜肉冲掉血水,切成不同的形状放在碗中备用,正忙活着,前院传来狗狗们警惕的吠叫声,宁归竹擦着手开门一看,来人是林甸,他指了指身后的筐,说道:“熊捕头让我送过来的。一筐黑鱼一筐蝦。”
“麻烦您了,快进来。”
宁归竹连忙将院门打开,不等他上前帮忙,林甸已经弯腰重新挑起担,将东西担进了院子里。
柳秋红出来见这一幕,说道:“竹哥儿你去拿钱吧,我给他倒水就是。”
“哎好。”
宁归竹应了一声,进入左侧前面的房间,抓了几个碎银,又拎了一袋铜钱出来,林甸当着他的面先算了遍账,确定宁归竹没有异议后,从筐上取下戥子,先称银子再算铜钱。
听着那价格,柳秋红心头一抽一抽地疼,干脆眼不见为净。
这些鱼蝦离水的时间还不长,全都是活蹦乱跳的,看着鱼虾的品相,柳秋红心疼的心情勉强平复了些。结束交易,林甸帮忙将鱼虾送到廚房,等他离开后,宁归竹留柳秋红洗菜,他挽着袖子开始收拾鱼虾。
两人都是干活的好手,再加上熊锦州一轮巡逻结束后,被陳县令赶回了家,有他加入,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东西都收拾了出来。
院门敞开。
宁归竹又叮嘱了孩子们一遍,让他们就在家里玩,不要随便往院子外面去。
竹林好看是好看,但家里有孩子的时候,就忍不住担心里面藏人。
最先来的客人是晋汤和慧娘,两人手里还拎了东西,宁归竹推辞不过还是收下了,慧娘视线粗略看过院子的情况,拉着宁归竹高兴问道:“宁先生日后会经常住在这边吗?”
宁归竹:“偶尔吧,家里还有菜地和鸡鸭呢,不能离开太久。”
主要是馒头。
等大哥家里买了牲畜,他可以带着馒头到处走了,就能时不时地来到县里住两天。这个院子真的很凉爽,又正逢炎夏,宁归竹很难遏制住心动。
“偶尔也可以啊。”慧娘高兴道,“我们那批人都是住在工坊里的,您要是过来住没什么趣儿,咱们可以一起出去玩。”
她说的是和她同批的纺织学生。陳县令到来之前,自梳人们多少会面临外人的打扰,等到工坊建好,陳县令就把他们都挪了进来,分了些工坊内的田地,方便他们自己生活。
宁归竹笑着说好。
招呼两人进去,提前準备好的棠梨叶水已经晾凉,柳秋红端了两碗出来递给客人。
慧娘尝了一口,有些不习惯:“味道好奇特。”
听她说得这么委婉,宁归竹不由失笑:“是解暑的,你要是不习惯这个味道,还晾了白开水,我去给你们拎一壶过来。”
慧娘刚想说不用,宁归竹已经快步往廚房去了,不一会儿就拎了两个茶壶出来,“深色的是棠梨叶水,浅色的是凉白开。我很少招待客人,如果有注意不到的时候,你们自己添一下。”
晋汤放下茶碗,笑着说道:“你就算经验充沛,今儿怕是也会忙不过来。”
“嗯?”宁归竹一时有些不解。
说起这个,慧娘就忍不住道:“宁先生你们也是不地道,搬到工坊来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都不和我们说,要不是我刚好在晋管事那里谈事情,熊捕头估计都不会去找我。”
宁归竹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想着不要大动干戈为好。”
学生的身份天然就处于低位,而且他们又没行过拜师礼,实在没必要找上门,让人白白花费礼钱。而县衙那边,除了关系好的几个捕快外,熊锦州根本没請其余衙役,主要邀请对象,都是县丞主簿这些有职阶的。除此之外,就是县令夫妻了。
本来宁归竹还想请修院子的主事人的,不过熊锦州到县令那里问的时候,才知道人有别的任务,已经被派去了京城。
现下听了慧娘的话头,宁归竹忍不住琢磨起再出去买点菜的事情。先前準备的食材都是有定数的,只是在请客的预估上增加了一部分以免出现差池。
然而,在他打定主意之前,客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熊锦州在县衙里的同事,宁归竹在学堂这边的学生,见面就是道喜声,知道的是他们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什么大喜事呢。
宁归竹哭笑不得,却也动作麻利地招呼着人,面上心里都是高兴的。
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宁归竹示意熊锦州在外面陪客人,自己挽着袖子进了廚房,柳秋红抬头看见他进来,问道:“要做什么?”
“距离吃饭还差一会儿,准备点零嘴给他们打发时间。”宁归竹说道,“娘你出去歇会儿吧,等下火烧起来了,厨房这里会很热。”
“没事,我都不认識,出去也聊不了啥。”
宁归竹笑道:“这有啥的,锦州都能跟人聊这么久,您还能比他差不成?”
听到这话,柳秋红下意識往外面看了眼,熊锦州搬了条凳子坐在阴影处,偶尔回答一两声,大部分时候都在充当哑巴。
“……”
片刻后。
熊锦州被赶进厨房,凑到宁归竹身边笑问:“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来帮忙。”
“娘去陪客了?”
“嗯。”
于是宁归竹就放心道:“你去削些红薯,切成丝放在旁边。”
熊锦州没有丝毫迟疑地去干活了。
宁归竹端着盆,用勺子搅拌了下里面的淀粉,这是处理食材时准备的,用了不少面粉才揉出这么半盆淀粉糊。
等到将盆里的淀粉糊搅拌均匀,宁归竹拿了两个碗出来,舀了两勺放入碗中,灶台中烧火,趁着油温升高的时间,将食材和淀粉糊抓拌均匀。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油炸的香味。
“宁先生这是准备做饭了?”有人不由探头,往厨房里看了一眼。
听到这话,好些人纷纷起身,“那我们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玩,柳婶子……”
“怎么就要走了?”宁归竹听到动静走到厨房门口,“距离吃饭还差会儿,你们别着急走啊,不想吃饭的话,留下来吃点零嘴也行。”
知道是他们误会了,一群人面面相觑,但还是拒绝道:“就不吃了,宁先生你们忙吧,我们先走了。”
都是拿了礼物上门来祝贺的,宁归竹哪里会让他们这么快离开,但劝到最后,人家都开始说家里还有活等着干了,宁归竹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放人离开。
卢主簿见状笑呵呵地道:“宁先生也别想太多,人家估计是担心你们忙不过来呢。”
宁归竹亲自教过的就有两个班级,加起来四五十人,还有好些是他那些学生教的,家里有点余钱,又想着是宁归竹的搬家宴,过来送点东西讨个眼熟。更别提还有县衙里其余的衙役,虽然不如马旺他们跟熊锦州玩得好,但这也是直属的小领导,心思稍微活泛些的都来了。
粗略一算,也有八九十人呢。
宁归竹挠了挠头,“我知道,就是……”
看看堆放在阴影处的那堆东西,有些不太好意思,哪有收了人东西,连顿饭都不请人吃的。
见宁归竹这个反应,众人对视一眼,哈哈笑出声来。
陈县令和吕天骄走在竹林间,听见这笑声不由对视一眼,步伐快了些许,迈步进入院子笑问:“这是聊了些什么,这么高兴。”
看见他们过来,笑声停了一瞬,有人下意识要起身,被陈县令不着痕迹地制止了。
“伯父,伯母,你们快来坐。”宁归竹招呼两人,又道:“他们笑话我呢,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方才这群人笑起来,他人都是懵的。
见人这么说,又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将刚才的事情跟两人说了。
陈县令失笑摇头,“宁先生心性纯真。”?
熊锦州看将人拉到旁边,笑着凑到他耳边道:“那些礼物是人家为了交好咱们才送来的,吃不吃饭对他们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们面前露了脸。”
他声音压得低,但架不住旁边人坐得近,乐呵呵地肯定道:“就是这样,宁先生,这人情世故上您还得跟熊锦州学一学。”
柳秋红从厨房里出来听到这一句,“哈?”了一声,边给新来的客人放下茶碗,边道:“那可不能学啊,家里还是要有些亲戚朋友的。”
吕天骄笑出声来,道:“妹子你这也太夸张了,锦州在自家里头也很吓人不成?”
柳秋红擦了下手,“也不是吓人吧,就是……怪闹心的。”
被嫌弃的熊锦州摸了摸鼻子,拉着宁归竹往厨房里面钻,“咱们还是去干活吧。”
宁归竹笑着应声,和陈县令跟吕天骄打了声招呼,很快进入厨房。
炸物的香味十分强势霸道。
现在还在院内的人,不说家庭条件多好,至少都是三不五时能吃上顿肉的,这会儿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都有些坐不住了,端着茶碗喝着水,视线忍不住落到厨房方向。
“喵~”
猫儿从房梁上跳下来,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厨房,探头。
接着是两只狗汪汪的叫声,它们一路风风火火地冲来,差点把蹲在厨房门口的猫给撞进去。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的四喜扭身抬爪,梆梆敲狗头。
“噗嗤。”吕天骄笑出声来,“这猫儿还挺乖。”
听到这话,有人下意识道:“哪乖了?”
狗尾巴都夹起来了,猫还在那梆梆敲狗头呢,听着都疼。
陈县令笑呵呵道:“一看你就是没养过猫,被撞这一下不伸爪子已经很乖了。”
众人下意识仔细看了下,不由也稀奇了一声。
宁归竹端着炸好的东西出来,避开缠上来的猫狗,“你们等一下,找锦州去,我这儿没有。”
猫狗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喵喵汪汪地跟在后面。
宁归竹将手里的碗放下,笑着说道:“这一碗是蘸料,吃之前沾上一点,味道会不一样些。”
“哎好,辛苦了。”
阴凉处分散着摆了好几张小桌子,一家子将每张桌子上都放了炸货,方便大家夹着吃。
吕天骄看着夹起一片绿色的叶子,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油炸叶子?”
“是,您尝尝?”宁归竹笑道。
见人真心推荐,吕天骄咬了一口,眼睛微微睁大:“炸叶子还能做出这滋味来呢?”
那叶子被切成了小块,一两口就能吃完,外皮酥脆得很,但内里的叶片是软的,口感稍微有一点厚实,一口下去咸香和猪油香混合,配着口感分外新鲜。
听吕天骄这么说,陈县令不由动作快了些,尝了口后夸赞道:“确实不错,怪不得熊锦州老是炫耀你手艺呢。”
宁归竹笑弯了眼睛,“喜欢的话就多吃点,不过也不能吃太多了,晚餐更丰盛,可别到时候吃不下饭。”
大家闻言哄笑出声,“放心吧宁先生,保证把你们准备的饭菜吃完。”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说笑着,宁归竹又去了厨房。
炸叶子、炸肉条,还有红薯丝拌上淀粉糊后炸成的素螃蟹,香味很浓,口感不错,在场的人都没什么架子,吃得倒是挺开心的。
猫猫狗狗跟着宁归竹转了好几圈,熊锦州终于找到柳秋红没注意到的空暇,将一碗炸肉条藏在了厨房后门,然后招呼猫狗绕到后面拿了碗,送它们到后面花园里吃去了。
金帛川水和茵茵蹲在花园里,注意到熊锦州过来,慢吞吞挪到他后面,抬起手戳了戳熊锦州的后腰。
敏感处被人戳到,熊锦州不由往前缩了下,扭头看他们:“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熊茵茵眼巴巴地抬起头,“小叔,你可以帮我们拿点吃的出来吗?”
“拿出来干什么,自己进去吃啊。”熊锦州说完,想起什么,面上似笑非笑:“你们该不会是怕生吧?”
三小只:“……”
那么多人,不怕生也不敢进去啊。
他们刚刚跑着玩的时候,进去过一次,然后被一群人拉着转着圈儿说话,超级吓人的!。
听他们嘀嘀咕咕又理直气壮的话,熊锦州想象了下,不得不承认这话是对的,不过他还是道:“自己进去,大多数人都走了,别担心。”
孩子们狐疑地盯着熊锦州,见人真的不准备帮他们拿吃的,只好试探地进了院子。
院子里说笑的人声音一顿,三人顿时乖乖站住了脚,特别有礼貌地打招呼:“见过各位伯父,见过两位婶婶。”
“你们家这孩子教得好啊。”吕天骄笑着和柳秋红说了一声,又对孩子们道:“我年纪大啦,你们该叫奶奶才对。”
“?”
小孩们抬头,看看吕天骄的面容,又看看柳秋红的状态,有些迟疑,但还是乖乖喊了奶奶。
第95章 第 95 章 宴席
呂天骄虽然常年打仗, 以至于皮肤粗糙,但这是相较于那些贵夫人而言的,和埋首土地的农妇站在一起, 明显比同龄的柳秋红年轻许多。
喊完奶奶, 三人不确定地看向师父。
宁歸竹摸摸他们脑袋,又指了下旁边的陈縣令介绍道:“这是奶奶的丈夫, 也得再叫一回哦。”
孩子们闻言, 又乖乖和陈縣令打招呼。
除了这两位,还有两个年纪比较大的, 宁歸竹纠正了一遍,然后拍拍小孩们的肩膀,“厨房里给你们留了零嘴, 自己端着去吃,不要离开院子。”
他反复叮嘱了太多遍,小孩们不由拖长声音:“知道啦——”
“去吧。”
宁歸竹笑着推了他们一下。
小孩们钻进了厨房,看见放在桌子上的零嘴,自己搬了凳子过来坐好,靠着桌子吃零嘴。
听见厨房里时不时传来的稚嫩笑声,呂天骄笑着问道:“我看他们像是读了书的, 不知道是在哪个学堂?”
柳秋红闻言骄傲道:“不是学堂, 跟着我们竹哥儿学的呢,现在知道得可多了。”
闻言,陈縣令点头道:“宁先生确实不错。”
宁歸竹坐在熊錦州旁边, 无奈笑道:“我也只能教一下識字,更多的还是得等大一些后送学堂里去。”
旁边有人道:“能識字就比同龄人强上一大截了。”
“……”
闲聊着,时间来到中午。
王春华快步进入院子,面对看过来的视线, 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你们好啊,我是他们大嫂。”
马旺他们几个见了她,立即热情地招呼:“嫂子你来得有够慢的,宁先生弄了好吃的,再晚来点就被吃完了。”
他们这一群都是单身汉,平日里经常照顾豆花摊的生意,一来二去都熟悉了,这会儿听马旺他们招呼,笑着说道:“你们喜欢就多吃些,我这回吃不到,总有下一回的。”
宁归竹从厨房里端了水和零嘴出来,“听他们胡说,厨房里还有呢,嫂子你先坐一会儿。”
“行,这天,可热死我了。”
王春华往熊錦州搬来的凳子上一坐,拿着扇子用力扇了两下,羡慕地打量着这个宽敞的院落,忍不住感慨:“你们这有够凉快的。”
“是说夏天住着舒服,等空闲了,大嫂你和大哥也带着孩子们过来住住。”宁归竹高兴道。
王春华愣了下,无奈摇了摇头,笑着戳他:“你啊。”
宁归竹笑盈盈的,随着她的动作晃了下脑袋。
羡慕嫉妒恨都是正常的情绪,反正他的家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家人,他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他们。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大家坐得久了,开始起身活动身体,熊錦州带人往后面花园里走了走,换个景色也能让他们打发点时间。
这边,宁归竹、王春华和柳秋红,挽着袖子开始准备晚餐。
厨房里足足有五个灶台,宁归竹往其中一个里面盛满水,蓋蓋等待烧开。
王春华看着都弄幹净了的菜,问宁归竹:“竹哥儿,咱们先做什么?”
宁归竹想了下,“熬湯吧,然后是辣椒炒肉、油焖茄子放一放不影响口感的,炒青菜和烧魚等最后弄。”
“行。”
王春华应声,拿了洗幹净的姜块切成厚片,和排骨一起冷水入鍋,等到炒熟后捞出来。
“焯好水的排骨别全炖了,等下可以弄道糖醋或者蒜香的。”宁归竹道。
王春华乐道:“那么多呢,就是你让我们炖,我们也下不了手啊。”
厨房里的人忙得热火朝天,熊錦州陪了没多久就让他们自己闲逛,来到厨房里给家里人搭把手。
·
因着要一起吃饭,熊锦平今天送豆腐的速度很快,等他回到小河村准备运最后一趟时,熊石山已经让豆腐房的工人们都去休息了,正在给两家的鸡鸭喂食。
豆腐装车,熊锦平摸了摸饅头的脑袋,“今儿再辛苦一趟,一会儿就能见你主人了。”
饅头甩着尾巴,轻快地原地踏了两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熊锦平跟住在豆腐房的长工说了一声,牵着骡子往家里那边走,接上背着饅头口粮的熊石山,两人一起往縣里去。
先送豆腐,送完豆腐再去工坊。
远远看见绿意葱葱的竹林,风恰巧吹过,落在人身上极其舒适。
熊石山“嘶”了一声,“这么大一片地啊。”
熊锦平:“县令大人很看重竹哥儿。”
之前都是从几个孩子口中听说些事情,虽然知道宁归竹很受县令大人看重,但并不了解这当中具体的情况,现在看了这一大片地方,熊石山总算是有了点具体的概念。
父子俩说着话,沿着石板路往前,食物的香味比院门先一步出现在感知中。
蹲在院门口的熊茵茵看见他们,立即蹦起来,“阿爹和阿爷来了!”
“嗯?”熊川水从院门里面探头,也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欢快地往院子里面跑去,“小叔,爷爷他们来了!”
“行,知道了,你们去洗把手,再过会儿就能吃饭了。”
“好——”
厨房里,改好花刀的大魚接连入鍋,油声滋啦。
宁归竹、柳秋红、王春华三人同时动手,等到大魚被炸到两面金黄后盛出,宁归竹这边开始炒料汁,王春华和柳秋红洗幹净鍋,动手开始炒青菜。
蒜末炒香,放入提前调好的料汁,炒好之后,三条魚同时入鍋,翻拌到两面都浸染料汁后盛入盘中。
熊锦州进来,“外面的桌椅都已经摆好了,现在端菜上桌?”
宁归竹:“可以。”
得到肯定,熊锦州拿了幹净的抹布出来,将大锅里的菜都端了出来。
锅里的水烧开后在里面放好蒸格,提前做好的菜就摆在蒸格上,避免冷掉后影响口感。
见他端菜出来,马旺挽着袖子,十分主动地道:“我也来。”
他一动,几个捕快都起了身。
熊锦州和这几人的关系最好,见他们主动干活,也没有客气什么,放下菜碗后,按住要起身的熊锦平和熊石山,“你跟爹歇着,累了一天了。”
“那行,忙不过来喊我。”熊锦平也没客气。
熊锦州摆摆手,又回了厨房。
鱼出了锅,宁归竹现在做的是油炸红薯丸子,提前蒸好的红薯碾烂后和面粉混匀一起捏成丸子,这会儿只用放到锅里油炸就行。
炸过丸子,就是炸里脊肉,还有排骨。
油炸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厨房,宁归竹熬了个糖醋料汁,先在摆好盘的炸红薯丸子上淋了一勺,然后将里脊肉放入锅中翻拌均匀,因着已经有了两道糖醋菜,排骨弄的是蒜香排骨。
到处都充斥着香味,呂天骄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到厨房这边,好奇地往里面看了看。
宁归竹正在弄最后一个菜,油爆大虾。
即使沥过水,虾壳缝隙中还是留有不少,入锅的瞬间油星四溅,宁归竹飞速盖上锅盖往后躲了躲,抬头看见呂天骄在门口,笑着问道:“伯母怎么不先上桌?”
吕天骄笑道:“主人家还在忙活呢,哪有先吃的道理。”
宁归竹道:“我这里就一个菜了,很快的,不用等我。”
吕天骄应了声,但没有转身。
估计着炸虾的时间差不多了,宁归竹在旁边的锅里炒料,然后捞出大虾稍微抖掉表面的油汁,直接将其放入炒好的料汁当中,翻拌均匀后盛出。
熊锦州进来,“竹哥儿,都好了吗?”
“嗯,可以吃饭了。”
宁归竹往锅里倒了瓢洗锅水,拿起放在厨房桌子上的扇子扇了好几下风,给自己倒了碗水喝了,走出厨房。
其余事情都不用宁归竹管,家里人将碗筷分发好,又取出买来的酒,每张桌子都放了两坛。
客人们纷纷入座。
因着家里人多,又总共就三桌,一家子干脆分开坐了,也方便他们招待客人。
“陈伯父,伯母,这里。”
虽然夫妻俩提前叮嘱过,但他们两个到底是官,如果不在主桌入座,其余人也不敢坐过来。夫妻俩被招呼过来,也没有多说什么,笑着和察觉到些许的熊石山夫妻笑了笑,在左侧入座。
柳秋红和熊石山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不确定地看向旁边的宁归竹。
宁归竹假装没看见,给他们斟酒道:“我难得弄这么一大桌子,今天可得好好吃,吃饱喝足了才能走。”
旁边桌上的人笑道:“宁先生放心,保证一口剩菜都不给你留。”
宁归竹失笑摇头。
熊锦州挑眉,“那要是有剩的怎么办?”
闻言,众人安静了一瞬,马旺大声道:“剩的打包带走!”
众人哈哈笑起来。
欢笑过后,众人又一齐举碗,庆贺他们入住新家。
宁归竹放下碗,夹了一块煎豆腐饼到碗里,咬了一大口。豆腐饼中还放了鸡蛋和青菜,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多汁,咬开之后,滚烫的嫩豆腐呼之欲出,味道很是不错。
忙了这么久,他早饿了,这会儿没两口就解决了一块豆腐饼。
熊锦州给他夹了两只虾到碗里。
虾头虾线是提前去除了的,虾壳表面带着浓香的料汁,一起送入口中,舌尖翻卷,再吐出干净完整的虾壳。
他吃得认真,桌上原本还有的谈笑声,在品尝到饭菜的味道后渐渐减少,只剩下偶尔几句夸赞,和招呼其余人尝尝某道菜的声音。
熊锦州照顾着宁归竹,“要不要喝碗湯?”
宁归竹抬眸看了下,今天准备了两份湯,一个是紫菜鸡蛋湯,一个是柴鱼汤,里面都放了海鲜,他思索了下,将汤碗递给熊锦州:“要柴鱼汤。”
柴鱼经过腌制和热水冲洗后,跟干贝、豆腐、海带一起烹煮,出来的汤汁乳白鲜美,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发。
熊锦州起身给宁归竹盛了一碗,然后动手给陈县令和吕天骄盛,说道:“这鱼是柴鱼,将军先前送来的海鲜里的,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将碗放到他们面前,熊锦州这才给爹娘,以及同桌的师爷、晋汤盛汤。
吕天骄听是海鲜弄的,不由放下手中的筷子,尝了一口。
浓白的汤汁入口,没有别的,只剩一个字,鲜。
都不知道宁归竹是怎么处理的,柴鱼的腥味居然一点都没留下,鲜美醇厚的汤汁入口,吕天骄只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碗中的鱼肉吃起来也很不错,有一定的韧性,骨头比较软,完全可以嚼着吃。
宁归竹这会儿肚子里有了些东西,才开始留意大家的反应,见吕天骄神情舒展,笑着说道:“柴鱼汤喝了对身体好,伯母要是喜欢,回头我写个方子送过去。”
陈县令闻言说道:“不是说海中的鱼虾寒性重?”
“也不是所有鱼虾都如此,而且处理方法不同,汤品的效果也不同。只要不是贪吃多食,适量品尝没什么影响的。”
吕天骄不能喝这些是因为打仗伤了身体,不是疾病所致,没必要太过于小心翼翼。
虽然不知道宁归竹这些学識都是从何而来,但这么久的相处下来,陈县令是了解这个人的,心里没点数不会随便开口,于是道:“那就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宁归竹笑道。
他们聊着,熊锦州夹了一筷子鱼放入碗中,用自己的筷子挑去鱼刺后,放入宁归竹碗中。他们夫夫俩彼此不嫌弃,如果不是来客中讲究人多,他们家根本不会准备公筷。
像是捕快们那一桌,公筷都收起来了,一群人喝了些酒有些上头,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拉着熊锦平在那喝酒猜拳,另一桌上一个老学究忍不住摇了摇头,低声念了句:“成何体统。”
也得亏主家是个不计较的,不然这么吵闹,早把他们赶出去谢绝来往了。
菜吃多了。
宁归竹起身盛了碗饭,入座时先夹了一块东坡肉。
这道菜讲究一个“慢火少水”,将配料和焯过水的肉放进瓦罐,加入调好的料汁,盖盖中火烧开,然后小火慢炖大半个时辰,之后再放锅里蒸制段时间。
出锅后的东坡肉色泽红亮,皮薄肉嫩,吃起来更是香糯软烂但不腻。
难得吃到这么一口,宁归竹幸福得都快要升天了。
见他吃这个,熊锦州低声问道:“不腻?”
宁归竹不爱腻口的食物,遇着肥肉多的菜,自己根本不会往那儿伸筷子。
这东坡肉用的是半肥半瘦的猪肉,切的老大一块,用麻线捆了摆在碗里,成品油亮油亮,不像是宁归竹平日的口味。
宁归竹道:“不腻,这肉的味道一绝,你尝尝。”
听宁归竹这么推荐,熊锦州下意识夹了一大块,尝过一口后,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惊喜。
这肉确实好吃,不过光吃肉就欠缺了点,熊锦州起身去舀了些米饭到碗中,学着宁归竹的动作,筷子轻轻用力将肉分开,然后和米饭一起夹着送入口中。
米饭中和了肉的味道,冲击感降低之后,反倒更加美味。
吕天骄尝着确实不错,给犹豫不决的丈夫夹了一块,说道:“你要嫌弃大,夹一块下来后,其余的给我。”
陈县令不赞同地摇头,低声道:“不合适。”
吕天骄翻了个白眼,示意人去看对面的熊锦州和宁归竹,那夫夫俩吃个饭都凑在一起,熊锦州就差将菜喂宁归竹嘴里了,怎么不见他们说什么合不合适。
陈县令还没说什么,就听吕天骄哼了声,“你现在就是官当久了,学了那些世家的臭毛病。”
陈县令无奈,“我怎么就学他们了。”
吕天骄呵道:“除了那些世家文人,你看天底下谁家对妻儿疏离的。”
还什么君子,要吕天骄来说,现在那些君子规矩,都是男人不负责任的借口!
她又不是没读过圣贤书,那书上也没说,君子要跟妻子相敬如宾,要在孩子面前态度严苛,不允许君子跟妻儿亲近啊。
吕天骄的学识就是陈县令教的,后面这一长段,即使吕天骄没说出口,陈县令耳边也出现了相差无几的幻听,他无奈摇了摇头,将碗中的肉分成两半,夹给妻子。
东坡肉每一块都很大,宁归竹是数着人头摆的盘,吕天骄早就发现了这一点,现下平白多了半块,她心情不错地起身,去盛了碗饭出来,拿勺子捣烂东坡肉后翻拌均匀,一口一勺。
她就知道,这个菜就是要大口吃才香!
·
宁归竹不爱喝酒,除了偶尔跟人举碗时会喝上两口外,其余时间都在认真干饭。
等到每一样菜都尝过,宁归竹最后喝了碗紫菜鸡蛋汤溜缝,用帕子擦过嘴,跟桌上人说了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起身离桌。
旁边两桌人见了,笑着问了两句,听宁归竹说是吃饱了,就又将注意力落回了桌上。
刚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太阳正烈着,三桌客人都在堂屋里。
宁归竹沿着走廊活动了下身体,在堆放礼品的地方看见了趴着睡觉的两只狗,没见着三宝和四喜,宁归竹围着院子转了一大圈。
没看见猫。
宁归竹站在门口,正思索着猫是不是跑竹林里去了呢,看见安和小跑着从另一边过来。
见宁归竹在门口,他下意识加快了些步伐,又在快靠近时放缓了些动作,拎着东西站在宁归竹面前,高兴道:“阿叔,这是送给你的,恭喜你搬新家。”
宁归竹弯腰摸了摸他的兔子,笑着说道:“谢谢,来得正好,跟阿叔进去吃饭。”
“啊,不用不用,我就是来送个礼物。”安和连连摆手。
今天正逢学堂假期,安和在家里给兔子晒干草,刚知道宁归竹他们搬新院子的事情,匆匆往县里赶过来,路上遇到几个学堂里的同事,还停下来问了下情况。因而安和是准备送完礼就走的。
宁归竹接过他拎着的东西,说道:“阿叔谢谢你的礼物,安和乖,进来吃口饭再走,回去的时候给你奶奶也带一碗。”
安和推拒不过,被牵着进入屋里,见那么多客人在,有些局促地往宁归竹身边走了两步
宁归竹放下安和带来的礼物,牵着他去洗了手,带人到了主桌,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面对桌上其余人看过来的视线,安和紧张地喊了遍人。
熊家人都是他熟悉的,晋汤笑着给县令夫妻俩和师爷介绍道:“这就是我们染布学堂的小先生,别看他年纪不大,教学能力很不错的。”
闻言,几人多看了孩子两眼,笑着夸了几句。
安和有些不好意思,但大家态度友好,他就放松了下来,乖乖吃着饭,夹着面前的菜吃得无比珍惜。
这是安和吃过的,最好吃的饭了!
趁着他们吃饭,宁归竹消好食,给猫狗准备了晚餐放在后院的花园里,然后拿了两个糙馒头缓步出了院子,给在林子里啃干草的骡子送去。
馒头看见宁归竹给它送吃的,开心地凑过来,脑袋抵在宁归竹怀里蹭了好几下,一口咬住他手里的糙馒头,高兴地在原地踩着蹄子。
见它这活泼样儿,宁归竹忍不住抬起手,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连声哄着夸着。
他们这儿的动静不算小,三宝和四喜从竹林里跑了出来,三宝嘴里还叼着只死掉的老鼠。
眼见着两只越跑越近,宁归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好乖乖,你把那玩意儿吐了。”
三宝盯着人类看了会儿,视线对峙半晌,低头,吐掉嘴里的老鼠,粉嫩的舌头舔了下鼻尖,再次靠近人类。宁归竹这回没再后退,蹲下来摸摸两只脑袋。
“我知道你们很厉害,咬老鼠很棒,不过下次别叼着朝我跑成不成?搞得怪吓人的。”
两只猫“喵”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宁归竹叹气,搓搓猫头,“走吧,给你们准备了饭。”他站起身走了两步,见猫还在原地,再度给出准确的指令:“吃饭。”
三宝四喜听到熟悉的发音,站起身来,尾巴高高竖起跟在人类身后。
馒头嚼着馒头,视线随着猫尾巴尖晃动,悠哉游哉。
第96章 第 96 章 散席
客人们吃过饭, 又稍稍坐了会儿,就纷纷起身告辞。
寧归竹送陈县令和吕天骄出门,笑着说道:“过两天可能还要上门打扰一回, 届时我会将柴鱼汤的方子送过去, 伯父伯母今天餐桌上,有没有别的比较喜欢的菜?”
闻言, 吕天骄道:“那个大块的肉不错, 叫什么?”
寧归竹顿了下,笑道:“東坡肉。”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出现苏東坡, 如果有,那这就是命中注定,如果没有, 就当是住在東坡的人家研究出来的菜吧。
“这个菜不错。”吕天骄矜持了一秒,就高兴道:“竹哥儿你只管把方子送过来,伯母肯定不会亏了你的。”
“一个菜方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陈县令等他们说完,才问道:“你特意提这么一句,可是有什么要事?”
说起这个,寧归竹眼睛亮起来, 道:“我有个法子, 能讓百姓们都吃上肉!”
兔子别的不说,它们生得快啊!
就是养起来麻烦,古代没有开养殖场的经验和条件, 需要不少的人力物力,而且头几年都是经验积累的时间,至少得保证这事不会亏本才能将其推展开来。
不过寧归竹没进过职场但看过职场小剧场啊,在这种时候要做的, 就是给领导画个有诱惑力的大饼。
陈县令果然被他说的内容吸引了,问道:“真的能讓所有人都吃上肉?”
宁归竹道:“当然,不过头几年没办法,得先稳定发展才行。”
“没事,不就是几年嘛。”陈县令高兴道。
只要他能将这里搞得有声有色,皇帝完全能容忍他在这扎根,最多就是会被那什么玄武卫监视着,他又不杀人放火欺压百姓,怕个屁。
根本不知道陈县令想得有多遥远,宁归竹送走两人,脚步轻快地回到院子里,就见马旺他们和晋汤慧娘也在往外走,宁归竹问道:“这是也要回去?”
晋汤轻轻颔首,“时间不早,我和慧娘明日还要上值,就回去了。”
马旺他们几个闹哄哄的,听见他们的对话,就凑过来道:“我们换个地方喝酒,宁先生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你们也少喝点。”宁归竹连忙拒绝,然后对晋汤和慧娘道:“咱们住得近,以后有机会经常来玩。”
两人笑着点头。
马旺一群人醉醺醺的,闻言也吵嚷着要来玩。
宁归竹当然是说好,只是看他们路都走不稳的模样,不由多叮嘱了遍少喝点酒的话,至于有没有往心里去就是他们的事情了。他和这几人的关系都还停留在熟人阶段,能叮嘱这几句,都是看在熊錦州跟他们关系不错的份上。
看着大人们陆陆续续离开,被熊家三个小孩拉着玩了好一会儿的安和也反应过来,拍掉手上的灰尘,跑到宁归竹面前不好意思道:“阿叔,我也回去啦!”
“安和哥哥要回去了吗?”
三个小孩跟在他后面跑过来,听到这话情绪有些低落。
“安和哥哥要回去陪奶奶,等明天回村里了,你们再去找他玩好不好?”宁归竹摸摸三小只的脑袋,垂落的手牵住安和,免得他这小子趁着他说话偷跑。
熊茵茵不开心地噘起嘴,“安和哥哥每天都好忙的,根本没时间玩。”
宁归竹无奈,家里这三个小孩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安和被宁归竹牵着,没办法自行离开,幹脆也不着急了,安抚弟弟妹妹道:“我现在没有之前那么忙了,你们出去玩的时候可以去找我的,就是我家有点小,没办法讓你们进去。”
来县里的次数多了,安和摸清楚哪里不会遇到地痞流氓后,就帶着腿脚不便的奶奶来了几次县里。不用担心被地痞流氓追抢的情况下,老人家卖東西的情况比安和还强一些。
等到卖完头花,她就找在附近做生意的同村人,过去跟人聊聊天、搭把手,回去的时候就能一起走。
且不说能被柳秋红挑出来,讓宁归竹教的这些人品行都不算坏。单单从诱惑上来说,熊家卖吃食赚得比她个老太太多多了,根本不用担心人家会动歪心思。
而有这么一群熟悉的人同行,别的人动了心思也不敢贸然出手。
老人家能卖头花,安和如今又熟悉了教学事宜,上课的时候就能将头花做 出来,在家里只用隔三岔五地染一回布就行,确实没有当初那么忙了。
听见安和这话,小朋友勉强把低落的情绪拉高了点,熊茵茵拉着安和的手,让人保证一定会陪他们玩。
安和高兴地答应下来。
宁归竹在旁边听得无奈扶额。
小朋友们之间已经说好了约定,他作为大人也不好随便插手,就牵着安和的手说道:“刚说好的,给你奶奶也带一碗菜回去吃,你别着急走,我去给你准备。”
安和有些不好意思,但想起今天餐桌上的美味,还是羞红着脸点了头。
宁归竹摸摸他的脑袋,“那你再玩会儿,我等下叫你。”
安和乖乖点头。
·
家里剩的菜还不少。
虽然晚餐很丰盛,味道也很不错,但人的肚子是有限的,一群人没能解决饭菜,走的时候也拒绝了熊家人送剩菜的好意。他们今天过来又没帮什么忙,实在是不好意思连吃帶拿地离开。
宁归竹找了找,问在洗碗的王春华,“大嫂,你那有洗幹净的大汤盆吗?”
“有,怎么了?”
“给我一个。”宁归竹走过去,“我给安和他奶奶装一碗,也让人尝尝味道。”
王春华闻言将碗递过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思绪一转又觉得送出去也挺好,这会儿正热着呢,给人吃了总好过自家吃不完坏了,于是就没开口让人省着些。
宁归竹接过碗就转了身,根本没注意到大嫂的欲言又止。
米饭压在下面,然后铺一半肉铺一半青菜,可惜竹筒在小河村,不然还能给人装一筒汤。
心里想着,宁归竹在上面盖了个盘,用麻绳捆好,拎着来到安和面前。
安和本来在看孩子,见宁归竹过来连忙起身,接过东西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又羞红着脸一顿道谢,这才离开院子。
宁归竹站在原地,看着人离开视野范围后,抬头看了眼天色。时间还早,找同行回村的人应该不难。
他转过身回到院子里。
散席后,桌面厨房一片狼藉,天井和走廊上乱擺着桌椅,还堆了一大片的贺礼,看得人不由叹了口气。
熊錦州撑着头坐在椅子上,见宁归竹站在屋子外厅叉腰,不由站起身摇晃着走了两步,靠着内厅堂屋的墙看他:“竹哥儿?”
“嗯?”宁归竹叹完气,整个人很快精神起来,这会儿听熊錦州喊,快步过来,“你喝醉了就别乱动,一会儿摔着了。”
熊錦州伸手,将人抱住,在他脸上亲了下,“想抱抱你。”
“……”
熊锦平和熊石山也喝高了,这会儿就坐在堂屋里,听着他们的动静迷迷瞪瞪看来,正好和宁归竹对上视线。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宁归竹咳了一声,拍拍熊锦州的后背,让人松开自己后,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事情杂乱琐碎,王春华和柳秋红配合着,倒也能忙过来,宁归竹插不进手,幹脆拿了抹布端了盆水往外面去,将搬出来的桌椅板凳全部擦洗幹净,然后把这些东西搬回各个房间里。
熊锦州看他忙活,起身过来,帮着他一起搬。
宁归竹拦了他两回,没能拦住,只好随他去,只是时不时抬头看两眼,怕人一个没站稳摔倒了。
熊锦平醒了点酒,注意到熊锦州的动作,也起身过来帮忙。
从房间里搬出来的多是桌子和精致的圆凳,八条高椅都是擺在堂屋里的,还有四条长高凳,摞起来后放到了倒座房的门房屋里。
这些东西都是熊锦州搬出来的,让宁归竹归位还真的有些难,这会儿有他带着大哥将东西归位,宁归竹将桌椅擦洗干净之后,就开始清点大家送过来的贺礼。
这个时代寻常人家不讲究送礼金,基本上是些吃食家用的物件。大概是考虑到房子是县令记在宁归竹名下的,送来的东西又以补气血的东西为主。
红枣、干桂圆、黑芝麻,还有红糖和鸡蛋等。
今天来的人不少,宁归竹没办法将所有人的情况都记下来,这会儿一清点,见大家送来的东西这么统一,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不再发愁日后回礼的事情。
除了这些,当然也有别的。
晋汤送来的是茶具茶叶跟贺聯,师爷送的是红燈笼和文房四宝,慧娘送了两匹天青色的布料。这三人,前两位都在为县令做事,自然愿意对宁归竹表达友好。而慧娘,交好有,但更多的是感激。如果不是宁归竹,她也没机会进入晋管事视野。
礼最丰富的是陈县令和吕天骄夫妻俩。
两个箩筐,一个放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放的是衣衫鞋履,包揽了日常生活所需的全部用品,也是两位长辈的一番祝福。
宁归竹仔细看过,开始归置这些东西。
食品类的全部送到厨房,新房子的橱柜足够宽大,完全能存放下这许多的东西。
笔墨纸砚放到最外面一排,正对着池水的卧室中,宁归竹准备回头调整一下这里的布局,让其更倾向于书房的配置。
衣服鞋履和布料放到主卧的柜子里,宁归竹看着留在外面的红燈笼和对聯,将其整理好放在一边,回到厨房问柳秋红:“娘,贺礼中有对联和红燈笼,现在要掛上吗?”
“哎呀,他们还送了这个呢。”柳秋红高兴道,“掛上掛上,红红火火的,以后日子也能过得红火呢。”
红纸贵,更别说灯笼和对联了,先前柳秋红没提,也是想着与其图那点好兆头,还不如留着钱让两孩子过日子。现在人家送了这些,当然就要掛上了!
柳秋红擦着手往外看了眼,喊道:“春华,你别洗碗了,给熬一点浆糊出来,老大老二,你们在哪儿呢?”
“怎么了娘?”
兄弟俩从一间房里出来。
柳秋红道:“趁着天还亮堂,你们去把红灯笼给挂上,蜡烛等天黑了再点,能多亮一会儿。”
“等会儿还要拿下来点?”熊锦州挽着袖子,还是道:“那不能等天黑再挂上去吗?”
柳秋红瞪他:“让你挂你就挂,哪那么多废话。”
挨训了。
熊锦州摸摸鼻子,老实去干活。
日常用得上的工具都放在门房里,熊锦州进去搬梯子的时候,在旁边看见了长长的撑杆,拿出来试了试,感觉是拿来挂东西的,就只拿了撑杆出来。
红灯笼高高挂起,一家子糊对联的时候,又有客人来了。
这回是自家人。
“锦州恭喜你们啊,这在县里都有房子了,日子是越来越好咯。”来人笑呵呵地和熊家人打过招呼,又看向宁归竹,“这就是竹哥儿吧?第一次见,我是锦州大姑。”
熊家有两位姑姑,都嫁得比较远,年纪大了后来往的次数也不多,这会儿见着她,家里人都有些惊讶,热情地招呼人进去休息。
这边刚坐下,就又来了人。
熊家的、柳家的,还有王春华娘家那边的,每家每户只来一两个人,加起来也是满院子的热闹欢笑。
刚收起来的桌椅凳子又搬了出来,宁归竹将先前没吃完的炸货又摆了出来,见炸红薯丸子还剩许多,想了下,换了几个干净的盘子,摆好盘后端出去,放在桌上招呼大家吃。
东西都是好东西,大家热热闹闹的,没谁嫌弃这是招待过其他人剩下的。
事实上,他们是特意这个点来的,就是为了避开县衙来的客人。原因也简单,一来是不敢跟县衙的官吏凑堆,怕不小心惹恼了人,二来是担心熊家人忙不过来。
宁归竹今天还见着了柳秋红的亲娘,老人家已经六十岁了,看着还很精神。母女俩很像,不只是外貌,说话做事上也是如此。柳秋红的一些行为决策上,必定受了她母亲的影响。
这里面说熟悉的,除了跟他学过做菜的几个亲戚外,也就王家的小侄哥儿了。
少年一进院子,就高高兴兴地喊了宁归竹一声“先生”,接下来虽然没怎么开口,但那一双眼是始终落在宁归竹身上的,眼睛明亮清澈满是崇拜。
宁归竹忍不住对他多了几分偏爱。
·
院中的热闹持续到了日暮西垂。
欣赏过精致的大屋子,众人见时间不早了,就商量着结伴回去。
一家子留了几次,谁也没留住,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留下他们看着再度狼藉的院落。
半晌后,噗嗤的笑声打断了安静。
“快收拾吧,收拾完洗个澡,今天好好休息一晚上。”柳秋红挽着袖子,去拿了扫帚过来,开始清扫地上的花生壳。
家里三个大男人这会儿也彻底醒了酒,跟着他们一起忙活,很快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所有东西都归拢回了原位,灶台上烧着火,一家子先后去洗了澡,搬着凳子坐在天井内。
周遭安静下来。
孩子们的欢笑声和猫狗的叫声逐渐清晰。
宁归竹凑到熊锦州耳边,商量道:“睡觉之前把饅头也牵进来吧,把它拴外面我不放心。”
熊锦州伸手抱着宁归竹,“行啊,就绑柴房旁边,回头咱们把柴房收拾下,空一块地方出来给饅头住。”
“好。”宁归竹高兴道。
他们的声音并没有压得很低,家里人听见了,问道:“那竹哥儿你们这两天是都住在县里?”
宁归竹迟疑了下,摇头道:“这几天还是回去住,等收拾好了再住这边。”
猫狗倒是好说,但大哥家还没买牲畜,饅头得继续跟着他们干活,如果住在县里的话,他就不方便早晚给骡子喂糙饅头了。
家里人没有多想,见宁归竹这么说,只是道:“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喊我们。”
宁归竹笑着点头:“好。”
·
天色渐暗,只有红灯笼高高挂起。
月光洒入天井,玩累的孩子们躺在父母怀中昏昏欲睡,熊锦州去将馒头牵了进来,又找了圈猫狗,确定它们都回到院子里才关上院门。
家里人先后进了房间。
室内清凉,宁归竹脱掉外衣,舒服地躺在床上打了个滚,见熊锦州也躺下来,自然而然地靠到他怀里,腿也搭在了对方身上,闭着眼睛哼着小调儿,心情特别得好。
熊锦州干脆将人翻了个面抱在怀中,凑上前亲了亲宁归竹,精神奕奕地道:“竹哥儿,这里凉快,要不我们……”
“不。”宁归竹捂着他的嘴,“家里人都在呢。”
古代的墙壁可没有隔音可言,他们俩闹起来又有些疯,回头要是没把控住被家里人听了去……简直不敢想会有多社死。
熊锦州幽怨地蹭了蹭宁归竹,“真的不可以吗?”
“真的不可以。”
熊锦州叹了口气,也不为难他:“好吧。”
他这么轻易地松了口,宁归竹又心软了,捧着熊锦州的脸亲了好几口,说道:“下一次随你怎么来。”
“不反悔?”熊锦州来了精神。
宁归竹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但又不好将说出去的话收回来,只哼哼两声捂着熊锦州的脸,翻身抱住竹夫人,睡到了另一边去。
熊锦州也不在意,追上来,重新将他抱住。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院子里就有了活动的声音。
熊锦州轻轻拍了下宁归竹的后背,确保人再度睡熟之后,轻手轻脚地起身出来。
王春华看见他,压低声音道:“我吵醒你们了?”
熊锦州摇摇头,“昨儿睡得早,也差不多该醒了,你们这是就要回去?”
熊锦平点头,“春华不放心,我们一会儿牵着馒头就回去了。”
熊锦州看了眼还在天上的月亮,说道:“吃点东西再走吧,这会儿回去也赶不上第一锅豆花,干脆再晚点也没事。”
熊锦平和王春华还想拒绝,被熊锦州拉着说了几句,他们只能又去热菜等吃过饭再走,熊锦州就趁着两人忙活的时间,拿了个糙馒头出去,塞给还在打瞌睡的馒头。
骡子:“?”
“快吃,一会儿该干活了。”熊锦州拍着它脑瓜子,试图把它拍清醒些。
效果是有的。
馒头勉强清醒了些,依靠着本能嚼着糙馒头。
见它开始吃了,熊锦州放心地点点头,背着手心情愉悦地回到屋里,探头到厨房跟夫妻俩说道:“大哥大嫂,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把院门带上,我回去陪竹哥儿了啊。”
“知道了,你去吧。”熊锦平摆摆手。
熊锦州回到房间里,抱着熟睡的宁归竹蹭了蹭,闭目养神。
这段时间的晚上过得太丰富了,昨天忽然早睡一回,熊锦州这会儿实在是睡不着,他闭着眼睛听打更声过去,熊锦平夫妻俩牵着骡子出了门。
但没过多久,他们又回来了。
嗯?
熊锦州疑惑地偏了下头。
熊石山和柳秋红也起了,见他们回来不由问了句,听见熊锦平的回答,熊锦州才想起来现在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
“……”
他真不是故意忘记的,实在是每次来回都是白天,根本没想起来晚上会关城门的事情。
熊石山和柳秋红也吃了点东西,等到太阳露出地平线的时候,一家人带着孩子出了门,这回没有再回来。
熊锦州抱着宁归竹,又稍稍眯了会儿,等人醒来后才跟着起床。
“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宁归竹随手挽起长发,拿着梳子给熊锦州梳头,视线看向窗户外面。
透过天井,能够看到温和的朝阳光线。
熊锦州道:“没事,这里去县衙快得很,不用起那么早。”
听到他这话,宁归竹拍了拍额头,道:“真是睡糊涂了,没想起来这茬。”
熊锦州就笑。
扎好发髻,宁归竹撑着男人的肩膀,凑在他脸侧去看黄铜镜。
光滑的镜面上将两人清晰地映照出来,两人俊朗美艳,气场相合,站在一起任谁都说他们天生一对。
宁归竹偏头亲了熊锦州一下,“走吧,咱们去吃饭。”
熊锦州拉住他,偏头和人将亲吻加深,半晌后,两人才前后脚走出卧室。
第97章 第 97 章 悠闲的一日
洗漱, 熱菜。
吃过早飯,熊錦州陪宁歸竹一起收拾了厨房和碗筷,又给貓狗准備好早餐, 抱着人不想出门, “今天等我下值一起回去好不好?”
宁歸竹迟疑了下,点头, “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 熊錦州一下子眉飞色舞起来,“你答应了的可不能反悔, 中午我可以回来吃飯嗎?”
“我在这里,你当然要回来吃。”宁歸竹失笑。
“竹哥儿说得对!”
熊錦州捧着宁歸竹的脸,在他额头上用力亲了一口, 然后高高兴兴地去上值了。
宁归竹站在院门口看他走远后,转身欲要关门时,听见了貓咪稍显急促的叫声,他动作一顿,接着两道身影就从身侧冲了出去。
“……”
宁归竹探头,朝着冲进林子里的貓喊:“三宝四喜,不准跑远了, 知不知道?”
喵呜的叫声从林中传来, 至于貓听没听懂,会不会听话,那都是未知的。
宁归竹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余光瞟到两只狗也要往外面跑,紧急蹲下一手一个,“你们给我回去,就知道添乱, 那么大的院子不够你们玩嗎?!”
“汪呜汪呜呜呜呜——”
狗拖长了声音,用生命演绎想出去玩。
狠心的人类抓着他们的后脖颈往院子里拖,抬手将院门关上,把这两只关在院子里,宁归竹叉腰看着它们,怒目圆睁:“猫能上树爬房顶,你们行吗?一身的肥膘,也不怕出门就被人盯上打了吃肉。”
“汪汪汪!”
两只狗接连的汪叫像极了顶嘴,宁归竹啪啪拍了两下狗头,把它们拍安静了后,才挽着袖子去幹自己的事情。
首先,整理一下正对池水的房间,将其调整成书房布局,然后细化一下计劃书的内容,再给吕将军写几张新奇的吃食方子。
安排好今天要做的事情,宁归竹挽着袖子忙活起来。
感谢帮忙准備屋子的人没将每间房都安排成拔步床,不然他就只能拆床了。费尽一身力气将架子床挪到角落里,宁归竹站在窗口看了会儿,琢磨着适合放屏风的位置,又畅想了下这里放满书架摆满书的场景。
嗨呀,想想就很美。
宁归竹美滋滋地继续幹活。
家里架子是有的,不过都是比较小的,不是宁归竹想要的高书架。
他琢磨着等进了深秋后,就请人来打一排书架,天冷下来后没什么事情做,他可以慢慢默写记忆中那些古文书籍,到时候作者一栏就记录成‘佚名’,免得传出去后引起不必要的波澜。
当然,宁归竹也不会将其传出,这些书就他和自家孩子看看,别人看到的只能是市面上已经存在的书籍。
都说古代最值钱的就是书本,他当年拼死拼活背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将长桌挪在窗前,又规矩地放上一条高椅,将师爷送来的文房四宝摆在桌面上,宁归竹将窗户推开,洗幹淨手磨着墨,心里慢慢复盘先前粗写的计劃书内容。
等到墨汁磨好,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的底,他提笔垂眸,认真书写计划。
沉浸在思绪之中后,外界的声音就传不到他耳中了。
三宝四喜疯玩回来喊不开门,认真思索两秒,顺着院墙上的石窗钻进了家里,甩着尾巴去找人类算账。
忽然跳上桌的小猫打乱了宁归竹的动作,他匆匆抬手,将毛笔放到旁边,避开四喜蹭过来的脑袋,又去抓三宝试图扒拉砚台的爪子,将两只抱入怀中,“乖乖听话,这不是你们能玩的哈。”
“喵?”
猫猫看着人类,爪子跃跃欲试。
宁归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它们想法的,反正即时止损道:“想不想吃大虾?”
小猫闻言,瞬间乖巧。
宁归竹松开手,看着两只猫上了桌,每次落脚都有避开桌上的物件后,放心地摸了把猫,“看在你们听话的份上,走吧。”
两只猫跳下桌,跟在人类身后出了书房。
狗翻着肚皮睡在外厅里,听见宁归竹出来,它们翻身站了起来,抖顺一身的皮毛,凑过来蹭蹭人类舔舔猫,然后跟在后面充当小尾巴。
宁归竹从橱柜中挑了四只大虾,舀了瓢水将上面的调味冲洗得幹干淨淨,然后才放到猫狗们面前。
一只虾再大,狗也一口咬住了,吧嗒吧嗒地嚼着,视线落在小猫身上。也不是要抢,主要是想看看两只猫有没有挑食不吃的。
小猫一直以来的伙食就没差过,它们幼时是肉糜养大的,直到能捕猎后才变成荤食拌馒头,到如今,多多少少有点挑食的毛病在。
虾肉被吃得干干净净,原地剩下两份虾壳,大旺二彩凑上前,舌头一卷带走了残羹。
宁归竹靠门看了半晌,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
坐在桌前书写的时间有些久,他捏了捏肩膀,在厨房里看了圈,准備把虾油炸了。
从橱柜中取出昨天清理好的虾头,又切了些姜片蔥段,洗了点八角花椒,宁归竹挽着袖子,坐在灶台前烧火。
锅中放入没使用过的菜籽油,加入姜片蔥段和八角花椒,小火慢炸到葱姜发黄后盛出,宁归竹将虾头倒进去,维持着火温慢炸着,同时用锅铲轻轻挤压虾头。
空气中渐渐多了些香味,等到虾壳变得酥脆,油色变成橙红色,这虾油才算炸好。
宁归竹捞出虾头和其中的碎渣,盖上盖子让虾油冷却着。
他端着虾头转身,正好看见猫狗在厨房后门鬼鬼祟祟探头,宁归竹好笑地走过去,给这四只小家伙留了四个虾头,然后来到橱柜旁边。
稍稍花时间找了下,宁归竹取出一个比手大不了多少的石制杵臼来,抓了些花椒放进去仔细捣碎,加入食盐搅拌均匀后,撒在虾头上。
虾头上残留的余温将椒盐烫香,宁归竹拿了个尝尝,酥酥脆脆的,味道还不错。
宁归竹分了一小碗,往里面多撒了点椒盐,剩下的放回橱柜里面,端着碗回到书房,继续琢磨没写完的计划书。
中午,熊錦州终于下值。
离竹林越近,熊锦州的步伐越轻快,最后推门进入院落,也不管迎上来的猫狗,快步往厨房而去:“竹哥儿。”
宁归竹刚准备熱菜,看见熊锦州来,笑着说道:“回来啦,你去洗个手,橱柜里给你留了炸虾头,挺好吃的。”
“好。”
熊锦州嘴上应着,走到宁归竹身边偷了个香,才到厨房后门洗手。
厨房后门一侧有个方正的水坑,其连接的水渠通往竹林里,而水渠上方则是盖了石板,避免竹叶落入水渠的同时,也方便住户清理打扫。
熊锦州洗完手回到厨房,打开橱柜端出炸虾头,往嘴里丢了一个,椒盐的咸香和油脂香味混合在一起,配上炸虾头的酥脆,好吃。
熊锦州随手关上门,端着碗走到宁归竹身边,送了一个到宁归竹嘴边。
“我吃过了。”
宁归竹说着,张嘴咬住炸虾头,含糊示意熊锦州自己吃。
“还有这么多呢,吃过了也不妨碍再吃点。”熊锦州嚼着炸虾头,问道:“炸这个弄出来多少虾油?”
“没多少,就一碗。”宁归竹朝着旁边看了一眼,示意熊锦州去瞧。
熊锦州伸手揭开旁边盖着的盘子,露出下面装着虾油的碗,虾油不多,连飯碗都没有装满,不过色泽很好看,能够闻到清晰的鲜香。
“这个要怎么吃?和油一样炒菜吗?”
“也可以。”宁归竹随手将菜盛出来,“不过总共就这么点,还是当调味用吧,蒸蛋羹或者弄面条的时候放进去。”
“哦,好。”
熊锦州随口应了一声,又往宁归竹嘴边送了个炸虾头。
炸虾头不多,在菜全部熱好之前就吃了个干干净净,熊锦州放下碗,洗了手后回来,将飯菜端上桌。
县城里的家大了许多倍,但两人还是习惯坐在厨房里吃饭,小方桌摆在窗边,距离灶台还算远,凉风吹拂在身上,带走在灶台前染上的熱意。
宁归竹扇着扇子,看熊锦州给自己盛了饭又夹菜,忙忙碌碌的,他自己倒是还一口没吃。
“你吃你的,我歇会儿再吃。”宁归竹道。
熊锦州嘴上应着,吃了两口,间或给宁归竹夹两筷子他觉得宁归竹会喜欢的菜。
宁归竹放下筷子,跟着一起吃饭。
饭菜热了两回,没了初始的美味,但依旧是好吃的。
两人吃饱饭收拾干净,坐在堂屋里面歇凉,宁归竹跟熊锦州提起上午他对书房的安排,熊锦州懒散地靠在凳子上应着好,视线落在对面的外厅上,手指虚划了两下,对宁归竹道:“咱们请工匠弄一张宽大些的躺椅回来,就摆在那儿,闲了就躺在上面打发时间。”
宁归竹“唔”了一声。
熊锦州猜到宁归竹想说什么,先行开口道:“咱们在这也不方便自己做,不如请人弄了,你也能稍微休息一下,累着了我心疼。”
宁归竹好笑地伸手去捏他,“油嘴滑舌。”
不过到底没拒绝他这个提议。
熊锦州抓着宁归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眉目温柔:“我没本事,也就只能油嘴滑舌,哄哄你开心了。”
宁归竹噗嗤笑出声来。
看看面前这人,再想想初见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可靠形象,换个不熟悉的来看,谁会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呢。
两人坐了会儿,消好食后,就牵着手回了卧室,靠在一起午睡。
卧室里很是凉爽,宁归竹一觉睡过了头,醒来时熊锦州已经不在了,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碗水,他坐起来发了会儿呆,喝过水后也懒得穿上外衣,散着一头长发出了卧室。
猫狗在天井里追逐打闹,根本没注意到刚睡醒的人类。
宁归竹也没管它们,经过堂屋的时候,拿起桌上的蒲扇,扇着风穿过堂屋后门,来到走廊上。
灼热的阳光洒在花园内,绿叶繁花交织在一起,蝴蝶翩跹飞舞,郁郁葱葱的竹林从石窗、从院墙上方崭露身形,人工布置的画卷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宁归竹去上了个厕所。
整个院子里最让宁归竹心喜的就是厕所,石板制成的地面和厕坑一冲就干净了,回臭也不严重,堪称完美。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造价高昂,他们这种市井小民没办法复刻出来。
宁归竹上完厕所,洗干净手,见厨房这边的水不多了,又去井边提了两桶水过来,然后才来到书房,继续上午没完成的工作。
这一弄,就直到熊锦州下值,推开院门回家。
“竹哥儿,咱们回去要带些什么吗?”
宁归竹将手上最后一点内容写完,才抬头看向门边的熊锦州,说道:“把剩菜都带回去吧,得抓紧时间吃掉,不然馊掉就可惜了。”
“行。”熊锦州点头,“就这个?”
“对。”
“那你继续写,我去收拾就好。”
看熊锦州离开,宁归竹收回视线,正准备收拾纸张起身呢,看见上面的内容,心里又多了些想法,提笔在后面进行补充。
等到他写完关好门窗出来,熊锦州也已经将剩饭剩菜都装好了,食盒是从橱柜里翻出来的,两个,都还挺大,正好够用。
看宁归竹过来,熊锦州拎了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说道:“三宝四喜得你来背着了。”
宁归竹笑着应了声,把猫狗找了回来。
猫先进袋子再进竹篓,宁归竹将其背在胸前,走在熊锦州后面将院门锁上,夫夫俩喊着狗,一路回了家。
小河村。
最近村里讨论最多的,就是宁归竹得了个院子赏赐的事,那可是县令大人送的,据说又大又漂亮,还特别的凉爽,住在里面跟过神仙日子似的。
羡慕的话语数之不尽,也有胡乱揣测的,不过话才刚开一个头,就被其余人给骂了回去。
宁归竹教纺织、教染布的事情是满县城都知道的,那工坊修了几年,空了那么久,如果不是宁归竹,哪里有真正用上的时候?
不说别的,光是看在自家亲戚中进了工学堂的孩子分上,也不能让人把宁先生的名声毁了去。
说闲话的人被骂得灰头土脸,而这一切的事情,都藏在了人群之中,不曾传到当事人耳里,等他们回到村里时,面对的是热情的笑容和接连的祝贺。
宁归竹跟他们闲聊了片刻,正好遇到熊锦平牵着馒头回村,就结束闲聊一同回家去。
回到家里,柳秋红正在煮饭。
宁归竹连忙让熊锦州把带回来的剩菜送过去,热一热,一大家子凑一起差不多就能吃完了。
他则是找了个角落蹲下来,把竹篓放在地上,方便两只猫探查周围的环境。
三宝和四喜在村里到处浪,前屋也是经常来的,稍稍张望了下,发现是熟悉的地方后,身上的警惕一下子就消退了下去,翘着尾巴走出来,在院子里稍稍巡视一圈,跳到院墙上很快没了踪影。
大旺二彩倒是还在院门口玩,缠着馒头不知道在闹些什么。
熊锦平歇了会儿,喝过水后又起身,拍拍馒头,“走吧,辛苦你再跟我忙一趟。”
见他走远,宁归竹疑惑地看了两眼,正好柳秋红从厨房出来,就随口问道:“大哥今天的豆腐还没送完吗?”
柳秋红往外面看了眼,笑着道:“送完了,他是去拿石磨的。”
“嗯?”熊锦州从她后面出来,“家里的坏了?”
不应该啊。
柳秋红:“……”
她没好气地看了二儿子一眼,温声对宁归竹道:“是买给你们的,那石磨买回来你们自己都没用几回呢,就被我们拿了过来,前段时间修院墙的时候,老大就跟石匠定了两个石磨。”
“哦哦这样。”宁归竹点头。
他们三个在家里弄好饭菜,孩子们先一步回来,接着是刚忙完的熊石山和王春华,又等了会儿,熊锦平才将石磨运回来。
见一家子都等着,他将馒头拴在食槽旁边,动作迅速地洗了手,说道:“怎么不先吃,不用等我的。”
“说好了一起吃饭,哪有先吃的。”柳秋红随口说着,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小孩们碗里,叮嘱他们慢些吃,留意着把鱼刺挑了。
剩下的饭菜经过这几顿的消耗,终于在晚上宣告吃完,一家人坐在一起消着食,闲聊的话题从新院子到了熊锦平王春华的事业上,又提起小孩们调皮的事迹。
休息好,又各自忙活开来。
宁归竹和熊锦州准备回家时,才知道熊锦平带回来的两个石磨都是给他们的。
熊锦平拍了拍那个小的,笑着说道:“这个轻省方便些,竹哥儿一个人在家也能用。”
宁归竹愣了下,心中暖洋洋的,笑着说道:“谢谢大哥。”
“这有什么好谢的。”熊锦平笑道。
有些话说得多了显得只是嘴上功夫,但事实上就是,他和春华得了老二一家许多,偏偏人家有本事,他们想搭把手都找不到方向,只能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地方细心些。
帮着将石磨送到家里,熊锦平也没有留下来闲聊什么,快步往家里去。
一天到晚的,他们忙完豆腐生意,还要去打理田地,今儿的任务就是去稻田里拔稗草。
稗草和水稻的外形极其相似,生长速度快,会和水稻争夺养分,一旦稗草多了,田里的稻谷产量就会减少。因而即使这也是食物,农户也不会允许它们在上好的水田中生长。
熊锦州从熊锦平口里得知要干什么后,去换了身干活的衣服回来,经过宁归竹身边时,拉着他用力亲了一口,“我先去地里了,家里的事情就麻烦你啦。”
宁归竹笑着推了他一下:“去吧。”
送走熊锦州,宁归竹给猫狗准备好晚餐,塞了个糙馒头给骡子,又拌了谷糠野草撒在圈栏里面,挽着袖子开始收拾兔子。看得出来家里人仔细收拾过这群小家伙,兔笼下面的卫生还算看得过去,有几个笼子也换新了,上面只有几个浅浅的牙印。
收拾好兔子,重新添上水和野草,宁归竹将收拾出来的兔子屎埋到坑里,又开始收拾馒头的骡棚和鸡鸭的窝。
馒头嚼着糙馒头走出骡棚,在院子里溜达着。
宁归竹收拾完这些小家伙的家,偏头闻了闻自己,感觉他整个人都臭了,于是去提了桶井水,拿了干净衣服进浴室洗澡。
刚从井里提出来的水是冰凉的,即使在炎热的夏天,淋在身上时依旧会激得人一哆嗦。
将身上汗水和气味彻底洗去,宁归竹浑身舒爽地走出院落,面对残留的阳光也不觉得燥热难耐了,他提着洗澡桶回到前院,将衣服泡在井边,等熊锦州晚点回来洗了澡再一起洗。
家里就自己一个人,多多少少有些无聊。
宁归竹扇着扇子,正琢磨要不要出去找熊锦州呢,院门被人敲响了。
来人是钱三娘。
看到来开门的宁归竹,钱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了声“宁先生”,她局促地搓了搓手,羞赧道:“我今儿才听人说起宁先生入住新院子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我……”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宁先生教的豆腐菜帮她一家子的日子过了起来,现如今人家家里有了喜事,她却没能到场说上一声恭喜。
见人这副神情,宁归竹心中无奈,面上笑着安抚道:“我晓得你忙,就是特意没叫你们的,只是搬个家而已,不必弄得这么正式。”
“那也是该到场道贺的。”见人面上没有不虞,钱三娘松了口气,又越发不好意思了。
她今儿卖完东西后,就第一时间提着礼物往工坊而去,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宁归竹他们不在这,于是又转道来小河村。
宁归竹当初的帮助称得上是解了她燃眉之急,这回送礼也比寻常要重一些,一匹品质不错的细棉布,一坛浓香的陈酒,还有半篮子自家鸡生的蛋。
这么重的礼,宁归竹是着实不想要,钱三娘说不过他,干脆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提高声音说了两句感谢跑掉了。
宁归竹:“……”
这可真的是服气了。
第98章 第 98 章 计划书
熊錦州忙完回来, 看见堂屋桌上摆的東西,随口问道:“谁来了?”
“三娘。”宁歸竹道,“她忙, 昨儿没听到消息, 结果今天还是来了。”
他语气中带着无奈,熊錦州一听就知道他本来是不想收人東西的, 他凑近, 带着笑意亲了亲宁歸竹,调侃地问道:“这回没说赢人家?”
“……”
宁歸竹没好气地掐了他腰间的软肉一下, “这种事哪里能用输赢来形容?”又道:“她趁我去倒水,放下東西就跑了。”
熊錦州聞言,哈哈笑出声来。
这钱三娘还挺有意思的。
他笑得开心, 宁歸竹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人了。
熊錦州只能又追上去哄了又哄,直到人嫌弃地将他推出来,才兑了些温水去浴室洗澡。宁归竹坐在桌邊,托腮看着計劃书的初稿,因着具体的内容都在县里,这会儿落笔也写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出神片刻便放弃思索, 宁归竹伸着懒腰起身, 回到院子里面歇凉。
……
早晨起来时,朝阳还未升起。
宁归竹在厨房里做着早餐,见熊锦州在拌糠, 就说道:“锦州,一会儿你去前屋时跟家里人说说,让金帛他们跟着咱去县里讀书——我計劃书在县里,得过去才行。”
“好。”熊锦州应了一声, 端着拌好的谷糠,拿着桌上的糙馒头来到院墙下,先将糙馒头塞给骡子,又给鸡鸭撒了食,然后才放下东西往前院去。
讀书相关的事情,家里人从来都是点头说好,听到熊锦州的转述自然没他话,熊锦州端着家里人留出来的豆浆回到院子里,顺口跟宁归竹说了答复。
“我知道了。”宁归竹应了一声,对熊锦州道:“锦州,你等下给菜地浇一下水可以吗?”
“好——”
熊锦州继续去干活了。
今天的早餐主食是杂粮馒头,宁归竹弄了个凉拌黄瓜,又炒了碗辣椒炒鸡蛋,再盛上一碗腐乳,往豆浆里加入适量的红糖,两人在窗邊对坐下来,吃着简单寻常的早餐。
馒头发酵过后再揉入细腻的杂粮面,整体而言是蓬松的,带着杂粮面混合的香味,在上面抹上一层腐乳,吃起来会多些咸辣绵密的味道,或者加上辣椒炒鸡蛋,富足的馅料总能让人生出别样的满足感来。
清爽的凉拌黄瓜在这个夏天比豆浆更加解渴,一顿饭吃完,馒头还剩下好几个,倒是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宁归竹喝完豆浆,说道:“剩下的馒头带县里去吃?”
熊锦州向来是听他的,聞言就起身道:“我去拿布袋。”
家里如今有了许多布袋,都是宁归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大多是放粮食的大布袋,也有各式的布包①。
熊锦州挑了一个大小差不多的出来,将布包递给宁归竹后,将摞起来的脏碗筷拿到外面清洗。
熊锦平来牵骡子了。
三小只随着他一起过来,熊锦平道:“爹在豆腐房,娘准备下地,干脆先将他们仨送过来,省得一会儿找不着人影。”
夫夫俩应了一声,等熊锦平带着馒头走后,宁归竹对三小只道:“你们把沙盘整理出来,一会儿也带到县里面去。”
“好——”
三小只屁颠屁颠去收拾,差点连笔墨纸砚也帮忙带上了。
熊锦州浇完水回来看见这一幕,顺手将东西取了出来,提高声音问宁归竹:“竹哥儿,你先前写的那份計劃书要带吗?”
“带上吧。”宁归竹道。
熊锦州就去卧室,取出了仔细收好的那张纸,折好后也不放到竹篓里,而是拿了个小荷包装着挂在腰间。
等熊锦州收拾好,宁归竹才拎着个篮子从卧室里出来,熊锦州疑惑地看了两眼,见宁归竹没有多说的意思,就将视线收了回来,带着三个孩子出了门。
今天不在县里过夜,猫狗就留在村里。
县城。
时间还早,熊锦州陪着他们到了院子这邊,院门一关,让孩子们先玩,熊锦州将沙盘和竹枝笔放在书房的长桌上,摆好椅子后出来,没看见宁归竹的身影,问了孩子们一句:“你们師父呢?”
熊川水和熊茵茵摇头,熊金帛抬起手,指了下卧室的方向,“師父进房间了。”
得到答案,熊锦州前往卧室。
卧室里。
被布盖着的篮子已经揭开,下面满满当当的全是银两和铜钱,熊锦州大步进来看见这一幕,问道:“怎么带了这么多银钱过来?”
宁归竹道:“多放些地方,出个什么意外,也不怕找不着钱用。”
熊锦州闻言愣了下,凑到宁归竹身边亲了亲他,帮着一起整理,“竹哥儿果然聪慧。”
“油嘴滑舌。”宁归竹捏住他的臉扯了扯,说道:“我在家里时就清点过了,总共带了七百个铜板过来,等明儿再带一部分,然后你去换成银子,方便收起来些。”
吃食生意送过来的分红全都是铜板,他们一直没想起来换,只是将大部分送到了地窖里去,这里的铜板是卧室箱笼里全部的银钱了。
除此之外,宁归竹还将床脚的银子也带了过来。
“好。”熊锦州点点头,又道:“回头我翘块砖出来,挖空放银两?”
卧室里的地砖都是小块的,翘起来很是方便。
宁归竹想了下,觉得可行。
将手上的钱串和银两整理好,宁归竹将其放到了衣橱角落,藏好后和熊锦州往外走。
家在县里的结果,就是越发不想出门。熊锦州黏着宁归竹,听人讀了会儿之乎者也,见天色不早,实在不能拖沓之后,才哈欠连天地出了门。
陳县令在门口与他遇上,见人这懒散样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怎得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熊锦州先是叫了声大人,接着很是理直气壮地道:“天这么热,又一天到晚的无事可做,自然没什么精神了。”
陳县令闻言,摆出官架子来,“你这么说是想找事情做了?”?
陳县令可不会在正事上逗人玩儿,熊锦州来了精神,问道:“大人您有什么任务给我不成?”
“有是有,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敢,有什么不敢的?!”熊锦州果断回答:“大人您只管吩咐,小的万死不辞。”
陳县令哈哈笑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人往县衙里去,“用不着你万死,就是让你过去瞧瞧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熊锦州领悟了片刻:“当探子啊?”
“啧。”陈县令故作不悦,“你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就是让你去玩玩,顺带给咱买点那邊的东西回来。”
“……”果然是去当探子。
进入院子里,周围连衙役仆从都遣散掉后,陈县令才道:“还记得你先前去公示布告时,遇到的那几个劫匪吗?”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熊锦州坐直身体,疑惑:“他们有什么问题?”
陈县令:“上头探查到那边近几年贪污严重,好些人家被逼得家破人亡、上山为寇,这不是咱们这离得近嘛,正好你借着卖布的名声过去看看,顺带给咱们县赚个吆喝。”
一举两得。
这确实不是什么危险活計,熊锦州点了下头:“行,我去,一个月回行吗?”
太久他就舍不得出门了。
“多久都行,什么时候探查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回。不过你也得记清楚了,胡编乱造可过不了上面的审查。”
“这……”熊锦州垮臉,“大人,我又不会字,哪里记得那么多。”
四五天的东西能事无巨细地记下来,这一去最少都十天半月,着实有些为难他了。
陈县令睨他:“谁说就你一个人去了。”
“嗯?”
熊锦州疑惑抬头,将县衙里的人盘了一遍,注意到陈县令面上隐约的笑容,眼睛一亮,瞬间站了起来,问道:“竹哥儿也和我一起去?”
“你们夫夫俩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
陈县令悠哉地喝了口茶,又提点熊锦州:“事情你别着急跟竹哥儿说,过几天敲定下来后,我会亲自告诉宁先生的。”
“?”
熊锦州又不明白了。
这些当官的说话是真的弯弯绕绕一大堆,熊锦州摸不着头脑地被赶了出去,干脆放弃思考找卢主簿点了卯,带队出去巡逻了。
師爷从另一边而来,注意到熊锦州的神态,抬步进入院中,笑着询问陈县令:“大人这是跟人说了什么,我看熊捕头好似不甚明白的样子。”
陈县令呵道:“他那武夫,能明白些什么?”
师爷侧目。
说起武夫的话,这人家里那位不也是吗?
瞧出他眼里的揶揄,陈县令咳了声放下茶盏,正儿八经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师爷在一侧坐下,听完后思索片刻,笑道:“大人这是在为熊家和宁先生铺路?”
陈县令垂眸道:“这个世道,自己没点本事,靠山再强也是没用的。”
宁归竹的本事全落在民生上,不是那等能在官场如鱼得水的人。现如今工坊那边的布料一日日见多,被送往其余城池贩卖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世家富户的利益受到冲击,他们自然会将视线落到这边,也会落到会众多手艺的宁归竹身上。
有他、有天骄还不够,得有上面的关注,得有人为他扬名。
只要他们这次表现得不拉胯,他们就能通过玄武卫进入皇帝的眼睛,未来只用他在奏折上稍稍提一提,皇帝也不会吝惜赏赐夸赞。当然,如果宁归竹真的能让百姓们吃上肉,怕是用不着他提,皇帝的赏就送过来了。
只可惜,宁归竹说还要几年。
……
并不知道自己画下的大饼效果有多强,宁归竹教着孩子们讀了一个时辰的书,然后留了作业让他们自己写,宁归竹坐在另一边,提笔书写计劃书的内容。
在他的所知中,不管是什么养殖场,一旦牲畜达到一定规模,卫生条件差的情况下必然会出现恶性传染病,在这个没有疫苗的年代,只能从根源上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宁归竹越写发现初始投入越多,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县令需不需要玻璃方子。
古代是有玻璃的,只是这些技术掌控在达官显贵手里,再加上产量较低,导致价格极其高昂,宁归竹穿过来这么久还没见过玻璃呢,也不知道这个朝代的玻璃技术处在什么阶段。
想到了,他干脆顺手写了张玻璃方子,有了玻璃,又想到窑炉的事情,又顺笔写了两句窑炉的建议,准备等回头给养兔场计划书的时候,夹在里面顺道交给陈县令。
中午在忙碌中到来。
宁归竹起身,检查了下三人的功课,又听他们背了遍今天学的课文,夸赞道:“不错,出去玩吧。”
三小只欢呼一声,立即跑出了书房。
宁归竹关好书房的门窗出来,看了眼紧闭的院门,去厨房里准备午餐。
时间还来得及,宁归竹思索片刻,决定午餐就吃凉面了。
熊锦州回到家里的时候,三个小的都已经开始吃了,看见他回来欢快地抬起手喊小叔,熊锦州摸摸他们脑袋,随口问道:“你们师父呢?”
怎么不在厨房。
不等小孩们回答,宁归竹从厨房后门进来,“我在这。”
熊锦州就抛下小孩子们,走过去凑近亲了亲宁归竹的脸颊,说道:“不吃饭,跑后面去干什么?”
“洗手。”宁归竹无奈地往后挪了挪,不让人继续亲,免得给小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然后才继续道:“今天回来得好像比往日晚一些。”
“嗯。”熊锦州点头,“早上被大人拉着我说了会儿话,巡逻就晚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回到餐桌边,闻言宁归竹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熊锦州顿了下,道:“他不让我跟你说。”
宁归竹挑眉,“和我有关啊,估计还是件挺重要的事情。”
熊锦州自认为他是什么都没说的,听见宁归竹的判断,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宁归竹笑了下,指尖轻轻敲了下桌子,提醒:“吃饭吧。”
熊锦州:“……”
算了,读书人的事别打听,听了也听不懂。
就着馒头,美滋滋地吃完宁归竹新做的凉面,熊锦州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将小孩子们赶进卧室里,和夫郎一起回去睡觉。
午睡舒适惬意,醒来时也多了几分倦懒。
左右是在自家院子里,除了三个小豆丁也没其他人,宁归竹懒得收拾,送走熊锦州之后,就懒洋洋地往宽大的椅子上一坐,看着早上书写的课程调动思绪。
睡醒的小孩子们手牵着手,自己到了厨房后门舀了冷水洗过脸,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后,又脚步欢快地往书房那边跑。
他们脆生生地喊着“师父”过来,和宁归竹对上视线时懵了下。
在小孩的印象中,师父永远是规矩的,温温柔柔的,偶尔才会在小叔面前流露出几分懒怠。但今天的师父却不一样,上衣只穿了件吊带,墨色长发披散,窝在椅子里明显没睡醒的模样。
“怎么了?”宁归竹挑眉。
人一开口,被美貌冲击到的小豆丁们瞬间清醒,哇哇着跑到宁归竹身边,用自己所学不多的知识疯狂夸夸,就连稳重的熊金帛也不例外。
小孩果然是视觉动物。
宁归竹笑着戳戳他们,“好了,自己入座,我们先复习一下上午学习的内容。”
“哦……”
一旦和读书扯上关联,那就是“红粉佳人皆骷髅”了。
看他们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宁归竹努力忍了好一会儿,才没在孩子们面前笑出声来。
生无可恋归生无可恋,小孩们读书的声音还是很清脆的,遇到不会的也会主动询问。宁归竹耐心地讲解着,等孩子们都听懂了后,再根据书本上的内容,即兴编纂几个小故事,方便年幼的他们加深理解。
读书是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而生活,就在这样的枯燥中过去。
宁归竹的养兔场计划书终于写到了最后一版。
他提前一天和家里人说了给孩子们放天假的事情,早上一到院子里,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誊抄最后一版计划书,力求看到的人能一目了然。
熊锦州在旁边陪着他,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后,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沉浸在计划书中的宁归竹没注意到他,熊锦州自己凑上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亲,说道:“注意休息,别太累,知道吗?”
宁归竹应了好,只是视线还是落在纸张上,大抵是没听进去的。
熊锦州摇头,出了院子。
…
“好了!”
宁归竹搁笔,高兴抬头,才发现熊锦州已经不在身边。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上午都快过去一半了。宁归竹拿镇纸仔细压好纸张,喝着水等待上面的墨迹干涸。
夏日阳光热烈,院内又多风,墨迹很快风干。
宁归竹仔细将其收起来,也不敢随意折叠,怕晕了墨迹,就这么放在篮子中,在上面搭上一块布,出了院子往陈府而去。
门房见了宁归竹,笑呵呵地道:“宁先生来了,大人吩咐过,您直接进去就行。”
说话间迎了上来,带着宁归竹往里面去。
宁归竹道过谢,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往院子里走了没多远,遇到先前见过的管家先生,管家先生接过事情,引着宁归竹往另一个方向走,说道:“大人这两天日盼夜盼,总算是将您盼了来,再让他絮叨下去,将军就要受不了了。”
宁归竹被这话逗笑,有点想象不到那样的陈县令。
他们一路来到后院的小花园,陈县令和吕天骄正在下棋,看见管家引着宁归竹过来,立即摆摆手示意小厮将棋盘收下去,起身相迎:“竹哥儿来了,这两日可是很忙?”
“不忙,只是想尽可能完善些,就多写了些时间。”
回答着,在邀请下入座,立即有人上茶摆点心。宁归竹看都没看那些精致小巧的玩意儿,揭开篮子上的布,将里面的纸全部取了出来,放下篮子,抽出其中几张先放到吕天骄面前,“伯母,这是我这几日写的吃食方子,除了您喜欢的那两样,还有些风味相似的。”
“多谢竹哥儿。”
吕天骄拿着那几张纸,高兴地翻来覆去看着,抬手示意了下,立即有女侍上前,她侧头与人耳语,女侍拿过吃食方子退下,去给先前准备的谢礼再增添几分。
宁归竹没留意这边,笑着说过不用谢后,就将手里那一叠计划书交给了陈县令,等待陈县令的反馈。
陈县令仔细阅读着计划书上的内容,眉头时而紧蹙时而松散,间或流露出几分笑意来。计划书看完,才发现后面还有张纸,他还以为是什么附加的内容,习惯性抽掉上面那张纸继续阅读。
等到看清上面的内容,陈县令的面色严肃起来,“竹哥儿,你这方子上的内容是真的?”
宁归竹正被吕天骄拉着说话,闻言“嗯?”了声回头,见陈县令正拿着最后一张纸,说道:“是玻璃方子吗?据我所知是可行的,落实的话,可能会经历一点波折,产量也会有所出入。”
毕竟条件比不上现代,宁归竹也不敢打包票。
陈县令仔细地看了又看,抬头表情审视地打量着宁归竹。
宁归竹许久没在他面上看到过这种表情,现下被人这么审视地看着,不由精神紧绷起来,又回到了第一次见时的状态。
古代的官比现代的官可吓人多了。
吕天骄有点心疼这孩子,但丈夫向来随性,忽然这样,她也没着急开口,只从陈县令手中抽出纸张,认真阅读了一遍。
这一读,表情就严肃了起来。
吕天骄吩咐周围人,“你们都下去,让亲兵过来守着。”
“是。”
仆从应声,飞速离开,不一会儿便响起甲胄碰撞的声音。
宁归竹心脏怦怦跳动,听见吕天骄开口道:“竹哥儿你知不知道,这如果真的落实,你会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文人都说‘视金钱如粪土’,但实际上,谁要是敢动他们的钱袋子,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宁归竹顿了下,反应过来,面色发白。
第99章 第 99 章 准备出发
悠闲自在的农家日子过久了, 竟是对时代放低了警惕。
看宁歸竹脸色发白,呂天驕坐到他身侧,抱着人輕輕拍了拍, 安抚道:“不要担心, 一切有我和你陳伯父在呢。”
“我……”宁歸竹平缓着恐惧引起的心脏悸颤,深吸一口气吐出, 说道:“是我想当然了。”
陳县令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 说道:“我知晓你的志向,这次也不是要责怪你。只是竹哥儿, 有些东西不是能随便拿出来的,万一先落到别人的手中,我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 也无法及时保护住你。”
见人毫无警惕心时,陳县令和呂天驕是严肃的,甚至隐隐有几分怒气,但这会儿见他的面色发白,他们又不由软了心肠。
到底是年纪还小。
陳县令輕輕敲击着桌子,想起先前和熊錦州提过一嘴的事情,说道:“錦州可有跟你说起过他遇到劫匪的事情?”
这话题跳转得太快, 宁歸竹反应了下, 才想起来陈县令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转着手心中的茶盏,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那几个劫匪本是寻常百姓, 在当地官员的强压下家破人亡,被迫落草为寇。我们这距离比较近,再加上是錦州遇着的他们,我想……”陈县令抬眸看他, “你与錦州同去,探查一下这其中的事宜。”
陈县令原本只是为了给他们铺路,如今却是多了另一层的心思——避风头。
宁歸竹顿了下,明白陈县令的良苦用心,眼眶有些发热,问道:“要去多久?”
陈县令见他没有丝毫迟疑,笑着道:“两月,两月过后,我保你们安然无恙。”
“谢谢……伯父。”
此时此刻,再喊大人就生疏了。
“傻孩子,我们要谢谢你才是呢。”呂天驕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你都不知道你帮了他多大的忙,这玻璃方子若是用得好了,还有机会加官晋爵呢。”
宁归竹被逗笑,又道:“伯母可别哄我了,东西越好,我们这种人越护不住,若是遇到坏心的,最好也就是成为人家的奴仆罢了。”
成了奴仆,人家有权有势的,更不会将人放在眼里。
听他如此透彻,夫妻俩不由叹了口气,呂天驕抬起手戳了戳宁归竹的额头,“你啊你,这么聪慧的脑子,做事之前怎么就不多想想呢。”
宁归竹就是顺手写的,哪里会想那么多。
也是陈县令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让宁归竹提不起丝毫警惕,以至于根本没有往严重的方向想。
陈县令大概也能猜到宁归竹的心路历程,仔细地将玻璃方子折好收了起来,起身将奴婢唤进来,又吩咐人去熬安神汤。
周围渐渐多了些行走的声音,宁归竹放缓紧绷的神经,和吕天骄说着农田里的零散事宜,或者是农家琐事、女红活计之类,这些日常聊得多了,状态也就轻松下来。
等人面色好了些,陈县令才重新提起正事。
计划书上写得十分详细,但有些内容还是要与宁归竹交流过才有具体的概念,尤其宁归竹讲述的时候,喜欢配上他那一手精巧的工笔画,一番讲述下来,就算换个不识字的在这,也能将内容理解个七七八八。
说着话,侍从将安神汤送了过来。
陈县令喊停,对宁归竹道:“给你熬的,你先喝了,咱们再说其他。”
宁归竹闻言顿了下,顺着他的话看去,和人道了声谢,端着汤碗喝了一口。
这安神汤的味道很不错,送上来之前还被特意扇凉了,宁归竹很快喝完,继续说正事。
这一聊,就到了中午。
吕天骄看着时间不早,让人去准备午膳的同时,又吩咐人去找熊锦州过来。
等宁归竹想起要告辞的时候,熊锦州都已经到了,他和陈县令吕天骄打过招呼,一屁股坐在宁归竹身边,看了眼桌上铺满的草图,握住宁归竹搭在腿上的手,怕打扰他的思路就没有开口。
宁归竹见他过来,面上多了些笑容,主动问道:“你怎么来了?”
熊锦州道:“将军派人去叫的我。”
宁归竹闻言去看吕天骄,吕天骄笑着开口道:“都这个点了,你再回去忙活怪麻烦的,不如和我们一起吃了午饭再走。”
熊锦州都来了,宁归竹也没有推辞。
吕天骄让人准备的午饭很是丰盛,光是肉菜就擺了好几盘,更别说青菜汤菜之类,宁归竹本来是有几分拘谨的,但夫妻俩都在招呼,再加上身边有个不知收敛为何物的熊锦州,等放下碗筷时他甚至有些撑。
吕天骄见人吃饱了,面上流露出几分满意来,“就是要这样才对,年纪轻轻的,吃那么点儿哪里够。”
熊锦州朝宁归竹挤眉弄眼,他就说认真干饭不会错的吧。
宁归竹无奈地拍了他一下,示意人收敛一点,然后才笑着和吕天骄说话。
稍微坐了会儿,夫夫俩就准备回去了。
陈县令也没留他们,站起身来道:“这两天锦州就不用来上值了,你们跟家里人说一说,然后就准备出发。也不用担心你们家里人的安全,我和天骄会注意着的。”
宁归竹严肃了神情,感激地朝着陈县令和吕天骄行了一礼,“那就麻烦您二位了。”
熊锦州有些没听明白,跟着宁归竹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去没多远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起这里面发什么了什么。
宁归竹牵住他的手,手指摩挲着熊锦州的手指,带着些抱歉的神情道:“我给了大人一个不应该出现的方子。”
玻璃的利润很大,如果产量真的能够提升,绝对能从世家大族身上撕下一大块来,而这也代表了无数的危险。
熊锦州不知道那许多的弯弯绕绕,只是见宁归竹情绪低落,心情也被影响了点,他反握紧宁归竹的手,扬起笑容道:“没事,相信大人,他能解决的。”
见人这个反应,宁归竹不由道:“你就这么相信伯父?”
熊锦州笑话他,“你如果不是相信大人,能这么轻易将东西给出去?”
宁归竹一噎。
熊锦州说道:“如果是别的人我不敢打包票,大人是绝对值得信任的,至少至今为止,我没见他承诺过的事情出过差池。”
“你不要担心那许多,咱们就是寻常的市井小民,想得再多也比不上达官显贵动动手指。”
“你心态倒是好。”
“……”
熊锦州一路逗着趣儿,等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宁归竹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两人在卧室里睡了一觉,刚起来没多久,院门就被敲响了。
来人是吕天骄身边的女侍,身后人抬着两个箱子,看见宁归竹开门,面上多了些笑容,说道:“这是我们将军准备的谢礼,感谢宁先生给的那几个方子,将军很喜欢。”
宁归竹看见那两个大箱子愣了下。
他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谁知道吕将军竟然真的派人送了谢礼过来。
怔愣间,箱子已经放下。
女侍示意其余人先离开后,对宁归竹道:“宁先生与熊捕头此行时间过长,布料还是留给其余人卖吧,大人听闻宁先生祖籍在那边,不若去寻寻親,也让家里人见见郎婿。”
说着往宁归竹手里塞了一张折好的纸。这话显然是陈县令叮嘱的,他思来想去还是换了个理由,方便两人长时间逗留。
女侍又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家中必然是牵肠挂肚的,宁先生也要好好与家人叮嘱一二。”
“谢谢,我会的。”
宁归竹道谢,攥着那张纸良久,等人走了,关上院门,他才将纸张展开细细读过。
内容确实是陈县令的字迹,上面细细写了许多内容,甚至担心宁归竹和熊锦州第一次做探子的工作,不知从何处下手,给人指了好几个方向,他们过去后只要稍微留心一些,就能找到能拿来交差的蛛丝馬迹。
熊锦州把先前搬家宴那天,家里親戚送来的粮食幹菜搬进地窖里,出来没看见宁归竹的身影,不由找了找,见人站在院门口,问道:“怎么站在太阳底下?”
宁归竹闻声回头,说道:“伯父让人递了信,这些是伯母给的谢礼。”
“这么多呢。”熊锦州侧目。
“我也觉得多了些。”宁归竹嘀咕了句,改说正事,“锦州你看看这上面的印章,是大人的印吗?”
熊锦州果然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肯定道:“是他的。”
那就行了。
宁归竹放下心,将那张纸撕了收起来,准备晚上做饭时丢灶台里面烧掉。
“先把这两个箱子收进去吧,收完咱们就回家去,跟家里人说一说出门的事情,家里的鸡鸭倒是没关系,兔子可以交给伯父,你说大旺它们这几个小家伙该怎么办?”
“带走?”
“要走那么远呢,它们怕是受不了这折腾。”
“到时候租一辆馬车,咱们坐馬车过去。”熊锦州不准备走路,他自己无所谓,但宁归竹的膝盖可是受过伤的,“别担心花销,大人跟我透了气,说咱们这一路花多少都算他的。”
宁归竹:“……”
也是体验上公款出差了。
将箱子搬进卧室后,宁归竹才打开看了看,里面放的主要是些布料,并非他们常穿的棉麻布,而是丝绸类的,宁归竹辨别了会儿,才认出来这是‘罗’和‘绢’。
罗的透气性很好,是夏季布料首选。绢的主要材料为蚕丝,质地也是轻薄坚韧的。
熊锦州瞧了眼,来了精神,“竹哥儿,你给自己做几身?”
箱笼中的布料颜色十分丰富,若是穿在宁归竹的身上,难以想象会有多好看。
“等回来了再做吧。”宁归竹笑道。
闻言,熊锦州遗憾道:“那得明年才能穿了。”
两个月后回来便进入了秋季,再穿这样轻薄的衣服容易受凉。
宁归竹闻声抬头,见人这般遗憾,捧着他的脸親了亲,笑着说道:“我若是做好了,便单独穿给你瞧瞧,如何?”
熊锦州眼睛一亮,哪有说不好的道理。
除了布料,吕天骄还让人送了不少香料,大概是见着他给的方子中有用香料,就让人多准备了些,供宁归竹他们日常使用。
将香料用罐子装了放到橱柜中,宁归竹和熊锦州最后整理了遍院子,锁门离城回了小河村。
午休时间已过正是忙碌的点,前屋没人在,三个小豆丁也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宁归竹和熊锦州回到自家院子里,才看见大旺二彩它们,两只猫躲在骡棚放幹草的地方,看见人类回来喵了两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安抚好热情迎上来的狗子们,宁归竹稍稍整理了下家中,发现没什么事做后,便靠着熊锦州做衣服打发时间。
晚上。
宁归竹做了饭,让家里人一起来吃,在饭桌上说了要出门的事情。
理由便是陈县令给的那个,说得到了走失亲戚的消息,想要过去看看情况。
开国虽然已经满了十年,但战争结束却没有多久,亲人走失的人家不在少数,熊家人听了倒也没有多想,只高兴于宁归竹运气好,还能和人联系上。在得知陈县令已经给了他们假期后,就让两人安心去寻,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有他们在呢。
宁归竹闻言,嘴角的笑意浓了许多。
真正的原因不好透露,但别的还是可以说一说的,宁归竹又开始忽悠人:“我今天和陈伯父聊天的时候,得知附近县城里有人装富户拐人,大人小孩都拐,也不知道会不会来咱们这儿,家里平日可要多点警惕心才行。”
“哎呀,还有这种拐子呢?!”柳秋红称奇。
“就是因为大家没见过这种,人家才敢肆无忌惮地骗啊,官府发现他们之前,就是官老爷也不相信有这种拐子呢。”
“说得有道理……”
一大家子对宁归竹的话是没半分怀疑的,絮絮叨叨聊起拐子的可恶来,又叮嘱孩子们遇到不认识的人千万要跑快点,人家给糖也不准吃,要是做到了,家里就给奖励糕点。
糖角美味,但糕点口味更丰富,三个小孩儿连连点头保证。
宁归竹笑着看他们说话,忍不住偏头看向熊锦州。熊锦州抬手,轻轻刮了下宁归竹的鼻子,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你有没有这样骗过我?”
“唔——”宁归竹拖长声音,眼见着人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才笑着靠到他怀里,说道:“当然没有啦。”
熊锦州放心了,抱着人亲了亲他额头。
熊家人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休息好,等食消得差不多后就回去了,家里的事情不少,今天还有得忙活呢。
·
在家收拾行李的第一天,陈县令带着人亲自来了小河村。
他是来接宁归竹去看养兔场的。
总共两辆馬车,三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熊家的兔子被收在后面马车上,马车在村民的注视下大摇大擺地进来,又大摇大擺地离开,留下不少议论。
有那胆子大的,在随从中看见自己熟悉的人,就追着人好奇询问。
被人这么一询问,那人的话头就停不下来了,一顿输出后,所有人都知道陈县令在宁先生的建议下,准备弄个养殖场出来,等弄好后会卖便宜的肉,到时候大家就都有机会吃到肉了。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一片占地面积不小的私家园林。
陈县令:“这庄园到我名下后就来过一回,我跟你伯母商量了下,打算把屋子全空出来养兔子。到时候再将花全换成野草,兔子自己就能出来找吃的,兔子的屎尿还能施肥。”
简直是壕无人性。
宁归竹捏了捏鼻梁,委婉:“伯父,您这投入是不是太多了点?”
陈县令摆摆手,“用不着的东西摆在那本来就是浪费,用来养兔子也算是废物利用。”
“……”
有时候是真的不想跟有錢人说话。
不过陈县令的安排也反映出一点,有些事情不是古代做不到,而是能做到的人不想、甚至是想不到去做。
偌大的庄园搬空室内布置后显得空空荡荡的,陈县令还准备在室内搭个二层,也能给兔子提供更多的栖息空间,听得宁归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场地和人力是陈县令最不操心的,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兔子不下崽。
宁归竹看着即将被撬走种杂草的石板地面,听到陈县令的担忧无奈道:“只要食物充足,环境安全,没有动物会不下崽的。”
“这样啊。”陈县令也没养过,不知道这些,听宁归竹这么说就道:“那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能生就成。
宁归竹离开前,又反复强调了一遍卫生问题,在陈县令再三保证会留意后,才和熊锦州坐上马车回村。
下车的时候,两人接到了车夫递来的一个木制的斜挎包,他拎着的动作很轻松的样子,宁归竹接过时只感觉手上一沉,差点把东西掉到地上。
车夫见熊锦州及时接过,才笑着驾车离开。
熊锦州和宁归竹回到院子里,关上门后,就带着些疑惑打开了木制挎包,然后……
看见了塞得满满当当的碎银子。
怪不得那么沉呢。
熊锦州将其合上轻轻拍了拍,笑着问宁归竹:“明天去县里租马车,咱们从村里出发,还是从县里走?”
“村里吧。”
“行。”
熊锦州抱夫郎吸了一大口,心情很是高兴,“后天开始,就咱们两个一起了。”
宁归竹:“……”
宁归竹曲着手指提醒他:“还有大旺、二彩、三宝、四喜、馒头。”
熊锦平已经买了头牛,馒头不用跟着他干活了。
家里这几只日常的伙食太好,是不能让家里人帮忙喂的。真要留下来,且不提会挨骂的事,若是爹娘偶尔舍不得粮食喂得少了,也是可怜毛孩子。
托付给陈县令的话,又感觉有些不太合适。
熊锦州不在乎道:“它们能看懂什么。”
“……”
宁归竹提起它们,只是指还要照顾这些毛孩子,听见熊锦州这话意识到他想的是什么,耳朵瞬间就红了,拧着对方的耳朵恼怒道:“你想都别想,我不可能答应的!”
“嘶,疼疼疼疼,竹哥儿轻点,我知道了,我就是随口胡说两句,你别生气。”
·
有了錢,熊锦州第二天到县里租马车时,又见着个眼熟的人。
说是眼熟,其实只有一面之缘,连话都没有说过。那人也没想到熊锦州能认出他来,见等的人到了,就凑上前推销自己陈旧的马车,成功以三两一月的价钱,将内有乾坤的马车租了出去。
熊锦州摆着张对外的严肃冷漠脸租了马车,回到家里一进院子,就迫不及待地和宁归竹分享:“竹哥儿你说说大人是不是忒小气了些,昨儿送出来的钱,今天就要收回去六两。”
宁归竹:“?”
熊锦州就把在县里遇到的事情说了遍,宁归竹听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去拍熊锦州:“你都认出人了,还看着人家推销?”
熊锦州很是理直气壮道:“我不多挑挑刺,哪里能体现出是真心想租呢。”
不想租的才看什么都说好呢。
宁归竹笑着摇头。
那马车外表寻常甚至陈旧,内里却是宽敞,能放不少东西,若是不得不在野外停留,也有个供人休息的空间,座板下面还给熊锦州准备了两把长匕首。
这武器杀伤力不如捕快的大刀,但也要看是谁来使,反正在熊锦州手里是个危险玩意儿。
他在军队的时候就常有长官感慨,若是他能早出生个十年,恐怕能赶上开国那批人当个先锋将军。
宁归竹将收拾好的衣服和银两放进马车中时,王春华和柳秋红送了些干菜腌菜过来,还有一布袋的豆皮,“家里也没什么东西能带上路的,等寻着了人,若是人家愿意,就请他们来家里住一住,咱们再好好招待一下。”
被他们这么关心着,宁归竹笑着伸手抱了抱人,“好,我会的。有锦州在,我们这一路会平平安安的,你们也别担心。地里的事情若是忙不过来就花银钱请人,我和锦州回来后再给你们。”
“用不着,你们就安心去寻人吧,我和你们大哥心里有数。”王春华拍了拍他肩膀道。
……
家中太忙,告别放在离别前一夜。他们难得不考虑任何事情地闲聊,等到结束时已经月上三竿。
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马车驶出了小河村。
猫咪懒洋洋地趴在马车顶上,狗在马车周围跑来跑去,拉车的马儿多了个懒散骡子作伴,不得不放缓前行的步伐。
朝阳璀璨,落在马车上,夫夫俩坐在一起,咬了口香喷喷的大肉包子。
美滋滋~
第100章 第 100 章 路上
敏州距离安和县有千里之遥。
快马加鞭的情况下, 大概三到四日就能抵达,不过两人是乘坐的马車,拉車的还多了头跑一阵儿就要溜达半天的骡子, 行进速度就更慢了。
当然这也只是相对而言的, 此行用不了十天时间。
在出发前,宁歸竹往行李中放了些书籍和布料, 乘坐马車时偶尔做做简单的手工, 或者读一读书,给熊錦州講講故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得很是惬意。
熊錦州只在宁歸竹講故事的时候能提起些精神,其余时间就在他身邊靠坐着闭目养神,反正能和宁歸竹待在一起他就很高兴了。
路上, 宁歸竹还见到了只存在于概念中的商队。
商队随行的护卫警惕心都很高,察觉到宁归竹的目光立即就看了过来,见是个漂亮夫郎愣了下,很快收回自己的视线。
同行一段路后,确定这个商队挺好相处的,才开口搭话道:“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护卫顿了下,回答道:“敏州。”
“哦。”宁归竹点点头, 像是没话找话, “我们也去敏州呢。”
那护卫还要说些什么,有人从后方骑马而来,接过话茬笑问宁归竹:“不知您二位去敏州是……?”
宁归竹也不瞒着他们, 笑了笑道:“前些年我与家人失散了,前不久得到消息说他们在那邊,就想过去瞧瞧。”
“原是如此,夫郎倒是好运。”
宁归竹一脸赞同地道:“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得到消息后,就迫不及待地收拾了东西启程。”
他长得好看,又满脸写着‘没城府’,让人忍不住心生偏袒,那人看了眼宁归竹身后懒洋洋地男人,提醒道:“若是去敏州,两位还是要稍微遮掩些,不要这么招眼得好。”
“哎?”宁归竹讶异,“可是敏州有劫匪?”
那人笑了笑,留下一句:“若是能只遇到劫匪,你们回去可得多烧几回高香。”
宁归竹眨了眨眼睛,察觉到揽在腰间的手緊了些,他不好意思地朝并行的护卫大哥笑了下,收回前倾的身子重新挪到熊錦州身邊。
这辆马車车厢由两部分组成,后面面积更大的是封闭式的车厢,有门有窗,而他们现在的位置则是前室,空间只够人坐下,上方有顶,前面和两侧无遮挡,但配有油布可以遮雨。
现下两侧的雨布被布条捆着,方便他们观看一路的风景。
熊錦州捏着宁归竹的手指,递给宁归竹一个询问的目光,宁归竹摇摇头。
那人的態度表明敏州治安确实不好,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并不算什么线索。而且商队走南闯北,遇到过各式各样的危险,警惕心也要高一些,过多询问可能会引起怀疑。
见宁归竹摇头,熊锦州也就不想了,开口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按照现在的行进速度,他们应该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驛站。
官驛的手艺都很一般,而且这种地方以前是只接待官员的,现如今开放给普通人入住,接待的態度也很差,他们想要吃好点还得自己去准备。
熊锦州和宁归竹出发第一天晚上住的就是驛站,那还在安和县境内呢,一群家伙狗眼看人低不说,居然还胡乱收费,气得熊锦州当即就动了手,宁归竹还写了封书信,托熊锦州信任的人送往县衙。
吃了一个教训,之后再出发时,夫夫俩就先去采买了不少东西,加上宁归竹帶出来的鸡蛋和调味品,他们之后每次住驛站都是自己做吃的了。
听见熊锦州的询问,宁归竹想了下,说道:“蔥花煎餅吧,到地方后去林子里瞧瞧,看有没有野蔥。”
官驿设立在城池之外,周围到处都是树林草叶,寻找野蔥不是什么难题。
熊锦州点点头说好,“正好放三宝四喜出去撒欢儿。”
猫儿性子野,怕它们玩着玩着就忘了追上来,熊锦州和宁归竹就一直将它们拘在马车上,只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才会放它们出去活动。
没出发的时候,宁归竹还担心两只若是叫得可怜,自己能不能狠下心关住它们呢,结果这一路走下来,两只玩的时候是疯玩,但只要一叫名字,不需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回到他们身邊,乖得不可思议。
正说着话,两只狗从林子里冲出来,在闯入商队之前刹车,扭头找到人类的马车,反身冲了过来。
大旺二彩这些日子跟着马车疯跑,身上的肌肉越发明显,原本身上稚嫩友好的气势被凶悍代替,偏偏到了夫夫俩面前又乖得不可思议,任谁瞧了都会夸一句好狗。
见两只狗跑来,馒头和马儿自行停下步伐。
熊锦州下了马车,从绑在侧面的竹篓中取出一个水袋和两个碗,给狗倒了水放在地上,大旺二彩呼哧呼哧喘着热气,低下头来吧嗒吧嗒喝着水,周围地上都溅了不少。
猫儿听见声音,喵呜着顶开垂落的门帘,探着脑袋看人类。
宁归竹就给它们也倒了一碗。
猫狗都喝了水,也不能厚此薄彼,馒头和马儿都得了一碗水,由人类端着给它们喝。
长长的商队从他们身边经过,不少人忍不住侧目瞧了又瞧。
他们没有收敛自己的观察,宁归竹和熊锦州也没有遮掩,等家里的小家伙们都喝过水后,两人才重新坐上马车,放缓速度帶着狗慢行了一段,等大旺二彩缓过来后,才它们上马车休息,加快速度往前而去。
今日的运动量已经达标,两只狗不用下车,馒头放开腿奔跑着,尾巴都轻快地甩了起来。
在它的衬托下,将旁边的马儿衬托得更加沉稳,它自始至终都踩着馒头奔跑的速度前进,避免了使力不均匀导致马车翻车的情况。
它们一跑起来,熊锦州就坐直了身体,手中牵着缰绳拿着马鞭,做好随时控制两只的准备。宁归竹看了会儿书,被颠簸得有些头晕,干脆靠着人,继续讲《三国演义》的故事。
他本来是想讲记忆更清晰的《西游记》的,但认真回忆了下,发现《西游记》在古代也成为过禁书,虽然禁止的时间不多,但以防万一还是讲《三国演义》为好。
就是记忆不深刻,不少地方都讲得有些乱。
但谁让听客喜欢呢。
在故事声中,马车一路越过匀速前行的商队,先一步抵达驿站。
宁归竹坐在后车厢里,揉着猫头等待,熊锦州下马车,跟驿站的人定好房间,交流好借用厨房自己做饭的事情后,才回到马车边敲了敲车壁,笑着开口:“竹哥儿,都弄好了。”
“好。”
车厢里传来清亮的回应声,让人忍不住往那边瞧了眼。
车厢门开,凶悍的大狗先行跳下来,站在原地抖顺一身皮毛,习惯性地观察着周围,接着是两只看似小巧,但健硕灵巧的猫儿。
看着也就是寻常家底,出门还帶一群猫猫狗狗的,瞧见这一幕的人不由嗤笑出声。
就在他们准备收回视线之前,马车内的人终于现身,一张漂亮夺目的脸出现在众人眼中,吸气声下,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高大男人扶着人侧头看来,低压的眉眼透露着明显的不好惹。
出门在外,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被这么一看,众人纷纷收回视线,只是心里还在琢磨那夫郎的容貌,再稍稍一盘算路程,就明白这两人的目的地是敏州。
敏州啊。
俏夫郎怕是要守寡咯。
驿站这边的人,是不会给普通百姓牵马的,宁归竹喊住要四处探索的猫狗,陪熊锦州将马车牵到一边拴好。
“我去拿草料,你在这等一下。”熊锦州道。
“嗯。”
看着熊锦州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宁归竹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不甘心被拴着的馒头,“乖乖不要乱动,等会儿就帶你们去玩,好不好?”
馒头喷了喷气,故意将脑袋压在宁归竹的肩膀上,懒洋洋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类。
熊锦州很快带了草料出来,分了些放到马儿和骡子面前,剩下的塞到绑在侧面的竹篓中,宁归竹见数量不多,问道:“怎么就买这么点儿?”
熊锦州:“不肯卖,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接下来几天估计有官经过。”
宁归竹闻言点点头,往他们来时的方向看了眼,伸手从马车中取出用来遮掩的布包和那个木制箱包。
熊锦州接过装满银子的箱包,牵着宁归竹的手往前,大旺二彩见状,叼住在玩干草的猫儿,小跑两步来到人类身边,赶在猫猫忍耐到达极限之前松开它们。
熊锦州定的房间在二楼,是单间,不怎么大,室内很是昏暗,但整体而言还算是干净,宁归竹重新检查整理了下床铺,熊锦州站在窗边打量了下驿站后面的环境,等宁归竹忙完后,留下布包再度出了门。
他们这进进出出的,就算是一开始没注意到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视线稍微一打量,就落到了熊锦州背着的箱包上。
出门在外,不得不随身携带的只有银两,这人直接将箱包背在身上……
有人心思浮动。
见拴着的马车被解开,那夫夫俩牵着马车,带着猫狗,缓步往林子那边走去,一点警惕心都没有的样子,耐心差的放下茶碗,起身追了过去。
·
树林前。
熊锦州抬手解了马儿和骡子,放它们两个也出去跑跑,活动活动,也不着急去找野蔥,坐在宁归竹身边,视线落在驿站方向上。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太久,林中传来窸窣的动静,熊锦州一眼扫过,看到许多没掩藏好的踪迹。
他的目光没有收敛,宁归竹已经熟悉这副神态,收回自己的手在人肩膀上拍了拍,叮嘱道:“注意安全。”
“几个小贼罢了。”
熊锦州笑了一声,跳下马车。
藏着的人意识到他们已经暴露,毫不迟疑地冲了出来,准备速战速决。
贪婪的目光不止落在箱包上,也落在宁归竹身上,那种将人当物品打量的目光着实让人不适,宁归竹转身进入后车厢中,免得熊锦州为了顾及他而受伤。
有些家伙在夫郎面前还有个人样,夫郎一离开就彻底放飞了,不一会儿的时间,过来想发一笔财的家伙就全部倒在了地上,捂着被揍过的地方呻/吟着蜷缩身体。
熊锦州从车厢侧面竹篓中取出一捆麻绳,挨个绑了,宁归竹听到声音探出头来,忍不住道:“这次好快。”
他们就两个人,再加上宁归竹的外貌很容易降低外人的警惕心,这一路过来想要发一笔横财的人不在少数,宁归竹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担忧緊张进化到了看戏。
熊锦州用脚踩着人将麻绳拉紧,说道:“上次那群有几个练家子,这回全是水货。”
听到熊锦州的话,被绑着的人敢怒不敢言。
宁归竹已经下了马车,蹲在其中一人面前看了看,偏头与对方正视,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来抢劫?”
忽然遭受美颜暴击,那人顿了下,面上流露出些许羞愧,将头偏到另一边,不愿在对方面前陈述那些肮脏的思想。
不过这副姿态刚摆出来,就被熊锦州一脚踹出了原型,“我夫郎问你话呢,哑巴了?”
那人:“……”
他咬牙,心头冒出一股火气,又不敢反抗对方,只能憋着气道:“不做什么,就是听闻敏州的庙会十分热闹,结伴过去瞧瞧。”
“哦……”宁归竹一脸好奇,“敏州的庙会很出名吗?”
那人连忙点头。
能够出名到吸引外地的人前去,这庙会估计不是寻常的热闹。
宁归竹不再询问,站起身来笑着对熊锦州道:“咱们到的时候若是来得及,也去瞧瞧庙会的情况吧。”
熊锦州:“好啊。”
夫夫俩寻常地交流了两句,宁归竹就去找野葱去了,熊锦州站在旁边,手里还拎着麻绳的一端,视线落在宁归竹的身上,眉目中透露着令人侧目的温柔。
野葱不是什么罕见的野菜,宁归竹很快摘了一篮子回来,他拎着篮子回到马车这边,往林子里看了眼,也不知道家里的猫狗跑哪儿去了,连叫声都没听到半点。
林中深处。
树上的猫儿悄无声息地靠近下方的獐子,在距离足够的时候,它瞬间扑击而上。
忽然落在身上的重量吓了獐子一跳,疯狂蹦跳起来,试图将背上的东西摔下去,然而猫儿死死抓着它的身体不放,在撞向另一棵树时,又一只猫儿落在了身上。
小型野猫的攻击力并不能对獐子造成威胁,可忽然的袭击却能带来恐惧,在它方寸大乱之时,两只大狗从隐藏着的地方冲了出来,猫咪们同一时间离开獐子身体。
……
时间已经不早,熊锦州站起身来,“喊它们出来吧?”
宁归竹闻声往森林里看了眼,顿了下,正欲让熊锦州再等等,就见几个身影从林中跑出来,它们似乎还叼着什么东西。
宁归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熊锦州也看见了出来的猫狗,上前迎了几步,看清了猫狗们的状态,不由乐了:“竹哥儿你瞧瞧,它们这都知道带猎物回家了。”
叼着二十多斤的獐子跑了一路,大旺二彩一出林子就迫不及待地松了口,也不管它们辛苦带回来的猎物,热情地凑到人类面前亲热。
熊锦州拍了拍猫狗,夸了两句,拎起猎物检查起来。
宁归竹取了水袋,给四只倒了水。
“猫也出了不少力啊。”熊锦州看见獐子背后的伤痕,不由啧啧称奇,“不愧是大旺二彩带大的,居然还能跟它们合作捕猎。”
要知道猫可都是独行侠。
宁归竹闻言凑近瞧了瞧,笑着说道:“一会儿给它们吃大头。”
“嗯。”
两人说笑着,等猫狗喝完水,收好东西重新将马车套在馒头和马儿身上,熊锦州随手放下猎物,一手牵着马,一手用力拽了拽麻绳,拖着那几个家伙往驿站的方向而去。
跟随他们出来的这几人没怎么遮掩行踪,不少人都猜想了下这夫夫俩最后的悲惨下场,这会儿见他们拖着人回来,不由惊诧极了。
熊锦州就是故意拖人回来示威的,拉着人回到驿站后,就随手将人绑在了柱子上,将马车送到驿站后院,熊锦州和宁归竹带着食材和獐子来到厨房。
他们花钱借用灶台的事,小二已经过来说过了,因而这会儿虽然引来不少关注,但并没有人上前多说什么。
熊锦州蹲在旁边处理獐子,宁归竹就抓紧时间调面糊,再将洗干净切碎的葱花放进去。
不一会儿的时间,厨房里就飘出了葱花薄餅的香味。
熊锦州处理好獐子,将内脏也拿碗装了,来到宁归竹身边问道:“咱们那份切片吗?”
“可以。”宁归竹点头。
薄餅煎熟的时间不需要太久,随着一张张饼皮落入盘中,宁归竹用完最后一点面糊,洗干净锅加水,将獐子连肉带骨头地放进锅里,再加入姜片和葱段,盖盖焯水焖煮。
熊锦州拿了块饼皮,撕了块送到宁归竹唇边。
宁归竹偏头吃下,浓郁的葱香和蛋香混合在一起,寻常的饼皮也分外的咸香美味。
两人边吃边等,等锅里的獐子肉焯熟捞出,熊锦州拿了几块去旁边切成薄片,宁归竹将剩下的堆叠在盘子中,又拿出提前带来的竹筒,将焯水剩下的肉汤添进竹筒中。
等他忙完这些,熊锦州也将獐子肉和姜蒜片、干辣椒切好了。锅中烧热油,把姜蒜和干辣椒放进锅中,大火爆炒出香味再放入切成薄片的獐子肉。
炒獐子肉的同时,往锅里加入黄酒、酱油和食盐,强势霸道的香味瞬间席卷了整个厨房,就连在前面吃东西的人都闻到了,忍不住拍桌询问这是什么菜。
不一会儿,就有小二来到后厨询问情况。
原以为是驿站的厨子超常发挥,到了才发现是人家夫郎手艺好,想想被拴在前头,至今还没挣脱的那几个,小二摸了摸鼻子,溜回了前头。
最后放入葱花简单翻炒一下,即可盛出。
厨房里太热,两人用篮子装着这一大堆东西,回到他们的房间里。
窗前有小方桌,将篮子放在上面,熊锦州对宁归竹道:“我下去喊它们,顺带把糙馒头拿上来。”
宁归竹应了一声,叮嘱道:“别忘了给馒头和马儿喂一个。”
“好。”
熊锦州快步下了楼,宁归竹拿着筷子,把肉夹到饼皮上后卷起来,折叠成小块放到碗中。熊锦州上下楼的速度很快,宁归竹没卷几个,他就带着猫儿狗子上了楼。
给四只小家伙准备好晚餐,宁归竹和熊锦州这才开始吃饭。
獐子肉质紧实有嚼劲,嫩而不柴,带有细腻的纤维感,酱香、葱香交织,干辣椒的辣味融入肉片之中,十分劲爽,而这样的美味被口感温和的饼皮包裹着,更让人沉醉。
出发之后就很少吃肉了,宁归竹和熊锦州这一顿吃得很慢很享受,等到结束时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
熊锦州收了碗筷,说道:“我去洗碗,一会儿烧点水上来,给你擦擦身子。”
“我跟你一起吧。”宁归竹下意识想跟上。
熊锦州笑着凑近亲了亲他,说道:“不用,你在房间里我放心些,让大旺二彩陪着你。”
“好吧。”
宁归竹想了下觉得也行,捧着熊锦州的脸回亲一口,“你快点回来,水不用烧太热,不冰就行了。”
熊锦州应声,嘴角带笑地出了门。
宁归竹一个人没事做,拿了书出来,坐在窗边就着天光看书,偶尔看一眼待在棚子里的马儿和馒头。
猫休息了会儿,不太想在房间里待着,伸着懒腰跳上桌,走到窗口示意自己要往外面去,宁归竹摸摸它们后背的皮毛,絮絮叨叨地叮嘱:“注意安全,远离人类,天亮之前要回来。”
猫咪的尾巴在人类身上扫过,例行公事般听完人类的絮叨,顺着木墙三两步就落了地,很快消失在后方的森林中。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