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包围常州
潘邓问道:“他是怎么投降的?开城门了不成?”
郝思文回道:“并没有开城门,当日大军抵达吕城镇,关将军令我们在镇外安营扎寨。此地距离常州府城不远,常州府探听了消息,紧闭城门,关将军令斥候早晚探听消息,却没想第二天夜间之时,一只飞箭射进营中,带来一封密信。”
郝思文说着将手探进怀中,把那密信呈上。
潘邓挑了挑眉,接过信来,打开细看。
其中有端正字体写道:“敬禀关将军,李哲箭书拜上,昔日贼寇压境,为护百姓免遭荼毒,不得已而降,此举非出本心,实为权宜之计。本府之心忠于朝廷,未敢有二。
今闻王师将至,愿为内应,待将军攻城之日,本府必亲令守将金节迎战,而后佯败,引大军入城,广开城门,恭迎王师,以表忠心。愿将军早日解常州之围,救民于水火。常州府尹齐哲顿首。”
郝思文见潘节度使看完了,踌躇着说道:“关将军恐其是诈降。”
潘邓前后反复又看了几遍,问道:“常州叛军多少?”
“粗略估计不到五千人。”
“攻城有几分把握?”
“咱们军中有火炮,有云梯,只要上了城墙,从里面开了城门,吕城镇一万大军对他五千邪教兵不在话下。”
潘邓点点头,“既然如此,便让关将军原地待命吧。”
郝思文说道:“关将军说就算他是诈降,也可将计就计,赚开城门比起硬攻要少些伤亡,咱们不趁此机会攻下常州吗?”
潘邓摇摇头,“命令有变,告诉关将军,叫他在吕城原地待命。”
郝思文又问道:“那这封信?”
潘邓又看了看手里的信件,微微勾起嘴角:“他那一箭射偏了,咱们什么都没收到。”
*
郝思文带了潘邓的手谕回去复命,潘邓则是叫了府尹杨澎泽来此问话。
杨澎泽说道:“齐哲此人最为圆滑,惯会审时度势,此人家世出身不错,其祖母乃是宗室女,祖父也作过三品大员,他也颇会钻营,两年前做了常州府尹,眼看任期快到,若不是遇到战乱,想来下个月就该回京高升了。”
“原来如此。”潘邓又问道:“常州府如何?”
“……常州和润州相邻,却胜过润州许多,润州算是小富,常州便是大贵。常州府东濒太湖,北襟长江,京杭大运河穿境而过,船运十分便利,此地土地平坦,粮食丰产,产业完备,内有三大名产,乃是专门治弓箭火药的杂造局;往来漕运;又有遍地如牛毛的小丝织坊。富豪巨贾齐聚于此,又有许多高官,可以说遍地大富大贵之家。”
“常州府有杂造局?”
“两浙路四个地方,常州、苏州、杭州和广德军有作院。”
潘邓眯起眼睛,府中有作院,却敢投降,其心可诛。
潘邓又问:“你可知驻守常州的白莲教头领是谁?”
杨澎泽说道:“是个叫沈岳的,听说也是那方腊的亲戚,他这人有些一根筋,非常鲁莽,不过他手下有个谋士十分厉害,二人配合无间,攻下过不少城池。”
潘邓大体明白了情况,又叫斥候快马给关胜大军传了指令。
而后回到屋中,又问武松:“你可知道近日是谁外出带兵?”
武松说道:“林将军前几日在丹徒县绞灭村镇中的白莲叛军,前日傍晚才回到城中,昨天张清将军带兵去丹阳了。”
“你去叫林冲过来,我有话讲。”
武松便去军营之中找了林冲,带回潘邓宅中。
潘邓抬头问道:“白莲叛军清剿得如何了?”
林冲拱手,“各处县乡聚众的教徒首领、传教法师均已抓获,现关在润州府牢中,等候发落。”
“你做得好。”潘邓夸赞道,“现还有一事要教你去做。”
“听凭主公吩咐。”
“我此次南下,皇帝命我为广德军节度使,带领梁山两万人马讨贼,节度六州军政大事。可如今我还未清点广德军兵力,只知广德军中有一万五千禁军在此就粮,你先奉我之意,带领人马从江宁府南去往广德军,点兵一万,从湖州西方出兵。我再派张清从常州府南边借道南下,你二人夹击,共伐湖州府。”
林冲拱手:“末将听令。”
*
常州城太守府。
齐哲略有些焦躁不安,他看着面前郁郁寡言的金节,“这主意是你出的,非要说关将军定会答应,怎么如今也不见王师讨战?”
金节也很郁闷。一个月前常州府投降叛军,他一个忠臣良将,此前本没想着叛变,可在这大宋官场之中,哪个武将不要听文官的?在这常州府内,他齐哲说要投降,自己连兵都派不了,又有什么法子?
金节心中也越来越烦躁,“当初是府尹说方腊军来势汹汹,朝廷就算派了援兵也不会很快到达,咱们守不守都是城破,这才投降的!可如今刚过一个月,王师就已攻破润州,到城门外了!”
齐哲见小小兵马都监还敢如此嚣张,冷笑一声说道:“我是投降了,可你也没带兵抗击叛军吧。”
“你!”金节怒目圆瞪,心里腾的升起一股怒火,文官权大势大,好事他们先享,坏事却要他们武将认罪!
齐哲说道:“我前天晚上是信了邪才答应你这计策,你那飞弩射箭,若是射到了王师营帐之中还好,要是射偏了被那白莲教徒捡到,咱们都要完蛋!”
金节刚想发作,说话之间便见白莲教将领沈岳大踏步前来,右手拿着一箭矢,左手有一信件。
二人一见,顿时后脊梁一寒,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沈岳走过来,皱着眉头,声如洪钟说道:“尔等可是给宋军送信了?”
金节吓得头脑发懵,齐哲却还有一丝清明,说道:“沈枢密使,我们,我们哪敢呀,您就是借我们一百个胆儿,我们也不敢给宋军送信!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沈岳逡巡二人几眼,见齐哲一脸谄媚,金节低头默不作声,冷哼一声,“若不是你们送信,那宋军为何射箭前来?”
齐哲听了心里有些明白了,头上却依旧冒着冷汗,这关将军该不会是给他们回信,也学了他们的法子,绑到箭上给射到城里来了吧。
我的个亲娘嘞,齐哲擦擦头上的汗,这是不要我们活了……他颤颤巍巍地说道:“不知道这信是谁寄过来的?说了什么?大王可千万不要相信!没准就是敌军故意挑拨,要看我们内战,他们好在城外坐收渔翁之利呢!”
沈岳这才把信拿出来,说道:“你自看吧。”
齐哲哆嗦着拆开了信,见其中只几句话,说得是常州现已被围,要想活命,自开城门;若胆敢不降,一月之后攻城。
齐哲见这几句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与过来一同看信的金节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关将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不成这是给金节说明了他要攻打的时间?可已经围住府城了,却为何不速战速决,要一月之后再攻打?
突然有人来报,说城中有留矢袭来,几人出门一看,常州城内此种模样的流矢飞来几十只,个个上头绑了信件,拆开一看内容与第一只无异。
沈岳骂道:“第一支已收到了,要这多作甚!”
*
睦洲方腊圣公皇宫之中。
这里曾是睦洲一个富豪的住宅,方腊起义之后攻下州府,自称圣公,本要到睦州府衙里去,但其手下言说府衙破败简陋,不应让圣公居住。他们自在睦州府城之中寻找一番,找了个好宅子,既有楼阁,又有园林,抄了这户人家,叫方腊皇帝也有个像样的皇宫。
自方腊入住之后,这家人的妻妾也变成了方腊的后宫,这日他正在家中享乐,突然有几个教徒衣衫褴褛地来报信,“大王,润州失守了,咱们的人死了大半,吕枢密被擒了!”
“什么!”方腊腾地站起身来,盯着那几个教徒,“吕枢密被擒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快马来报,“常州已被宋军团团围住,看样子宋军要攻打常州!”
方腊马上叫人来到宫中商议。
众人听到吕师囊已经被擒都大为震惊,“吕师囊领两万教众镇守润州,怎么会这么快就被擒住了?”
那骑着快马来报消息的教徒说道:“这次领兵的人名叫潘邓,去年曾只身到东平府,收复梁山。如今又带梁山军来到江南攻打我白莲教,一日之间擒获吕师囊,此人绝不能等闲视之。”
众人皆感到心惊,一天就将吕师囊擒住了!
方腊手下有一光头和尚说道:“属下愿带兵会一会他!”
方腊看了邓元觉一眼,“不可意气用事,当今最要紧之事不是与宋军硬碰硬,而是润州府与常州府。”
左丞娄敏中说道:“润州是守江南的门户。如今被攻破下来,北方援军来到江南就有了落脚处只怕会源源不断。常州也断不可丢,如今我们教众手里兵器多来自常州府,常州府供奉的银钱粮食也多……”
右相祖士远则说道:“谁不知那两个地方好,可是现在已没了,咱们当务之急是攻打杭州和苏州。这两地久攻不下,哪还有心思去管那北边的地盘?吕师囊如今已经被擒,我等就是长了十个胳膊,能从宋军手中救他出来?不如节省兵力,专攻苏杭!”
第142章 暗潮涌动
堂上有人附和右丞,“常州虽是个好地方,但是现在已被围困,远水解不了近火。如今三大王正在攻打苏州,太子也在攻打杭州,都需要兵马支援。这两州要是落入主公之手,我们还愁武器粮草?”
左丞却说道:“可若是失了润州与常州,有再多的粮草武器又能如何?没了长江天险,宋军从北到南畅通无阻,我们就在江南坐以待毙吗?如今宋军刚刚到达润州,趁他们还没攻下常州,理应现在就派人马前去救援。”
王寅不屑说道:“长江算个屁的天险,我领一队人马,想从北到南就从北到南,想从南到北就从南到北,随便渡江!”
左丞气得直拿拐棍儿敲地,“黄口小儿,也由得你在这猖狂!便是能随意渡江又怎样,长江怎么说也是一道关隘!如今大王称帝,已今非昔比,如何能没有一块稳固的地盘?润州和常州本已收入囊中,却又被宋军占领,江南如何稳固?你是要叫大王社稷不稳吗!”
这话说中了方腊心中隐秘处,他现在已经不光是漆园园主,白莲教教主,更是这江南一方的霸主了,怎能任由自己的地盘被别人夺去,盘踞于此虎视眈眈,让他昼夜不得安心?
方腊说道:“常州不可失,谁愿与我驰援沈将军?”
堂中武将对视片刻。
王寅刚被骂,心中有气,便不言语。
邓元觉说道:“愿为圣公出征!”
方腊点点头,“既然如此,便令邓将军率兵一万前往常州府,解常州之围。”
邓元觉拱手:“末将听令!”
方腊紧接着说道:“杭州久攻不下,可叫太子劝降?”
堂中众人都看向厉将军,厉天润拱手答道:“太子已发劝降书,言明杭州府若投降,便封明府尹为南国尚书,他若想继续管辖杭州,便让他官续原职,在此地受杭州一城供奉。”
厉天润说到这眯了眯眼睛,心中怒意翻滚,“可此人油盐不进,不识好歹,竟然将使者斩首挂于城前!此人冒犯天威,属下必将其人头斩下,献与圣公!”
方腊却沉默了,过了半晌说道:“杭州城易守难攻,再耗下去也不知要消耗多少白莲教军。你带我口信前去,叫方天定再写招降书,定要赚开城门。”
厉天润听令离去。
*
润州城内。
索娘子正在家中记账。此地刚经过战乱,房屋被损坏者众多,许多家里暂时出不起银钱的,便到安家来求助,安家也让赊账,待到秋收之后还上便可。
安小郎在母亲身边骑着竹马玩,从母亲左边骑到右边,又从母亲身后骑到桌前,“阿娘,什么时候能记完账?”
索娘子说道:“再等一时片刻。”
安小郎年纪虽小,但也记事,“我们家不要再给刚才来的那个婶子修房子了,过年的时候爹爹和我一起去要账,她家不给。”
索娘抬头看了大哥一眼,“你这小郎君记性好的很,到现在也记得谁没还钱呢。”
安小郎嘴撅起来,“旁的有还完的,有还一半的,就她家一分钱没还。”
索娘说道:“你阿爷带你出去要账,是要叫你长些见识,须得知谁家都有个难处。当时她家死了丈夫,没有来源,不是故意要欠咱们家钱的,咱们也不必与她为难。”索娘看着小郎,“……不过这钱也不是不要了,这契约条留在手里,等到日后她若有了进项,咱们还得去要回来呢。”
安小郎说道:“可她又要咱们家修房子,本来就没有钱,不是更赔了。”
“咱们不去修,谁还会给她修?不过是个顺手的事,乡里乡亲都看着,就是做个人情给人看,这点钱也值当回来了。”
索娘把小娃抱在怀里,另一个手打着算盘说道:“咱们家做这小本买卖,靠的是你阿爷和大伯有膀子力气,能吃苦。可咱们家毕竟人少,他两个再加上两个徒弟,也只能在一乡之内做活,在这乡镇之中,名声是最要紧,你以后也要记着,出门在外别做不好的事,多行好事。”
安小郎听着有些迷糊。
索娘子又说:“你最爱吃那家煎鱼面,不是因为自己去吃,他家掌柜的见你是个小娃,没给酱菜,你回来一叠声的埋怨,后再也没去了?”
安小郎说道:“那是他们不对!”
“那你总去买藤球的那家,不就是为了他家掌柜的给野猫喂食,你才总去的?”
安小郎想了想,想通了。
索娘却有些怕教生意经给孩子教坏了,又找补到:“能帮的咱们就帮帮她,倒也不全是为了什么名声,你做好事,将来会有好报。”
安小郎点点头。
索娘便抱着孩子重新算起账来,拨算盘之间听到有人敲门,她走到大门前推开一看,见是两个面生的。
“二位有什么贵干?”
“这里可是安迁家里?”
索娘笑着说道:“官人不在家,二位若是有盖房的,修缮的,可以先和奴家说一声家在何处,等到官人回来,叫他去贵舍上拜访。”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等到安迁回来,叫他去城外北三街,找李大官人。”
索娘细细记了地址,应了声,送走了贵客,等到傍晚丈夫回来,便如实相告。
安迁听了说道:“城北家院破损的都比城中要厉害,这房子晚修一天露一天风,我吃了这顿饭,就去他家看看吧。”
这一走一直到三更才回,安迁拿了个小灯笼抹黑回到家中,不光叫了索娘起身,还叫了自家兄长来此,一同商议一件能改变他们兄弟家的大事。
*
吕城镇关胜驻军处,郝思文带领两千人马回归,到了关将军帐中,郝思文拜见道:“末将此次领兵,已剿灭江阴白莲教,擒获此地白莲教首领与大法师,献给将军!”
关胜赞道:“好!你便带领二贼回城,献给主公,顺便问主公有何指令。”
郝思文领命,此去一战颇为鼓舞士气,他又问道:“无锡之匪何日清剿?”
关胜说道:“无锡离此尚远,不必心急,等大军拿下常州城,顺着运河可以直通无锡,之后就是苏州城。此地是要地,且等主公指示,不可轻动。不过南边宜兴倒可先清除叛军,为张清将军南下湖州清开道路。”
郝思文拱手称是。
关胜又拿了新到手的舆图,“常州府下四城,常州、江阴、无锡、宜兴。打下宜兴,便能将常州整个南部掌握在手中,方腊军想要北上支援常州府城,陆军势必要过宜兴城,到时候便可于此拦截,叫他们轻易来不了常州!”
*
常州府城内。自从关胜将军在城外围而不攻,城内各个家族心中就有了别的心思。
常州府名门吕家府邸之内,三世同堂商议大事,长孙吕律人说道:“宋军如今已围城,叫官府开城门投降,可齐哲当时就是开城门投降的白莲教,他如今已经做了白莲教的常州尹,哪还有面皮再降王师?我吕家在江南也是有头脸的,不如领二百家兵出城开门,迎王师大驾,也好在潘节度使面前露一露脸,没准就能搭上那位陈太师的线。”
吕家老爷并没应声,吕家二叔说道:“齐哲当日投降是府中大户一齐去找的他,倒也怪不到他头上。咱们吕家在常州府虽排得上名号,但家中只二百人,若有事发,如何抵得过白莲军五千人?一个不慎有灭门之灾!俗话说,‘人拾风落枣,刀砍地头蛇’,现在不是咱们出风头的时候,依我所见,不如闭门不出,谨慎行事,扛过这一阵,保住一家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吕家老爷沉思半晌,最终看向吕二,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常州守将金节也回到岳父家中。
秦家在常州也是大族,泰山大人说道:“我秦家世代习武,家中也有三百个教头力士,如今宋军三面围住城池,说是围攻一个月,他若两三个月不走,我们在城中又有什么办法?等到城中粮绝,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妻子秦玉兰也劝道:“当日官人劝齐府尹归降,写的书信中也有官人名姓,开弓没有回头箭,官人素有忠孝之心,关将军也明了你归降之意,不如擒了齐府尹,献与关将军,也算是有了赎罪之由。”
金节犹豫不决,看着妻子秦玉兰,秦玉兰又说道:“等到了关将军营中,我家中再出金钱粮米,由官人赠与关将军,说和一番,若关将军大度,官人便再讨令,领兵回来攻打白莲教,只要能擒拿沈岳,不就又有了进身之计?”
岳父大人也说道:“贤婿进身之用,老夫定然舍家相助。”
金节也明白,若是继续无所作为,这样下去等到常州府城破,自己必然是板上钉钉的叛臣,不如听妻一言,险中求生,没准因缘际会还能求得富贵,再升一级。
*
常州府衙内,沈岳正吃喝酒吃肉,看着堂内十个美娘子跳舞,好不快活。
身边谋士艾通问道:“将军可派人探查常州府尹和金节是否有通敌之举?”
沈岳正看人跳舞,闻言说道:“他俩人都是个绵羊性子,不会通敌!”
艾通不放心,又说道:“我听将军那日描述,这二人似有他心,再有宋军围城一事,恐怕不好,不若将军早日准备。”
沈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美女,嘴里说道:“军师不必担心,我常州府粮草充足,他宋朝军便是拖两个月,又有何妨?府中粮食不够就去抢大户的——咱们两个够仁善了,来时没征没抢,白瞎了手里五千人!”
沈岳又摸索着面前桌案,拿了个鹅腿啃了一口,“这回咱们就好好用用兵,没粮就去抢!待个两三个月,咱们援军就来了!”
沈岳哈哈大笑,“他宋朝军还想围困咱们?他算盘打错了!等到咱们援军到来,这常州城里就像大鱼吃小鱼,就剩咱们白莲军一条鱼了!吃得膘肥体壮,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姓关的人头,献给圣公当板凳!哈哈哈哈哈!”
第143章 润州建工坊
沈岳一阵狂笑,没想到乐极生悲,呛了口水,一阵地动山摇的咳嗽,堂中娇娘也不再跳舞了,都瑟缩着停下来看他。
沈岳咳了一阵平复了,又喝掉杯中酒水,败兴地把酒杯摔到一旁,也不再吃饭,一手拥着一个美娘子,回到府衙后院去。
艾通看着沈将军的背影远去,有些忧心忡忡,他招呼手下收了杯盘碟碗,打扫干净满地狼藉,又叫剩下的娇娘都回各自坊中。
忙完回到家里,艾通又叫了得力属下去探听城内状况,得知没有什么大规模的乡勇集结,这才多少放下心来。
沈岳此人虽粗鲁了些,但该做的事并没少做,第二天一早又训练士卒,艾通依旧帮他看护州府,监视府尹齐哲和守将金节。这两人这些时日颇叫人省心,齐哲只待在太守府中闭门不出;金节则是回了他岳父家中,同样也不出门。
关胜将军围困常州府已经十多天,依旧没见有撤兵的打算。
郝思文回润州城献俘之后,带回了新的指令,潘邓令关胜收整军马,警惕白莲援兵,围点打援。
同时又带来一封皇帝诏书的手抄,其中写明赦免归降朝廷的叛军。
关胜打开细读,只见其中写道:“二浙安于承平,不见兵革垂二百年……念无知之人,或被携从;两州吏民,或为诖误,或因逃亡;败衄军卒,情有可矜,困于无告……如能束身自归,或告言动息,捕致贼党,特与免罪,一切不问,内稍有功绩,即优与推赏。招携止杀,以靖南土。”[1]
关胜看完了,又把此稿合上,看了潘节度使送来的另一份告示,乃是潘邓手写,“平叛之人皆有重赏,杀死或生擒方腊者,获银三万两;擒拿方腊手下大将者,获银一万两;其他头目,赏银酌减;如叛军有人能捉住方腊,不论生死,此人所犯一切罪行皆免,另有重赏。”
关胜说道:“叫军中人抄写,往常州府城中送去,再贴于各乡县。”
郝思文拱手称是。
*
润州府城中,此诏书早已贴满各乡。
村中保正,乡书,或是有人认得字的,便读给大家伙听。
听到的人无不嗤笑,“现在要赦免无罪了,早干嘛了?”
“我张家十年前肥田五十亩,现在穷得揭不开锅,都是他老赵家祸害的,要我说那白莲军打得好!”
旁边急忙有人拽他,“莫再说这种话了,现在咱们这里是潘节度使管,不许提白莲教。”
那张大哼哼两声不再提,旁边却有一老妪瞪视着那两份告示,嘴中念念有词。
旁人看着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叹了口气,“这田家兄弟真是倒了霉了,摊上这么个老娘。”
只见不一会儿,田大就来了,拽着他娘往家走。
那老妪爆喝:“孽子松手!白莲现身,光明降世!你还不改邪归正,要等到临死才后悔不能往生极乐吗!”
周围人一听都四散回家了。
此前他们还喜欢看着热闹,如今看得多了,又各自家中都有事,实在是不愿再看,那张大说道:“从前田媪信那白莲教就信了,怎么如今还要信?拖累的田家两兄弟有工上不了,家里一点进项都无,不是要拖垮全家?”
旁边人附和道:“谁不说呢,我家里嫂嫂也信那白莲教,她要信谁也没办法,只是如今这形势哪由得她胡来?兄长已经言明,她要信就在心里面信,不许说出来。”
张大附和道:“这就对喽……你要信就在心里面信,也是个虔诚教徒嘛,干嘛四处嚷嚷?我看那一个劲儿要别个人信的,他心也不纯!”
田大一路把自家母亲拖回家中。
弟妹正在屋中撒泼,“田老二!我自跟了你过活,过了一天好日子没?家中米缸都见底了,半个月也没揭开锅,你就在家里面窝囊着,如今眼看有那‘水泥厂’的工也不上!你再挣不来钱,我也不跟你过了!”
田老二气道:“是我偷懒耍滑,不愿出力气养家吗?人家不收家里有信教的。”
田二娘子声嘶力竭地喊道:“分家!我叫你分家!我说了千万遍了!你听到了没!”
田媪一听这话还能罢休?
她卯足了劲儿挣脱了大儿子的手,推开房门就朝院子里骂:“我这老太婆还没死呢!哪个敢撺掇着男人分家?不要面皮的下贱坯子!我田家娶了你这贱妇进门是娶了灾星了,成亲两年一个蛋都下不出来!我养只鸡都知道下两窝蛋!你个鸡鸭不如,没用的东西,也在这屋里打上鸣了!”
田大又把母亲拽回来,叫她在屋里好生待着,不准出去。田家一顿鸡飞狗跳,田二娘子满脸的眼泪,“我也是好人家女儿!我爷娘看你田老二是个老实性子,才叫我嫁过来的,不是叫你们家这么磋磨的!和离!我不和你过了!”
田老二简直觉得不可理喻,“你整天瞎闹些什么?咱们家是穷了点,亏待了你没?没了这个活,我以后还会找别的活干呢!”
田大揉着脑袋,抬手叫弟弟不要再说了。
田媪脑袋贴在窗户上,听了这句话,又把窗户打开,“好啊,你还想和离!让她走!我看她个没人要的离了我儿子能找个什么样的夫家!下贱货!八成是外边有了相好的!谁知道她仗着不会下蛋,在外面乱搞了多少?□□流脓的腌臜东西!”
田二娘子再也受不了了,自己一个人哭着跑出了田家,田老二想追,田媪厉声骂道:“我看你敢追?娶了个贱货连你娘是谁都忘了吧!”
田老二听了,只能站住了。
田家天天这么吵,邻居们都习惯了,隔壁一户姓王的嘿嘿直笑,“亏得他家两个不去,他两个要去了,我还不一定能选上。”
他小舅子说道:“那‘水泥厂’有多好?”
“一天管两顿,还有三十文钱,十天一发,说三十文就是这一段时间的工钱,等到咱江南平定了,工钱要往上涨!”
小舅哥睁大了了眼睛,“这么好!那厂主什么来头?”
王大得意挑眉,“不好能叫你来?我也不知道东家是什么来头,我就知道如今管水泥厂的是咱们城里安家。”
“安家?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家就是原来给人盖墙抹面的。”
王家娘子此时进了屋,和自家丈夫说道:“先别吃了,你出去看看,那田二娘子跑了。她家是隔壁刘家村的,她要回娘家也有点远,这兵荒马乱的,难保就有什么事,你在后边跟着给她送到家再回来。”
王大嘿嘿笑道:“又不是我家娘子,管她这些个作甚?”
王娘子怒目立眉,双手叉腰就要河东吼,王大赶紧说:“耍笑的,耍笑的,我这就出去。”
那小舅哥见姐姐这模样也说道:“我也去!”
田二娘子一路流泪一路跑,一直跑到了府城边上。
王大和小舅哥在后边不远处跟着,“她这是去哪呀?那也不是她们村的路,偏了。”
“是不是转向了?咱们过去说一声,给她送回家去,好回家。”
却见田二娘子直冲冲地朝着水泥厂在城外招工搭的棚子那去了。
小舅哥说道:“她不是要自个儿去水泥厂上工吧?”
王大说道:“不可能要她,这不胡闹吗?”
那招工的人也见有个女子来了,问道:“娘子要替你家人问厂里的事吗?”
田二娘子摇摇头,“我要自己上工。”
那招工的两人对视一眼,“我们这不要女工,都是力气活。”
田二娘子低着头执拗地不肯走,有一个人给她指了个方向,“你去那边看看,城里新建纺织坊,要找织女呢,像你这种无家可归的,我听他们说还有住的地方。”
田二娘子听了,这才好像活过来似的,感谢了二位就往那边跑去。
招工的也是个女子,看了看田二娘子,眼里有同情之色,“你是逃难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田二娘子咬了咬嘴唇,“我叫刘真珠。”
那招工的人说到:“一天三十文,管两餐,上工四个时辰,你要是没地方住的话,可以住在工坊里,但是这样少拿五文,一天只能拿二十五文。”
刘真珠愣住了。
那招工的人还以为她心疼五文钱,怕她做傻事,柔声说道:“目前是三十文,以后还有可能会涨呢,这五文钱也不算什么了,现在外面世道乱,住在工坊里安全。”
刘真珠连忙点头说道:“我做,我做工!”
刘真珠跟着招人的人手走了,小舅哥在后面问姐夫:“咱们怎么办?”
王大挠挠脑袋,“她……她要能上工就上工吧,省得要是回了刘家村,没准过两天就得被田家老二接回去,我可不想听他们家再吵了,脑瓜子疼。”
王大一挥手,“走,正好到这儿了,你去报个名,然后咱俩回家。”
*
在关胜驻军半月之后,五月初二,邓元觉带领一万大军到达湖州长兴,向北就是常州宜兴,再往北走就是常州府城。
前方如今已经不是自家地盘,邓元觉叫大军在长兴休整,派探马出去探明军情。
郭奉道早就接了方腊大王指令,得知其手下大将邓元觉借道湖州,就要前往常州救援。他素来知道邓元觉是方腊心腹,哪有不全力相助的?又征敛了一波钱财,在湖州府城周围各县村挨家挨户搜了农户家里的鸡鸭羊肉,烹了犒劳大军。
村庄中传来女人的哭声:“去年养的已被抢走了,今年这鸡只这么大一点,也要抢走,根本就不给我们活路,他们还自诩名门正教,不过是一群强盗!”
第144章 邓元觉援军
那妇人被抢了鸡哇哇大哭,她家男人听了心中烦躁,“说这些做甚!没把你也抢了!”
那妇人就憋住了哭声,看了看破败的小屋,仅够遮风挡雨,家里一点余粮也没,她坐在自家土炕上,伤心地流眼泪。
许多村户颇有先见之明,根本没养这些废粮食的玩意,反正等到秋后还不一定入了谁的肚子。
教众接了首领的指令,在湖州府附近村县挨个搜查,只有不多鸡鸭,哪够一万大军吃喝嚼用的?搜刮来的羊也不够多,郭奉道犯了难,心中合计了一番,叫来他的得力手下周兰心。
“我记得你麾下有百来个教众,都是贫苦女子,叫她们来我这一趟。”
周兰心听了坛主的话,抿了抿嘴唇,“那些人确实都是虔诚教徒,不知坛主找她们所为何事?”
郭奉道说道:“你且放心,既是虔诚教徒,本坛主自不会亏待,叫她们来也是为本教做事。”
周兰心踌躇片刻,又说道:“那些人自信奉摩尼教之后,自知身为女子,力气单薄,都自觉跟随大法师学习道理,等待到日后,为教主去各处宣扬道义。如今有几人已得了大法师看重,明日就要跟随法师去秀州开坛讲道。”
郭奉道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本教主更不能亏待!且叫她们都过来吧。”
他看向周兰心,见此人还不应声,冷脸说道:“你要违抗本坛主之令,不尊教义不成!”
周兰心连忙说:“不敢不尊坛主之令,兰心自入教以来,潜心学习道理,供奉真神,为的就是要白莲教日益兴盛,坛主于湖州也能收到更多供奉。只是我这最近支应不开,不知教主要找几人?”
郭奉道呵呵笑道:“全都找来便是,周首领如今也越做越大了。”他在屋中踱步,目光逡巡,把自己放到博古架上的一个盒子拿了下来。
“你兄妹二人助我良多,我郭某自起事之后,若无你二位,也难走到今日。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我知你父前几日刚过了生辰,此前不知此事,因此没备下厚礼,如今补上,聊表谢意。”
周兰心心中一沉,看着郭奉道递过来的盒子。
她伸出双手,将那锦盒握在手中,说道:“多谢坛主惦记,我兄妹二人定为白莲教鞠躬尽瘁!”
*
那锦盒打开一看,里面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个玉雕的镇纸。
四姐说道:“爹又没念过书,送给爹这东西干什么?”
周寿本来还在看这玉镇纸,闻言朝屋外嚷嚷:“快把你家四姐带走!”
周母过了会儿从屋外进来,“好是你家的,坏是我家的!”她走过去把四姐抱起来,对着丈夫说道:“谁稀罕你哦!”
又对着四姐哄着:“咱们走了,不在这儿碍你阿爷的眼……”
周兰心见父母两个斗嘴,嘴角微微勾起来。
周琦看着那玉镇纸叹道:“看来郭奉道是对我二人不满了。”
周兰心也没料到,自己只是收容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让她们在教中做事,却惹出祸端来,她叹了口气低着头说道:“我也没想到……我还是担心。”
周琦看着妹妹说道:“……人各有命,郭奉道真要找州中女子去劳军……咱们也拦不住他,如今世道太乱了,能保住命已是万幸,你回头多问大法师,叫他帮忙说说情,将那些个女子早日放归回来吧。”
周兰心说道:“郭奉道烧杀劫掠,哪有大户愿意真心助他,我二人跟他身边良久,州府也攻得,村县也去得,不是没有过战功,事到如今,他又为何如此对我们两个?”
周琦则直言:“首领皆是如此,哪有不敲打属下的,妹妹不必挂在心上,我二人今日奉他为主,只依他想法办事就行了。”
屋里一阵沉默,周寿说道:“郭奉道势力大,你们两个都在他手下做事,还是莫要得罪他。咱们家中如今已经没有余财了,不过果园中枇杷熟了,今年想也运不到北方去,大哥,你拿一篮子枇杷给郭坛主送去,替你妹子说说情,让他开开恩吧。”
周琦说笑了笑:“父亲不必惦记我两个,专心侍弄枇杷,如今北方商路阻塞,南边或有商机。若能将这批枇杷卖了得些余钱,您二老和弟妹也可去别处躲躲战乱”
周寿却没抱着这份念想,“我们就是能往外面走,你两个呢?没有叫做父母的去外面享福,叫你俩孩儿在这狼窝的道理。”他摆摆手,“莫再说此话了。”
*
邓元觉大军在湖州驻扎第二天,周兰心去军中要人,被军队里的小头领支支吾吾搪塞了一番,就没有了后话。
周兰心心中愤怒,连叫手下去问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待到两天后邓元觉大军开拔,周兰心听了急忙又去再问,却依旧没有消息,只有郭奉道听到她一再询问,派人给她送了个食盒来。
周兰心打开一看,见里面是一个汤盅,她拿开盖子拿勺子搅了搅,问那来送汤的教徒,“郭坛主可说了什么?”
那教徒摇摇头:“郭坛主没说些什么,只是听闻周首领近日劳累,叫厨房送了汤来,说此物大补,给首领补补心神,叫属下看首领喝了再走。”
周兰心手中汤匙一顿,看了看碗中肉汤,又看向面前教徒,心里想着不喝这碗肉汤会怎样?想了半晌认命地拿起了汤匙。
入口没有膻味,周兰心说道:“有劳郭坛主,不知这是什么汤?”
那教徒答道:“羊肉汤。”
周兰心喝了口汤,却不知喝了什么进去,吐出一看,是块儿白硬的,上面带着碎肉,她皱眉看了半晌,惊觉这是块人的指甲。
周兰心目眦欲裂,手中瓷勺落地,啪的一声脆响,她扬手将那汤盅打翻,伏在桌前呕了起来,胸口剧烈抽搐,呕了半天,脑袋发晕,她发现自己喘不上气来。
周兰心跌坐在桌下,用手抠着自己的脖颈,一个劲儿的想要吸气,可吸进的气不够用,窒息如同大水淹没了她,周兰心嗓中发出急切呼吸的嗬嗬声,像是一声一声长鸣的哭泣。
周家人早在听见有汤碗打破声就赶过来,周琦见周兰心跌倒在地上,赶紧跑过去,见妹妹呼吸困难,紧忙说道:“别急别急,我叫你靠在这,你慢慢吸气!”
周母也急忙跑过来了,看见二姐这样子,眼泪就流了出来,也说道:“二姐你放松些,别绷着自己,千万别使劲的喘气。”说完又去给女儿按穴位。
真是作孽了,怎么她的儿女,一个两个都有这毛病呢?真是随了他们外祖,都是她从胎里给歪带的。
周家一阵兵荒马乱,万幸周兰心没憋过气去,她听了自家哥哥和母亲的话,自己回转回来了。
周母连忙去叫大夫抓药,又叫人去她娘家要膏药贴,一家人一直忙到夜里,周母也没离去,睡在二姐屋里外间,时时看护着。
周兰心坐在床上,靠着墙面,不敢躺下睡着,心中想着白日之事,从她入了白莲教,到攻打湖州府城,再到替郭奉道出兵攻打别的村县,收容流民,帮助别的娘子,那时哥哥劝她不要这样做,思绪混乱,一桩桩一件件,一直到打了三更,梆…梆…疃……
她混乱的脑子变得清明,缓缓说道:“竖子,我必叫你偿命……”
*
郭奉道听了那教徒回来禀报,那周兰心喝汤之后的一系列反应,不由得哈哈大笑。
“不过是个女子,也由得她在我湖州出风头!”
第二日一早,郭奉道特地召唤周兰心来此,想看看此人怎么反应。没料到周兰心来到屋中,举止一如往常,像是忘了昨日之事一般。
郭奉道心中冷嗤,不经意间加码说道:“你可知邓元觉将军已经拔营北上?”
周兰心身影果然一僵,继而又说道:“常州紧邻湖州,若被宋军拿下,湖州也岌岌可危,恭祝邓将军讨贼顺利,保下常州。”
郭奉道见她如此,又说道:“你既然真心愿邓将军讨伐逆贼,不如便领一千白莲教军,到水口镇支援邓将军,做其勤杂吧。”
周兰心紧紧攥着手掌,说了声是。
*
邓元觉率领大军北上宜兴,路过村寨本想抢劫补充军用,却见沿途人烟稀少,房屋空旷,只有田间稻子没挪地方,依旧站在那儿。
士兵看了说道:“这批稻子离成熟还有半个月。”
这个品种的稻苗全成熟也就两个月,半个月还差了挺多,邓元觉挠挠光头,“往前走,等到熟了再回来割!别弄出什么声响来,咱们秘密前进,打他个措手不及!”
大军继续隐秘地往前行进,沿途村镇依旧没有人烟,邓元觉心知不对,停军休整,派探马往前打探消息。
宜兴城瞭望塔之上。
一个士兵手里拿着千里江山镜,缓缓转动镜筒,“我的乖乖,这可真清楚呀……”
旁边人说道:“他们到哪了?给我看看!”
那人转身一躲,避开兄弟魔爪,“离咱们不远了,不过我看他们好像想休整,慢下来了。”
“还要休整?这么点路都走几天了?你看见他们主将没?”
“看见了,看见了!好家伙这大光头,你快看!”士兵急忙把千里江山镜递给兄弟。
那小兵拿了镜筒,按照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人群当中有一个白点,“嘿,跟咱们鲁头领一样!”
第145章 常州府内乱
那两个小兵在瞭望塔上监视,一直看到邓元觉回了军帐,两匹快马冲出营地,其中一人说道:“探听消息的来了。”
另一人转身下了瞭望塔,一路跑回军营。
军营之中,潘邓正在和张清商讨润州府守兵一事,张清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不如我替主公守在此地,主公还是回润州府坐镇后方吧……我等出入战场乃是职责所在,主公身份尊贵,何必以身涉险?”
他想劝主公保重自身,战场毕竟危险,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就会出现意外,却无奈词不达意,他暗骂自己口拙舌笨,潘邓听了此话却笑道:“我在润州府也待了许久,润州乃是大军后方,自该严守,但你可还记得我们此行目的为何?”
张清说道:“……清剿白莲叛军。”
潘邓点头,“此次南下,是为了清剿叛军,捉拿首领方腊,可方腊此人现在还在睦洲呢,我等若是固守润州一地,如何能成事?”
“……当下最要紧之事,是固守宜兴,以便日后南下攻打湖州,湖州之后就是杭州府,此时方腊大太子方天定正在围剿杭州,杭州岌岌可危,可若是我们能守住杭州,一举攻破睦洲便不在话下。此邓元觉也并非什么要紧人物,速攻即可,咱们主战场还在后面呢。”
张清是亲眼见潘邓如何在梁山攻打东平府之后建设州府的,又见了主公在润州一番作为,此时听他竟不想再管常州湖州等地,这与以往战略好像不一样,便踌躇着问道:“一路打下去,若是捡一个丢一个,该如何是好?”
潘邓笑道:“我们打的是什么仗?目的又是什么?”
张清不明所以。
潘邓谆谆说道:“我们打的不是地盘争夺战,这也怪言语能迷惑视听,只说他方腊攻下一个个州府,但他可有行政能力?这片土地归根结底是大宋的,不是他方腊的,我们打的是歼灭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歼灭方腊和他的主力军,也就是白莲教徒。”
他看向张清说道:“智者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方腊那小朝廷最重要的资本就是他本人和白莲教徒,只要人不存在了,这片土地自然就归宋了。”
张清只觉如暗室点灯,恍然大悟。
此时小兵来报,邓元觉已派探子探听宜兴城周边状况。
潘邓说道:“按计划行事吧。”
那小兵得令,下去传了主帅指令。
潘邓又对张清说道:“杨府尹勤政,管得好州府,润州府城不必我等操心,留些人手看护就好。你了结润州之事,便将大军转移到宜兴城来,此地北邻润州,西接江宁府,东临常州苏州,又有太湖相隔,北接湖州与广德军,西南又有丘陵,进可攻,退可守,是个要冲之地,你在此看顾好军队,等待号令。”
张清拱手接令。
潘邓则在帐中继续看着舆图,也不知此时常州府如何了。
*
邓元觉手下斥候军董小五和贾超二人一路到了最近的村庄里,见此处人烟稀少,有有空房屋,便将马拴好,二人对视一眼,一齐朝着宜兴城外走。
他二人耳力目力非常,早在挺远的地方就看见此处人头攒动,自然也过来凑了凑热闹。
董小五看着挨挨挤挤的人群,面上摆出了个和善的笑,问了问一边的汉子:“兄弟,咱们这是干嘛呢?”
那汉子低头看了他一眼,“没听人说吗?征兵。”
“啊?”董小五张大了嘴巴,“谁,谁征兵?”
那汉子一脸不耐烦,“还能是谁征兵,官军呗。”
官军在这宜兴征什么兵?难不成是已经知道他们大军来此?不应该呀,他们此行行踪隐蔽,怎会轻易被人察觉?
董小五心里犯嘀咕,又凑上去讨好地问道:“咱们宜兴城,太太平平的征个什么兵呢?这是要对付谁呀?”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是白莲教的奸细吧?”
董小五连忙否认:“兄台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一人逃难来的,无处落脚,看着许多人围在这儿,若是征兵我也愿去,只求能吃上一口饱饭……”
那汉子见他两眼含泪,说道:“这么说来你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当了兵,现在又是战乱,刀剑不长眼,你这小身板不是去送死吗?再说了,官军征兵要有人做保,你这逃难来的,官军不要。”
小身板?小身板怎么了?你看那老牛长得大不大,照样要被老虎扼喉!董小五心中不忿,觑了那汉子一眼,又可怜兮兮地说道:“……当兵是没命,可不当兵我也快饿死了,还不如进军营吃几口饱饭,主将要叫我去冲杀,我便拼了这条命,也算是做个饱死鬼!”
那汉子闻言倒是对他刮目相看,点点头:“别看你长得小,倒是有气势,既然如此,你跟我一块去吧,见了军官就说是我家的,我给你做保。”
董小五闻言大喜,千恩万谢,跟着那汉子走了,回头瞥到贾超之时,还没忘使了个眼色。
贾超也向他回了个眼神,自此二人分道扬镳,董小五进了军营,贾超则回去报信。
*
邓元觉微微皱眉,“他宜兴个小地方,征个什么兵?难不成征的是敢死士?宋军已经知道咱们援军来了?”
可他此次行军十分隐蔽,还没到宜兴城附近,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邓元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再叫手下出去探看,“仔细搜查,看附近有没有探子!”
手下再次回禀:“大王,咱们快掘地三尺了,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咱们的眼,这附近少有人烟,一个外人都没有呀!”
邓元觉也就安下心来,想必这宜兴城就是早做准备了,可他们岂能料到大军已经逼近?邓元觉下令,再派两个人去潜入军营。
*
常州府中。
金节这几日训练三百家兵,已经颇具成效,起事之前嘱咐岳父妻子,“千万躲好,待我归来。”
秦玉兰说道:“官人放心去,那地方乃是父亲早年所置,无人知晓,我父女二人躲在那儿,只等官人回来。”
秦玉兰伸手替丈夫整理衣冠,“你可千万小心。”
金节与妻子依依惜别,又拜别了泰山大人,这才命三百家兵躲在暗处,自己一人去了太守府。
太守齐哲正在府中玩赏后园,他祖母乃是宗室,他自然也继承了些宗室的脾性,喜爱建园游园,只可惜此处小了些。
齐哲摇摇脑袋,继续修剪池塘边石头上的大盆景。
守将金节求见,齐哲叫他进来,见金节一身铠甲,颇有些吃惊,“金都监这是做什么?府里出了什么事不成?”
“府里没出事,是我家中有事,想请求大尹援手。”
看这样子难不成想调兵?齐哲撇撇嘴,也没见如今这常州府归谁管,还是他齐哲做主吗?他本欲一口回绝,但为了面上好看,还是边绞着枝条边说道:“金都监但说无妨。”
金节说道:“欲借府尹一物。”
齐哲不知怎的背上腾的冒了一脊梁冷汗,他迟疑的看向金节,手中铁剪子捏紧,“金将军要借什么?”
金节冷笑一声:“府尹不是已知晓了?”说着抽出大刀朝齐哲劈来。
旁边家仆见了四散逃跑,府中有力士前来阻拦,却不是对手,被金节砍伤。
齐哲慌忙逃跑,大声喊道:“来人!来人!金节你失心疯了!我祖母乃是宗室!啊!”
金节一刀将他砍杀,血液飞溅到花园石板路上。
待到金节拿着个血包袱出了太守府,已有家兵在门口接应他,手里也拿着个血包袱,说道:“此乃白莲教小首领邹卢之头。”
金节点头,他身份低微,而齐哲却不同,若是杀了齐哲难免有祸,可也不能叫他活着给自己找麻烦。于是便想出此计,借刀杀人,到时候带着此白莲教徒头颅一同献上,关将军必会收容于他。
二人按照原定计划朝城门飞驰而去,城门处已有家兵接应,就要打开城门时,突然一箭射来,直中金节后心。
金节闷哼一声,趴在马上,一边的家兵见了长羽箭直直插在首领背上,都目露惊恐。
沈岳在高楼之上哈哈大笑,“还敢私开城门,当老子是泥做的!”
金节捂住左背,咽下喉间血腥说道:“还好我穿了铠甲,此箭并未射深,尔等照原定行事,打开城门,生死在此一夕之间,咱们冲出府去!
旁边的三百来人见此情形也都持刀冲杀,沈岳在高楼之上看这伙人做困兽之斗,冷笑一声,指挥着两千白莲军围剿叛徒,“格杀勿论!”
常州城门处厮杀声一片,城门打开又合上,秦家军三百人哪里经得住如此围剿?刀戈声中,不一会就死伤大片,金节知大势已去,想到沈岳此人粗鲁残暴,欲要拔剑自刎,却突然听到另一股喊杀之声。
几百人斜次里冲杀出来,打乱了白莲军的阵型,为首一人马上疾驰,跑到金节身边,“守将起事缘何不叫我等?我城中苦白莲军久矣,早想推翻邪教,重新归宋!”
城中亮起点点火把,照亮了常州夜空。
第146章 暴力镇压
常州城中高门大户眼见有人牵头,都派出家养的仆从,拿着朴刀砍刀出门援助,想要共同打开城门,迎关将军入城,也得个讨贼之功。
吕律人率家人前来救援,叫家兵断后,自己牵着金节的马匹到隐蔽处,“都监千万保重,府中人都等足下主事呢!”他扶着金节下马,叫他坐在宅院门里,“都监在此等候,我叫我家医者前来救治。”
金节之前装作并未受重伤,是要鼓舞士气,实际此时已经神志不太清醒,却还是抓着吕律人的手,摇头说道:“一击不成,这事成不了了,赶紧避祸吧……”
吕律人说道:“开弓哪有回头箭?”
金节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胜算,他们这几百人若不能夺得先机,打开城门,哪里战胜得了白莲教五千人?
吕律人听金都监话意也有些心急,他说道:“我等在这一府之内避无可避,岂不任由他沈岳屠杀?不如绝地反击,都监千万振作!”
金节也想到妻儿岳父,咬了咬牙,喘了口气说道:“如今只能要反击,只能去造作院和军资库,那里有兵器……只是沈岳派了重兵把守在那,轻易不能成……”
吕律人也明白了事情困难,请神容易送神难,当初他们轻易开城门,叫沈岳把控了府城各处,如今想要再反抗何其困难。
“都监且在此养伤,我吕家日前也联合了几家,待一同出兵,如今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
吕律人叫金节停留在原处,自己叫了家人去联合常州几家大姓。一头拖住城门前白莲军,一面叫人去城中军资库。
沈岳站在高楼上哈哈大笑,“不过几只虫子,也想撼动我白莲军?你祖爷爷不在城中大动干戈,倒教尔等跑到我头上撒尿!”沈岳眼见着城中几家依次派出人马,吩咐手下记住位置,打算来个釜底抽薪。
这边叫在常州府军营鸠占鹊巢的白莲军保卫军资库,将乱民一一斩杀。
沈岳手下军士受他训练许久,早不是普通村民,此时铁甲披身,又有刀箭。先头一波箭雨,便将大户家兵射杀大半,又一轮冲杀,常州家兵所剩无几,眼见家兵都要被歼灭,各家才又各派出几十人,乃是最终的兵力了。
吕律人四处奔走,向各家借人。
“你这哪里叫借人?这人和你出去了,还回得来吗?你这小辈糊涂呀,和那白莲军硬碰些什么?那沈岳是咱们能打败的吗!”
吕律人急道:“世叔说这些作甚?如今是个什么当口了?常州府就看这一天了,别再犹豫了!叫那沈岳将我们连根拔起,哪家能有活路!”
吕世叔无奈,便是把人扔火坑里,也只能借人了,吕律人又带着三百家兵,趁着白莲军回防府门,重新奔往军资库,一路斩杀,损兵过半,终于进了院中。
“去找铠甲,把咱们的人都披上甲!”
吕律人还记得金节所说,和属下吩咐道:“刀枪剑戟能拿的都拿走,箭不会用,都折掉!”
他自己也在军姿库中寻找,可这大院不小,进了一个个的仓房,却空无一物。
家人急忙来禀报:“衙内,这什么都没有!”
“衙内,没有兵器!”
吕律人攥紧了拳头,“去造作院!”
却在吩咐之间突然听见一阵狂笑,“吕家的,你且看看这是谁!”
吕律人回首,见沈岳骑马飞驰,马后拖着一人,已经浑身是血,四肢瘫软,不似人形,只能从其服饰上依稀辨认出是吕家老太爷。
吕律人目眦欲裂,“沈岳尔敢!”
沈岳开怀大笑,停了马匹,“这老匹夫命硬的很,我瞧他还没死呢!你若不想背上残害长辈的罪名,就乖乖听话,放下手中兵器,大王饶你不死!”
吕律人满目通红,浑身紧绷,牙关紧咬。一边奄奄一息的吕老太爷强打着精神,撑起身来冲他摇了摇头。
吕律人握住手中朴刀,声似泣血,“杀出去,去造作院!”
沈岳的嘴角勾出一个诡异弧度来,他任由吕律人带着那几十个家丁冲出重重包围,低头看了马下吕老太爷一眼,嘲讽说道:“这可真是你养出来的好孙子,看他祖父躺在这儿,也能面不改色跨过去,好好好。”
他勒住马缰绳,任由奔马踏碎身下之人脊梁,朝着院外飞奔出去。艾通此时过来禀报,“大王,城中出兵之家家主均已捉回来了,该如何处置?”
沈岳畅快骂道:“他娘的,老子上半辈子专给这些有钱人家老爷驾车赶马,这帮龟孙子动辄打骂,如今也是风水轮流转,叫我沈岳站在他们头上了!”
他骑在马上哈哈大笑:“不急,我还待看场热闹!”他带人赶向造作院,边走又边骂:“我还当是什么个名门高院,不过是些面上光,背地里尽是些不懂人伦的小畜生!”
吕律仁此时已经带人赶到造作院,茫然四顾,空无一物,他双眼赤红,抓住一个工匠,“铠甲呢!兵器呢!在哪!”
那工匠瑟缩着不敢答话,旁边有一人说道:“没有……没有铠甲,什么都没有……作院自从关将军围城,已经停产了!”
吕律人将那人推搡到地上,又去抓说话这人的衣领子,“以前的呢?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那人没想到惹祸烧身,心中后悔,颤颤巍巍说道:“以前做的,让白莲军运走了……衙内饶命,我们也是常州人,三代打铁,祖上没犯事之男,如今为人所迫,不敢不从呀!”
吕律人又将这人摔在墙上,他双眼赤红,烦躁地在屋间踱步,完了,全完了……
沈岳见这吕衙内如同困兽一般,不屑地对艾通说道:“常州不过是我白莲教作坊,出不去城还要他作院做兵器有何用?这帮狗大户真当我沈岳只有一膀子力气,是个没脑子的?”
艾通拱手,“大王英明。”
沈岳冷哼一声,把这大家公子当猴耍了半天,也欣赏够了敌人绝望的姿态,弯弓搭箭,一箭结果了吕律人性命。
而后才收整兵马,回到府衙,刚一进大堂就见跪着一地的大族老爷,沈岳内心无比畅快,围着这群人转了几个圈,扬声说道:“本大王不是嗜杀之辈,若尔等在常州府内安分守己,必不加害!可谁能想到尔等受我白莲教庇佑,在常州安居,却还如此贪心不足,端起碗吃饭,撂下碗要骂娘!一个个还说自己是高门大户,是个什么士大夫,狗屁不如!”
堂下众人,有人求饶,有人沉默,沈岳走到一人面前,“你这厮姓什么,今晚派了多少兵?”
那男子颤抖说道:“小,小人姓唐,没派兵,那些个家丁自己溜出去的!与小人无干呐!”
唐大官人痛哭流涕,“沈将军明鉴!我唐家素来忠厚,将军来常州府之时,本府大尹犹豫之际,正是我唐家叫大尹和众位同乡商议,开城门迎沈将军入城!”
“哦?”沈岳这才上下打量了唐大官人一眼,见他腹满肠肥,满头大汗,令人厌烦,说道:“既如此,你投靠敌人一次,也有可能做第二次,是也不是?”
唐大官人汗如泉涌,连连否认,“小人绝无叛逆之心……”
沈岳却已不再听他解释,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堂中骤然鸦雀无声。
日落西沉,天已黄昏,城中刀戈之声减弱,府中人最终也没打开城门。
沈岳甩了甩刀上血迹,看向第二个人,“你又姓甚名谁,今天派几百人攻打本教?”
*
宜兴城内,董小五在这临时搭的军营已待了两天,天色渐晚,他坐在军营里一簇小篝火旁,一边啃着白面炊饼,一边问旁边兄弟,“薛大哥,咱们在这儿呆了两天了,怎么不见有军官来?就一个伙长,也没说让咱们去干啥呀。”
薛成喝着汤说道:“你老操心这些事做甚,没叫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在这待着。”
董小五神秘兮兮地说:“要我说,他们征兵,征的八成是敢死士!”
薛成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听村里人说的,这官府遇到战乱了,遇到什么强劲对手了,靠自己怕打不过,临时在村县征兵,征的就是这个!叫敢死士先冲杀一波,灭了敌人威风,他们好乘胜追击!”
薛成觑了他一眼,说道:“那要是争敢死士,等他们‘复审’,你怕是够呛。”
董小五知他话里有话,这是嫌自己不威武呢,哼,他心中十分不屑,还真以为当个宋军是个什么香饽饽?他可不稀罕,他董小五来这儿就是卧底!
董小五啃完了一个白面炊饼,真香!趁着在宋军军营,他得多吃几个,这宋军竟然还吃白面馍,喝肉汤,如此铺张浪费,百姓吃上了吗?就冲这一点,宋军也赶不上他们白莲教!他们白莲教可是众教众均等,从来不搞这些区别对待!
薛成说道:“你少吃点,叫人看了不要你。”
董小五闻言又去发炊饼的那拿了一个,就这两天了,有福不享王八蛋。天老爷,真香呀!他以前都没怎么吃过炊饼,净吃粟稻了!
第147章 大战沈岳
俗话说仓廪足而知礼节,董小五一连吃了四个大炊饼吃饱了,对这个看照他两天的兄弟也生出些感激之心,毕竟从小到大还没人一打照面就这么照顾他呢。
董小五说道:“薛兄,你老家是哪的?宋军招的要是敢死士,咋俩结为异性兄弟,要是有个山高水低,我把你的家什给你爷娘送去。”
薛成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沉默了半晌,回道:“既然如此,你不妨也说说你爷娘在哪?”
董小五暗地里翻白眼,还当他真去冲锋陷阵?等到要打仗的时候,他就跑了!回白莲军了!
可转念一想,如今乱世,刀剑无眼,这会他们攻打宜兴,也不是十分把握,指不定他真死了。这姓薛的一看就一身正气,不如把自己老家告诉他,真到自己死在战场上了的时候,也不至于没人给老爹老娘报信。
董小五说道:“我家就在睦州董家村,我爹叫董坎。”
*
常州城外十里。
郝思文在军帐中踱步,有探马来报:“常州城喊杀声连天,城中彻底乱了!”
郝思文问道:“城门开了吗?”
探子回道:“没开。”
郝思文思量半晌,“再探再报!”
过了一会儿又有探马来报,郝思文问道:“这回城门开了吧。”
“报告将军,城门处已经没声了!”
“啊?”郝思文大惊失色,常州城内今日喧闹,他本以为是有人要开城门投降,特地在此等候,“怎么没声了?没人出来?”
“血都顺着门缝流出来了,现在没动静了,没人出来呀!”
“唉呀!”郝思文用手背砸手心,“坏了,快去城门!咱们攻城!”
那小兵茫然,“可是咱们关将军没下令。”
郝斯文急道:“马上回去禀告关将军,让将军拿主意!”
一来一回又是盏茶时间,等郝思文接了军令,已经骑在在马上准备妥当,当下便带领先头部队攻城。梁山军飞索勾住城墙,一跃而上,斩杀守门白莲军,从里面打开城门,大军一举攻入。
彼时沈岳才在府衙内砍了两个,甩了甩刀上的血,看着噤若寒蝉的大堂,慢条斯理地又踱了几圈,问向第三个人:“你这老头看着颇为眼生,你又姓甚名谁?”
那老者在堂中跪着,衣衫整洁,发丝一丝不乱,沉默着并不吭声。
“你不说话?”沈岳像是看着什么笑话一般,“去把他家儿孙全都找来!”
那老者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沈岳,眉眼中尽是凌厉。
沈岳被他这样盯着,竟生出几分不自在来,察觉到自己竟然被这老头子吓唬了一下,沈岳眉毛一竖,拿起刀来挥了两下,“老不死的,我问你姓甚名谁!你若再敢对本大王不敬,我便斩了你儿孙!”
那老者目光犀利更甚,对沈岳说道:“世道乱了,凭你这种人也问得老夫名姓了。老夫吕蒙进,曾官拜中书侍郎、观文殿学士、先帝亲封中太一宫使。吾族世居常州,累世育子,皆教以忠君之义,家无犯法之男,室无再婚之女,家风清正,忠宋不二!尔白莲教不过窃钩者贼也,你也竟敢自称为王?不过一介匹夫,豺狼之徒,今乘势而起,窃据一隅之地,便妄自尊大,不识天高地厚!待王师到达之日,便是尔等挫骨扬灰之时!”
沈岳双目圆睁,把刀扬起来就要砍,艾通拦住他说道:“大王消消气,万万不可呀!”
沈岳瞪视艾通,艾通说道:“此人曾在朝廷为官,尊贵之人,岂能轻易杀害?不能杀他!”
沈岳却大嗓门说道:“放他娘的屁!他是大宋的官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圣公已自立皇帝,现在赵皇帝派人来攻打我等,便是与圣公为敌!他这赵家的家臣自然也是我等的敌人,如何不能杀他?”
艾通被他说的一愣,竟然无话反驳。
沈岳将他推到一边,看向吕蒙进,“老子刚才杀了几个狗大户,还没杀过当官的,你这品阶也尽够了!就拿你为我白莲军祭旗!”说着扬刀又要砍,却突然听到奔马之声,门外有人急促跑过来:“大王,不好了!宋军打到府衙外面了!”
什么?沈岳不可置信,“什么时候开的城门?不是说城门守住了吗!”
“没开城门,宋军攻进来了!”
沈岳知大事不好,快步往外走。
吕蒙进紧闭的眼睁开,引颈就戮的姿态也松懈下来,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
*
郝思文正在指挥梁山兵冲锋,有探马来报:“关胜将军领三千人支援!”
“好!”郝思文挺直腰板,“立盾!”
号声传令,梁山军各个队伍队形围成一团,藤盾上举,挡住飞来流矢,“这常州府的箭竟然真这么多!一批一批没完没了!”
“早就听闻常州造箭,这些天里兄弟们编这东西手都磨出血泡了,训练也加重许多,也算是没白遭罪。”
梁山军们举着藤盾,依旧没有停滞不前,而是缓慢地向前移动,战队当中有盾牌手也有刀剑手,威力不减,一阵砍杀,白莲军不敌这等受过正规操练的军队,后退到府衙门前。
沈岳身披重甲,骑着铁甲马,拿着自己的丈八蛇矛出衙迎战,一路不理其他喽啰兵,直奔主帅郝思文。
郝思文心中一惊,示意周围亲兵拿出绊马索,自己也拿抽出刀来迎战,两人打马而过,郝思文刀未出手,先被丈八蛇矛矛尖扫过,不得已下腰躲避,沈岳人高马大,动作却灵活,勒马转弯,改扫为刺,几个招式下来,赢得先机。
郝思文左闪右避难以招架,心下着急,刀式凌厉,却不得近身,二人缠斗几十回合,旁边亲军待要绊马,却唯恐伤及主将,只得远远躲避。
沈岳已知眼前宋将不是对手,骑铁甲马横冲直撞,要把此人狠狠击败,以涨他白莲教士气!
郝斯文左支右绌,已知不能再耗下去,怕真被这个人击败,群龙无首,待要败下阵来,叫士兵团团围上之间,突然听到一声威吓:“尔等闪开,我来会他!”
郝思文心下一喜,拨马回走,关胜骑马迎上,手拿一柄青龙偃月刀,只见他一手持缰,一手握刀,猛冲向前,沈岳持矛抵挡,却被他一击震麻手臂,整个人向后翻去,险些仰跌下马。
沈岳心中大震,重新理好缰绳,待要迎战,关胜之大刀又挥过来,二人战了几个回合,马打回圜之间,枪尖火光四射。
二人跑远又勒马转圜,沈岳持矛猛喝,“看枪!”关胜依旧单手持刀,二马交错,刀枪相撞,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高空之中一人头飞起,鲜血飞溅。
关胜勒马急停,马蹄扬起,青龙偃月刀尖在月光寒芒之下熠熠生辉。
*
宜兴城外
短短三四日,邓元觉已经派出四个卧底,直把宋军渗透成了个筛子!
谋士赞道:“大王英明!”
邓元觉哈哈大笑,不过他也有些不放心,“咱们人虽然潜入敌方军营了,可怎么没什么消息,一点动静都没?”
谋士说道:“许是宋军也没个什么章程,他们不知道大王来到,按兵不动也是情理之中。”
邓元觉犯了难,“我派卧底潜入敌方,本就是为了一举攻下宜兴城,咱们大军好去救援常州,可如今停滞不前,该如何是好?”
谋士踌躇着说道:“依卑职所见,还是静待时机,如今敌在明我在暗,不要辜负了如今大好局面。”
邓元觉皱眉想了半晌,“不行!咱们此行目的是常州,岂能在这空耗?粮食也快没了,该打点战利品叫孩儿们吃顿好的了!他宜兴城近几日也叫我等勘察了个透,传令大军,明日攻城!”
谋士虽然觉得有些草率,却也只能依令行事,此时却突然有探马来报:“报告大王,有卧底传来消息!”
邓元觉与谋士对视一眼,问那探子,“说的什么?”
那探子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邓元觉拿在手中,只见其中写道:“宋军明日于宜兴城周边抢收青稻。”
邓元觉面带喜色,“哈哈!岂不是天赐良机!”谁能想到宋军竟如此祸害百姓,稻子还正青时就要抢收,真是为了防他们白莲军什么都不顾了!
又有一人来报,“报告大王,湖州郭奉道派一千人前来支援!”
邓元觉闻言又是一喜,他大手一挥,“叫各军做好准备,明日攻城!”
*
宜兴城内
潘邓这几日大刀阔斧,收押白莲教小首领;镇压白莲教势力;于城内理清讼狱。百姓有冤得伸,事事找官府报官都有回应,街上也有了官兵巡逻,渐渐也就意识到了宜兴小城已恢复秩序,战乱渐平。
不管之前被白莲军毁坏多少房屋,抢劫多少粮食,多少人由富转贫,起码如今是不会再遭灾了。
百姓在茶馆之中谈天说地,“若是再来一次战乱,真要活不下去了。”
说话之间官兵进了茶馆,“今日宵禁过后,都返回家中,不许出门,家门紧闭三天……”
几人面面相觑,“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148章 宜兴割稻
茶馆中的人议论纷纷,“不许出门?不会白莲军又来了吧!”
“唉呀……这是什么世道呀,潘大人才到这几天,咱们才过了几天好日子,怎么又……”
几人抱怨着,也不敢不听令,眼见那些士兵是挨家挨户地告喻百姓,不用宵禁过后,当下就回家闭门不出了。官兵都说了不让出门,指不定有什么事,这节骨眼上还出门不是找死吗。
潘邓一边涤清治下,一边叫手下指挥使领一营人马押送白莲罪人前去润州,与吕师囊一同交给扬州府,解押上京,由天子处置。
撰写公文之时,有探马来报,来人是关将军麾下,拜见节度使之后说道:“常州大捷,关将军已经攻下州府,把持府衙。只是府尹齐哲已死,守将金节也昏迷不醒,常州府群龙无首,关将军想请示节度使,该如何处置?”
潘邓问道:“常州府府衙之内官吏还剩几人?”
那虞侯答道:“常州府通判官张平在今年三月份任期已满,之后他自卸任躲在城中。关胜将军功成之后,曾派人寻找过他,要他在这段时间内主政,不过张通判颇为倨傲,关将军两请都拒绝了,不愿主事常州。府中其他官吏也有少数死伤,大多平安。”
潘邓点点头:“城中百姓如今可安定?关将军到府之后可有暴乱?”
那虞侯答道:“关将军攻城之后曾清点府衙,城中尚有余粮,百姓安稳,只是讼狱增多,多有状告之前白莲军横行乡里的,难寻犯人。高门大户之中死伤众多,有几家大户家主也死了,关将军已征集了高炉,严令火化,叫各家各自安葬。
当初齐哲开城门迎敌,是以常州府并没经过战乱,面上是太平光景,可一城之中厢兵不在,白莲军如何嚣张跋扈可想而知。
潘邓在心里思考着管事人选,说道:“本官近日就上书言明常州府事,请求增派官员,只是朝廷再派官员,怕也要个把月。事有缓急,如今常州府里缺不得主事之人,张通判既已离任,他不愿主事也不能强求。便拿我口谕,叫江阴县县丞王子明权知常州府,关将军暂驻府中,协助管理。”
虞侯拱手听令。
潘邓又写了调令和手信,说道:“百姓讼狱增多,是那白莲教惹下的祸根,不能因为追查不清就不查,有报案的就要尽力查处,给苦主一个交代。如今府内缺少银钱,还是叫关将军先在常州大户之中募捐些钱财,挺过这一阵。”
那虞侯拿着节度使手书,领命回了常州府。
潘邓又打开舆图放在桌上,看着宜兴城周边地形思索。
布了这么多天的局也该收网了。
*
翌日一早,邓元觉天没亮就整顿了军队,只等宋军出城割稻,他们就趁虚而入一举攻下宜兴城,冲进府衙,杀了宋军首领,占领宜兴!
计划十分完美,可士兵们有甲胄的披了甲,有刀枪的端起兵器,守株待兔了半晌,也不见城中有人出来。
邓元觉心中纳闷,叫斥候前去打探,斥候快马飞奔回来说道:“属下悄悄靠近城边已闻有兵马声,想必宋军快要出城了!”
邓元觉点点头,想来他们宋军队伍不严整,列个队也要些许功夫,他们便再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两个时辰。
董小五所在的新兵营此次也在出城割青稻的队伍之中,他眼见队伍集结,以为将要出城,已经在心中规划了几百遍趁着割稻子跑回白莲军,却没想城门口处整队完毕,又开始训练起来!
董小五:“?”
一直到一套枪法练完,阵法也练完,又开始练上棍法,董小武内心焦躁,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去问薛成道:“薛兄……”
“薛成……”
薛成微微转过脸来看他,董小五赶紧问道:“咱们怎么还不出城?不是说要割稻子吗?”
薛成把脸别了过去。
董小五,“唉,你……”
“谁在说话!”临时空出来的一片校场上,枪棒教头正在前面演示把式,听到后面有交头接耳声,转过头来呵斥。
董小五赶紧闭嘴。
就这样练把式练了一天,日头过了正中,也没出去抢收青稻,董小五内心着急,已经想到是不是卧底已经被发现了,这是宋军故意放出去的假消息。
或许也有可能只有他们一营留在城中,其他人已去割稻了。
可眼见着日头偏西,快要落山,依旧没有兵马声,董小五哪还有心思训练,心急火燎,嘴上起了一圈的泡。
新兵营里一共二百多人,指挥使大人来此训话,“今天日头毒,节度使大人体恤尔等,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割稻!”
董小五:“……”
明天再去割?之前军令都下了,说好今天派大军去乡野之中割稻,就因为太阳大,就朝令夕改,这宋军是怎么回事?拿军令当儿戏吗!
*
邓元觉回到军帐之中,发了好一通火,将木桌一脚踹翻,“谁传的消息!谁!”
底下人颤颤巍巍不敢答话。
过了半晌,有军中首领进来,看气氛压抑,想说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站到一边低着头。
邓元觉看自己手下那窝囊样子,心中来气,蒲扇似的大手扇在那首领头盔上,哐的一声响,震得那头领头脑发木。
“有什么事就说!”
那头领赶紧跪拜,“禀报大王,郭坛主派来的周首领如今正在抢救伤患,问可否支派些人手给她。”
邓元觉听了又想起今天军中一百多人顶不住大太阳而中暍的事,心中的火腾地一下点燃了,一脚踹在那首领肩上,将他踹出帐去,“借个什么人手!她自带了一千人还不够?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想到那婆娘他就来气,本来他还以为郭奉道派给他的一千援军是精兵猛将,没想到净是些老弱病残,只能做后勤兵,上不得战场的废物。
郭奉道他居心何在?难道不明白唇亡齿寒,宜兴城若是久攻不下,由宋军把控,你湖州焉能安稳?
邓元觉心中不快,却又突然想到,如今他大军犹豫不决,不过是摸不清宜兴城的底,又害怕损兵折将。
可现在有了现成的先头兵,不如就让那姓周的婆娘带着她那千人部队发挥一些余热,率先攻城,他这万人大军也好在后面,等看清宜兴局势,伺机而动。
想到这儿,邓元觉下了军令,命周兰心为先锋,率领其部队千人,立即攻城。
*
周兰心正在军营之中医治伤患,邓元觉军中并没有专门的供伤员疗伤之地,今天中暑的人又很多,周兰馨便让伤患平躺,叫部下拿了大叶扇风,或是取水擦身。
每到了夏天,寻常人家中也有人中暍的,古法有取一些姜桂附子煮水喝,这样病人好的快,可如今也没处去找草药。
有那晕倒之后嘴唇泛着灰白的,周兰心知道这是虚劳发作,想要去伙房找些盐和麦粉煮水,却被伙房中人赶了出来。
周兰心解释道:“我有急用,营中有人虚痨发作,只给点盐,给些麦粉就好,不然时间长了,人要没命!”
伙房中人说道:“我不管你干什么!咱们这儿的东西,没有上头的命令,谁也别想拿!”
周兰心急道:“那你给我一个饼,给我一碗饭,什么都行!”
那火房中人十分不耐烦,“什么都没有!”
周兰心急了,“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都是一个军中的士兵,他就等着这口吃的活命呢!”
“军令!你懂不懂什么叫军令?不懂就别来军中!你个小娘来什么军营,休要胡搅蛮缠,我今天给了你明天是不是也要给别人……”
周兰心跑上前去抢了一手稻饭回来,那伙房兵嚷道:“那是大王的稻饭!”抬手要打,却不敢真动手,只能叫她跑了。
回到营地中,周兰心让部下在嘴里嚼了,喂给那已经昏迷的人,而后对在这的一位首领说道:“我初到军营,四处的人都不认得,行事困难,劳烦请示邓将军,派几个人手给我。”
那首领答应了,便去了邓将军营中
周兰心一边照顾伤患,一边等待着,却没想到等来的不是人手,而是一纸军令。
邓元觉派她带来的一千人做当前头兵攻城。
*
周兰心呆坐在运送伤员的木板上。
她虽不是大户人家女儿,家里也小有财产,自幼爹娘疼爱,兄弟姐妹和睦,可天降横祸,叫她家一夕破产,家人入狱,为求生存找到郭奉道,自此之后只能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己身就如无桨之船,只能任由风向哪边吹,她就往哪边去,还要时刻惦记风浪是否太大,将她卷入江底。
上天何其不公?
她被派到宜兴城援助邓元觉,已知九死一生,但爷娘皆在湖州,哪里由她拒绝?
可如今又让她去攻城,危局之后又有死局,如何解得?只能一直妥协到死吗?
来此传令的虞侯说道:“邓大王说了,周娘子若是领不了兵,便将士兵交托给我军首领,大王念在娘子为本教小首领,依旧放归周娘子回湖州。”
没了这一千人,她还回得去湖州吗?周兰心抬起眼睛对视虞侯,“将军有令,不敢不从,我必亲自带兵,前去攻城。”
第149章 周兰心倒戈
那与虞侯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心中嗤笑,还没听过女子带兵的,这小门小户家里出来的,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女将军不成?
邓将军本就没想让这姓周的带兵,只想让她把手中一千人交出来罢了,没想到她竟然还真顺竿爬,瞧着没几分本事还要去攻城,也不怕被敌军俘虏了……
虞侯上下打量了周娘子几眼,心里邪笑,反正那一千人是要去送死,多她一个不多。
虞侯官送到了消息便往回走,去大王帐中回禀,只留下周兰心整兵列队。一直跟着她的武副将忧心忡忡,“首领,咱们去攻城,岂不是死路一条。”
周兰心说道:“避无可避,又有什么办法。”
武副将低头叹了一声,“怪我们来时没带什么银钱珍宝,不然还可以和邓大王好言说和一番,求他开开恩。”
周兰心摇了摇头,“邓元觉铁了心要我们去当先头兵,我们就算带了金银财宝来又有什么用处,那点蝇头小利和攻下宜兴城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武副将咬牙恨道:“我等便是抗令不遵又能如何?我们只是给他来当后勤兵的,不是去冲杀的!况且我们两营兵马乃是郭坛主麾下,郭坛主只是命我二营协助大军,何曾让我们跑到前头去攻城?”
周兰心揉了揉眉心,“你说得不假,可我们如今在邓大王地盘上,吃喝嚼用都等邓大王开销,如何能不听令?形势比人强,由不得我们。”
武副将又踌躇许久,说道:“我素来听闻此次南下宋军潘首领是仁慈之人,不如……不如我们投靠他吧。”
周兰心又是否决:“如今攻城迫在眉睫,我等在前面作肉盾,他大军便要在后面趁势攻城了,哪里来得及?便是我们投靠了,他宋军就会要我等吗?”
“首领!”武副将喊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若是连你都没办法了,我们千来人要怎么办!”
周兰心被这惊雷似的一声爆喝惊醒,神志清明起来。
没有独自带过军队之前,周兰心不知道一千人代表着什么,一千人站在面前是多么庞大的队伍,又是多么重的担子。
这些时日以来,周兰心带着千人大队由湖州前往常州,一路之上粮食、疾病、内斗、逃兵,层出不穷的事比以往她经历过的都要多,也让周兰心知道了,掌管军队不说攻城略地,光是不让它乱起来,能顺着一个方向走就很不容易。更别说率领一千人,在这乱世之中有饭吃,每个人能活下去。
周兰心将自己从担忧父兄家人的情绪中拔出,开始担忧这群跟她一路北上,听她号令的湖州父老,她的目光坚定起来,“去列队吧。”
武向遵命去列队。
这两营人马有四十往上的老者,还有不到十五的幼童,有百来妇女,大多数都身体孱弱,瘦骨嶙峋,到宜兴的路上已死了百来人。
有人悄声问周首领,“首领,大王不会真派咱们去攻城吧?”说是攻城,实际上不就是要他们去送死?
一个小猴子这些日子受周兰心照顾,和她熟稔些许,此时害怕得凑近了,“首领,咱们,咱们怎么办。”
周兰心看着这小孩,他名为明明已经十岁了,却还只到她腰那么高,整个人又瘦又小,一只耳朵没了,连带着侧脸一道长疤。
周兰心摸摸那小孩的头,将他脑袋靠在自己身上,抱了一会儿又将小孩松开了,看向这些天跟她一路北上到宜兴的乡亲,“都去列队吧。”
有人流泪了,“周首领,我们真要去攻城,也都活不了了,你带我们走吧……”
周兰心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走不走得掉两说,走了又能去哪?“我自有打算,都依令行事。”
她牵过武副将牵来的马匹,一个利落的甩身上了马,说道:“邓大王命我们今晚做前头兵去攻打宜兴城,众位的身家性命皆在此晚!我周兰心带你们从湖州来到宜兴,必要把你们囫囵个都带回去!有哪位勇士与我做先锋官?”
话音刚落,队伍里零零散散的出来几个男子,虽都是面有沧桑,身形瘦削,但也算矮子里面拔将军,属于营中较为悍勇的士兵了。
周兰心说到:“众位跟随我来,其余人等听武副将安排行事。”
*
午夜时分,邓元觉大军处依旧光亮点点,灯球火把,亮子油松,把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
现在他也不在乎是否隐蔽了,今日这番假消息将他耐心耗尽,今晚便要攻城!
邓元觉说道:“攻城兵、攻城炮都准备好了吗?”
“报告大王,一切妥当。”
“那群肉盾呢?”
说话之间,士兵通报,周首领前来拜见。
邓元觉微微不耐,但也还是接见了周首领。
周兰心拜见邓大王,说道:“郭坛主派我等援助大军,邓大王有命,原不敢辞,只是我营中士兵身体羸弱,怕受不得墙上箭矢,听闻大军有没用的甲胄,可否借我营中士兵一用?”
堂中众人都流露出听什么笑话一般的神色,都是送死之人,哪个还会将那贵重的甲胄给你们这帮人穿?
邓元觉说道:“甲胄已没了。”
周兰心又说道:“若是没有甲胄,只有头盔也好。”
邓元觉心中不耐:“头盔也没有。”
周兰心又说道:“我等愿为大王身先士卒,做前头兵攻城,只求大王体恤,便是没有甲胄,头盔,只有茅草卷身也可,众儿郎必将竭尽全力,恭祝大王顺利夺得宜兴城!”
只是要点茅草,再不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邓元觉说道:“既然如此,自去粮仓抱茅,不准延误战机。”
“多谢大王。”周兰心再拜而退。
邓元觉在账内安排兵马,准备从南面和西面两路夹击宜兴城,宜兴城南方是平原,西面有丘陵,东面则是太湖,只要从南方与西方两处进攻,城内宋军便无路可走,只能后撤,他大军攻城之后,只要再往北驱赶几百里,就能坐稳宜兴。
邓元觉手下一万大军派八营攻南城门,另外八营去西山丘陵之上,可借地势攻城,余下士兵留在营中看守。
等各营听令,一切都布置妥当了,邓元觉叫人去吩咐周兰心带兵前进。
周兰心领着两营人马率先前往宜兴城门,指挥攻城的首领问道:“周首领的人马怎么看着少了些,好像不足两营?”
周兰心答道:“一路上风餐露宿,条件艰苦,我带的这些人本就身体孱弱。有些个扛不住的路上就去了,本也不足两营,只一营多点。”
那首领又问道:“尔等可知如何攻城?”
周兰心答道:“我等自入军营以来便是勤杂兵,不懂刀剑,不知如何攻城,邓大王只叫我们到前头去,探明宜兴城状况,首领不如派爬城士兵与我等一同前往,大部队跟在我们后面。”
那首领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如此节省了他这一营人马,便叫二十几个拿了飞钩绳索的士兵到前面去,再叫攻城炮跟在后面。只等开了城门之后,叫她这群先头兵先进城去挨上第一波刀箭,自己的士兵再前去冲锋。
*
宜兴瞭望塔之上,几个士兵手拿千里江山镜探查情况,一人说道:“邓元觉大军先头兵一营半人,步兵,正往南城门赶,第二波两营人马跟在先头兵五里之后。”
话音刚落,马上有人下瞭望塔传递消息。
“等等……”那拿着千里江山镜的士兵皱紧了眉头,转动镜筒,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邓元觉大军那边好像起火了,有烟。”
*
城内已经开始列队,队伍排列整齐,临时搭建的军营之中,分发铠甲和兵器的匆匆忙忙,明显就是在做战前准备
董小五牙关打颤,神思不属,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半夜要备战,不过却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城中如此严密部署,难不成是得了什么消息?
薛成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啊?”董小五这才听见薛兄弟的问话,不自在的笑了笑,“我有什么对你说的呀。没有没有。”
薛成也就不再管他,自顾自收拾行装,穿了甲胄。
城门处燃起点点火把。
瞭望塔上侦察兵的消息一个个往下传递,敌军已经快到城下了。
*
离城门不足三里,周兰心往后看了看等候在那里的大军,又看看在自己军中的二十个攀墙手,下令攻城。
勤杂兵们对视几眼,手无寸铁、蔫不吱声地乌泱乌泱冲向城门,那几个爬墙手冲在最先,甩钩爬墙。
瞭望塔上侦察兵看着已经到了脚底的大军,说道:“先头兵都是老幼妇孺,没有武器;爬墙手东西各十个人;攻城炮据此三里;大军距离这五里地……嗯?”
那士兵看了又看,“敌军内讧!”
那爬墙手趁着月黑风高爬了墙,却突然听到抽刀声,他心下一凛,转头看去,只见寒光袭来,背上一阵刺痛,跌下城墙。
周兰心下令从背后偷袭诛杀,队伍一阵混乱,城头上火把点亮,眼见城头弓箭手已经弯弓瞄准,只等一声令下就要放箭。周兰心在城前脱了甲,露出里面的白衣,两名部下顺势扬起一块白布来,在黑夜中飘荡,周兰心扬起嗓子往城上喊道:“我乃杭州太守明瀚海之女,逃出城中为父求援!恳请节度使一见,救我父亲!”
第150章 家父明瀚海
大军攻城之时潘邓正从床上爬起来,穿戴整齐了,一边绑袖一边听城门士兵来报。
听着听着却颇有些疑惑,怎么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又有些抽象呢?
“你是说杭州太守明瀚海的千金做了反贼,原本是带着一群人前来做肉盾攻城,到了门口又白衣而降?”
士兵连连点头,“节度使英明!”
潘邓:“嘶……明翰海?”
明兄今年多大了?他任由武松给他系甲胄,一边掰着手指头,算出来大概三十五岁……不对,明兄做了杭州太守了?当初自东平一别便没再有音讯,没想到如今竟然做了杭州如此富庶之地的太守……不对,是杭州太守!那个被方腊太子方天定重重围困四个月,现在不一定惨到了什么模样的杭州!
“怪不得!”潘邓感叹到。
武松给主公批了甲,又给他拿了头盔和佩剑献上,“主公说什么?”
潘邓拿过头盔带上,摇了摇头。怪不得水浒原著之中,方腊起义之后,杭州是最先沦陷的,可如今竟然和守兵一万两千的苏州城并立江南,屹立不倒,原来是有能人镇守,明兄威武呀!
*
城门之前,周兰心举白旗投降,身后大军早已看出势头不好,万分警觉,待令行事。
邓元觉则在亲自指挥扑灭粮仓大火,火势冲天,黑烟滚滚,邓元觉眼神似要杀人,“都去给我查,谁放的火!”
看守粮仓的官员刚被暴怒的邓元觉打得浑身是伤,满头大汗,说道:“大王,肯定是周首领!她来粮仓抱茅,过了半个时辰就着火了!”
邓元觉又给了他一脚,“放你娘的屁!她有那个胆子吗?”
此时前线兵快马传来消息,“报告大王,周首领反了!她在城门前面举白旗投降了!”
邓元觉立在当场,眼里似有暗火燃烧,“好好好……投靠宋军?摆你爷一道?你当我邓元觉是面捏的?”
身边之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邓元觉下令,“叫庞德先诛杀周兰心千人部队,将她一干人等在城门之前杀个干净!一个都不准留!”
那斥候领命,又回到前线。
城门之下。
周兰心口中依旧喊门,声音已经嘶哑不堪,“……我等部下,皆是沿途村庄掳掠而来,受白莲教残害,一心归正!”
“……我等诚心归降,来时已烧了邓元觉大军粮仓做投名状,退无可退,恳请收留!”
底下乌泱泱的人一片呓语,“开城门,开城门!”
城上守军看向都头,“怕真是邓元觉掳来的百姓,来做肉盾攻城的。”
王都头却不似手下这般眼皮子浅,冷哼一声说道:“没准是敌军奸计,派出这群老弱病残迷惑视听,假意投降,为的就是骗过你这等人,实则进城之后里应外合!”
话说完,却见小兵看向他身后,行礼道:“参见节度使大人!”
王都头急忙转身,见潘节度使正往城楼上来,也赶紧行礼。
潘邓叫他们免礼,自己从上往下看了看想要投降的白莲教先头兵。
周兰心这时已经声音嘶哑,却还是不停喊门,“……我麾下皆是好百姓,愿为宋军为仆从,运粮养马,屯田种粮,只能活命就行!恳请大人开城门!我等泣血俯首,感念恩德!请开城门!”
王都头见节度使往下瞧,对大人说道:“她一个女子如何带军?怕是邓元觉那厮为了迷惑大军,故意为之,为的就是骗我军开城门!”
话音刚落,却见远处大军动了,一阵响动过后,士卒冲杀过来。
周兰心急忙转身,见邓元觉大军向自己奔来,身后大门却依旧紧闭,心中一片绝望。
她身边父老乡亲也都骚乱起来,“怎么办?他们来了……”
有人扑上城门,连连敲门:“快开门,快开门呐!”
“快开门……”
周兰心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短短瞬间下了决心。她环视周围慌乱的父老,重新上马披甲,“不能让他们逼到城门前来!把咱们逼到这死胡同里,退无可退,咱们都得死!把步数拉开,青壮随我上前迎战,耆老第二批迎战,女人带着孩子往两边逃跑,躲入乡野之间,遇到敌军就投降!”
众人听了指定,也不再妄想和迷茫了,随着周首领一声令下,往前冲去,他们自知已是即将要死之人,只是为了后面的人逃跑争取时间罢了。
潘邓在城墙之上则颇为惊叹,这女子不知是什么来历,竟然也懂得些战术,还知道加深纵向战场,来让己方更加灵活机动。
潘邓说道:“放箭吧,逼退邓元觉大军,将降军纳入城中。”
王都头睁大眼睛,“大人,这……这恐怕有诈!”现在这两伙人正内讧呢,叫他们鹬蚌相争,自己来个渔翁得利岂不是更好?
潘邓浑不在意,“她这千来人,老的老小的小,个个瘦的跟麻杆一样,能掀出什么浪花来?进城之后派人严加看守,不许他们乱窜。”
潘邓嘱咐道:“你去将此女将带到衙门来见我,切记,咱们南下攻打白莲军许久,这是第一个敌军降将,不可懈怠。”
那都头听了指令,心中却对那女首领颇为不屑,不过是个女人,算得上什么将领?不过是他们节度使仁慈,看不得一群又老又小的哇哇叫罢了。
那上前冲锋的邓元觉大军首领颇为气势昂扬,他们营中士兵杀这群叛徒,不就跟屠羊宰鸡一样简单?先给逃窜的鸡羊圈在一起,再给这群人一人来一个脖齐!回去也是战功!
可他往前冲锋之际,非但没看叛军溃散,却反而见到周兰心拨马回转,向己方奔马前驱而来,身后那群人也像不要命似的往前冲来!那首领心中一惊,怎么这群老弱病残非但不害怕,一个个倒像打了鸡血一样不要命似的反戈?
周兰心一伙人如狼似虎的冲杀在前,前线父老面上带泪,也依旧没有半分退缩,两军就要交战之际,却听飞弩破空声传来,三尺长的巨箭像暴雨一样飞向敌军前锋,瞬间人仰马翻,在两军交锋之间砸出一道两丈长的血□□限来。
周兰心赶勒马而停,她身后士兵也都赶紧停下,一个撞一个地叠在一起。周兰心回望宜兴城,城墙之上守将拿着大喇叭喊道:“降将进城,走东西小门!”
宜兴城三道大门皆开,守军从正门出城,周兰心见了赶紧喊道:“分兵两边!从小门进城!青壮断后!”
只见宜兴城门前,周兰心军队分流两侧,往城门处狂奔,女人和小孩先进了城,之后是耆老,最后是营中稍微有些战力的青壮。
宋军则出城迎敌,又是一排弓弩,将邓元觉大军少数骑兵战马惊翻在地,而后宋军骑兵冲上前去冲杀,步兵随后,董小五的新兵营便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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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兰心被带到府衙见潘节度使,潘邓此时正坐在堂中,衙中官吏来去匆匆,整个府衙深夜犹如白昼。
周兰心跪下行礼:“罪人拜见节度使大人。”
潘邓眼见人来了,面上带笑,“原来是贤侄女,快起来,到这边坐。”
周兰心疑惑不解,心知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却不敢有异,恭顺点头,浑身紧绷地坐到了椅子上。
潘邓说道:“你父如今身体如何?”
周兰心看着节度使,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杭州太守明府尹,难不成二人相识?周兰心心中大乱,赶紧恭顺答道:“父亲……一切都好。”
潘邓点点头,“我与明贤兄相识许久,却从未听说他有女儿,你是他哪个妻妾所生?”
周兰心再也装不下去了,从椅子上下来,又跪到了节度使跟前,“大人恕罪,大人相助我等,放我乡亲父老入城,免受邓贼屠戮,我却一再欺瞒,实在该死!我并非明太守之女,父亲只是湖州一富农,近年来湖州被白莲军把控,我这才加入白莲教,却为坛主郭奉道所恶,派我来此助邓贼大军攻宜兴城。”
“……只可叹邓贼也容不下我等,命我手下几百人当前头兵攻城,我等身微命贱,可蝼蚁尚且偷生,无奈之下,想出此计,我听说江南如今只杭州明太守尚在,便冒充明太守之女,盼望节度使相救。”
潘邓说道:“湖州白莲教坛主名为郭奉道?你既在他手下做事,想必也是个首领。”
周兰心心下一紧,却再没撒谎,如实相告,“我在郭奉道没有攻下湖州之前就为他做事,是他手下一个小首领,后来因我聚集教众,这才为他所恶。”
她又抬起头看向节度使,再拜说道:“大人明鉴,我为郭奉道做过事,无可辩驳,可这回跟我来的都是湖州父老乡亲,他们当中多是不信教的,只是郭奉道攻下村县之后,收拢来的流民,做充军用。我两营之中虽多是老幼,却本性淳朴,恭顺听话,与我一路南上,令行禁止,大人若要治罪于我,别无话讲,只恳请给父老一条活路。”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