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水浒]掀翻大宋 > 190-200
    第191章 平定广德军


    这,这上官,当真如此雷霆手段?刚来第一天就要处治罪人?


    广德军听出了各中苗头,有的左看右看明显心慌起来,有的则难耐兴奋之情,顿时红光满面感觉肚子都不饿了,就等着这上官大发官威,好好整治这帮老鼠屎!


    果然,那在前演讲的梁山兵接着说道:“为正军纪,节度使大人今日将严惩兵匪!军法无情,凡有抢劫百姓财物、欺压良民者,一律严惩不贷!轻者杖责,重者流放,情节极其恶劣者,将依军法处斩!”


    底下的广德军喧闹起来,一边的苏州军听了面前梁山兵宣讲,当真是大快人心,眼光斜着看与他们一同站立的广德军,心中冷哼,早该整治他们这帮贼了!叫他们为祸苏州!


    只见面前那当众宣布口谕的梁山兵从怀里摸了摸,换了一张稿子,又从头开始读起。


    “兹有苏州府兵马都监万昌业,其罪状昭然若揭,不容抵赖!本使今当众宣判,以正军纪,以肃纲常!”


    底下明显骚动起来:“你刚刚听清了没?他说的是谁?”


    “万昌业?他说的是咱们兵马都监?”


    “别吵,都别吵!”众人又扯着耳朵听,只听面前梁山兵说道:“……万昌业身为苏州府兵马都监,本应守土安民,护城保国,然其心怀不轨,行径卑劣!罪状如下……”


    整个校场犹如滚油泼水,哗啦一声炸开了,“谁?你听清了他说的是谁?”


    “真是万昌业!他要宣判万都监!”


    “天老爷!咱们韩府尹不拦着吗!这……”


    各营指挥使叫手下士兵全都肃静,只听那梁山兵接着说道:“其一,收受贿赂,纵容兵匪!万昌业身居苏州府兵马都监之位,此乃城防要职!然其却利欲熏心,收受贿赂,纵容麾下兵匪肆意妄为。兵匪在城中横行霸道,抢劫财物,毁人家园,致使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万昌业此等行径败坏军纪,破坏城防,对苏州城造成极大创伤,也让军队失信于百姓,其行为十分恶劣,罄竹难书!实乃军中败类,罪无可恕!”


    那小兵讲完这一段要等一会儿,仔细听着左右陆续把这段都讲完,保持进度一致。


    底下士兵一开始还要窃窃私语,到现在都认真地听着面前士兵演讲。


    那小兵又继续念起来:“其二,劫掠良女,行径可恶!万昌业丧心病狂,收广德军三营都头秦绉抢劫之良家女子一名,非但未将其放归,反而养于家中!其行为践踏人伦,违背天理,玷污军威,辱没官职,罪行可恶至极!”


    十几个梁山兵站在小高台上,面对着数千名士兵演讲,宣判了万昌业八条罪状,最终说道:“万昌业以上八罪,皆为军纪国法所不容!本使依据大宋律法,数罪并罚,判其斩刑!因其有官身,上交东京大理寺再判!其家中所藏赃物及被劫掠之良女,悉数归还百姓。望诸将士引以为戒,勿蹈其辙!”


    天老爷,真把万都监处决了!


    众将士听了万昌业真被这新来的大官三下五下就给判处了,心里却好像不似想象之中畅快,反而有些五味杂陈。


    这个为害苏州府,叫他们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抗令的上官,就这么被判处了?要是他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倒,为何在苏州府为非作歹这么久也无人伸张正义?


    要是打倒他是件难事,那为何这新来的上官到这苏州城才不到十二个时辰,连他八条罪状都知悉了,说要判处他,就连人都关押入狱,就等押送东京了?


    究竟是苏州府官官相护,还是这新来的官伸张正义不容侵犯?众人心中茫然无措,只静静地等待登记名姓的官吏来此记名,一边又仰着脖子听那来此宣讲的小兵接着讲话。


    只见那梁山兵又换了张纸,接着说道:“据万昌业所供名单,及府衙数月以来百姓告状,抓捕罪犯数十人。其中广德军三营都头张凡、伙长王明、伙长彭其、伙长吕弼……十五人曾在城中杀人越货,罪无可恕,判处死刑,三天后城外处斩!”


    广德军中一阵喧闹,士兵各个东张西望,左右寻找也没见这十几个人,“都被关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办的事?怎么这生快!”


    前头梁山军还在宣布判处:“广德军三营都头秦绉、伙长赵大、伙长齐陵、广德军二营士兵袁二……二十一人强抢民女,罪无可赦,判处绞刑,三天后城外处刑!”


    “广德军三营都头赵霖、钱二、钱五、广德军五营都头房平、李四……六十九人在城中抢劫百姓,金额巨大,罪无可赦,判处脊杖六十,流放沧州牢城营,私产充公,返还百姓!两天后城外行刑!”


    之后又宣布了参与抢劫的百十来人,由于数额较小,均脊杖四十,留军中查看,于明天在此处行刑。


    底下有人小声嘀咕,“那杀人放火,强抢民女的肯定少说了,怎能只有这点人?光我知道的就不止这个数……”


    “他判的那几个都是张扬跋扈的,别个只闷声发财,咱们这节度使来这儿不到一天,许是不知道呢。”


    果然,那梁山军接着说道:“以上判处,若有不服,上诉翻案再判;若有告发,到梁山军杜迁,宋万两指挥使处上告!”


    底下人议论纷纷,苏州府兵原本就是听个热闹,后来听到最后一项还有他们营里的,震惊之余问旁边人:“刘三是哪个?”


    “咱们苏州兵怎么可能去抢劫,是不是弄错了?”


    “我听别的都是广德军的,咋最后一个还有咱苏州军的?”


    “他娘的!哪个是刘三!”


    只刘三一个在队伍中咬着牙,低着头,拳头紧握,旁边有知道内情的说道:“节度使惩罚已出,只要有错便改,你就还是俺们兄弟!”


    日头已经西斜,众位官兵也都记了名姓,本以为再无大事,却看见那本已走了的十几个梁山兵去而复返,又在前头宣讲道:“节度使大人深知苏州府军粮不足、装备残缺,业已上书朝廷,请求增拨粮草与军备。于此同时节度使大人也在想办法从周边筹集物资,改善大家的生活和军备,现已从湖州府紧急运来稻米万石,从常州府借来弓箭数万支与佩刀数千柄,只等运来苏州!”


    底下士兵听了这话一阵欢腾,有那些个站了一天累得快虚脱的也面上带了笑,还大着胆子问道:“是真的吗?咱们要有粮了?”


    前面各指挥使喊道:“肃静!肃静!”


    声音渐歇,面前演讲的梁山兵慷慨激昂道:“将士们!我军虽苦,但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便能克服万难!我广德军乃朝廷禁军,是国之栋梁!皇帝陛下,朝廷诸公,都在东京城看着咱们苏州府呢!咱们大家伙振作精神,共同守护苏州城!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便能度过难关,赢得胜利!”


    “最后,节度使再次重申,军纪如铁,不容侵犯!希望大家伙引以为戒,不要重蹈覆辙!”


    待到黄昏之时,士兵们从校场上腿脚酸软地散了,回到军营了吃了顿潘邓将军从睦州带回来的稻饭,和着香喷喷的鱼汤,一碗热汤饭下肚,回到营中饱睡一宿。


    待到第二天,城中人都觉得这府中的士兵有些不一样了。


    城中苏州府厢兵开始个个佩着刀,十人一伙,由伙长带领着,按街巡逻。


    街上卖饮子的,卖碗盆,卖旧衣裳的隐约看着这伙人走过来的身影,纷纷就要推着车往回走,他们可经不起盘剥了!这些个贼往这一站就要钱,哪个敢不给?


    苏州兵见了连忙阻拦,“你几个!不必惊慌!且好生讨生活,节度使有令,严查府内治安,再不许广德军骚扰百姓,也不许地痞流氓祸乱府城!”


    那几人还惊慌未定,待走不走,苏州兵又挺着腰板走向街尾,再巡视下一条街了。


    那卖饮子的长舒一口气,“真是吓着我了。”


    那卖旧衣裳的啐了一口,“装什么相!看着吧,不出几天就要原形毕露!”


    城中不少人都这样想,可一连三四天过去,城中乱象骤减,城外却见天的处罚罪犯。


    城里居民白日里没什么事干,就跑去城门处观刑,听着士兵宣读罪行,行刑台前还有百姓咆哮,女子怒骂,最后再一绳索将人吊死,当真是震慑人心。


    到最后一天,刽子手一连处刑十数人,潘节度张榜使告谕苏州府民,大宋律法祖宗传,官民兵皆不许违背!再有趁乱在城中违法乱纪者,非常时行非常事,一缕严惩不怠,以儆效尤!


    苏州府经过七个月以来的混乱,又重新恢复了宁静,变得井井有条起来,苏州府民纷纷称颂潘大人雷霆手段,镇得住宵小,能叫他们老百姓不必整天担惊受怕。


    那卖旧衣裳的小贩和别个侃侃而谈,“……这才叫好官!潘大人没来时,这城中整天流传的都是什么?说咱们潘节度使相貌丑陋,残忍嗜杀,又说咱潘节度使丧尽天良,大奸大佞……我呸!谁管那个!只要能让咱们府里安定了,让咱走道别老回头,那就是好官!”


    来买衣裳的老汉十分赞同,他竖起大拇哥,“能管住广德军的,就是这个!”


    不光百姓议论纷纷,府衙里的官吏也都在暗中观察,一小吏啧啧称奇,“真神了,从前只听咱们这位上官连平五州,还不觉得什么,这几日这一遭真叫我开了眼了,这才几天,处置犯罪,平定府城,真是能人!”


    有人则十分疑惑,“我都不知这广德军罪犯几何,潘节度使来咱们苏州府满打满算还不到五天,怎能得知这么多消息?这么快就把罪人处置了!


    第192章 虎丘峡遇险


    那文书官小声说道:“这你有什么不懂?想也知道,咱们这潘大人不可能全都查明,只挑几个人尽皆知的,先给他来个杀鸡儆猴!叫那帮广德军知道厉害,叫他们做坏事前先想想自己脑袋够不够硬!把咱们府里平定了就是。”


    刑名小吏说道:“谁不说呢?这几天府里真有战乱之前的样了,来咱们府衙告状的都变多了,我们几个每天早起到这看状子,到下衙都看不完!”说着看看自己的同僚,“你们还有多少?”


    那些个刑名小吏诶呦了半晌,张五叹道:“这都是些什么?没头没尾的也往上告,咱们衙门又不是那东京大理寺,专门有那么多管查案的,就咱这苏州府小衙门,咱几个人可怎么办哟……”


    王六也诉苦:“……真不懂这新上官,来府衙第一件事就要‘诉讼通畅,案案必结’,还定了这么多条条框框,这结案是什么容易事?光是我手里这个‘甲家趁乱侵占乙家三分田地’,没有个五次都‘调解’不开!”


    一押司官嚼着茶叶梗来这聊闲,“你们那天没去城外看他们广德军站队?都说万昌业受贿是‘叫广德军失信于百姓,其罪罄竹难书’呢,如今反过来叫百姓告状,咱们官府马上就给管,这叫‘恢复民众信任’,志在必行!”


    旁边人纷纷问他:“我们哪能擅自离开府衙?你倒是出城去了,快和我们说说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人在屋里说得热火朝天,刑名官席闻突然走进来,州院内屋顿时噤声,只听书页翻飞,长吁短叹,忙成一团。


    王六见上官来了,急忙招呼,“席大人,今日这状子比昨日还多,还有几个是状告广德军的,可咱们也管不到他军队里,这,这该怎么办?”


    席闻回头看了一眼,“不必管他。”而后拿了文书飒然离去,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指着那押司官说道:“你随我来。”


    那押司官看看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一同离去。


    留下州院之内众人面面相觑,王六看向同僚:“那……咱们是管还是不管?”


    其余人也拿不定主意,不怪他们犹豫,实在是这上官来到苏州府,顶多就待个三年五载,可席大人是不会换的,他们若是识相的,还是以席刑名马首是瞻。


    “那咱们就别管了?”


    “不管了,要是潘大人问起来这事该如何是好?”虽是席刑名指示,到最后出了什么事依旧还要他们背锅的!


    几人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两全之法,“把这几个状告广德军的放底下,咱们先办上面那些,都是些麻烦事,一两月且断不完呢!”


    *


    这边席闻拿了文书去往太守府上。


    韩钟况对外称病,一连几天都不见客,此时正躲在家中偏院内,看着百宝阁上的玉瓶神游天外。


    他家家人过来通报:“席刑名来了,正在堂中等着大人呢。”


    韩钟况这才回神,披上件衣服出了偏院门,一路七拐八拐到了正堂,见席闻带了一个年轻人,正在屋中品茶,见他到来,二人起身行礼。


    韩钟况问道:“这是谁?”


    那押司官愣了一下,没想到府尹不认得自己,不过如今面见府尹却是他的福气,于是满面带笑说道:“拜见府尹大人,小人是左家子孙,小人名叫左中行,在府里做个押司小吏,替大人跑腿,给大人效力!”


    席闻说道:“他在那日去过城外。”


    韩钟况听了赶紧问到:“你去过城外?你可看见潘邓阅兵了?那广德军总共多少人?”


    左押司没成想把他叫来是要问这个,支吾了半天说道:“这,小人也没注意,小人只是看他们列队列的挺整齐,当时光顾着看他们列队了……”他越说声音越小,面对着韩府尹和席刑名凌厉的目光,最后简直是嗫嚅着哼哼了。


    韩钟况这一天压制住的情绪也爆发了,他一拍桌案,“废物!”


    左押司被训斥,低着头不敢吭声。


    席刑名说道:“你仔细回想,究竟是多少人,站了几排几列?”


    左押司还是想不起来,一张脸从红转白。


    韩钟况心中烦躁,一挥袖袍,“叫他走吧。”他自己则又换了一身衣服,径直去了转运使府上。


    韩钟况心中憋着疑问,入了凌大人府邸,一路过了一府门,二府门,转到东面书房,见了凌大人就问道:“潘邓可曾将他那新编的兵籍给大人一观?”


    凌季康只在案前写写划划,并不回答。


    韩钟况又凑上前去,低声说道:“广德军到底还剩多少人,大人可知晓?”


    凌季康依旧不语,只把笔搁在一边,掀开纸,递给韩钟况。


    韩钟况紧忙拿过,从右到左看完,眼睛逐渐睁大,“这,大人……”


    凌季康说道:“如今只能如此了。”


    韩钟况说道:“难不成那潘邓已经知道了什么……”


    凌季康摇摇头说道:“不管他知不知道,咱们也得先下手为强了……本官没料到他能自点兵马,也没料到广德军骚乱能被他轻易镇压,此子不可小觑,当初一步退让,如今却让我两个举步维艰,不能再叫他在苏州府猖狂下去了。”


    韩钟况看着凌季康,只听他说道:“叫人把此封密信送给李相,此番必是你死我活,万不能大意!”


    *


    苏州府城外,广德军营主帅帐中,帐内众人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阮小五说道:“他娘的,咱们咋不早点来呢!”


    张清从一开始便不发一言,这会儿听了阮小五的话,也说道:“我真没想到能死这么多人,这白莲教着实可恨!”


    两军记录兵籍,苏州军和广德军加起来一共七千九百余人,苏州府在这七个月之内死了一万两千余士兵。


    潘邓也没想到此地竟然会死这么多人,当初他初到江南,攻占润州府。那润州白莲教徒都是吕师囊从睦州带来的,教徒盲目信教,跟随白莲军一同攻打官兵。当日血战一天才攻破城池,活捉吕师囊,战后统计伤亡,死亡的百姓还不足两千人。


    如今苏州府死的人还是身上穿着盔甲,手里有刀枪的士兵,士兵尚且死亡一万两千多人,那对应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又该死了多少?


    手里有两万士兵,为何不尽快平定苏州府,就这样任由战乱四起?韩钟况和凌季康他二人一个是一府之尹,一个是一路之首,就这样龟缩于城中冷眼旁观,究竟是不能平乱还是不想平乱?真是无能之徒,无耻之辈!


    林冲说道:“主公,林冲请战!愿率领人马活捉方貌!”


    此时据他们刚到苏州城已经过了几天时间。梁山军已在苏州城附近扎了营,安定好了后方,也该想想如何剿灭反贼了。


    只是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斥候兵出去查探,却没有探寻到方貌的消息,潘邓看着苏秀两州的舆图,对比着方貌近几次袭击苏州城的路线,陷入了沉思。


    自从三月份三大王方貌攻打苏州城未果,这几月之间每月都要抢劫周边村县,同时率兵攻城。


    抢劫村县却不占领,是为了补给粮草,同时犒劳军队,可见前几个月方貌想的都是一举攻下苏州城。可方貌一直未能得逞,到了七月一反常态地足足发动了五次袭击,并且规模比起前几月来说小了许多,不再全军出动,而是小股兵马,最终皆被城中守兵击败。


    是什么原因让方貌的战术发生了变化,从大规模战役变成小规模袭击?是他的人手因为屡次征战而死伤甚多变少了;还是因为他屡次失败,因此改变了战术,让进攻变得更为灵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潘邓正冥思苦想着,帐外忽有奔马声传来,帐内众人都站起身来往外看,只见一守兵带着一个斥候,二人冲进帐中,那斥候兵满面尘土,神情憔悴,见了潘邓,纳头便拜,“拜见节度使大人!不好了!常州府为支援苏州,运来箭矢和佩刀三大船,走运河的时候,被方貌截道了!赖都监随船押送,命我等速来苏州府报信,请潘大人支援!”


    “什么!我们军备让方貌给截了?”阮小五大惊失色,“他在哪条道上截的?”


    那斥候兵答道:“我们从常州府一路运送到无锡,再从无锡顺着运河往南走,本想一路畅通到苏州府,却没想过了望亭镇,走了一个白天,到黄昏经过段峡谷,那山边冲出一伙土匪来,赖都监和他们交涉几句,便说此人是三大王方貌,暗地里叫我几个水性好的从水下游走,小人到了岸上之后赁了匹快马,就急忙来苏州府报信了!”


    张清问道:“你可看清楚那方貌有多少人马了?”


    那斥候说道:“当时赖都监当机立断,叫我等赶快报信,是以并未看清方貌山后究竟还有多少人,只看清山前有几百人……约莫五百来人!”


    阮小五问道:“你骑马来这多久?”


    斥候答道:“小人到这,走了一夜!”


    几人对视一眼,“那便是离苏州府已不算远了!”


    阮小五拱手说道:“主公,卑职愿领兵救援!”


    潘邓点点头,“林冲,阮小五,你二人领八营人马,分领水陆两军,速去救援赖方平!宋万,你领两营人马随后跟上!”


    几人拱手领命,那斥候官见了,也紧忙跟随三位将军离去。


    *


    苏州虎丘峡


    上午时分,阳光透过峡谷的缝隙,洒在蜿蜒的江面上。一艘艘满载货物的船只正缓缓前行。大船饱经摧残,桅杆断裂,甲板上都是残骸和血迹,船两边更是有大大小小的划痕,更有铁爪钩在船上,绳索已被砍断,远看像是吸附在大鱼身上的条条长虫。


    船只缓慢向前行进,船上的官兵们神情疲惫,满脸憔悴,正精神紧绷地注视着四周。


    赖方平同样满身浴血,经过昨天一夜苦战,他浑身刀伤,后槽牙掉了两颗,靴子里装满了血,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声响。


    此时突然听到扑通几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前面那艘船上传来的号声,有人高声喊道:“有落石!小心!”


    第193章 活捉方貌


    紧接着又是扑通几声巨响,赖方平猛然抬头,只见前方峡谷上方滚下几块巨大的落石,砸入河中,激起滔天水浪。船只被水浪冲击得剧烈摇晃,官兵们纷纷抓住船舷,勉强稳住身形。


    紧接着峡谷北侧的山崖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哨声,白莲军的身影在崖顶若隐若现,昨日已随着天黑而撤退的反贼如今又卷土重来,如狼似虎地奔下山,手中的飞钩和绳索朝船只飞抛而来。


    “小心飞钩!”赖方平嘶哑着嗓子大喊,声音几乎被浪声和反贼的呼哨声淹没,他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快步冲到船头,拔出腰间的长刀,一刀劈断了一根飞钩的绳索。然而更多的飞钩从河岸一侧袭来,钩住了船舷和桅杆,绳索绷紧,那伙反贼立马转身扛绳拉纤,船只被硬生生地拉向岸边。


    “砍断绳索!别让他们靠近!”赖方平一边挥刀砍断绳索,一边指挥着随船官兵。常州府兵虽然疲惫不堪,但依旧听从指挥,迅速跑向船的一边,纷纷抽刀,或砍或磨,一根根绳索被斩断。


    “都监,不行了,这绳索磨不断!”他们的配刀都已是常州府作院新打的,只是经过昨晚混战,有些已砍得卷了刃,此时刀口磨不断飞绳。


    那一队常州军都头见了,踉跄着从摇晃的甲板上走过去,看着那飞勾深深嵌入船舷,一咬牙举刀将船舷砍出一个缺口来,飞勾脱落,那边拉住绳子的白莲兵扑倒在地。


    “兄弟们,守住船!军备绝不能落入反贼之手!”


    常州兵们齐声应和,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府尹选出来的精锐,一个常兵挥刀砍断一根飞钩,喘着粗气道:“这帮狗娘养的!真是阴魂不散!昨天夜里没得手,今天又来!”


    飞钩钩上又被砍断,船体摇晃不断,甲板上士兵个个扎着马步,另一名常州兵一边稳住身体,一边凑到船舷边,咬牙道:“他要来找死,天老爷也拦不得!兄弟们,跟他们拼了!就算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有飞石!小心!”


    “怎么又有飞石!”船上人惊慌失措,喊叫声被厮杀声和飞石落水的扑通声掩盖,赖方平声嘶力竭的喊道:“躲避飞石!戴上头盔!没有头盔的抱住头!”


    常州兵纷纷躲避,但还是被飞石砸漏甲板,河里又被砸得翻起浪来,大船左摇右晃,巨浪洒在甲板上,浇得人满头满脸,有一个站不住顺着船体倾斜而滚到船舷边上的,紧接着接二连三的人站立不稳,最后大船在扑通的落石中左摇右摆,甲板上的常州兵从船的这头滚到那头,撞得鼻青脸肿,头晕眼花。


    方貌眼见船上士兵都倒下了,拿起刀来大喊:“把他们拽到岸边!”


    又是一阵飞钩袭来,径直把大船拽走,眼见船已搁浅,方貌率领白莲兵登梯而上,常州兵还在船上站不起来,各个腿软头晕,赖方平紧忙喊道:“都起来!迎敌!”


    大船之上刀戈声一片,其他两艘船见为首大船被围攻,岂能袖手旁观?纷纷往这边行船,船舷相接,士兵跳船救援,与白莲军混战一团。


    日头由东到西,常州兵拼死抵抗,但白莲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一波砍下水中,又从山后涌出一群人来,防线逐渐被压缩,太阳渐渐西沉,天边泛起一抹血色的晚霞,映照在江面上,整条江都被染成了红色。


    赖方平身先士卒,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他的呼吸变得沉重,手中的刀也渐渐变得迟缓。


    难道今日真要死在这里?


    赖方平心中苦笑,他本就是戴罪之身,当日吴念九带领百姓攻城,他力战不敌,被逐出秀州,一路逃亡到常州府,被常州尹收留。如今潘节度使带兵救援苏秀,亟缺兵器,他奉常州尹之命押送兵器如苏州府,若是此行顺畅,得见潘节度使,或能戴罪立功,可如今……


    赖方平抬头望了一眼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戴罪立功已不能想,今日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未可知。


    一常州兵突然喊道:“将军,兄弟们快撑不住了!这帮反贼太多了,咱们……咱们怕是挺不过今晚了!”


    另一名小兵也喘着粗气道:“将军,咱们是不是真要死在这儿了?这军备怎么办?”


    赖方平一咬牙,“如今紧急之事是守护军备,绝不能让白莲军夺走!若是真只剩最后一口气,砸船!沉江!”


    突然,只听江面上传来一阵号角声,紧接着又有烟花声传来。


    “援军!是援军!”一名眼尖的士兵指着远处江面,激动地大喊。赖方平猛然转头,只见远处江面上,几艘大船正快速驶来,船头飘扬的旗帜上赫然写着“梁山”二字,援军到了!


    “轰!”一声巨响,援军船上的轰天雷猛然开火,炮弹落在白莲军聚集的崖顶,炸得山石崩裂,尘土飞扬。白莲军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四散逃窜。


    “停火!快停火!”赖方平冲着援军船只大喊挥手,声音几乎嘶哑。


    阮小五站在船上,手拿千里江山镜,看着山石崩塌,显然也意识到了峡谷地形的危险,挥手叫停,“行了……停!打了一炮行了!跟他们船靠拢!”援军船只迅速靠近,船上的官兵们纷纷跳上赖方平的船,加入了战斗。


    “兄弟们,援军到了!咱们有救了!”常州军高声大喊。


    有人看着“梁山”旗激动大喊:“梁山军来了!是关将军带人来了吗?”


    “杀光这帮山匪!”官兵们士气大振,原本疲惫的身体仿佛又活了过来,一个常州军挥舞着长刀,“老天有眼!咱们不用死在这儿了!杀出去!”


    有了援军的支援,战局瞬间逆转,白莲军虽然凶悍,但在官兵的合力围攻下,很快溃不成军。阮小五带领水军迅速攻破了白莲军的防线,白莲军见势不妙,纷纷丢下武器,四散逃窜。


    方貌更是暗骂一声,迅速撤离,抢了匹快马朝北跑去。


    就在这时,峡谷北侧的山路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队骑兵正从山路疾驰而来,林冲一马当先,骑兵们迅速包围了逃窜的白莲军,将方貌活捉。


    *


    赖方平跟随梁山军援军回到苏州城时,已是月明星稀,黎明时分,城墙上灯火通明,守城的士兵见梁山军归来,连忙打开城门,迎接船只入城。苏州城内一片寂静,街道上不时有巡逻的士兵拿着火把匆匆而过。


    把船只送到苏州府厢兵营,赖方平一行人又被引至城外广德军营。主帅营帐之内,潘邓听闻此行捉了方貌,已起身穿戴好,此时正坐在案前,见赖方平等人进来,他起身迎接,“赖将军。”他上前拍了拍赖方平的肩膀,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常州兵,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尔等这次运送军备,历经艰险,却也依旧不辱使命,实在是解我苏州府燃眉之急!”


    赖方平连忙抱拳行礼,“此次若非援军及时赶到,末将恐怕早已葬身虎丘峡!节度使大人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潘邓摇了摇头,“赖将军不必过谦,如今苏州府百废待兴,又有秀州未定,这批兵器至关重要。”他又看向赖方平身后的常州军,“……诸位不仅保住了军备,还击溃了白莲教,活捉方貌,此乃大功一件,待本官过后向常州尹为尔等表彰。”


    常州兵们闻言,纷纷抱拳行礼,面上露出喜色,“多谢节度使大人!”


    潘邓随后又看向赖方平,“如今秀州府已被叛军占据,周边村县也相继失守。既然方貌已擒,本官便命两位将军率兵前去收复失地。你是秀州府兵马都监,对当地地形和叛军情况最为熟悉,本官望尔能随军前往,协助收复秀州。”


    赖方平闻言心头微震,他本以为自己是戴罪之身,此次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却没想到节度使不仅没有追究他的过失,反而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连忙拱手拜道:“末将愿为节度使大人效犬马之劳!此次定当竭尽全力,收复秀州,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潘邓微微一笑,伸手扶起赖方平:“赖将军不必多礼,你先在苏州整顿,三日后随军出发。”


    *


    东京城皇宫


    赵佶从睡梦中惊醒,近几个月他总是半夜醒来,一觉睡不到天亮,太医说此乃多虑少眠,宜少思虑。可他身为皇帝,日理万机,如何能不多思多虑?


    如今南面方腊死了,白莲教又出了个吴念九,哪日吴念九又被潘卿家斩于马下,江南会不会又出了个王廿八,李廿七?白莲之祸无穷无尽矣……到底为何他赵家百姓宁可信这个白莲教也不愿供奉天家?


    赵佶叫小黄门提了一盏灯笼,出了寝宫,去往明堂,看着明堂之内他家祖父兄三人画像发呆,心中难免想到那“太祖之后,将再有天下”的谶言,难道真是天不授命他家一脉?


    张宝不明所以,但还是劝道:“官家,夜已深了……”


    赵佶发出一声叹息,而后才又返回寝宫,睡了个回笼觉。一早醒来,南边有奏报,言潘节度使驻守苏州府,活捉三大王方貌,现已带上京城,与方貌共同收押的,还有苏州府兵马都监万昌业。


    赵佶听了捷报顿时满面红光,可嘴角咧到一半却卡住了,嗯?把方貌反贼押送上京,怎么还带了个万昌业?


    第194章 狱中相见


    潘邓上书痛陈万昌业八条罪状,条条皆是重罪,赵佶火冒三丈,“处斩!潘卿家到苏州不过半个月就擒获方貌反贼,尔苏州府七个月也没有战功,朕本不欲计较,却没想是你这乱臣贼子!竟敢纵容手下为祸苏州,祸乱纲常!处斩!”


    皇帝大发雷霆,其余人哪敢说个不字?把万昌业押下去,就要明日正午行刑。


    万昌业万念俱灰,不敢直面圣上,他看着朝中诸公,只记得韩府尹认得朝中李相公,却不知哪个是,也没人替他求饶,只得被人拖下去,押进大理寺监牢。


    李邦彦见此人被拉下去,眼观鼻观心,并未发一言。


    赵佶还在兀自生气,把那奏书看了又看,一把摔在地上,“苏州府好大的胆子!此事岂是他一个兵马都监做得了主的!府尹韩钟况呢!还有他那府中一众官员,为何没人上报!统统治罪!”


    二府官员劝慰道:“陛下息怒,此事只万昌业认罪,其余人等并未查明,还是不能草率治罪……”


    又有人岔开话题:“梁山军还有军情未禀,不如叫他先复了命,再说其他?”


    众人便看向堂中来送信的梁山小兵,那人说道:“小人此处还有潘节度使所遣密匣一具,内藏潘节度使抵达苏州后重造兵籍的副本。苏州府兵员折损颇巨,原籍散佚,潘节度使点检现役,仅存三四成!潘大人虑苏州地处偏远,朝廷难以实时掌控其军情,故特遣此兵籍副本至东京,托付诸公,以备稽考!”


    二府听了这话顿时议论纷纷:“只余三四成!”


    “苏州府一共多少兵马?他说只余三四成是苏州府厢兵还是加上广德军的?”


    “这是死了多少人……”


    李邦彦不似刚才一般气定神闲了,他凑到前面去,想要一探究竟。


    张宝把那密匣交给皇帝,皇帝打开,先没看那一沓沓的军籍副本,而是先看了潘卿家密信。李邦彦便做主把那兵籍拿了过来,二府一众官员打开详看,越看越眉头紧皱,“这,这是加起来只剩了不到四成?”


    赵佶越看越怒,拍着桌子怒斥:“韩钟况是干什么的!两万人守苏州城,最后就剩七千多人!死了这么多人,连白莲军那些个人都打不垮!他要朕亲自去苏州上阵吗!”


    赵佶气得吹胡子瞪眼,张宝连忙给拍胸脯,众二府官员也神情凝重,李邦彦劝慰道:“苏州府兵士折损甚众,此皆因白莲教凶残肆虐之故。苏州士卒皆为守土卫民而死,实忠义之举,可歌可泣矣,若潘节度使早日挥师苏州,或可免此生灵涂炭之祸,可惜蹉跎数月,致使苏州损失惨重,令人叹息呀……”


    白时中凝眉,“李舍人这是何意?潘节度使连平五州,功勋卓著,还有错不成?韩府尹治军无方,致使万昌业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纵容手下兵卒趁乱抢劫,兵不是兵,匪不是匪,纲纪败坏,民怨沸腾,此等情状,尔等竟视而不见?反倒对潘节度使指手画脚,是何居心!再者白莲教猖獗之时,韩府尹坐镇七月,未见寸功;潘节度使甫到半月,便擒获贼首方貌,此等功绩,岂容尔轻慢?”


    李邦彦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讥讽:“白相公身为中书侍郎,竟连如此浅显之理都不懂?若你吃八个炊饼方能饱腹,莫非前七个炊饼便毫无用处,可弃之不食?潘节度使之所以能一举平定苏州之乱,不过是因为韩府尹前七月耕耘之功,如今只剩摘桃之人罢了!再者说,潘邓手握两万精兵,若以此兵力尚不能擒拿方貌,岂非无能至极?此等功劳,何足挂齿!”


    白时中简直气笑了,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邦彦此言太过偏颇!潘节度使以两万兵力平定白莲教之乱,乃是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岂是尔等坐而论道者所能妄加评判?若依李相之见,韩钟况怎么没平定苏州之后,再领着他那两万人去平定别的州府?他若深谙兵事,如何不能像潘节度使一样连定五州!”


    李邦彦轻蔑一笑,刚要还嘴,赵佶一拍桌案,“都别吵了!”


    二府大臣都依言沉默。


    赵佶手里拿着潘卿家所写奏书,“潘邓上书言苏州缺粮一月有余,要朝廷发放救济粮,这又是怎么回事!苏州府都要了几回救济粮了!”


    陈文昭说道:“苏州弊病未除,不事生产,想来因此钱粮紧缺。”


    赵佶心烦道:“叫户部和司农寺的人来!”


    户部官员不一会儿就上殿了,面对皇上的诘问,自然不会说自己的不是,“这……苏州府的钱粮花得也太快了些,十万石才到苏州不久,两万人哪里要这么多军粮?怎么没过两个月又没粮了?”


    李邦彦冷哼一声:“潘邓不到苏州府时,未曾听闻苏州府缺粮,怎么他一到那儿就开始要粮了?”


    余深眉毛一皱,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他苏州府损兵折将过半,哪里还要这么多钱粮?那奏书上却说苏州府缺粮一月有余,这是何道理?怕是另有隐情吧!”


    这话提醒了皇帝,赵佶眉头深锁,觉得此事怕不是普通的死伤众多,钱粮匮乏。当初太祖年间,忠武节度使王全斌率军平定后蜀后,便与部下将领大肆抢掠,贪污财物,高达六十四万贯,大宋虽承平日久,没有战事,可也保不准有人就会大发战争财!


    赵佶冷冷说道:“潘卿家不到苏州府,朕还不知道这么多事,如今听闻潘卿家奏报苏州府之事,方知其中曲折。苏州若真遭战乱,百姓流离,钱粮匮乏,朝廷自当倾力相助,绝不吝啬!然若有宵小之辈借机中饱私囊,贪赃枉法,致使民不聊生,朕亦绝不姑息!”


    二府诸公皆沉默不语,只左右相看。


    赵佶说道:“今朕欲彻查此事,还苏州百姓一个公道,肃清吏治,以正朝纲!众卿家谁愿为朕分忧?”


    白时中赶紧站出来:“臣愿为陛下分忧!”


    李邦彦见了不甘示弱,“臣也愿为陛下分忧?”


    赵佶见他两个互不相让的作态,就心中有火,心想朕是派人去查案子,你两个到那苏州地界,怕是只想着包庇党羽了!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给赵佶提了个醒,潘邓是陈太师学生,那韩钟况又眼见与李邦彦交好,若是如此,朝中多数人都不可用……诶,不过若是……


    赵佶心中隐约有了人选,却一时拿不定主意,思虑再三说道:“尔等先去筹备军粮,南下之事容后再议,退朝!”


    *


    大理寺牢房


    狱卒们正在换防,门口隐蔽处,传来狱中节及官王二的声音:“李相公,这边,小心脚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李邦彦微微点头,跟着王节及穿过昏暗的走廊,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墙壁上的火把照出微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墙上。


    王节及一边带路,一边低声说道:“相公放心,这会儿正是换班的时辰,没人看见咱们……”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到一间偏僻的小门前,王节及停下脚步,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轻轻打开了门,两人又往里走了十几步,走到一个牢门前,门内万昌业正蜷缩在角落里,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万昌业,有人来看你了。”


    万昌业猛地起身,踉跄着往这边扑来,“李……李相公……”


    李邦彦扫了万都监一眼,冷声道:“正是本官,你可知自己如今处境?”


    万都监连忙跪下,“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小人犯了死罪,可小人也是听从韩府尹之令!相公一定要救救我……”


    李邦彦缓缓坐在台阶上,示意万昌业凑近说话,“将你知道的,从那潘邓到了苏州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详细说来。”


    万昌业凑近了,哆嗦着嘴唇,将自己在苏州府的种种见闻都说了出来。从苏州府二月份受到白莲教袭击说起,彼时韩知府一开始心急万分,到最后却不再着急,而是让他拖延时机,屡战屡败,不叫他把白莲教彻底歼灭,“相公,这都是韩府尹之令,小人不敢不从呀!”


    李邦彦冷眼看他,“他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你为何不往上报?”


    万昌业说道:“他乃上官,我如何能忤逆?只得听令行事……后来军中军粮不够,我找韩府尹,他一面说府中已没粮了,一面又往我家送了几十担粮食,小人……小人便没再声张……”


    万昌业觑着李邦彦脸色,小声说道:“后来军中因为缺粮屡次闹事,府中通判官也多有怀疑,屡次试探……小人便又去找韩府尹,韩府尹第二日便将苏州府通判邢名扬抓入牢中,言刑通判贪污军粮,这才平息军中怒火。”


    李邦彦大惊失色,“此事怎么从未听人提起?”


    万昌业说道:“府尹说这事等到战后再说……”


    什么等到战后再说?这样的人悄无声息的把他处理了就好,怎能叫他还活在世上?


    李邦彦紧皱眉头,“之后呢?”


    万昌业说道:“之后就是潘节度使来到苏州城,二位大人本欲将他留在城外,可潘邓此人嚣张跋扈,他手握大军,直接就进了城。后凌大人又命人在广德军散布谣言,并且将兵籍销毁,可潘邓那人手腕了得,一天之内平定广德军,还重新记了兵籍,这……这谁也没料到。”


    李邦彦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且把事详细说来。”


    万昌业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李邦彦一边听,一边点头,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事已至此,韩钟况为何不先下手为强?还在拖延些什么!


    第195章 苏州封城


    苏州府西城门外寒山寺。


    两个身着体面的差人在小屋里喊道:“这都几天了!来人!快来人!”


    “我要报官!告你们囚禁有官人!”


    “嗤……”门外梁山兵不屑道:“他两个算什么有官人?不就是衙役吗,还当俺们梁山的都跟从前一样是些泥腿子呢,轻易就能被他两个穿官皮的唬住了。”


    “就是就是,这都几天了,说了道理听不懂,天天这样闹!不必管他两个,自消停了!”


    果不其然,屋里骂了一个时辰过后,骂声渐歇,那两个差人在桌子前面倒水喝,一人哑着嗓子说道:“真是欺人太甚,我二人是韩府尹的人,他们竟敢如此慢怠!”


    另一人心里惴惴不安,“冯兄,这潘邓权势滔天,把持住苏州府不放手,哪还有咱们韩府尹说话的余地?如今将我二人困在这里,我两个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耽误了府尹大事,该如何是好?”


    冯大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信函,也愁眉苦脸,“他潘邓不放人,咱两个又有什么法子?走也走不了,回也回不去,唉……这可是给当朝宰相的信!这可怎生是好呀……”


    薛二说道:“不行,咱俩不能在这儿死等着,要真出不去苏州,起码要跟韩府尹禀明,不然他见我两个一去不归,还以为我俩早已走了,实际上却是刚出苏州城,在这寒山寺待了六七天!”


    冯大站起来,“正是这个理!”他说着跑向门窗边,拼了命的砸门砸窗,“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喊叫之间,门被推开,一个梁山兵走了进来。


    冯大顿时怒目而视:“识相的快放我等出城!否则韩府尹追究起来,状告尔等囚禁有官人,叫你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那来的梁山兵皱了皱眉,“怎就是囚禁你两个?这寒山寺三教九流各路人都有,万一有哪个心怀歹意的,要对你两个不轨,那该如何是好?这是保护你俩!”


    郑大骂道:“我呸,放你娘的屁,快放我们出去!我们要北上!”


    那梁山兵一脸不可理喻:“都和你们说了几次了,不是我们不让出城,前些日子刚捉了方貌,方貌反贼带着白莲教徒在运河上袭击常州府官兵,尔等又不是不知。如今只等我梁山军清扫这从无锡到苏州的运河流域,剿灭白莲余孽,才叫尔等安全渡河。否则你两个前脚上了江,后脚在江心吃了那江匪的板刀面,到了河底可莫怪我等没有阻拦。”


    冯大火冒三丈,薛二见了急忙拦住他,自己凑上前去对梁山兵说道:“官军兄弟,若是不让我们北上,可否让我两个归家,与主人禀明实情?”


    那梁山兵说道:“你两个要回去,进城也要排号,如今等着进城的人已排到一千多号,大家伙都在寒山寺等着呢,你俩若要进城,我便给你两个行个方便,替你俩要个在前面的号,可回去了便回去了,再要出城可又要重新排出城号,如今出城的排到八百多个了,你俩一进一出就得重新排,可想好。”


    那两人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发又没处发,快把他两个憋死了,冯大说道:“我与你这小子没得说,把你长官叫来!”


    那梁山兵暗地里翻个白眼,“叫我长官来也没用,节度使有令,江阴到苏州这片水域不平,谁都不能走运河。”


    冯大吼道:“我前几日就看有个船队出城了!”


    梁山兵说道:“那是押送方貌北上的船队,光随行士兵就有百人,你二人如何与他们相比?”他摇了摇头,用一种看小孩胡闹的眼神看着他两个,“不光你俩,所有人都在这儿等着呢,节度使禁令,水域未平不许走运河,这是为了尔百姓好,你两个人单势薄,遇到白莲余孽如何是好?莫再胡闹了!”说着转身离去。


    *


    东京城大理寺牢房。


    烛火明明灭灭,万昌业从头到尾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李邦彦沉思许久,牢房里陷入了沉默,王节及提醒道:“李相公,咱们该走了。”


    李邦彦这才下定决心,随即说道:“如今事已至此,两位大人也无只言片语,我两个在东京别无他法,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他看向万昌业,“你且附耳过来。”


    万昌业连忙凑近,李邦彦耳语一番,万昌业眼睛逐渐增大,悚然道:“何至于此!”


    李邦彦目光凌厉地瞪向他:“你如今已是将死之人!”


    万昌业这才又回过神来,对呀,他明日正午就要处斩了。


    “此事若是成了,你便可保命,若是不做,也别怪我救不了你!”


    万昌业连忙抓住李邦彦的衣角,“李相公,救我一命!但凭吩咐!”


    *


    李邦彦拿了万昌业手书,从大理寺牢房出来之后并未停息,马不停蹄赶往太子府。


    潘邓这小子动作太快,到苏州不过半月就活捉了方貌,还把方貌和万昌业一同送上东京,着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如今圣上心中恐怕已有猜想,若就这样叫皇帝派人南下查案,恐于己不利,如今当务之急是扭转局势。


    李邦彦如今已是太子府常客,他常登门拜访,因此太子府的小黄门都和李相公相识,见他前来便热络招呼他在此等待。


    赵桓虽早早立府,却一直门可罗雀,近年来李相公频繁拜访,他也乐得有人相近,恰好李邦彦此人风姿俊美,又有才学,言语恭敬,为人谦逊,因此二人便常常走到一处。


    今日李邦彦有急事找他,赵桓也便更衣入正堂相见,“相公何事如此匆忙?”


    李邦彦见太子来到,连忙起身一揖,“拜见太子殿下,臣今日带来一份状纸,事关重大,不得不亲自呈上。”说罢,他将状纸双手递上。


    太子接过状纸,展开细读,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状纸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狱中之人仓促写就,万昌业在状纸中控诉广德军节度使潘邓残忍嗜杀,未经上令便屠戮军中将士,更指其私造兵籍,意图不轨。


    太子读完,心中一震,抬头看向李邦彦:“此事当真?”


    李邦彦说道:“殿下,此事千真万确,万昌业乃军中老将,素来正直,若非被逼得走投无路,绝不会冒死上告。广德军节度使此举,已非寻常之过,而是有谋逆之心!他再造兵籍,原来的兵籍又在何处?士兵人数不明,岂不任由他篡改?说不准早已藏匿私兵,此人反叛之心昭然若揭!”


    原来如此,那潘邓自造兵籍竟是心怀歹意!太子紧紧捏着那张状纸,他早就看潘邓不顺眼,中料定此人是奸非忠,却没想到他如此大胆!


    赵桓咬牙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呈上御案?”


    李邦彦苦笑一声,摇头道:“殿下有所不知,朝中多有偏向广德军节度使之人,万昌业此状若贸然上呈,只怕还未到陛下手中,便已被压下。臣思来想去,唯有请殿下出面,方能还万昌业一个公道,也为朝廷除去隐患!”


    赵桓闻言,神色凝重,他在殿中来回踱步,片刻后停下,“相公所言极是,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不察。明日朝会,孤自会向父皇禀明此事,务必彻查广德军节度使潘邓行径!”


    李邦彦心中稍安,深深一揖:“殿下英明,万昌业若能得殿下相助,必能洗清冤屈!”


    李邦彦出太子府时已是黄昏时分,他乘着小车回到家中,颇有些闲适自得,此事太子出面,便已成功了一半,足够扭转乾坤。


    朝中不知怎的,来讨好太子的少之甚少,尽是些蠢人,不趁这时候结交太子就算了,竟还有押宝押到三皇子楷头上的,啧啧,真是愚不可及!朱太子妃已诞下皇孙,太子之位非长子桓莫属,此时不来巴结,却处处得罪,真以为自己屁股下的位置能一坐两朝?等到太子即位,朝中那些蠢货一个个就等着倒霉吧!


    如今大事已定,这封状纸呈上,就算不能彻底扳倒潘邓,也能让他在皇帝心中留下一笔,到时候南下之事就好做文章了。李邦彦哼着小曲回了家。


    与此同时,陈文昭却坐着马车进了皇宫。


    陈太师一路走到延和殿,皇帝见他来了,叫张宝赐座,问了一早想问的话,“我若叫太子南下查案,太师以为如何?”


    陈文昭沉吟片刻,而后拱手道:“太子殿下天资聪颖,仁德兼备,小小年纪有圣明之像,若能南下查案,确是一次难得的历练,然而……”


    赵佶问道:“太师有何顾虑?”


    “……然而南方局势复杂,白莲教未平,此案若真如陛下所想,又恐牵涉甚广,非一时可解。太子殿下虽才智过人,但毕竟年少,未曾经历大事,若贸然南下,恐有不妥……”


    赵佶听罢,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敲击御案,“太师所言极是……只是太子终究需历练……”


    陈文昭见此,知皇帝心意已决,便拱手说道:“臣以为太子殿下若南下,需有得力之人辅佐,陛下可挑选几位老成持重之人随行,既可护太子周全,又可助其查案。此外,陛下可先召集群臣商议,探明众人之意,再做定夺。”


    赵佶闻言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太师思虑周全,朕心甚慰,既如此,便依太师之言,明日早朝,朕与众卿共议此事!”


    第196章 何人南下


    皇宫外夜色渐深,陈文昭出宫之后去了徐宅,见了师弟叹息两声,“太子南下,可要苦了你师侄了。”


    徐观说道:“太子本就看你陈党不顺眼,不知要怎样为难你这太师学生呢。”


    陈文昭见师弟不搭茬,只能又叹:“……兼之南方未定,白莲肆虐,你那小师侄一边平乱,一边还要费尽心思保护太子周全,迎来送往,招待钦差,一个不慎,便遭弹劾,这可如何是好?”


    徐观摇摇头,“此乃无可奈何之事,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党同伐异,休戚相关。太师不蒙太子青睐,犹如树倒猢狲散,学生何所依托?实乃无计可施,无可奈何也。”


    “休要说风凉话!”陈文昭怒道:“太子南下,你去和他说和,一同前去!”


    徐观沉吟许久,“不若师兄腾挪一番,将师侄召回京师吧。”


    陈文昭说道:“哪里是我想把他挪回来就能挪的?南边白莲教未平呢!”


    徐观呵呵道:“适可而止罢,如今白莲教未平,师侄便屡遭弹劾拥兵自重,哪日一平江南,怕是要被弹劾割据称雄了。”


    陈文昭气了个仰倒,一拍桌案,指着徐观说道:“以后没你这个师叔!”说完愤然离去。


    *


    第二日一早,诸公在殿门外等待皇帝到来,自发列队排排站,陈文昭身穿紫袍,站在文官队伍第一个,神情严肃不语。李邦彦站在离太师几步远的地方,背着手神情倨傲,一副自得意满之态。


    此时有小黄门匆匆走来,将李相公带走,李邦彦不知所以,跟着小黄门七拐八拐,到了个避风处,太子殿下正在此等待。


    赵桓见了李相公便说道:“昨日之事我又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如此草率。”


    啊?李邦彦再不复悠然之色,大为吃惊,事到临头,怎么突然反悔?堂堂太子殿下,为何如此反复无常!


    李邦彦急切问道:“殿下顾虑何事?”


    赵桓说道:“那万昌业业已伏法,今日正午便要处斩,若他真无罪,父皇又怎会判他有罪?孤……孤不愿违背父皇之意。”


    “唉呀!”李邦彦急切地说道:“殿下,此事关乎人命,岂能因一时犹豫而误了大事?江南一事,事有蹊跷,万昌业一事也许有冤屈,朝中上下皆畏惧太师而不敢言,殿下身为储君,若再因畏惧陛下之意而袖手旁观,岂不令天下人寒心?”


    赵桓神色犹豫,低声叹道:“李相公所言,孤岂能不知?只是父皇一向威严,孤若贸然上奏,只怕触怒龙颜,反而不美。”


    陛下有什么威严的?陛下是多随和的官家!李邦彦心里着急,面上不显,上前一步,语气坚定说道:“殿下,正因陛下威严,才更需殿下以仁德之心进谏。陛下虽威严,却也明察秋毫,若殿下能以理服人,官家未必不会重新审视此案。况且,殿下若能在此时挺身而出,不仅可救万昌业一命,更能彰显殿下仁德之心,赢得朝野上下敬重呀……”


    赵桓听罢,神色稍缓,但仍有些迟疑:“可……可此事牵涉甚广,孤若贸然上奏,只怕引来非议。”


    李邦彦语气更加恳切:“天下之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万昌业一案,若真有冤屈,殿下今日不救,他日史书之上,殿下又将如何自处?殿下若能在此刻挺身而出,不仅是为万昌业伸冤,更是为天下苍生立命!”


    赵桓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李相公所言极是,孤今日便上奏此事。”


    李邦彦心中一松,连忙拱手道:“殿下英明!臣愿跟随左右,为殿下分忧!”


    二人说定了,紧赶慢赶地赶在最后进了大殿,又越过众人往前走去,恰好皇帝已端坐主位,见了他两个招呼道:“快往前来。”


    众人给李相公和太子让了位,一班人站定,这才开始上朝,讨论一干事宜。


    半个时辰过后,寻常事说罢,赵佶目光看向陈太师,暗示他挑起太子南下一事的话头来。


    陈文昭接到暗示,刚要上前,却没想太子先人一步,拱手说道:“臣昨日收到一份状纸,状纸中所言之事,关系重大,儿臣不敢隐瞒,特此上奏。”


    赵佶没料想太子有事奏,问道:“何事如此要紧?”


    赵桓说道:“此状纸乃大理寺监牢中万昌业所写,他状告广德军节度使潘邓在苏州滥杀无辜,无令处斩士兵,且私造兵籍,藏匿兵力,蓄意谋反!臣垦请父皇重查此案,以明真相!”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赵佶心中亦是一惊,他心中虽已认定潘邓为股肱之臣,但自古帝王皆以谋反为大忌,这两个字叫太子这样当堂指出,言之凿凿,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动摇几分。


    然而赵佶心中仍有一事不明,他微微皱眉,正欲开口询问,已有人抢先问道:“殿下,此状纸从何而来?万昌业身在狱中,又如何能将状纸送到殿下府上?”


    太子早已有所准备,面不改色地答道:“乃是万昌业托人送到我府上。他虽身陷囹圄,但心怀冤屈,故冒死托人将状纸递出,望孤能为其伸冤。”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面面相觑,显然无人相信。万昌业身在狱中,此前又没来过京城,如何有人脉能托人将状纸送到太子府?众人目光在殿中扫视,八成是李邦彦从中斡旋,请太子出面!


    这个李邦彦!


    白时中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广德军节度使潘邓乃忠勇之臣,当日苏州府局势混乱,若非他当机立断,平定乱局,岂能有半月之内擒获方貌的大胜?所杀军士,皆是违法乱纪之辈,也是为平息混乱,不得已而为之。”


    他又看向太子,“……至于万昌业,他早已认罪伏法,如今递上状纸,不过是垂死挣扎,拖延时日罢了,太子殿下岂能轻信此等谗言?”


    赵桓却毫不退让,朗声道:“白大人所言,皆是广德军节度使一面之词,苏州距此千里,若其欺君罔上,又有谁人知晓?万昌业虽已认罪,但万一事有蹊跷,若不查明真相,岂不冤屈了无辜之人?”


    李邦彦亦在一旁附和道:“陛下,广德军节度使私造兵籍,此乃不争之实。若其为忠臣,又怎会做出这等欺瞒之事?分明是有意隐瞒广德军人数,藏匿士兵,图谋不轨!”


    真是胡乱攀咬!余深听闻此言,出列反驳道:“兵籍乃是行军打仗之必需!哪个将军能没有兵籍?苏州府兵籍丢失,广德军节度使若不另造,又该如何领兵作战?难道就在苏州府干等着不成?”


    李邦彦冷笑道:“谁知道是真丢失还是假丢失?若其真为忠臣,又怎会如此遮遮掩掩?”


    又吵了起来,朝堂之上一片喧哗,皇帝心中愈发厌恶,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大臣们争吵也就罢了,太子为何也掺和其中?如今太子年纪尚轻,却已开始结交大臣……


    他本欲让太子南下查案,以历练其能力,但今日见此情形,着实心中烦躁。赵佶深吸一口气,冷冷开口道:“尔等休要再吵!既然此事争执不下,朕决定派人南下巡查,一探究竟。”


    他看着太子,不满地说道:“朕有意让三皇子楷南下查案,诸位可有异议?”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再出声。太子脸色微变,却也不敢多言。


    陈文昭一挑眉,上前劝道:“陛下三思……”他又看向太子,其意不言而喻。


    三思个什么?赵佶心头火起,“朕心意已决!”


    殿中众人见皇帝已做决定,自然没有再劝的,陈文昭说道:“陛下圣明,可郓王年少,此番南下,路途遥远,事务繁杂,也需找几位能臣陪侍左右,陛下可有中意的人选?”


    赵佶微微沉吟,目光扫过朝堂,又看了看太子,片刻后说道:“此事便交由众位爱卿斟酌,选出合适之人随三皇子南下罢。”


    太子却不知个中弯弯绕绕,只以为父皇早已选定郓王,可他也不愿郓王独出风头,也得安插自己的人才行,便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儿臣推荐一人,左司郎黄潜善,此人素来能干,心思细腻,且处事沉稳,若能随郓王南下,定能助其一臂之力。”


    赵佶听罢,微微皱眉,太子既已开口,他也不好反驳,便道:“黄潜善倒也罢了,只是此行南下,事务繁杂,还需多备几人。朕倒想起一人,吏部郎中徐观,此人学识渊博,处事干练,让他随行,也多一份保障。”


    太子闻言,心中微微一沉,他不愿让徐观伴随赵楷南下,一来徐观曾任东宫讲官,与他有师徒之情,他心中一直认定此人为他属官,自然不愿他去别的皇子那;二来徐观与陈太师师出同门,此次南下查那潘邓的案子,难免偏颇。


    可如今陛下已经下令,便也无从反驳,赵桓只得拱手道:“父皇圣明,如此甚好。”


    赵佶又道:“南下路途遥远,且多有危险,朕再将亲卫军赐予三皇子一队,共同南下。退朝!”


    *


    苏州府城。


    清早时分,街上已热闹起来了,卖布的小贩推着小独轮车走街串巷,他那小车样式别致精巧,车上刻着“东平”二字,车上的布匹挨个架在梁上,高高的犹如小山,五彩斑斓的棉布在晨光中格外鲜艳。


    那小贩气沉丹田,敲了个木邦,吆喝道:“哎——瞧一瞧,看一看咯!北来的棉,南来的纱,织成布匹顶呱呱!东街的娘子西巷的娃,穿上新衣笑哈哈……”


    早有人见了他这棉布鲜艳的,听见他吆喝便走上前打听,“唉,小经纪!”


    那小商贩一回头,见是几个娘子,连忙招呼,把那些布匹挨个放下来一角。


    那几个娘子走上前去摸摸他的棉布,一摸之下,果然与众不同,手感柔软,料子扎实,真是又结实又鲜艳。


    小商贩连忙说道:“咱们这棉布都是东平产的,柔软又透气,夏天不闷汗,冬天暖如春!买一匹回去,能裁好几件新衣裳!”


    东平产的?几人颇为惊讶,“这就是那东平府产的棉布,是那个东平纺织坊里产出来的?”


    小商贩颇为自豪,“正是东平棉!”


    旁边一个挎着篮子路过的妇人哼了一声,“当我们苏州是别个没见过好东西的地界?棉布也到这儿来卖,这可是家家缫丝的地方,你呀,来错地界了!”


    第197章 看望太守


    那妇人言语苛刻,一边几个看布的娘子都偷偷看他两个,不再说话,可那小经纪倒没半分生气,依旧乐呵呵的说道:“这位娘子说得对!这苏州府哪儿哪儿都好,锦缎更是一流!”他说着话竖起了个大拇指。


    那妇人听了面上有几分得意,只听那小商贩又乐呵呵说道:“……可您又没听说过一句话?叫‘满街缫丝妇,没有穿丝人’?这缫丝的哪买得起丝?您再看咱们的布……”


    他手那么一比划:“咱们推着小独轮卖东平布的,卖的都是些棉布,物美价廉。前些日子已去乡下走街串巷,相当紧俏呢!今日才来城里,还不知会卖得怎么样。您若看我这布好就捧个场,买回去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棉布!”


    他说得诚恳,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俏皮,引得旁边几个娘子掩嘴轻笑。那挎篮的妇人听了,脸上虽还绷着,眼神却不由得往他摊开的布匹上瞟了几眼。只见那棉布颜色鲜亮,质地柔软,比寻常棉布细腻许多。


    她家其实也穿不起丝,只是这半年来江南绸缎减产,她看不惯那东平府的棉布抢了她们南边绸缎的风头罢了。


    那妇人扭捏了一会儿,也过去上前摸了摸棉布。小经纪见状,趁热打铁,顺手抖开一匹水红色的布,笑道:“您瞧瞧这色,多正!裁件衣裳穿出去,保准比那锦缎还显气色!再说了,棉布穿着舒服,透气又吸汗,夏天不闷,冬天又暖和,可比那绸缎实用多了!”


    一边的另几个娘子都在看布的花色,一人低声对同伴道:“这布确实不错,光看这工艺,布面上一个疙瘩都没有,那必是顶好的织女织出来的,摸着也厚实,这还有印了花的,要不咱们也扯几尺?”


    另一人扯着她的袖子道:“他这样的布,肯定贵呢……”


    那小经纪耳朵尖的很,连忙说:“不贵不贵!”他用两个手比划了一下,“一尺就这个数,你要多少买多少,我这儿给你裁开。”


    “哎呀!”那几人惊叹,“怎么这么便宜?真只要二十二文一尺?”


    那小经纪点点头,“咱们一匹布四丈长,您要是买一匹,还给您便宜,一匹布收您八百三十文!”


    一边观望的听了这价格都走过来了,也来摸摸这儿的棉布,“你家的为啥这么便宜?我看你这布顶好的。”


    “是呢,现在苏州府卖绸缎都要一贯半了!”


    “东平的棉便宜吗?”


    那小经纪笑道:“不瞒您各位说,咱们几家东平布是专门从北边来的。俗话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眼见着寒衣要到了,今年苏州战乱,不光粮食没有,织布的也少,掌柜的一合计就叫我们来苏州府卖点便宜棉布,给乡亲们添个冬衣!咱苏州府虽然在南边,可冬天也冷呀!”


    这话算是说到几个娘子心坎里面了,马上就是寒衣,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冷,谁家不想扯几尺布?如今这布又便宜又好,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我们三个要一匹布,你给我们裁开。”


    “好嘞!”


    小独轮前面顿时热火朝天起来,那小经纪笑得合不拢嘴,殷勤招待,拿了那个天青色鲜艳布匹扯开一截,“您各位瞧,这颜色多亮!我在这儿给您保准,放水里洗不掉色;您再看这布面,一行行都是这么密,怎么扯都不歪!”


    小独轮上的布一批批被扯走,那小经纪收了钱又打了梆子吆喝道:“红的艳来绿的鲜,蓝的像那晴天边!白的净来黄的亮,裁件衣裳赛天仙!小娃娃你也来挑一挑,穿这衣裳人更俏……”


    “卖布来,卖布!”


    *


    节度使宅邸之中,潘邓在屋里塌上坐着,身边是林冲,张清和关胜,小郓哥则在最里面栽歪着,手里拿了五色纸叠衣服。


    屋里一片沉默,阮小五凑到小郓哥旁边,小声说道:“你光烧五色纸就行了,咋还给叠成衣服了?哪有这样的?”


    小郓哥看了他一眼,说道:“俺爷光棍一个,光把这‘布’烧给他,他自个儿又不会缝衣裳,我把这现成的烧给他,他直接就能穿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阮小五说道:“那你再多烧些纸钱元宝,叫你爷在下边儿找人缝。”


    小郓哥说道:“人人都烧纸钱,烧元宝,这东西到下边许不值钱呢,要是雇不到人咋办?还是直接烧这‘成衣’保准。”


    一番话说得阮小五都动摇了,他拿了一张纸,也招着乔郓哥的样折起来。


    张清在一边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向来如此,昏庸无道,猜忌忠良。当年我镇守东昌府,不过晚回来一日,就被定为叛逆,那群文官着实令人心寒,一张嘴最会颠倒黑白……如今大人受此委屈,实在可恨!”


    阮小五也气道:“节度使大人一心为民,守卫苏州,却换来这般猜忌!”


    一向沉默寡言的关胜也说到:“……这世道,拍马逢迎者青云直上,忠心耿耿者却屡遭猜忌。大人领兵在外,风餐露宿,披挂上阵连平六州,却换来这般对待……当年我奉命攻打梁山,也曾因被擒,便被认为叛逆。”


    关胜叹息道:“身为武将,在此朝廷,如履薄冰……一举一动皆要小心谨慎,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唉,若非大人收留,我关胜也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张清也心有戚戚:“如今在大人麾下,方才过上这痛快日子,回想以往,不堪回首。”


    关胜也赞同:“如今官职虽微,却也活得痛快。”


    林冲说道:“大人不如趁此机会回京吧!大人本就受皇帝信任,京城又有太师在,若能久居,必然青云直上,何苦在此受这窝囊气?更何况如今皇帝猜忌,在此只怕祸患更深……”


    关张二人对视一眼,还没开口,阮小五说道:“这……要是主公回京城了,咱们要跟谁?我可不想换个别的主将!”


    林冲瞪他一眼,说道:“如今已是朝廷命官,凡事由不得你做主。”


    阮小五蔫蔫不语。


    潘邓说道:“早在活捉方腊,被那韩钟况弹劾,在睦州驻军时,我便想过今后何去何从……我是能一走了之,可梁山军又该怎么办?我把你们从山东带了出来,总要把你们带回去呀……”


    几人听了这话,颇为动容,张清说道:“参了军的人,在哪服役哪还由得了他们自己?主公能招安我等已是天大的恩德,不再奢求其他!”


    几人轮番劝慰,潘邓看在眼中,舒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轻松许多了,沮丧只是一时的,好的局面还是要靠自己争取!他自拿了笔墨,又写了封奏书,其中言明自己德不配位,恳请交出手中兵权,自回京师侍奉老师。


    几日之后,圣旨传来,不同意广德军节度使请求,要潘邓继续驻守苏州城,剿灭白莲余孽。与此同时,赵佶又发了手书给潘卿家,叫他守住苏州城,江南不能再有动乱了!


    潘邓看了看手里的瘦金体,合上放在匣子里。守城是守城,气不能白受,他想了想,带着人去了韩钟况府上。


    *


    “无耻蛮贼!你还要怎样!本官如今在家里养病,谁也不见!速速离去!”


    潘邓冷哼一声,武松和阮小五一边一个,大手一挥把那两个看门的拨愣开,那看门的见相差悬殊,滚到一边之后再没凑近。


    潘邓开门进了屋,韩钟况更加气恼,吼道:“身为朝廷官员,无故擅闯官员私宅,还打伤我家仆,你要造反不成!”


    潘邓丝毫不理会韩钟况的咆哮,左右看看他这屋子,大模大样坐到了正堂扶手椅上。


    韩钟况被他无视,气恼交加,破口大骂:“无耻反贼!本官虽官职不高,却也是朝廷钦点的正四品命官,你今日这般行径,分明是藐视王法、践踏朝廷威严!你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就敢如此肆无忌惮!本官定要上奏京师,参你一个藐视王法、意图谋反之罪!”


    他边说话边往门口走,“……来人,来人!速速备马,本官这就去面见转运使,将你这狂徒罪行一一禀明……”


    武松砰的把门一关,将开门欲出的韩府尹推了回去。


    韩钟况被推得转了个圈,见那潘邓人多势众,咬了咬牙,又退回屋内,指着潘邓说道:“你来我家里,想要如何!”


    潘邓把自己拿来的一篮子红枣放在桌子上:“我只是看韩府尹久病未愈,拿了补品来看望,不过今日一见府尹,气色红润,中气十足,看来已经大好,不日就能重回府衙了。”


    韩钟况冷哼一声,“怎么,节度使大人还当我假病不成?我是这几日才转好的!”


    潘邓呵呵一笑,“病了倒也不耽误韩大人上奏,依旧能颠倒黑白,胡言乱语,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


    嗯?韩钟况斜视潘邓,这么说,难不成是他送的书信已到李相公府上?


    自从潘邓住进苏州府,这一个月来,他和凌大人两个消息闭塞,都还没接到送信人的回信儿,如今倒是靠着潘邓之口得知此时。


    韩钟况冷笑一声,也走到旁边的椅子旁,理理衣摆,大模大样的坐下去,“本官也是为了朝廷的安危,才不得不如此行事。节度使大人,你私造兵籍,这可是大罪,本官不过是秉公办事,何来颠倒黑白之说?"


    第198章 郓王驾到


    潘邓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平和,“秉公办事?那敢问韩大人苏州府的兵籍为何不翼而飞?本官用兵无据,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大人身为苏州府官,难道对此一无所知?”


    韩钟况听他的问话,心里揣测着李相公如何上书的,琢磨了一会儿,哼道:“兵籍之事,本官一概不知,节度使大人若有疑问,大可去查,倒是大人私造兵籍,意图不明,本官身为朝廷命官,不去参你一本,难不成坐视不理?”


    潘邓轻笑一声,“韩大人,本官初来苏州时,你百般阻挠,不让我进城。之前又数次弹劾,莫非是怕本官进城,发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韩钟况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恢复平静,语气依旧冷淡:“节度使大人多虑了。本官只是按规矩办事。”


    潘邓微微前倾,靠近韩钟况,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韩大人,本官一直有个疑问,我二人无冤无仇,为何从一开始你便对本官如此敌视?”


    韩钟况不去看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节度使大人此言何意?本官与大人素无恩怨,何来敌视之说?大人若是无事,还请不要在此胡言乱语。”


    潘邓不紧不慢,继续说道:“……我曾以为是党同伐异,没那么多道理可言,可这几日回想从前种种,却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潘邓看着韩钟况脸色,慢慢说道:“你身为苏州府官,本也管不到广德军上,为何对兵籍之事如此紧张?莫非这兵籍不可告人?”


    韩钟况唰得站起身来,满面冷意,“节度使大人这是何意?莫非是想污蔑下官?本府虽人微言轻,却也不会叫人平白僵李代桃,做你的替罪羊!”


    潘邓看着韩钟况,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语气却依旧平和:“韩大人不必动怒,本官只是随口一问。不过若是韩大人心中无愧,何不坦然相告?若是心中有鬼……那本官也只能秉公办事了。”


    韩钟脸色阴沉,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你若是再纠缠不休,倒打一耙,休怪本官上奏朝廷,治你一个诬陷朝廷命官之罪!”两人目光交锋,房内气氛骤然紧张。武松已把手放在佩刀之上,片刻后,韩钟冷哼一声,在屋里踱了几步,背对潘邓,语气冰冷:“节度使大人请回吧。本官身体不适,不便多留。”


    潘邓见韩钟下了逐客令,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阮小五狠狠瞪了韩钟况一言,走时还没忘了把那一筐大枣拿走,那可是乔郓哥从山东老家带来的,不能便宜了这厮!


    出了太守府,武松见他还把带来的东西拿走了,一脸嫌弃,“你这样叫人怎么看主公?没白的显得小气!”


    潘邓转身一看乐了,从他那篮子里摸了几个枣,又给了武松两个吃,“罢了罢了,大气也不能当枣吃。”


    几人一路往回走。


    韩钟见潘邓离开,面上严肃褪去,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怕自己已经暴露,心中想着要尽快采取行动,叫自己家人备好马车,匆匆出门前往转运使府邸,商议对策。


    马车驶出太守府,转角处探出三个吃枣的人,阮小五冷笑,“他要是没鬼,我把头砍下来。”


    潘邓说道:“找个人跟上去。”


    阮小五嘿嘿一笑,“人已找好了,大人忘了咱们军中还有个能人?此人专门爬人房梁,来去自如,正是那鼓上蚤时迁!”


    *


    韩钟况下了马车,步履匆匆,他心中有事,脚步急促,一进府门,便直奔转运使的书房而去,见了凌大人之后急切说道:“大人不好,事有不妙,那姓潘的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今日特意到我府中,言语闪烁,令人捉摸不透!”


    凌季康眉头一皱,“你且细细说来。”


    此时时迁正从偏院潜入府中,这转运使府邸哪里似寻常百姓家?屋上瓦片牢固得很,他没法上房,便轻手轻脚走到屋后,见此处没人,便趴窗户细听。


    屋里声音隐隐约约,难以辨清,他耳朵往前凑,却又不甚明晰,突然房内说话声提高几分,带着一丝狠厉,“……果然狡猾,竟敢如此试探!看来他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声,想要敲山震虎!”


    时迁见此处听得仔细,便把那窗户支开个缝,让声音更大些。


    只听房内韩钟况忧心忡忡地问:“……这该如何应对?若他真起了疑心,恐怕会有所动作。”


    凌季康冷哼一声,“本想留他一命,可既然他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江南大局已定,运河前几日已畅通,苏州安定,秀州也已被他那几个手下收复得差不多了,他潘邓再无用武之地,留着他,反倒是个祸患!”


    韩钟况闻言心中一凛,低声问道:“可潘邓手握两万大军,身边又有亲信护卫,我们如何动得了他?”


    凌季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那两万大军又不能在身边带着,不足为虑。我曾对一位江湖游侠有恩,此人武功高强,行事隐秘,此番正好派他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此贼!待潘邓一死,江南便再无后顾之忧,你我二人也可高枕无忧了……”


    *


    十月十三,秋风瑟瑟,运河上水波粼粼,一艘不起眼的客船缓缓驶向苏州城外码头。船头上郓王赵楷负手而立,一袭紫衫随风轻扬,正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寒山寺轮廓。


    撑船人笑呵呵说道:“官人,前面就是苏州府,等船到了岸,几位越过寒山寺,再往西走就能到西城门。您几位要是不着急,先去寒山寺看看也行,上个月我们几个老伙计在寒山寺住了十多天,是个好地方!”


    赵楷问道:“你几个撑船的,怎么还到寺里去住?”


    那撑船人说道:“……当时潘节度使封了运河,不许我们到河面上走,他要清除白莲余孽,叫我们进城出城的都在寒山寺等待,前几天刚刚解封,您别说,这水上真太平不少!”


    原来如此,赵楷见这好山好水也心胸开阔,“既然如此,咱们先去寒山寺游玩一番。”


    本来他们就是落下了后面大船,轻舟前行,走得比预计快了将近两天,如今还要在苏州城外游荡,徐观有些担忧,“殿下,依臣之见咱们还是先通报苏州尹,让他们前来迎驾。殿下就算不摆仪仗,却也不能不告知州府,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该如何是好?”


    赵楷笑道,“徐侍郎太过谨慎了些,孤此次南下,本就是奉父皇之命查探案情,若大张旗鼓地进城,岂不是打草惊蛇?那苏州府尹若真有问题,咱们提前通报,倒给了他遮掩的机会。”


    徐观语气更加恳切:“殿下,查案之事还在其次,徐徐图之未必不可为,苏州府鱼龙混杂,若有不轨之徒得知殿下身份,后果不堪设想,还请殿下三思……”


    赵楷摆了摆手,语气坚定:“我意已决,出不了什么大事。再说了,孤有父皇赐下的禁卫在身边,徐侍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观还想再劝,一旁的大臣黄潜善却笑着插话道:“徐大人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殿下英明神武,区区苏州城,能有什么危险?再说了,殿下微服私访,正是体察民情,替皇上办案的好时机,若按规矩进城,那些百姓见了咱们,哪还敢说实话?”


    说着他往赵楷身边凑了凑,手指远处,“殿下,前面就是寒山寺了,咱们是先进城落脚,还是直接去那?”


    赵楷遥望着寒山寺美景,见寺庙古朴,山林郁郁葱葱,远处山峦在雾霭中渐渐模糊,近处却人头攒动,身着鲜艳的百姓挤在道路两旁,铺子林立,热闹非凡。


    美景在前,叫人颇有些心旷神怡,赵楷说道:“不急,我早就听闻寒山寺美名,正所谓‘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只可惜咱们不是半夜到这,听不到打钟声……不过这寒山寺白日里也是一番美景,香火鼎盛,今日瞧着又逢大集,咱们先上山去看看,顺便听听苏州府的民情。”


    黄潜善点头称是,退到一旁。船靠岸后,赵楷带着徐黄两位参军,并着一干侍卫下了船,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入眼只见街上行人摩肩擦踵,赵楷几人左挤右挤,好险没被挤散,百姓们挎着篮子成群结伴,脸上洋溢着微笑,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货物琳琅满目。


    赵楷随意逛着,目光不时扫过四周,对身边的小黄门冯忠说道:“此地繁华,快赶上咱们东京城大相国寺了!”


    冯忠笑呵呵道,“小人早就听说苏州盛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还没到城里呢,就这么多人,个个穿着光鲜!”


    一行人在山脚买了香烛,素食,供花,冯忠拿了满满一篮,又待去买些糕点,他笑着说道:“殿下别嫌麻烦,咱们既然来寺里供奉一次,供品可要买足,这样才有诚心呢。”


    几人便又走过去买了几个甜糕团,几个咸糕团,冯忠特地拿了一甜一咸两个给殿下吃,又买了一包梅花糕。


    那卖梅花糕的小娘子见他们乌泱泱一群人,都颇有气势,为首一人又年轻俊俏,悄悄红了脸,拿了一块梅花糕,并没给冯忠,而是把手往远伸,递给赵楷。


    赵楷一挑眉,没想到自己竟有几分好运在,上前去接了梅花糕。


    那小娘子面目含笑,娇俏说道:“官人是潘节度使不的?”


    赵楷:“……”


    嗯?


    第199章 游赏寒山寺


    跟在赵楷身后的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笑又不敢笑,抿着嘴一脸严肃,赵楷被那娘子错认,却也没见怪,而是问道:“我长得像潘节度使?”


    那卖糕的小娘子才知道认错人了,连忙说道:“奴家不认得潘节度使,只是听旁人说大人今日会来寒山寺,又见官人形容伟岸,还以为是节度使大人。”


    赵楷笑道:“既是如此,那你这梅花糕岂不是错付了?”


    小娘子掩面一笑,低着脑袋偷瞧他,“倒也不算错付,奴家手里没个别的物什,便只能花糕赠英雄了,是不是潘节度使,又有什么相干?”


    赵楷哈哈一笑,“你既如此说,我便笑纳了。”说完又欣赏片刻面前小娘子粉面含春的情态,而后叫冯忠赏银十两,才带着一帮人上山去。


    周围人看见的人皆惊叹,一个小猴子凑过来问道:“好大的派头,那是谁?难不成是咱们节度使大人?”


    买梅花糕的娘子早把十两银收好,满面喜意,闻言说道:“我哪里知道,他说他不是哩。”


    那小猴子听了拿起手里装了鲜果的篮筐,一溜烟跑远。


    赵楷这才算是真有了几分下江南的感觉,兴致勃勃带人往寒山寺走去,一边和徐侍郎说道:“我听那小娘子说,今日潘节度使会来寒山寺,你认得他,若是见了,可得与我指明。”


    徐观脸上也带了笑,“这是自然。”


    赵楷又想起什么,看向侍卫头领,“董统领也熟识吧,我记得你二人曾一同出使北地。”


    董平拱手说道:“正是如此,没想到殿下知晓此事。”


    冯忠赶紧小声说道:“统领叫差了,殿下不好暴露身份,如今叫官人便是。”


    正说着话有些小猴子来此兜售,都是见了这官人出手大方,前来做生意的,冯忠屡次请示,赵楷来者不拒,大手一挥,买!到了这苏州地界,他也要与民同乐一番。


    冯忠只得又买了个篮子,两手挎满了,身边禁军也一同拿了些鲜果鲜花,赵楷一边做散财老爷,一边还没忘了微服私访的目的,逮着个要卖给他糍粑团的老丈问道:“丈人辛苦奔波,一日能赚多少?”


    老丈见这大官人还问他话,局促着说道:“老汉每日赚个几十文钱,若赶上这样的好集市,能赚一百多,多数时候只赚一二十文,做糊口用……”


    赵楷又问:“韩府尹知苏州后,赚得多少?潘节度使来了之后,赚得是多了还是少了?”


    这……这大官人怎么问这种话?老丈偷偷打量这大官人,见其形容气度皆不寻常,就连身边的跟随也个个气度非凡,想来是个大人物。


    老丈觑着官人脸色,思量半晌,没去说韩府尹,只说潘节度使,“……节度使来苏州之后,小老儿赚得自然是多了。节度使没来苏州府之前,苏州府乱得不成样,老汉一家自在家中躲灾,自从大军来到苏州城,广德军不作乱了,白莲军也被打跑了,老汉自提篮出来卖糍粑,可算是能活过这个冬了……”他说着话,用手抹了抹眼睛。


    赵楷平日里少见这样的穷苦人,叹息一声,又给纹银十两,“老丈留回去添两件新衣吧,我见这苏州府人人新装,只你还穿着身旧衣裳呢。”


    那老丈睁大了眼睛,跪下说道:“多谢恩人,敢问恩人名姓?”


    赵楷虽是宗室,却也少受人如此大礼,连忙叫他起来,那老丈说道:“愿在家中日日供奉恩人姓名!”


    还是冯忠过来,将他拉到一边,“你只供奉天家便是,不必问我衙内姓名,且走吧,莫耽搁我们衙内游寺。”


    赵楷几人这才又往寒山寺走去,一路上又问了两个百姓,那二人皆支支吾吾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赵楷摇了摇头,“此地不似汴京城,百姓胆怯矣……”


    *


    他几人一路朝寒山寺走去,却不见后面树影处转出一个壮汉来,手里拎着个小猴子,那小猴子左踢右踢,依旧挣不开这人手掌。


    那汉子另一只手拎着小猴子的筐,呵道:“扭些什么!我且问你,那人说自己是潘节度使没?”


    小猴子恶狠狠的说:“他说他不是!放开我!”说完使出浑身的劲狠狠踢向面前之人。那汉子把小孩扔到一边,再把筐扔给他,自己又朝前面老丈走去。


    那老人家大惊失色,抬手挡在身前,“这……老汉问了官人名姓,可官人未曾相告,只一个家人与我说不必得知官人名姓,只感恩天家便可。”


    汉子冷嗤一声,这狗官还贯会装模作样,“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老汉打了个哆嗦,“只问小老儿每日赚几个钱,又问……又问潘节度使如何,小老儿据实答了,答说节度使来后才重得生机,有了活路,潘节度使是咱们苏州府的救星……”


    那汉子闻言更是蔑视。


    老丈觑着面前人脸色,手哆嗦着伸向怀里,“后来官人赏赐十金,好汉,好汉若是……”


    那汉子更是有十分瞧不上眼,“哪个要你的银子,走走走!”


    把那老汉放过,那汉子又去恐吓别个,回来之后与同伙庞余一一说明,“那人必是潘邓!”


    那同伙庞余又打开从韩府尹处拿来的画像,犹豫着说道:“我看着不像呀……”


    “有什么不像的,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那汉子见庞余犹犹豫豫,急道:“凌恩公有命,今日必诛此贼,再晚就来不及了!如今眼见正午,咱们全寺都走了个遍,没人比这个更像了!身量和这画像相同,派头也是个高官派头,身边护卫那老多,不就似他平日一般?况且他还一路之上尽问别个人‘潘节度使如何如何’,别个要是说好的,就给赏银,说的不好的一文没有!他若不是潘邓,我把脑袋砍下来!”


    庞余便也信了几分,但还是把那画像递到汉子眼前,“程宗兄弟,你离的近,能看得仔细,那人是这个样子吗?”


    程宗又看了看潘邓画像上面拿黑线勾出来的眼睛鼻子嘴,“……”


    程宗看了好半晌后说道:“大差不差!”


    庞余又说:“凌恩公深情厚谊,咱们不能办错事,你且再把那几个人如何说的再细细说来。”


    程宗又耐着性子重讲一遍,庞余拿出韩府尹给他二人的一份文书,上有潘邓官职名姓,出生籍贯等,乃是潘邓入苏州城时交给韩府尹的,如今又到这二人手中。庞余说道:“别的都好,只是这文书上没写三代,我也听人说起那潘邓没有父母,既是如此,他那随从怎叫他‘衙内’?”


    程宗听他这样一说,也觉甚为可疑,一拍大腿,颇为烦躁,“怪只怪那潘邓!竟似个小娘一样,守卫众多也就算了,居然还待在家中不出门!他若早日出来,爷爷早取他性命!何必在这满山乱找,受这许多鸟气!”


    庞余安抚道:“倒也不能说他就不是,他刻意隐藏名姓,没准那随从也是随口一说……”


    程宗说道:“那到底是不是他?”


    庞余思量片刻,把那画像看了又看,又看向写了潘邓官职的文书,忽然看到一处,“诶。”


    他把那文书拿过,心生一计,“程兄或可如此……”


    *


    赵楷一行人踏入寒山寺,只见寺外人头攒动,寺内更是香客如云,冯忠感慨道:“小人见寺外已有那么多人,没成想进来后还有许多。”


    他几人成群结伴而来,一看便非富即贵,却因早没来宝刹捐过银钱,此时也只得拎着鲜果跟在一众小娘子身后等待。


    此时一小沙弥走了过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施主留步,长老有请。”


    赵楷迟疑片刻,看了看前面长龙,便也从善如流,带着随从跟着小沙弥走向寺中。


    寺内两旁古木参天,清幽简朴,行至一处安静的禅院,只见一位长老静立院中,他见一行官人到来,微微一笑,颇有些慈眉善目,“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老僧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赵楷连忙回了个问讯,恭敬道:“长老言重了,在下赵行,今日游至苏州,特来宝刹上香,叨扰之处,还望海涵。”


    长老捋须说道:“老僧法号‘慧觉’,乃是此间长老,方才在后间望前堂,见施主与旁人不同。施主气度非凡,形容尊贵,举止自有威仪,不似寻常有所求之人,然而老僧细看,却见施主眉间一缕愁思,不知施主因何而来本寺?”


    赵楷微微一笑,说道:“本来无事,今日到了苏州,见寒山寺香火鼎盛,便想起心中惦念之事,前来上刹相浼。”


    慧觉长老笑道:“既然如此,且请施主到方丈吃茶。”几人来到方丈,赵楷这才说出了今日来此的缘由,“……长老慧眼如炬,实不相瞒,家父近日染疾,好夜里惊醒,家中医者皆没有法子,只说思虑过甚。我心中担忧,思绪难安,路过此地,特来宝刹求一签,望能得佛祖指点迷津。”


    慧觉长老点头道:“施主孝心可嘉,老僧自当相助。”说完叫小沙弥拿了签筒来。


    赵楷摇了几下,那签筒摇晃,一支签掉落出来,慧觉长老接过签,看了半天,却皱起了眉头。


    赵楷问道:“可是签面不好?”


    慧觉长老摇摇头:“老僧还未看出签面为何……”他又仔细算了算,眉头越皱越深,总觉得此签如迷雾般,竟叫他看不透彻。


    第200章 寒山寺遇险


    赵楷见面前长老迟迟不能解签,心中不但没怪罪,反而颇为肯定,想来寒山寺虽为大刹,却也不见得能解皇家事。他本来只是到此游赏一番,见长老如此诚实,没准还真有几分本领,便说道:“若不能解这个签,便也算了。”


    长老却不知这签怎如此不吉,着实蹊跷,怕是这施主说是问父亲病情,实则问得不是此事。叹息道:“不瞒施主,老僧从未有过看不清签面的时候,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惭愧。”


    赵楷却知道因何缘故,全不在意,又与长老闲聊起来,问道:“上刹从来如此香火鼎盛?我见今日寺中香客如云,寺外更是热闹非凡。”


    慧觉长老说道:“施主有所不知,这几日香客较往常多,盖因本寺菩萨于姻缘一事颇为灵验,远近闻名。又兼苏州府此前被困七月有余,各家困于战乱,无暇操办婚事,今围城既解,人心思定,故许多香客前来寒山寺,欲择吉日完婚,祈求菩萨庇佑。”


    赵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慧觉长老又说道:“除了来算日子的,也有未婚男女来此求姻缘,施主不见此处小郎小娘众多,且多身着新衣?乃是寒衣过后,府中安定,运河解封,因此都出门来游玩了。”


    赵楷说道:“此处确实繁华,比之东京大相国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又想到那因为寒山寺大集,而一日能多赚一百文的老丈,说道:“长老慈悲为怀,寺中开设大集,招揽商户,叫百姓游赏,实乃善举。”


    慧觉长老却不受词称赞,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此乃潘节度使之德,上月节度使封运河,我寒山寺又恰在苏州府渡口,节度使便征本寺安置来往行人,我这僧舍出力颇多,节度使也便特准寒山寺频开大集,老衲不过是略尽绵力。”


    赵楷才知事情原来如此,竟又是因为潘节度使!他这一路上听了许多潘邓的好话,加之心中对这长老也多有信服,便问长老道:“赵某久闻潘节度使之名,不知长老以为此人如何?”


    慧觉长老沉吟片刻,缓缓道:“潘节度使为人,老衲虽未能尽窥其全貌,但观其言行,确是正气凛然之人;再观其象,通身耀紫。他心系百姓,施政有方,苏州府能有今日之安定,多赖节度使之力。”


    赵楷听了此话颇为吃惊,通身耀紫,岂不是说此人会官居三品?没想到这人竟然有如此造化,又兼长老谓其有一身正气,不正是忠臣良臣?


    赵楷还未见潘邓的面,心中便对此人有几分好意,又与长老座谈许久,捐钱五百贯,方才起身到前大雄宝殿之中。


    大雄宝殿依旧人满为患,却因赵楷已是本寺施主檀越,因此可由本寺沙弥代为供奉。赵楷便又看过寺中宝殿钟楼,黄墙古樟,待到将要出寺,忽有一小猴子拦住去路,提篮兜售木牌。


    赵楷便问道:“这是什么?”


    那小猴子脆生生说道:“回大官人,这是姻缘牌,是寒山寺里开过光的木牌!把生辰年月写在上面,再系在树上,菩萨便能保佑有好姻缘。”


    说完了,他手指指向远处的一棵树,只见树叶繁茂,红绿掺杂,有不少人写了生辰之后,用红条把姻缘牌系在树枝上


    赵楷笑了,“那你可卖错人了,该去卖给娘子们。”


    那小猴子知他不买,声音也不脆了,说道:“娘子有买的,小郎也有买的,大家伙都想要好姻缘呢……”


    冯忠见了颇为怜惜,见这小孩也没剩几个木牌,便都买了,打算分给诸位,“我可记着几位之中有人还没成亲呢……”他拿出一个来看向徐观,问道:“徐官人好像还没家室?”


    众人皆吃惊,“徐……官人还没成亲呢?”


    “官人年少有为,风姿俊美,怎会还没成亲?”


    徐观笑了笑,并没接那木牌,“谢过长者,我已有未婚妻子,只还没拜过天地罢了。”


    众人一听,皆问道:“是谁家娘子?怎么没听官人提起?”


    徐观本不欲说,但见一群人相问,也只得笑道:“是家中安排的亲事,表侄辈的好孩子。”


    众人皆揶揄,“官人好福气……”


    只有董平听了个五分明白,整个人似被惊雷劈过一般,表侄辈?好孩儿?


    冯忠笑着又把木牌递给董统领,“董官人也没成亲吧?”


    董平呵呵一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我……先立业后成家,我还是不写了。”


    众人都嘘声一片,“董官人已是主人身边得用的人,还要立多大的业?竟也到现在还没成婚?”


    有了解内情的说道:“官人虽没结亲,老小已换了两个。”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赵楷见这二人扭扭捏捏,不肯写牌子,心道果然是没成过亲的,这般不洒脱,摇头说道:“徐官人既然已有未婚妻子,更应该去寺中拜拜菩萨,以求菩萨保佑,你只写上两个人的生辰,再系到一处,岂不更美?”说着拿了两个木牌放到徐观手上。


    徐观竟真被说动了,拿着那两个木牌并在一处,用手指摩挲着,把他和潘哥的生辰年月写了。


    赵楷又看向董平,颇为不赞成的说道:“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董官人怎么反过来?再者说官人若养外室,也要先成了婚,有了妻儿再说呀!”说完拿了一个木牌递到董平手上。


    董平哪里能再推拒?老老实实写了生辰。


    赵楷见状颇为满意,又想到自己妻妾几个,却没像董统领这般享过养外室的福,也拿了个木牌写上生辰,打算与民同乐。


    几人写完,徐观主动把木牌收起,自去寺中悬挂,他一边走着,一边看向手里两个挨在一起的木牌,想到不久就能再见潘哥儿,笑意又浮在脸上。


    只可惜江南混乱,陈师兄又不欲把潘哥儿调回京城,如此一来,也不知他两个何时才能做一对长久夫妻。


    他先把郓王和董平的木牌挂上,轮到他与潘哥的两个,在树下想了想,最终也没舍得挂出去。


    他此次前来并没捐赠香油钱,徐观怕菩萨疑他心不诚,万一耽搁了他俩的事可就不美了,因此把那两枚木牌依旧贴身放在怀里,打算改日再来,捐些香油,以求得菩萨坐前供奉。


    等他转身离去,走远之后,程宗从树后转出身来,找到他刚刚供奉的两枚木牌,将那挂得低的弃之不理,看了一眼那挂的得高的,冷笑一声把它拽走。


    *


    “啪”地一声响,那木牌被拍在大石头上,“看仔细了,还说他不是潘邓!”


    庞余定睛一看,只见其上写着:“建中靖国元年十一月”他睁大眼睛,又把那潘邓的文书拿出来,看着上面的“建中靖国”四个字,“真是他!”


    程宗颇为得意,“咱两个何时动手?”


    庞余没了刚才的激动,又叹了口气说道:“没见过潘邓真容,我心中始终不安定……要不咱们两个还是莫要轻举妄动……”


    程宗急道:“只这一天了,兄弟莫再瞻前顾后!”


    庞瑜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说道:“凌大人虽说此事着急,最晚就到今日,可这事依我说还是急不得,不如还是想办法先见潘邓一面……”


    程宗说道:“凌大人找他相约,他何时出来过?那姓潘的一连几日不出门,只今天有风声说会来这寒山寺,我二人若不抓紧,他日就是面见潘邓,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又能怎样?”


    程宗两按着兄弟肩膀,“……他身边侍卫众多,我两个若真动起手来,杀人其一,逃跑其二,杀人容易,可怎样逃出升天?如今是天赐良机,他既来这寒山寺,我两个把他了结之后,顺河而走,岂不是鱼游入海?到了个荒郊野地处,再行上岸,谁又抓得到我们?”


    庞余说道:“此言不虚,可若他不是潘邓又该如何?万一只是碰巧了,同年出生的也没准呢。”


    “唉呀!”程宗手背砸手心,来回踱步“兄弟怎么这番反复?咱们就是杀错人了,又能怎样?”


    一句点醒梦中人,庞余这才想通,是了,杀错了又能怎样!左右他们逃走之后还要再潜回苏州府来找凌大人,就算是杀错了人,到时候再动一次手就好!至于这个人,就活该他倒霉了!看他满身华服,就算不是那狗官,定也是个狗大户家的衙内,杀了就杀了,更何况这人十有八九就是潘邓!


    庞余终于转过了弯来,惊觉日已归西,他们在这寒山寺上寻找了整整一天,也就找到这一个可能是潘邓的人,再加出生年份相符,再没什么可犹豫的,“咱们动手!”


    *


    赵楷一行人出寺之后往城里走,离了寒山寺时还特意又叫冯忠去买糕,那冯忠拿着篮子远去,赵楷张望了一番来时那卖梅花糕的地方,却只见摊去人空,不由有几分惆怅。


    黄潜善闻弦歌而知雅意,看着郓王殿下连那姻缘牌都写了,还能不知怎么回事?他小声说道:“衙内莫要愁,这几日咱们人手尚少,待到咱们带来的人都到了苏州府,便叫人打听一番就是了。”


    赵楷见此人果然是娶了妻的,与那些个没成亲的就是不一样!也小声与黄左司郎说道:“你只打听便是了,莫要声张,我还待来这再买梅花糕的。”


    黄潜善心中明白,郓王这是要接着“微服私访”,他连连应是,又说道:“眼看天色已晚,衙内早日进城吧。”


    赵楷这才又想起他们此次微服出行乃是为得探访案件,却不自觉的在寒山寺游览了一天,岂不是白过了?正想着要不要在城外歇息一晚,明日傍晚再进城,突然听到一声惊叫划破长空,“啊!我的银子!”


    赵楷听到这声音猛地转过头去,不正是白日里见的那个那卖梅花糕的娘子!


    只见那娘子与人争执之间被那贼人大力带倒,扑在地上,那抢了银子的贼却往这边跑过来,把下山的行人撞得趔趄,自己飞一样往山下跑,赵楷当即喝道:“董平!快抓住他!”


    董平当即带了两个人飞奔而去,赵楷则往回走,快步走到那女子身边,想要将她扶起,弯腰之际却见白光一闪而过,赵楷只见那女子嘴巴张大,眼神惊恐,耳边传来徐侍郎喊声:“殿下小心!”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