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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1章 林朔劝主


    那老汉抬起头,满脸愁苦,见了面前人是个军官模样,赶忙走过来,双手没地方放,在身前端在一块搓着,颇为拘谨,“这位官爷,去城外找梁山军?我们哪敢去啊……梁山军是义军,可,可咱们也不能都叫官府的承担,万一他们要我们出钱出力,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家财都烧没了,人也老不中用,可真是拿不出什么来了……”


    他看着面前威武汉子的脸色,又说道:“……再者说这房子虽说烧了,但好歹是祖辈留下的,现在天不冷,我们还能在这凑合凑合,实在不行……再说其他吧。”


    武松听了,微微皱眉,回头朝潘大人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正和随行的官差低声商议着什么,便又转头说道:“老汉有所不知,潘宣抚使治军严谨,不会为难百姓。现在城北正在搭竹房,润州也运了水泥来,再过几天到了宜兴,就能修房子了。若是老汉担心钱财,大可不必,梁山军会妥善安排,和咱们宜兴百姓一同渡过难关。”


    老汉听了这掷地有声的话,心有触动,生了一丝期待,这潘大人从前就来过的,在宜兴守卫城池,抵挡白莲军。当时就是个不侵扰百姓的好官,还叫人给他们拾掇了房屋。是以如今遭逢大火,潘大人再度到他们宜兴城,他们老百姓嘴上没说,心里边都觉得安定了不少。


    那老汉说道:“等小老儿拾掇拾掇家里,就……”


    武松说道:“城外现在就有搭好的竹房,去了就能待下来,等到晌午就能吃上热饭了,老汉还是去城外吧……你要是嫌远也可就近,就在街口那边也要建救灾的营房,只是还得从山上抱竹,运进城里面来,营房多半天还搭不好呢。”


    老汉听了说道,“咱们城里也有救灾的?”


    那边早就耳朵竖起来听着这边动静的百姓都凑过来,“官人,咱们城里边也有施粥的吗?”


    有人说道:“没听闻有人给咱们搭营房,他们去哪砍竹了?我也去帮忙。”


    正说着话,街头拐角处有几人推着一个大板车走了过来,上面摞满了竹子,那几个梁山军到了早就找好的空地上,吆喝道:“哪个兄弟搭把手,跟我们把这清理了,咱们搭上营房,到了晚上都有住处!”


    那边几个汉子听了官兵使唤,一转身就往那边走去了。


    老汉颤颤巍巍的也往那头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自家院子,还是舍不得,“我,我还是……”


    武松好劝歹劝,“你这老头子忒不知深浅,这屋里住不得,也待不得!那建营房的也不要你这老朽,老汉就先去城外,这房子还能长脚跑了不成?快走走走。”说着叫人把老汉引走了。


    武松紧接着又叫了一队人,把这残垣断壁跟前乱跑的小子和在自家院里舍不得离去的百姓统统召唤着带走,有些人跟着梁山君到街头安置点上忙活,有些人则随着士兵到城外安置。


    潘邓带着人按街巡视,眼看着附近十几条街都搭上竹屋和营帐,受灾百姓也都有了个安身的地方,吃上了饭。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日头渐落,炊烟袅袅,附近的青壮和孩童吃完了饭,把营地收拾干净,有些人借了梁山军的推车,各自清理自家受灾后的残垣。


    来此公干的衙役们见此景象,也和士兵一起,把城内残梁断瓦都一同推着车往城外运去,百姓们有了官府管制保护着,并不见受灾后的混乱,各个都听从指挥,秩序有条。


    潘邓见此便放下心来,一边叫人去医馆询问是否缺少草药,自己则带着武松和几个精干的衙役,来到起火点附近的一处茶馆。


    从前的茶馆早已被烧得破败不堪,如今只是在黑黢黢的残桓前面支起来个炉子,炉火红彤彤地烧着,上边煮着茶,旁边又放着两个不知在哪找来的木桩子,能叫客人勉强落座。


    潘邓叫来掌柜的,要了一壶茶。


    掌柜的端上茶来,潘邓伸手指向旁边的屋子,“你家茶馆就在他家隔壁,可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掌柜的见面前人八成是个大官,连忙说道:“小人也不清楚。”


    “你可还记得那天的事?”


    掌柜的说道:“……那天起火的时候,还是大白天的,小人正在屋后边打盹,突然就听到外边一片吵嚷,等小人出来看时,火已经烧起来了。那天的风刮得真大,大家伙都忙着逃命,没人顾得上救火。”


    潘邓又问:“你家邻居和谁有旧怨吗?”


    那掌柜的听了这话面上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的,“这……谁还没两个不相好的,他家主人也不是什么好性子人,我两家挨着这么多年,也不见他给过我几分好脸色……是以小人也不知他家有没有什么仇家。”


    潘邓点点头,又问了几句,便让掌柜的退下了。


    此时恰好林朔在外询问了一整天,回来向宣抚使说明情况,潘邓听他回报,沉吟片刻,对林朔说道:“此事绝非偶然,必是有人故意纵火,至于是借机抢劫财物还是恶意报复还未可知,是否是广德军逃兵作案也还不明。我已让袁县令重新查案,但仅靠他恐怕难以查明真相,这些日子你且用些心力,助他查明实情。”


    林朔点头应下,但听主公话意似乎像是临别嘱托,问道:“大人不在宜兴坐镇?”


    潘邓说道:“我为平乱而来,本就不能一直待在这,来这只是为得宜兴乃是四通之地,又紧邻广德军,这才欲在此处拦截逃兵,叫他们回归正途。”


    林朔问道:“主公可有打算?”


    潘邓便叫他也坐在木墩子上,倒了茶水,说道:“逃兵若不是有盘缠回归家乡的,多数会在此处游荡,他们没有耕地家产,与流民无异,易生事端,若是三三两两则为害乡里,成群结队怕落草为寇,如今之计,还是得给这些人找份生计,把他们圈起来,再说其他。”


    林朔接了茶杯,笑着说道:“主公既有计策,为何还要亲自外出?俗话说船载千斤,掌舵一人,大人做掌舵人运筹帷幄,底下人群策群力才是正道。如今大人已是代天子宣抚一方的重臣,哪有事必躬亲的道理?此事不如交由手下去办。”


    潘邓抬头看着林朔,他倒是没想林朔会有此一言,他若按着自己所想,见事有紧急便想赶快解决,自是亲力亲为。


    他看着林朔,“那依参军所讲,可有什么人能够代我行事?”


    林朔放下了茶杯,却没直接回答主公疑问,而是卖了个关子,说道:“我见大人如今官拜二品,爵封国公,初初建府,便已经改了从前悭吝,破天荒地带了仆从来江南,大人的仆从是何处得来的?”


    潘邓:“……”


    他就是不习惯别人伺候他罢了,想他前世做董事长的时候,他家也没请好几个保姆呀,这分明是低调,怎么能说是悭吝呢!


    潘邓说道:“乃是太师所赠,难不成参军是叫我再朝太师要些人来?”


    林朔微微一笑,“大人不必向太师讨要,自有与太师旧识之人前来想帮,大人只要把此事交与袁县令,便能成事。”


    潘邓挑挑眉,袁县令?那个庸碌之人?


    潘邓看着林朔,他也是为得父亲林大儒与老师是旧识,且他叔父林崟芨又与明兄相识,这才到自己麾下相帮,仔细算来,也确实算是看老师的面上到他这来的人了。


    潘邓知他是为自己着想,虽不知此事为何要交给袁县令去办,但也从善如流,“此事便依参军所言。”


    等到一行人回到宣抚使府中,潘邓便找了县令过来,说了此事。


    袁县令一开始还以为是宣抚使大人问他查案子的进度,心想这位大人果然是能臣干将,早上吩咐的事竟等不到第二天,傍晚就要传唤。可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汇报今日所得,就听潘宣抚使又给他安排了新事宜。


    首先是以宣抚使之名发布告示,在宜兴府内外告谕百姓,“端刀为贼,端锄为农”。这便是表明不追究逃兵私自离开军营的大罪,只要他们能够安分下来,就默认他们脱离兵籍,变成良民了。


    接下来再要叫人一边宣读告示,一边叫士兵在村户之间巡查,严防死守,杜绝犯法之事。


    而后在宜兴城边上,离广德军不远的地方兴建厂房,招流民上工,银钱由宜兴城和过来建厂的商贾自行商议。


    前两个都好说,可是最后要办工厂不说,还要自己花钱……宜兴城遭逢大难,本来府里去年刚积攒的银钱都用来救灾施粥了,如今哪还有余钱?潘宣抚使只知道叫他们办事,可这事也要办得成才行呀!


    袁县令支吾道:“下官在宜兴找地方办厂房,这……”


    潘邓沉着脸坐在主位,“县令有难处吗?”


    袁县令赶紧说道:“没,没有,下官知大人此次前来,都是为了宜兴城,大人吩咐,下官一定尽力去办。”


    说完告辞离去,一溜烟走了。


    第222章 宜兴复苏


    日子一晃半月过去,从润州运来的水泥都已经都到了宜兴城,正由工头指挥着在城外浇筑。


    百姓们一边看着这眼熟的白色“三合土”,一边忐忑不安地问询梁山兵,“官人,咱们家里没银钱的要怎么买?官府可许借贷?”


    梁山兵也是昨晚刚收到的宜兴府衙传令,说道:“县令大人吩咐,城西建厂,去那帮着建厂的人,一天给二十文,包一顿饭,还给优先修缮房屋。”


    众人一听还有这种好事,都细细问起来,“城西哪里?”


    又有一人说道:“咱们把屋子修缮了,都用这个水泥,要多少银钱?”


    那梁山兵说道:“城边不远的地方,往西走就能看见。”而后又对那人说道:“得看你家烧毁多少了,要是还有个地基,那也不要多少银钱,另外城边树林也有木材,官府近几个月许伐木……”


    听了此话,人群吵嚷起来,“让去伐木了?什么时候的事?从前怎么没听说?”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那梁山军又赶紧说道:“昨日里官府下令,每户只许砍两根,做房梁!屋子没损坏的都不许去,叫衙役抓到了要罚钱!”


    *


    城里热闹一片,从北面赶来的行脚商人也都拉着一车车粮食往宜兴城赶,眼看前面就是城门,车上小子说道:“他们都在城门口干啥呢?”


    这看着一群人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热火朝天的,咋不像受灾的样呢?不是说宜兴遭遇火灾,整座城池都烧黑了吗?


    车上商人也极目远眺,不一会儿收回了脖子,心中突然有种不祥之感。他们都是听说宜兴城如今粮食价钱飞涨,老百姓都吃不起米了,这才来做生意的,想借着此次机会高价抛售,狠狠大赚一笔!


    怎么如今这城外的百姓不像挨饿的模样呢?


    不过来都来了,大老远走到这儿,还能回去不成?几人虽然有些狐疑,但也都依旧赶着车往城里走去。


    和他们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江南各府的商人,都是听了宜兴物价飞涨,在他们本地低买了各种杂物,来这高卖的。


    是以宜兴城这几天外来人颇多,城中渐渐热闹起来。


    宜兴城遭逢火灾大难,却没想这才过了半月,却突然繁华起来,百姓们在城中津津乐道,小娃娃们晌午吃了粥,在街上乱跑,到了南城门嚷嚷道:“又有商队来了!好大车!”


    一群小萝卜头都往南城门处跑,远远地看着一条好长的车队,领头的一行人却和以往见到的穿丝绸的商贾不同,是几个穿着布衣,面颊消瘦黝黑的老丈。


    最为首的一个拨了拨自己头上的斗笠,遥看宜兴城的南城门,心中颇为感慨,他曾数次听自家大姐讲述往事,曾在此门之处的生死一刻,没想到如今他也到了这宜兴了。


    拖来的板车上面摞着一棵棵果树苗,正用粗帆布盖着,就近拉倒了城西山坡上。


    袁县令知道这老果农今日到来,早就叫人去城外十里迎着,在周寿到城门的时候,他也早已在城门前面等着了。


    毕竟这可是潘宣抚使亲自举荐的大果农,也是湖州城招安的白莲叛军首领的父亲,更别说他在宜兴城待了两年,也听过“周寿枇杷”的美名。


    有这样的人助他们宜兴种果树,那他们宜兴城岂不是过几年就能成为这江南地界下一个洞庭山,百姓们过上靠着卖果子就能富裕的日子!


    果树苗经人拉走,放在树林中间,等待着黄昏时分栽种,周寿则与袁县令商谈助农一事。


    袁县令说道:“本官久闻丈人于枇杷一道声名远扬,所植周寿枇杷冠绝江南,远近皆知。今丈人到宜兴来,实乃宜兴之大幸,且蒙潘宣抚使举荐,是以本官欲上书常州府,请丈人出任农师,以广传技艺,不知丈人意下如何?”


    周寿连忙摆手,说道:“小民乃是一介农夫,有幸得潘宣抚使青眼,哪里值得上大人如此高看?我既是潘宣抚使一封信叫来,本便不求什么,只想要尽心竭力,为这宜兴城种好果树……”


    袁县令不赞成地说道:“丈人助我宜兴城是天大的情分,我府衙怎能不有所回报?若能请得丈人出任农师,不仅宜兴百姓受益,更是我常州农事之幸。望丈人莫辞辛劳,受此一职,本官定当竭尽全力以成丈人之志。”


    周寿还是推拒,“大人言重了,小民只是个果农,若能为宜兴种出好果,便是小民之幸,至于农师之职,小民恐不胜任……”


    袁县令见周寿谦逊,又连忙说道:“丈人何必过谦?潘宣抚使举荐,自有其道理。本官深知丈人之能,此职非丈人莫属。丈人有什么要的尽管说,本府为提供一切所需,确保丈人能施展所长,造福一方。”


    周寿听他此话,犹豫半晌,而后说道:“既然大人如此看重,小民也愿为宜兴百姓尽一份力。只是小民有一请求,望大人能允许。”


    袁县令忙道:“但说无妨,只要本官能做到,定然答应。”


    周寿说道:“一来小民种树多年,深知农事艰辛,我虽于此种植,尽心竭力育种,却不一定能种出那梅溪县果来,皆因水土不同。”


    袁县令听后说道:“此乃应有之意。”


    周寿忙说道:“小人还有其二,我周家世代种枇杷,从来没出过梅溪县,祖辈家法乃说技不外传,不然便是不肖子孙。可如今小人感念潘宣抚使大恩,愿将此计献出,却又唯恐违反祖训,是以这几天来心中惴惴,于昨日想出一个万全之法。”


    袁县令听他一言,也觉得他们宜兴城要这果农献出自家技艺,确实是强人所难了些,便说道:“丈人所想的是何法?只管说出来,但凡本官能帮得上忙的,必定义不容辞。”


    周寿说道:“便是将此地枇杷,若是日后能种得如梅溪一般好的,依旧冠我周家枇杷的名头。”他看着面前大人的脸色,接着说道:“……周寿枇杷在江南也算有些名声,如此一来,也能为宜兴开开销路……”


    袁县令听了这话却皱紧了眉头,这个要求可着实有些为难了。


    他宜兴本地既然要种枇杷,自然要冠上他宜兴城的名头,这样以后打出销路来,旁人都知道来他宜兴城买,才能切实叫百姓把手里果子卖出去,也是个他们宜兴城的营生。


    可如今这老丈要冠他的名?


    袁县令眼珠一转,虽知此事不好,却并没当场回绝,而是笑着说道:“本官虽为一县之主,凡事却没一个是自己做主的,这事也要与县丞,主簿官一同商议。丈人远道而来,先在府中歇息一晚,有什么正事明日再谈。”


    说着一溜烟跑回府衙,到了州院,把正在向小吏们安排事宜的人拽出来,和他详细说了今日面见周寿一事,以及周寿给他宜兴城的为难。


    那人听完了,看着袁县令,“那老丈诚意而来,堂兄就这样把人放在那里,自己回来了?”


    袁县令讪笑道:“二哥总是嘱咐我,遇到什么事若是不保准,便回来与你商议……”他看着面前青年,这可是当初潘宣抚使给他出了难题之后,他在府衙里挑灯给家族里面写信求助,当晚就让人送到江西老家,连夜搬来的救兵!


    他看着面前青年面色不虞,讷讷说道:“那老头是不容易,可我若做了决定,就是一县百姓的生计,本府做事,也不能两全呢……”


    袁常棣叹了口气,“那周老丈提出什么来,我们应了便就是了。一来此人受宣抚使看重,当日潘大人所言,此人于农事颇有精研,便指他不光会种树,于府里农事也有裨益;二来只要枇杷种在宜兴城里,周寿枇杷又如何,宜兴枇杷又如何?此人在宜兴呆久了,时日渐长,他连人都变成宜兴人了,又何必分个彼此?”


    袁县令经他一点,这才醍醐灌顶,想明白之后,又觉得自己之前纠结的都是小事了,他喃喃自语道:“是了,潘大人总说‘抓大放小’,‘抓大放小’,指的就是这了!”


    袁常棣看着家族里此时唯一一个在做官,又从小天资愚钝的堂兄,叹了口气,“大伯从前教我几人读书,讲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那时便说了许多祖父在朝为官时的事迹,你当时听得打瞌睡,全都忘在脑后。如今见上官重说此话,也心中明了了?”


    这可真是“宁信官言,不听民语”了。


    袁县令腼腆地笑笑,二哥话外刺他之言也照单全收,无他,他最近确实对潘宣抚使的崇敬之情与日俱增。


    说来也奇怪,自他放出消息梁山军来此,潘宣抚使重回江南之后,整个江南好似便没再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之前的动乱也都平息了。


    *


    潘邓自从听了林朔向他进言,颇为从善如流,就这样凡事交由旁人去做,自己也乐得享清闲,在宜兴城一晃就待了一个月。


    袁县令三五不时和他汇报工作的时候还要拍马屁,“这都是因为宣抚使大人威名在外,现在整个江南哪个不知道大人名头?大人在这地界坐镇,那些个宵小都不敢做乱了!”


    潘邓看着袁县令,颇觉有些好笑,“大人近日所为颇有章法,办事务实,条理分明,大有长进,足见汝之用心,可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袁县令颇有些脸皮薄的模样,“下官,下官为大人办事,必要尽心竭力,以下官之庸才,能得在大人麾下,虽时日不长,也是下官的福分,不敢辜负大人所托!”


    第223章 再搬救兵


    这一个月来,宜兴城袁县令先是派人去常州府求助常州尹,要来了一笔赈灾钱,妥善安置了百姓,又叫润州来的泥瓦匠按部就班地给各家修补房子。


    与此同时在城西建厂,以工代赈。城中外来商贾渐多,不光带来了米粮,也叫城内也活络起来。


    不得不说,这袁县令果真是有几分本事在,不怪乎林朔要自己什么都交给他办呢。


    潘邓问道:“袁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袁常谨笑笑,“这些天来多亏林参军细审严查,案子已有眉目了!”


    他将这些日子经历一一说来,末了拂袖说道:“……现在已九成确定罪人就是他!只是这人狡诈的很,不肯认罪不说,还要喊冤!叫我们县衙翻异别勘,真是贼骨头!”


    他又看向潘大人,说道:“大人果然未卜先知,这人还真不是广德军逃兵,而是与那户人家有旧怨,扔了个火把子把那家干草挆给点了……此人心思歹毒至极,绝不能由他逍遥法外!下官已和县衙之中县丞大人,主簿大人,刑名小吏都商讨过此事,这罪人既不愿认罪,便恳请大人处置,以正乾坤!”


    潘邓说道:“你几个本来想将此案交由哪里?”


    袁县令愣了一下,然后说道:“若是依照往常惯例,此等大案定要上交府中,由常州尹亲审,而后再移交两浙提点刑狱司,一级级往上报呢。”


    潘邓说道:“此事既然与广德军无关,那便依法处置吧。”


    袁县令便明白了大人之意,拱手听令。


    潘邓又问道:“县令这些日子提高米价,确实解了宜兴燃眉之急,更为府中添了生机,大人何出此策?”


    袁县令听了自家堂弟的计策被大人夸赞,自己也与有荣焉,这些问题难不他,他挺直腰板说道:“下官曾听闻大人于东平办蹴鞠赛一事,得知如今东平早已是赫赫有名的北方大府,可见此法绝妙,下官便想到范公赈灾,纵民竞渡,日出便游西湖,是以杭州百姓空巷出游,因此得救。今潘大人于东平府所做的事,岂不与当年范公所作相同?”


    他先拍了一波马屁,之后又说道:“……下官此次便是学了范公哄抬米价,而等商人都到我宜兴城中,粮食增多,米价自然又会降下来,得利的便是我宜兴灾民了。”


    潘邓点点头,十分赞赏,又问道:“如今困境暂缓,大人可曾想过广德军流民该如何收拢?”


    袁县令磕巴住了,过了一会儿说道:“自然是听从宣抚使大人安排,将他们都招到西边场里。”


    潘邓又问:“我得广德军禁军军籍,见逃兵有三千人之众,大人如何区分?”


    袁县令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计策来,拿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容下官回府衙中想一想。”


    潘邓点点头,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人高才,宜兴城百废待兴,百姓们都指着大人拿主意呢。”


    袁县令忙不迭的点头,出了宣抚使府上,一溜烟的就往县衙走。


    他堂弟还在外边替他会见宜兴城小作坊主,还没回归呢。


    袁常谨伸着脑袋等了半天,才见堂弟回来,凑上前去和他说了今天的事。


    袁常棣若有所思,“他真这么说?”


    袁常谨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兄长说句实在话,我这心里也不愿占了你的功劳,今日大人夸我高才,还说这县中百姓都靠我一个人,我既觉得身上担子沉重,又想着自己是靠着二哥你的计策治县,心里好惭愧。”


    袁常棣揉揉眉心,说道:“潘大人位高权重,每天日理万机的,堂兄日后若是没有什么大事,还是不要去潘大人跟前晃悠了。”


    袁常谨说道:“那流民的事?”


    袁常棣说道:“我自有办法。”


    袁常谨不乐意了,“这叫什么话?你有什么办法,先与我商议一番呀。”


    袁常棣便把心中所想一一道来。


    袁县令想了半晌,“这……是否有些仓促了?咱们人手可够用?”


    袁常棣说道:“大人有令,怎能不从?人手不够你便再去信一封吧。”


    “啊?”袁县令说道:“还叫我给老家写信?我上回写信叫你来宜兴城,已被我爷骂个狗血喷头!”


    袁常棣说道:“那便别给祖父去信了,左右大堂兄在家闲来无事,每日里不是和嫂嫂游山赏花,就是和侄儿钓鱼看鸟,你直接给他写就是。”


    二人对视一眼,袁县令深觉此法可行。


    *


    宜兴城中近一个月来十分热闹,不光城里边熙熙攘攘,还有周边乡下挑着扁担来城中卖土货的,每日清晨城门还没开,就能见在外面排了好长一队。


    一个月之前,周边不知什么时候有流言传出,说宜兴城如今蒙受大灾,粮价飞涨,又经府尹确实高价收了几石粮食,是以频频有商人到宜兴来,想要碰碰运气,拿了本地粮食、杂货来此贩卖。


    却没想来到宜兴之后,粮价确实高了几天,可随着来此售粮的人越来越多,价格渐渐往下跌,最终竟然比寻常价钱还低了!


    众商人纷纷大呼来晚了,没赶上好时候。可价格虽然低了,却也不能再把粮食拉回去,只因他们走商来回两趟,都要有货物往来,才能有得赚,要是就把货这么拉回去了,岂不是赔得底掉!


    外加宜兴城物价不高,此地又正好有宜兴好干货四样,分别是雪芽,豆腐干,百合干和鱼干,既是好味特产,价格又比别处低,走时带上一车,回到家乡再卖十分划算。


    是以只要价钱还说得过去,大家伙都尽快把手中的米粮甩卖了,开始收新货。


    有些商人还嫌城里价高,要自己捡漏,亲自挨家挨户去乡下收货的,这种商人自然要雇两个短工。


    这宜兴城说来奇怪,竟然有专门雇短工的地方,还不是经大牙转手,而是在城北集市角落,有一处空地,上面用竹竿扎的牌楼,上书“人才市场”四个大字。


    在那儿等候的都是一水的汉子,且看起来都很年轻,只要有掌柜的在那跟前吆喝一声,“短工日结,一天二十五文!”就会有人凑上前去,不一会儿就能带走几个。


    那几个要去乡下收干货的商人看了半晌,眼见着有两个泥瓦匠叫走了好几个人,又有两个看着是农户打扮的老丈,又叫走了十几个人,他几个赶紧上前吆喝,“短,短工日结,一天二十五文,管吃喝!”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有好几个汉子都往这边走来,那几个商人挨个分了分,就准备带着人走了,其中一人感慨道:“你还别说,这可真方便,省得找中人,还要多花钱。”


    他身边的管事却不这样想,把自家掌柜的拽到一边去,悄声说道:“话虽如此,找中人有找中人的好处,那些个上工的若是手脚不干净的,咱们也能跑了和尚来找他的庙!如今这样找了两个零散的,他们若是干到一半跑了怎么办?”


    那掌柜的一听果然睁大了眼睛,是了,来宜兴城半个多月,他怎么把这事忘了!这宜兴城就在广德军边上,这些个来做短工的没准是什么底细呢!


    商人看着这两个汉子身强体壮的,虽是瘦得皮包骨了,却也能看出骨架子那么大,万一真起了歹念,将他主仆两个撂在路上,可怎生是好!


    那掌柜的心中这么想着,面上便绷不住了,看这两个短工便带了许多戒备,却没想到那两个短工也并非当即就要和主顾走,而是一人跑过来说道:“官人稍等,我两个去登记一下,不要几息的功夫,回来就为官人赶车。”


    说着一溜烟跑了。


    那主仆两个面面相觑。


    等到那二人回来,掌柜的问道:“你两个怎么要去后面屋里记名?我看先前走的两拨人就没记。”


    那短工连忙说道:“先前走的那两拨人,一个是去城北搅和水泥的,一个是去城西栽树挖坑的,找他们的都是咱城里面大主顾,找的人也八成都是老人,是以不用登记……像我们这种打零工的,就得劳实记上,不然不许我们走。”


    那掌柜的点点头,心中放心不少,等他几人出了城门,又是一番盘问。


    好容易走上了乡间小路,掌柜的又见他两个搬货不费力,还会赶车,更加满意,他想到之前自己还怀疑这两人是广德军逃兵,不由得心中一动,问道:“我听说京城来的宣抚使大人也到了宜兴,正是咱江南潘将军,你两个都在宜兴城,可知道潘将军怎么说的,这广德军逃兵他是个怎么治法?”


    那二人闻言一僵,其中一人干笑道:“我,我听说,节……宣抚使大人下令,抗锄为农,端刀为贼……”


    他嘴角咧咧,“这应该就是说只要那些个逃兵不捣乱,他就不追究了吧……”


    那富商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理,俗话说法不责众,逃出广德军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一一管去哪里管得过来?”


    那二人都附和。


    富商话音一转,“我见你两个都身强力壮,怎么在这儿打短工?”


    那二人又是一僵,其中一人说道:“我家兄弟八个,爹娘养活不起,因此我两个出门讨生活……”


    那二人说了一连串,富商不置可否,微笑着点点头,看着他两个笑呵呵地说道:“既然是出门走他乡,倒也不必只待在宜兴城里,我主仆二人是润州过来的,你两个若是找不到容身之处,便随我回润州去,替我看门护院,也是个营生。”


    那二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彼此,十分动心的模样,可是到了最后也没答应,其中一人犹豫许久,说道:“官人愿意收留我兄弟两个,是我两个三生有幸,本不该辞,只是……”


    另一人接话道:“之前并未相告实情,还望官人恕罪,我们并非良人,我两个没有户籍,因此眼下只想攒些银钱,到了八月底城西场中招工。那边已放出风声来,在场中干满三年就给落户!我们得留在宜兴城!”


    另一个汉子嫌自己同伴说得太决绝,怕拂了大官人的意,自己又找补了一句:“官人若不嫌弃,可告诉我两个家在何方,一旦有了户籍,便去投奔官人,从此往后愿为官人马首是瞻!”


    第224章 袁四投主公


    那商人看着他两个愣了半晌,而后哈哈一笑,“二位好汉既然如实相告,我梁某人藏着掖着岂不是不够豪爽!户籍又有何难,多了不好弄,两个我还是能够相帮。你二人若有意,这两日收了干货过后,我还待办些私事,约莫五日过后走,届时在北城门等我便是!”


    那两个汉子听了此话,犹豫了半晌,一人说道:“承蒙官人厚爱,我两个这两日寻思一番。”


    大官人点了点头,一行人又往村中走了。


    *


    潘邓在宜兴城待了两月,苏州府递来信件,言宣抚使宅邸已经修好,恭请大人回府。


    潘邓眼见宜兴也步入正轨,周边都安定,只要叫关胜在此领两千人驻军,想来不成问题。


    他正想着何时回归,何时告知袁县令一干人等,却见林朔推门走进来,说道:“大人,京城来信。”


    潘邓把那封信拿在手里,见是老师写的,他拆开来看,林朔说道:“大人返还苏州府,可要带着袁家二子?”


    他所说的袁家二子便是袁县令的兄弟,袁常然和袁常棣。


    前些日子经潘大人暗中点明袁县令背后有能人想帮之后,袁常棣便来拜见过宣抚使两次,相谈甚欢。并且他看主公对此人也颇为赞赏,如此一来,能把其中一人带走也是件好事。


    潘邓说道:“我倒是有此意,只是不知他两个意下如何,我曾听闻袁大儒隐居江西,不许子孙入仕,如今我若是贸然提出这样的请求,岂不是叫人为难?”


    林朔颇为不赞成的说道:“大人此虑虽有道理,然则袁大儒隐居乡里,却怀有拳拳爱国之心,只因蔡京把持朝政,他才愤而归隐。如今陈太师当朝,大人又亲自相请,想必他袁家不会推拒。再者,袁常棣此次一早便从江西赶来宜兴,虽是助其族兄理政,但终究也是为公事奔波,大人若不相请,反而有失美名。”


    潘邓听林朔一说,也觉得是这个理,“既然如此,参军便替我摆一桌宴席,再将他兄弟三人请来相商。”


    林朔露出欣慰的笑容,拱手道:“属下遵命。”


    *


    两日过后,晚间宣抚使府邸灯火通明,宴席设于后园,林朔到了门口替主公迎接来客,见了袁家三子,赶忙迎上,“常然兄,常谨兄,常棣兄,别来无恙,快快里请。”


    袁县令笑着说道:“林贤弟何必如此客气。”几人一路往里走着,林朔还和他们讲了自己昨日收到父亲来信,已为他取好了字。


    三人恭贺林朔加冠,而后袁常棣连忙问道:“取的是什么?”


    林朔笑着说道:“乃是‘星稀’二字。”说着在自己掌心写明,那三人凑在一团看了这两个字分别是哪个。


    袁常然感慨道:“几年前你兄长加冠,叔父为他取名‘星垂’,我几人便觉此名浩然广大,取‘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之意,想必无能出其右者。如今朔哥取字‘星稀’,却没想慷慨更甚,叔父真是胸怀广博之人!”


    袁常棣也赞赏非常,就着明月吟起苏学士篇章:“‘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当真慷慨,好名字!也不知你家三哥会取个什么字。”


    袁县令也夸赞:“好听!”


    潘邓在里院迎客进门,宴席之上,潘宣抚使端坐主位,林朔陪侍在侧,袁县令与兄弟两人则分坐左右。


    酒过三巡,潘邓举杯笑道:“今日得与三位贤才共饮,实乃潘某之幸。袁县令治县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此乃朝廷之福。而袁大衙内与四衙内才识过人,更是令人钦佩。”


    袁常棣谦逊道:“大人过奖了,草民不过略尽绵力,何足挂齿。”


    潘邓放下酒杯,正色道:“衙内不必过谦,如今天下虽安,然边关未靖,朝中亦需贤才辅佐,潘某不才,愿为朝廷举荐英才,不知二位可有此意?”


    袁常然哂笑捋须并没搭话,袁常棣闻言神色微动,却未立即作答。袁县令见状,连忙打圆场道:“大人厚爱,我兄弟感激不尽。只是家中祖父有言,子孙不得入世为官,此事恐难从命!”


    席上寂静了一瞬,而后袁县令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急忙找补道:“祖父确有此言,只是下官……下官一向愿为民谋福,是以祖父特别叫我例外,家里只我一个人做官!”


    席上又是寂静无声。


    袁县令左看右看,惊觉自己又说错了话,他这话岂不是说家里别的人都不愿为民谋福?唉呀!这可真是多喝了两盏酒,竟然说话不打遮拦,把自己心里话都说出来了,真是美酒害人!


    潘邓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说道:“袁大儒高风亮节,潘某素来敬仰,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二位才华横溢,若因家规所限,埋没乡野,岂不可惜?”


    此言一出,惊艳四座,“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袁常然喃喃自语,反复咀嚼此句,良久,竟以此言为引,饮尽杯中美酒,慨然叹道:“大人此言,真乃振聋发聩……”


    袁常棣在宜兴城已待了两月有余,为堂兄奔走效力,其间多有感慨。这回他也是初涉政事,往往是纸上谈兵,幸有潘大人在旁扶持,方能使政令畅行无阻。


    他自江西来宜兴,本欲待此地事务了结,便即刻返回家中,然而时日渐长,他愈发体会到为官的辛劳与欣慰。自己研读圣贤之书二十余载,不正是为了造福百姓、施展抱负吗?如今随潘宣抚使办事,才真正让他有了不枉此生之感。


    袁常棣犹豫片刻,拱手说道:“小民得潘大人青眼,实乃幸事。然祖父家法,不许子孙步入仕途,常棣虽愿为国效力,却不可违背家训……”


    潘邓闻弦知意,说道:“为国效力,也未必非要以官身入世,如若常棣不弃,潘某愿以幕僚之礼相待,常棣可随我左右,参赞军务,既可施展抱负,又不违家训,岂不两全其美?”


    袁常棣听罢,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终于起身拱手道:“大人胸怀天下,草民深感钦佩,既蒙大人不弃,常棣愿效犬马之劳,追随左右。”


    潘邓大喜,起身离座,亲自为袁常棣斟满一杯酒,说道:“袁公子肯助我,潘某定不负尔之才,来,为我等携手共济,干此一杯!”


    袁常棣接过酒杯,与潘邓对饮而尽。林朔见状,亦起身举杯,笑道:“大人得此贤才,苏州府百姓之福也!”


    厅堂之中,众人皆举杯相贺,笑声朗朗,潘邓又看向坐在一旁饮酒的袁常然。


    袁常然笑着说道:“小民愚钝,今日得大人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足以返回家中,下酒半月矣……至于政事机要,庶务繁杂,小人恐力有不逮,方才推拒,还望大人见谅。”


    潘邓自然知道他袁家便是想要投入自己麾下,也断不可能一齐叫两个小辈为自己效力,便温和说道:“本官宣抚两浙路、江东路两地,从前只在两浙路几府之内走动,还未曾去过江东路。待到苏州府大体安定之后,本官也愿于两路巡查一番。届时到了江州,还愿去洪州拜见袁大儒。到那时,常然再做决定也罢,我也恭候佳音。”


    袁常然听了此话,心中对潘大人又顿生几分好感,忙恭敬说道:“如此,袁家便静待大人到来。”


    *


    一直到月上中天,方才酒阑兴尽,潘邓吩咐武松把三人送回家中去,林朔则一直待在他府上,只穿过偏门回到院中便是。


    潘邓自回屋中,早已有云卷小厮给他绞了热手帕,他放在脸上胡乱擦了擦,觉得酒醒了许多。


    坐到案前,潘邓想着如今府中又添幕僚了,算着这些日子的开支,觉得有必要给自己府中专门请个帐房先生。


    他自京城来到江南,老师便给他带了三人,一个是管事的老仆,看着四十多岁的年纪,名叫李迁;两个是打扫伺候的小厮,瞧着年纪只十三四岁,个头还不高,分别叫清风和云卷。


    之后到了宜兴城,恰逢此地人才济济,潘邓便让武松去集市当中选了些人回来,如今他初初建府,也需要守卫,朝廷虽会给他府中加派厢兵,自己却也得有些私人力士。


    武松左挑右选,一齐挑了二十人回来,各个都是威武汉子,看着身强体壮。


    那些人听了是到潘宣抚使府中做事,一个个虽有些腿打哆嗦,但还是跃跃欲试,进了宣抚使府上,白日里没事就练些棍棒拳脚,潘宣抚使若是出行便跟随护卫。


    之后李管事也在外挑了些人回到家中,只因家里仅有两个小厮,颇为不便,就是主子喜欢清静,那也要该请的都请来,是以府中又添了厨娘、门房、马夫、绣娘,以及两个打杂的家人。


    这一番安置过后,李迁也没忘了主人院里还有林参军这个门客,又给偏院配了个小厮跑腿。


    潘邓抓抓脑袋,深觉家大业大是件麻烦事,还好他领着朝廷俸禄,又颇有家资,不然怕是养不起!


    明日就叫李迁去请帐房先生,替他把事管了,这李老头真是老猫烧须,别的事都安排的妥当,怎么单把账房给忘了?还要潘大人亲自算账!


    潘邓嘀咕着,想到此人是老师派给他的,又想到前两日老师给寄的信,自己还没有回,便又拿了纸笔出来。


    小云卷打了洗脸水回来,看主人这么晚了不睡,竟然要伏案办事,连忙要去找李管事,叫他劝大人早些歇息。


    潘邓看这小厮回来了,本以为会来给自己磨墨,他也好享享不用酸手腕子的清福,没想到这小厮把瓷盆放在架上,一转身又出去了。


    潘邓挠挠头,十分疑惑,坐在椅子上往院中张望,“云卷,怎么不给大人磨墨呀……”


    第225章 赵佶再联金


    云卷却没听见大人说的话,跑得飞快。


    潘邓摸摸鼻子,寻思着这小童工也该下班了,跑了就跑了吧,自己起身取了清水,打算磨一点就好,先浅浅起草一封,之后明日再誊一遍。


    等到他又提起笔来,却见云卷去而复返,带回一个人来,不正是李管事。


    李迁进来屋里,见大人还端坐案前,劝道:“大人早点歇息。”


    潘邓:“……”


    他还纳闷这小孩子去干什么了,结果是搬了人回来,这大半夜的把李迁叫过来作甚!


    潘邓说道:“我知了,管事不必操心,等我去信一封,自然睡了。”说着他想到家里人渐多,又问道:“家中再请个账房吧。”


    李迁听了此话说道:“正要和大人商谈此事,却一直没等到空闲,如今大人提起,小人也待问一句,若要请了账房先生,叫他管多少帐,日后有了夫人,又要叫夫人管多少帐?”


    潘邓一愣,夫人?他从前没想过这一遭,如今听了管事提起,心里琢磨着,面上带出笑容来,说道:“先不用管夫人了,我一时半刻尚娶不了妻呢,那账房既然请到家中,就叫他多干些活吧。”


    李迁听了这话也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又见主人笑容满面,可见是已有了未婚妻子,却没听主人和陈太师说过,他问道:“小人斗胆一问,主人岳家何人?”


    潘邓笑着答道:“管事日后自会知晓。”


    *


    信件从江南到了东京城,陈太师拆开来看了一番,叹了口气,“北面什么时候能像江南一般安定就好了。”


    他把信纸重新折起,塞在袖子里,步履匆匆赶去宫中商议大事。


    如今北边局势变幻,风云莫测,前些日子童贯二次北伐,种老将军已经致仕,童贯本想让河阳三城节度使刘延庆领兵。


    可陈太师在听了刘延庆的大名之后却浑身一震,他记起自家学生曾经提起过此人,言此父子尸位素餐,一对草包!虽不知潘邓是如何得知的,但他做老师的哪有不信学生的?便不由得多了个心,因此向皇帝请求别派人选。


    赵佶也不愿听童贯举荐,自己思索一番,还真叫他想到了个近日时常召见的宠臣——便是前两月刚刚与崇德帝姬完婚的驸马董都尉,因此商议过后,此次领军的人就变成了董平。


    董平跟随童贯一路北上到了雄州,彼时他刚刚迎娶帝姬,正是雄姿英发之时,又得陛下看重,不在意他驸马的身份,而将如此大事托付给他,董平也自然想要创建一番事业。


    却没想踩了童贯的痛脚。


    童贯回京虽不到半月,却着实受了无尽的冷眼与嘲讽,到了陛下面前也没讨得半分好,反而还塞了个驸马给他,明摆着是让这小子到北边一趟,沾了北伐的光再回京!


    他童贯戎马半生,在西北一待就是数年,与西夏打了多少回仗?可谓是为赵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到了摘桃子的时候,竟然派人与他争抢?这是何道理!


    是以董将军处处争先,童大王却显得不温不火,时日久了,童贯副将也看出些端倪来,纷纷不喜董平。


    董平也不是那擀面杖没通窍的人,哪能看不出什么来?可要为这事讨好童贯,他却不太乐意。将帅之间不温不火,北伐大军笼罩在阴云之中。


    与此同时,朝廷之内也有着浓厚的畏战情绪,以赵佶为首,主和派次之,远在千里之外的童贯再次之,不约而同地认为与其与辽国兵戎相见,还不如保守起见,让金国攻克燕京,他们再给金国岁币,如此不费一兵一卒而买回城池,这才是万全之策!


    童贯在雄州踌躇不前,赵佶在朝堂之上召唤宇文虚中,范致虚等人商议大事,不日之后派马扩再次出使金国。


    赵佶啧啧感叹,“多亏太师当日推移腾挪之计,把国书修改一番,才没叫我大宋与金国把话说死,如今再次重启合约,也是个应有之理。”


    说话之间陈文昭到来,赵佶紧忙召唤:“太师来了,快帮朕看看,这次写的国书如何?”


    陈文昭满目惊诧,国书?难不成皇帝又要与金国联合?


    他狐疑地把皇帝手迹拿在手里,满面凝重,从前看到后。


    皇帝真不愧是活稀泥的好手,他在国书当中依旧沿用上次的话术,致力于把观点藏在语言之下,十分含蓄。


    先在其中写明宋军已经连连大胜,攻占了许多城池,只是为了遵守上次合约的约定,并没有攻占燕京。再说明两方夹击辽军,无论是谁先攻下燕京,大宋都会给金国岁币,言下之意即为,就算是金国攻下燕京,也要让还给大宋。


    之后还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西夏与辽国如何如何,陈文昭看着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合了合眼睛,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陛下当真要再启合约?童枢密与董都尉已经到了雄州,未尝不可一举攻燕,何必要与金国联合?”


    赵佶听了太师这么问,叹气说道:“童贯到了北面许久,也不见出兵,前两日崇德帝姬还来宫中哭诉,说要把董都尉召回来……唉,朕心意已决,既有金国在,可消耗他蛮夷兵力来助我收复国土,又何必叫我大宋百姓前去送死?再者说收复燕云十六州之事,不容有闪失。”


    实际上是国库已经没有钱了,他大宋也再吃不起败仗了,与其花钱打些没成算的账,还不如花钱把燕京买回来划算。


    陈文昭又是良久不语,看着手中已经起草好,只等盖印的国书,又看了看蓄势待发的马扩,再看大殿之上只有皇帝陛下、马扩、宇文虚中、范致虚几人。


    “臣为陛下修改国书吧。”


    赵佶说道:“如此甚好!”


    陈太师便改了一遍。之前依皇帝所写,先是说宋军打了胜仗,而后又让金军收复燕京,这种种不经细想,实在是前后矛盾。最后又写西夏之事,不知所云。


    依潘邓所说,那完颜阿骨打是心细之人,一代开国之君,胸怀与胆魄俱在,此信若是叫他看了,怕是当场就能得知大宋如今兵力如何。


    陈文昭提笔修改,把别的全划了,只写西夏动乱,如今兵力西移,按照二国合约,金国应该退避三舍,待到来年西夏事平,再与宋朝一同夹击,方才显一国诚信。可若是金国在此之间攻破了燕京,则大宋按对辽岁币补给金国,而大宋要燕云十六州一州不落,望贵国谨遵条约,勿谓言之不预。


    国书修改完之后,陈文昭看了许久,又看向端坐主位的皇帝陛下,说道:“臣官居太师,不若此封国书便让臣署名吧。”


    马扩看了陈太师一眼,颇为惊诧。


    赵佶虽不明白为何如此,但太师所言他自是答应。陈文昭写好了国书,便交由马正使。


    马扩当天一路东行,欲到登州海岸北上。


    陈文昭回到家中则是数声叹息,叹得前来拜访的徐侍郎都把头从书信中拔出来,诧异得看了他一眼。


    陈文昭也看向师弟,见他面色红润,双眼有光,不由得十分羡慕,“想你早年也整天担忧国事,如今只我一人操心了,你倒每天笑呵呵的,看什么呢?”


    徐观慢条斯理地把信纸叠好揣在怀里,“太师日理万机,哪里是我等俗人可比,我也是看侄儿来信,见他在江南过得好,心中放心罢了。”


    陈文昭摇头说道:“你那侄儿还总说国破家亡呢,看真有那一天,你要去何处做侍郎。”


    徐观不理他发牢骚,嘴角溢出一抹笑来,“真有那一天,我便不做侍郎,做个帐房先生也快活。”


    屋中沉默半晌,徐观见师兄久久不语,眼见着十分郁卒,忍不住开口劝道:“师兄从前劝人常说在其位,谋其政,自己却不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陈文昭说道:“我乃当朝太师,何政不需我谋?”


    徐观摇摇头说道:“宰相失职久矣,岂能怨怪一人?纵观古今,皇权独大,相权旁落,失其职固然可恶,然则无可奈何。师兄只说自己是太师,然则为天下之太师?或是为赵家太师?”


    陈文昭被他这一问问得无话可说。


    徐观劝慰道:“早在当初元佑党人碑之后,这天下便不是士大夫的天下了。师兄也莫再整日郁卒于心,师侄与我来信,担忧老师身体呢。”


    陈文昭经师弟干巴巴劝慰一通,稍稍想开了些,依旧如往常一般夙夜公干。然而马正使东行不久,只十来天的功夫,眼看着行程还未到登州府呢,皇帝就又雄风大振,改了主意,决议不再联合金军,而是要依靠大宋独自夺回燕京!


    陈文昭称病不朝,朝廷之上却热闹纷纷,只因前几日北边送来消息,辽国大将郭药师投降了!


    天佑大宋,必将横夺燕京!


    *


    苏州府


    潘邓在宜兴城驻扎三月有余,而后领着家人回了苏州府,苏州太守俞远道早已在城前迎接,又见潘大人,满面喜气,“下官已经将新建的宣府使府收拾出来了,大人随下官过去吧!”


    潘邓哪里能让这老人家在前边给他引路,连忙说道:“老父母快上马车,叫衙役牵马便是。”


    俞远道也从善如流,进了潘宣抚使马车之中,当面便见一个青年,他定睛一看,“哎呀,这不是……这不是袁家的小子,袁四郎吗!”


    第226章 潘邓回苏州


    袁常棣也见了俞府尹,笑着拱手道:“晚辈见过俞大人,几年没见,没想到大人如今依旧精神矍铄。”


    俞远道哈哈一笑,捋着胡须看着潘大人与袁小子两个年轻人坐在一块儿,都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心中别提多舒坦,看了又看,而后说道:“你家那老古板终于愿意放子孙出山沟沟了,袁四郎此番到苏州,安定了己身,定要到老夫府上来!”


    袁常棣恭敬说道:“大人若不嫌弃晚辈叨扰,晚辈定当登门拜访。”


    马车轱辘轱辘驶进宣抚使府中,潘邓一行人到了新宅邸,安置梳洗一番,待到傍晚时分,苏州府府尹带着通判邢名扬宴请上官。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俞远道这才开口问道:“大人前些日子来信,还说待在宜兴城驻扎一月,怎么如今却改了主意,匆匆返还?


    潘邓听了老大人问话,叹了口气,略显无奈:“我本也想在宜兴多驻扎些时日,把广德军禁军逃亡一事彻底安抚下来,再返回苏州府。只可惜事发突然,陛下前些日子来信,吩咐了些事情,叫我立刻去办。”


    席上几人听了此话都睁大了眼睛,竖着耳朵,俞远道听到还有公事,连忙问道:“陛下吩咐何事,可是要苏州府效劳?”


    潘邓说道:“陛下一来说国库空虚,叫我想些法子,让江东、两浙两路今年多交些税钱。”


    此言一出,席上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还要多交税钱?此地刚刚遭受大难,百姓尚未缓过劲来呢!今年秋税若能足额交上已是十分不易,到哪里去多筹钱?


    席间气氛渐渐凝固,邢名扬悄悄看向自家府尹俞大人,俞远道也变得严肃起来,这可是关乎他苏州府百姓的大事。


    他微微抿唇,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大人,这江东、两浙两路刚刚遭受兵祸,之前又被反贼践踏,百姓多有流离失所,田地也多有荒芜……”


    他看着宣抚使脸色,说道:“……这赋税之事,是否可以稍缓些时日?”


    潘邓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酒杯,“我又何尝不知百姓苦处?但国库空虚,已是迫在眉睫,陛下命我督办此事,本官也只能尽力而为。不过你们也放心,事确实要办,可怎么办却看咱们两路之内,本官与各府说起此事也定叫咱们一同商议着来,必不叫诸位太过为难。”


    宣抚使大人都已经这样说了,席上众人无论有什么牢骚也只能作罢,俞远道又问道:“陛下可还有其他事要办?”


    潘邓踌躇片刻,然后说道:“陛下确实还吩咐了另一件事……”


    俞远道见上官犹豫,说道:“大人但说无妨。”


    潘邓便如实相告:“陛下恐江南有白莲余孽,危害社稷,命我于江南传颂教义,并许我在苏州府办刊,务必要让百姓崇信道教。”


    此话一出,席上久久不语,众人目瞪口呆,俞远道两片长须微微颤抖,邢名扬也惊得把筷子掉在了地上。


    怎能如此儿戏!


    *


    汴京城。


    皇帝担忧大事,自然有群臣为他效力。王黼前几个月刚刚逛了楚国公家园林,见那前任宰相李邦彦如此富有,如今又是那富得流油的潘邓鸠占鹊巢,正是恨人有憎己无之时,每天恨不得想上十个八个点子发财。


    就在他白天想夜里想,将蔡京做宰相时的发财之路在心中想了个遍之后,终于叫他想出了个好法子。


    皇宫之中,王黼颇为谄媚,弯着腰对皇帝说道:“臣听闻陛下最近在为军费费心,国库空虚,进项匮乏,臣有一法,不知当讲否?


    赵佶挑了挑眉毛,“卿家有何高见?快快说来。”


    王黼见陛下果然对此感兴趣,心中暗喜,说道:“陛下,臣闻自古以来,民夫服役,天下通例。然我大宋百姓仅凭上交钱款,便可免去劳役之苦,此实乃国家之厚恩,百姓之福泽,受此恩泽,百姓自当感激涕零,铭记皇恩浩荡于心。然今日之大宋,国库空虚,北疆战事正酣,往北运送军粮的车队,役夫捉襟见肘,此情此景,正是百姓反哺,为国效力之时……”


    他看着陛下面色,缓缓说道:“若能多交免夫钱,再多出力役,实乃百姓报效国家之良机,如此一来,既能迅速充实国库,又能为伐辽提供充足军资……陛下,臣以为此策可行,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赵佶听后,踌躇说道:“此法虽好,但如今已加了赋税,若再加征,恐生民怨。”


    王黼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此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我大宋收复燕云,天下百姓皆能共享盛世荣光,些许免夫钱又何足道哉?”


    赵佶沉默片刻,忽然感到此情此景有些熟悉,曾经蔡京不就是这样,总能想些法子为他筹措钱财来?自从蔡京罢相,他好像已经许久没过过银钱不缺的舒坦日子了。


    唉,陈太师也好,只可惜古板了些,不太会赚钱。


    赵佶犹豫片刻,最终没能经得住诱惑,说道:“就依卿所奏!”


    王黼见皇帝应允,心中大定,“陛下英明,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筹措军资,以助北伐大业!”


    *


    河北雄州。


    此前北伐屡屡受挫,战事不利,童贯信心尽失,已然不再相信宋军能够取得胜利,一心想着叫金国攻下燕京了。然而世事难料,柳暗花明,正当他们在雄州驻扎之际,竟有敌方将领携带涿州易州,率众前来投奔宋军。


    不费一兵一卒而连得两城!


    朝中皇帝连带童贯都信心大增,当即便要踏平燕京!前来投奔的郭药师则编进董平队伍之中,随宋军一同出征。


    大军雄赳赳跨过白沟,直抵新城,再往北走就是涿州城,往西则是易州城,如今这两座城池已被郭药师献给大宋,他们驰骋在自家草场上,还有何可惧?


    童贯已经想好出兵计策,等到大军到达涿州城之后,再往北几百里便是燕京,到时候他便让董平与郭药师两军分开,两面夹击,成钳口之势,打燕京城一个措手不及!


    他一行人向北行进,却没料此时金国也已在燕京附近,正在奉圣州整军。


    探马来报,童贯震惊,“金军怎么来了?”而后又说道:“速速禀告陛下!”


    快马奔向东京,而后又向正在东行的马正使传信,将他追回。此时马扩已经快到登州,无奈只好又从济南改道北上,渡过黄河,辗转到达奉圣州金军驻扎之地,将国书交给金国皇帝。


    粘罕目光冷冽,“南朝上次连使者都没派来,不就是有意撕毁盟约?如今指不定又是为的什么,净说些没里外的话来糊弄咱们!”


    金人早就心有不满,如今南使到来,必须得让他们长长教训!阿骨打虽然不似权臣粘罕一般,对于南朝十分痛恨,可他身为帝王,自然要以本国利益为先,该他得的东西,一分也不能让给别人,不该他得的东西,他也要争上一争!


    粘罕性情太过暴烈,他们此时还不能与南朝撕破脸,因此完颜阿骨打便派了二太子完颜宗望前去接见使者。


    完颜宗望面见马扩,此时的马扩已经在小毡房里等了半个时辰,见了二太子前来,起身行礼道:“见过二太子。”


    完颜宗望也像模像样地行礼,“见过南使。”


    二人对面就坐,完颜宗望首先指出,上回南国皇帝不派使者前来金国,仅仅将他们的使者送了回来,这便是要撕毁合约之意,南朝皇帝不讲信用!


    完颜宗望打定了主意,一开始就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占据道德高地,让南使理亏!


    马扩没别的可说,只能说上次金国开出的条件太过苛刻,明显是没有诚意,既然金国不带诚意而来,我大宋朝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倒贴,这一切都是你金国先犯下的错!我们宋朝只是应势而为!


    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互不相让,最终完颜宗望亮出底牌,他们金军如今已经攻下西京,自然可以割给宋朝,可燕京……他哼哼两声,“待我金国攻下燕京,此地还要依势而定!”


    马扩目瞪口呆,而后起身说道:“我两国签订合约,我宋朝自一开始便说燕云十六州一州不能少!尔金国以一国之信与我国签订合约,为何却要反悔?若尔金国不将燕京归还,我西京宁可不要,届时望你等不要后悔!”


    完颜宗望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


    当晚马扩在金军营帐之中过夜,也慢慢回过味来。


    金国之所以将燕京之事待定,无外乎是他们想要攻下燕京。而此事究竟是否能够谈下,就要看金宋两军谁先攻下燕京城了。


    马括心中想着,盼望着自家军队早日攻破燕京,却没想头天晚上这样想,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宋军攻破燕京城!


    是宋军先进燕京!


    马扩喜气洋洋,再次和完颜宗望判,此时完颜宗望完全不似昨日那般轻挑,一脸的严肃,他又改了主意,“宋军既然已经攻下燕京,那金军将归还山前六州,至于西京,则不会再交给南朝!”


    第227章 成败燕京


    西京不交割给大宋?这怎么能行!昨天刚刚说好的,怎么今天就改了主意?


    马扩据理力争,可自从金国得知燕京已被宋朝攻下,便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好说话,每个人面上都一脸严肃,仿佛自己碗里的肉被别人抢去一般。完颜阿骨打与众臣商议,几位权臣凑在一个屋里,气氛沉闷,商讨着怎么写国书。


    完颜宗望说道:“南朝对我大金太不诚实,西京与山后诸州都不能给他们!营平滦三州也不给!”


    粘罕说道:“说到底他们如今只有燕京与涿易两州,他们若要别的山前州,也要给我金国每年50万岁币!”


    完颜宗望又说道:“山前几州的人口我们也要,只把空城给他们就是了!”


    只有完颜阿骨打还存有理智,没被错失燕京所打击,说道:“把人都带走也十分困难,我们就只把辽人带走,汉人给他们留下吧。”


    几人商议了一晚,写了封国书,叫使者同南使一起,到东京去交给南国皇帝。


    却没想这边使者刚走几个时辰,营帐之外有快马传报,送来了燕京新消息,说燕京一地或有转机。


    只因宋人攻破燕京城,辽人却没任其宰割,而是殊死抵抗。宋军一支精骑部队进了燕京,可他们就只派了这一个小队,只有几千人,不知为何没有援兵。辽人殊死抵抗,眼看着就要守住燕京城了!


    金国众人大喜,粘罕见此事竟有转机,连忙拱手说道:“我愿替大王夺回燕京!”


    完颜阿骨打当即派粘罕领兵,出兵燕京城!


    *


    此时的燕京确实混乱一片。


    昨日攻破燕京的是刚刚归降的郭药师,他自从归降之后,一直跟在董平的军队之中,与燕京军队在白沟河两边对峙。


    郭药师在卢沟河南岸,眼见着辽人全都出城迎敌,大略数了一下,也不过万人。可宋朝军队有将近五十万,如此差距悬殊,还有什么可怕?


    他当即在童枢密使面前请命,想要带一队精兵,奔袭燕京。


    郭将军将利害陈明,童贯也颇为心动,当即给了他五千人马,并许诺郭药师小部队为先锋,让董平带着大军作为后援,待到郭药师攻破燕京城之后,董平大军随后而上,彻底占领燕京。


    郭药师领了五千精兵,静悄悄连夜渡了卢沟河,趁着天明之际,扛旗吹号,一举攻破燕京城门,直奔城里面而去。


    宋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进了皇宫之中,郭药师便开始寻找辽国宗室,打算将其一网打尽,直接带回军营之中。正所谓擒敌先擒王,把皇室都一起带走,还愁燕京不归降?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一心想要立功,却没弄明白宋军营中复杂的种种派系,以至于自己在燕京之中孤立无援,被萧太后急忙叫回来的萧将军关门打狗,九死一生差点命丧于此。


    *


    在郭药师顺利攻进燕京之后,童贯大喜,当即便改了主意,把前面准备支援郭药师的董平叫了回来,换成自己披挂上阵,打算率领大军直奔燕京皇城,做这第一个擒获燕京王室的主帅,把敌酋献给皇帝!


    可他还没到城门前,却遇到急转回燕京救驾的萧将军,两军对阵,辽军背水一战,生猛地撕开了一道血路。宋军溃散奔逃,童贯心中大骇,收拾败军连忙回撤。


    董平见童贯竟然领着军队回来了,十分惊诧,“郭将军呢?”


    童贯哪里理他,冷着脸拂袖往大帐走,他身后的副将对董平说道:“那姓郭的不知是安了什么心,竟然告诉我们假消息!他说辽军并没有一战之力,可他们还有援兵!连累童大王战败回归,差点失了性命!”


    董平哪里能信他胡扯?急道:“郭将军已经攻破了燕京城,若是燕京真有大军,怎会这么容易就叫我们攻破了?”


    那副将见他不信,就像被踩了痛脚一样,叱道:“你是何意?竟敢妄言枢密使大人!难道大人与你这微末小将说假话不成!董都尉,我奉劝你一句,且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不过一介驸马,借了帝姬的光才来到北边,这儿的战场还由不得你插手!这是生死之地,不是你逞口舌之快、摆架子的地方!你若再不知进退,休怪我等军中同袍对你不客气!”


    一番呵斥骂得董平双目通红,拳头握得死紧,待到那副将转身离去,董平这才抽出刀来,把营中灯柱砍断了好几根。


    *


    郭将军独自率军在燕京城中,没了后援,那萧将军又带了人马赶来救驾,一番殊死搏杀,损兵折将大半,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


    此时萧将军派人喊话:“辽军还有十万大军在奔往燕京的路上,先头部队已经到达,举火为号,倾刻便能绞杀宋军!”


    副将说道:“将军,咱们回去吧。”


    郭药师咬了咬牙,他不知为何援军没有赶到,是宋人诚心叫他这个辽国降将来送死?还是说遭遇了辽军大军的埋伏?


    若是前者,他便和同伴一同逃跑,宋朝不仁,他便投降金军,哪里没有丈夫容身之处?可若是后者,既是他言明辽军兵力不过万,请求攻破燕京城,如今辽军却有援军,叫他有何颜面面对宋人?


    郭药师咬牙说道:“辽军若是真有大军,也不必和我们费这些口舌!我看他们不过是嘴硬,咱们再撑一天!”


    *


    与此同时,马扩正在和金使快马南下。


    他心中想着这两日之事,明白此时正是与金军谈判的关键时刻。他此次出使,刚到金军营帐之中当晚,金军给出的条件是他们可以归还西京,但燕京却待定。等到第二日就变成了他们可以归还燕京,但是西京却又不给大宋了。


    这一番反复并不是儿戏,而是因为第一日晚间宋军攻破燕京城,他们失了先机,此时燕京已是宋国囊中之物,还要他们归还?而他手中拿着的金国国书里面也写明了,除燕京之外的山前六州——说是六州,实际上除去了已经到手的涿、易二州,只有四州,也需要宋朝每年给岁币五十万贯,他们还要将这些地方的辽人百姓都带走。


    种种条件足可见其贪婪。由此也可见金国也并不想信守承诺,相反他们颇为狡猾,一定不会在两国邦交之中吃亏。


    马扩回想之前种种,忽然觉金国第一晚时许诺的将西京归还给大宋,也并不是真想将西京归还,而是想要借此稳住宋军,让他们把目光集中在西京之上,他金国好趁机攻下燕京。


    而等到金军真将西京与燕京全部收入囊中,怕这燕云十六州就再难要回了。


    马扩心中急如烈火,快马加鞭往南边奔去,这回他却没有直接回东京城,而是想要先到童贯大营之中,将这第一手消息告诉前线将士。


    如今当务之急,宋朝必须要保住燕京!否则燕云十六州将难以挽回,而他身为宋使,在金国大营之中,恐怕也再没谈判的余地了。


    马扩这样想着,趁着夜晚休息时在帐中一碗洗脚水稳住了金使,自己则偷溜出来,快马加鞭往东走,赶往大军营地。


    河岸边大风刮过,马扩正提了灯边走边找路,忽然却听见一人叫他,“马扩!”


    他连忙勒住缰绳,随着马匹转向左右看去,见河边有一人正朝他走来。马扩也骑马往那人身边走了几步,凑近一看,“董平!”


    他连忙下马,见过了董都尉,董平握拳捶了他肩膀一下,“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是往哪儿去?”


    马扩便将他出使金国,而后带着金国国书回归一事和他说了,末了说道:“我还没问,如今燕京怎么样了?”


    董平听他说了在金国之处的待遇,颇有些愤愤不平,他俩当初都是第一批随着潘邓往北边去的,那时的金国便不通教化,野蛮无礼,可无论怎样,能感觉出金人对大宋总有一种崇敬与畏惧在。


    时至如今,他已没再出使过金国,而马扩却总在两国之间奔走,他在金军之处受到的种种待遇,岂不正映视着两国之间那微妙的关系?


    如今金国咄咄逼人,实在有辱大宋天威,哪个热血男儿能够容忍?董平刚在童贯之处受了一肚子气,如今听了马扩遭遇,又吃了一肚子风。


    他憋屈地说道:“燕京怕是攻不下来了。”他顶着马扩惊骇的目光,把事情原委说了个清楚。


    马扩急道:“怎能如此!若燕京不保,燕云十六州再没回归之时,此乃家国大事,辽人只不过是强弩之末,我大宋五十万大军,怎么可能攻不下一个燕京城!”


    董平见他急的停不住脚,满面通红,一个劲儿的说他金军帐中的种种事,语无伦次,全无章法,知道他是真的急火攻心了,连忙安抚,“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眼看燕京城就没了!”马扩双眼通红,看着董平,飞快说道:“董都尉,我知道童贯其人性情,当初他第一次北伐也是如此,吃了败仗之后便瑟缩回军帐之中,怎么都不肯再出兵!之后还要诋毁种老将军,不光如此还要怪罪我提供了假消息,害得他们出兵不利,他就是这样的人,如今他又躲回营地,燕京没救了!”


    董平被他带得也生出急火来,心想这不就是今晚的事吗?那童贯吃了败仗,自己不寻思换个法子再战,反而怨起郭将军来,还要骂自己一顿。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竟让他这种人做了枢密使统帅北伐大军。


    董平沉思一阵,咬牙说道:“你别急了,燕京未成定论,童贯不去,我去!”


    第228章 董平奇袭


    马扩睁大了眼睛,“你去?你怎么去!”


    董平说道:“我怎么不能去?陛下派我来西北统领大军,我虽不是主帅,可也未见得我不能出兵。”


    马扩说道:“没有枢密使下令,你怎么出兵?这事不是儿戏呀……兄弟你刚做了驸马都尉,还是别在这节骨眼上惹出事端来得好。”


    董平冷哼一声,“驸马驸马,自从做了这劳什子驸马,天天受许多气!旁人整天说我是沾了帝姬的光,才能到这北边来,个个眼睛长到脑袋顶上去,我董平可不稀罕叫他们说三道四!”


    马扩见他十分窝火,也知董平定是受了委屈,可他怎能让兄弟自毁前途?便赶紧拦他,“使不得使不得,事不是这么办的,如今兄弟刚刚成婚,又得陛下看重,怎么能为了这些个鄙贱之人嚼舌根子,就自毁前途!”


    董平被他一拦,皱着眉说道:“十分不痛快!刚才说燕京要完的是你,如今拦我的也是你!怎么这般不洒脱?事不这样办要怎么办?还要上奏东京城再等奏书来不成?那郭将军在燕京城里都成白骨了!”


    “燕京城我去定了!我董平也不是叫人白说的!那些个人整天嚼舌根子,说得像真的一样,我若不仗着这驸马董都尉的身份做出点事来,岂不是亏了?”


    马扩听他赌气,自己脚不听使唤,又在原地急得打起转来,董平见他如此,说道:“我知道兄弟你一心想要咱收复燕云,且放宽心,你也说了,如今我正是受皇帝看重的时候,我便是不听上令,那童贯又能将我如何?哼,他自诩赵家家臣,我倒要看看,究竟他是赵家人,还是我是赵家人!”


    说完转身走向马旁,翻身上马,“兄弟先回去吧,你自己出来,别叫那些个人发现了。”


    马扩在原地转了两圈,一咬牙,也上了马,“此乃家国大事,我怎能让兄弟一个人承担?你不必担忧我,我那蒙汗药是向从前的梁山首领宋江要来的,酒也是烈酒,保准迷他们到明日晌午都醒不来!今晚我便随董都尉一同回营,有什么叫我做的,尽管吩咐!”


    董平听他这么说,思量一阵,倒真想出个计策,“既然如此,你便装作没遇见我,偷摸回营,向童贯禀报此事。你只说回来时遇见士兵逃出燕京城,向大营求援,请童枢密出去救援,他若应了,我便请命;他若不应,你便接着说在南归路上遇见辽国逃亡的军士,正在良乡以南奔逃,请童枢密截留敌军,他若有意,也并不会自己亲自出兵,八成会让我领兵。”


    马扩记下了他说的话,“这样说能行吗?”


    董平说道:“前一个他八成不会出兵,后一个八成会出兵,到时候我便请令,领几千人直袭燕京,接应郭将军!”


    事情紧急,到了此时也容不得多想了,两人骑了马疾驰回营,到了大营之前分开,马扩从正门进了军营,面见童大王;董平则回到自己营地之中。


    事情果然如董平预料那般,过了一刻钟,童贯便叫董平领兵向良乡进军,捉拿辽国逃兵。


    童贯也有自己的打算,毕竟他刚刚出征惨败而归,如今恰好有了情报,若是能捉回几个人来,也好有个交代。


    董平领命,拿了双枪,点了五千精兵,披挂上阵,直奔燕京。


    大军往东南奔袭,董平手下军官起先还闷头赶路,到了后来愈加迷惑,几个指挥使找了副将询问,那副将骑马跑到董将军身边说道:“董都尉,童大王有令,咱们要去的是良乡!”这怎么往燕京跑了!


    董平冷哼道:“怎么,你是不听我主将军令,要回头找元帅拿主意?”


    那副将听了他的话头,当即心道不好,怪自己多嘴,他两个神仙打架,可不就是他们这些手下的小鬼遭殃?任谁都能看出来童大王对董都尉心存不满,如今他这一问,算是问到董都尉痛脚了!


    那副将连忙说道:“我等自然是听从董将军号令,只是不知……咱们大军行进……好像偏了。”


    董平呵道:“无知小儿,还指使你家主将来了!如今大军归我管,我要你们去哪儿,你们就去哪儿,管这许多作甚!那些个逃兵说是在良乡,可这已经大半天过去了,难不成一直在良乡等着我们去打?我这军营刚收到战报,他们就往这东南边跑了,今日追不上逃兵,看你拿什么去童大王那儿交差!”


    那副将被训个狗血喷头,一句话都不敢说,连连告罪,马匹停了一会儿,自与董将军拉开距离。等到后面几个人赶上来,那副将转过头和一干撺掇他的指挥使说道到:“咱们在这外边,需得知灵活行事!那逃兵还能在一个地方,让咱们抓不成?如今领头的是董将军,咱们就听他的,哪来那许多问?都散了!”


    一干指挥使听了训,哪里容不得他们不听话,便回去各自领兵,直往东南奔袭了。


    *


    燕京城中,郭药师苦战一天一夜,已经支撑不住。辽国一直没有援军过来,他们也能看出,此地辽军不过是强弩之末。可辽军没有援兵,他手下的宋军却更加孱弱,五千精兵折损十之八九,再没有转败为胜的余地。


    燕京城此时已经城门紧闭,郭药师与杨副将带着几十个亲兵,决定出逃。他在自己身上系了绳子,与杨副将一同攀上城头,在城头之上找了合适的位置系紧。


    杨副将说道:“让属下先下去。”


    说着那些个亲兵勒住绳子,把杨副将从城上缓缓的放下去。杨副将紧紧抓着吊绳,生怕自己大头朝地,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勒得额头露青筋,这才勉强安生着地。


    他在城下站稳了脚,把绳子解下来,冲着城楼之上小声喊道:“郭将军……下来吧!属下接着你!”


    城楼之上眼见着又吊下个人来,杨副将在城墙边两个脚左右划动,劳实地接住了郭药师,两个人这才松了口气,没等他二人商量往后如何行事,却忽然听到有阵阵马蹄声传来。


    郭杨二人心中一凛,往声音来源处极目远眺,却看不清前方到底是谁来了。


    是宋军援兵?还是辽军?


    杨副将咬牙说道:“来的是辽军,咱们活不成,来的是宋军,咱两个也完了!”


    郭药师这才明白过来,对了!他本来就是辽国降将,到了大宋打算立功,才领精兵来攻燕京,如今五千精兵已经折损,他二人还逃出城去,就算真是宋军来了,打下燕京城又与他两个有何相干?


    怕是论功行赏没有,治罪倒是有他们几条!


    心念急转之间,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直奔燕京城南城门,郭杨二人连忙躲避起来。


    董平率领五千精兵,一声令下,直接将城门攻破,踏入燕京城中。


    城内已是残垣尸首无数,有如炼狱一般,董平攻进城里,当即吩咐副将,“去找郭将军!”他则带着精锐人马直奔燕京皇宫。


    那皇宫里前日早就经过郭将军占领,此后辽国大将萧将军救驾,又将皇宫夺了回来,如今董平率大军赶到,依旧轻而易举攻下。


    燕京城内喊杀声,刀箭声不断,火把照亮了半边天。


    “我还当是多厉害的地方,不过尔尔。”董平马上轻哼一声,见士兵搜罗皇宫之内的宗室,那边有人来报,“董都尉,郭将军找到了!”


    郭药师和杨副将两个人灰溜溜地往这边走来,没等他两个告罪,董平翻身下马,过去扶住他二人,“董平援兵来迟,险些误了大事,还望两位见谅!”


    郭药师和杨副将二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彼此,又看着面前的威武汉子,颇觉得鼻头酸涩,郭药师又扶起董平,“将军来了,我二人就得救了!”


    余下的辽国士兵殊死奋战,却终究寡不敌众,董平命自己手下各指挥使清空街道,自己占领了燕京城,而后派人给童贯传信。


    童贯听闻董平已经占领了燕京城,当即从椅子上跳起来,“谁叫他去燕京的!他不是去良乡捉拿辽国逃兵?怎么去燕京了!”


    堂中各副将俱是惊诧非常,其中有一人率先反应过来,“大王,咱们得快去!”


    童贯也一个激灵,当即叫大军拔营,挥刀北上,“攻占燕京!”


    河北军加上西北军一共几十万人,童贯一一部署,自己先率领先头部队两万人浩浩荡荡朝燕京进发。


    *


    逐州西面的一个小树林边上,马扩也接到了斥候兵传递的消息,董平派人传话来,言燕京已经攻下了。


    马扩欣喜非常,这样一来,他们和金国谈判的时候也有所倚仗了,起码不会像他之前料想的那般,金国将西京与燕京两地都抓在手中,如此大宋将会十分被动。


    如今他手里的这封国书虽也十分苛刻,可无论如何,西京一事也有商谈的余地,如今燕京已经牢牢把控,情况就不会再糟了。


    马扩神清气爽回到营帐之中,那几个金使还在揉脑袋呢,其中一人问道:“我们几个醉得厉害,怎么马正使酒量如此高?”


    第229章 如何发展


    马扩听金使诘问,微笑着说道:“我早说过,那壶烈酒是我洗伤口用的,只闻着醇香,可实际上喝不得,你几个非要当成酒来喝,可不得醉得厉害。”


    金使摇摇头,“如何喝不得?只是烈了些!若能再尝到此等好酒,人生无憾!”


    几人都附和,哈哈大笑,马扩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


    八月暑尽秋来,天高气爽,潘邓在苏州府安置下来。眼看着今年秋税已经交上,苏州府衙就已经开始为明年的二税发愁了。


    林朔叹道:“我早听说宣抚使大人在东平府打匪分田,好一派能臣干吏的气派;之后润州府也经杨府尹之手,战乱过后,给辖下百姓分了田地……见此种种,我就以为江南都能如此,谁曾想只润州一地能这样干。”


    两浙和江东天高皇帝远,土地兼并严重,是真正的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之前方腊谋反,死了一批大户,官府收上来一波田地,本来因后续工作十分繁琐——鱼鳞册的登记作画,户籍的更改都是很麻烦,需要大量人手;外加一直以来江南形势不明,于是土地便一直放在那里没有处理,由官府暂时收管留着佃户耕作。


    可没想皇帝催江南足额交税,这便不能把田地留存在官府手中了,而是需要尽快脱手,以征收大量田税。


    林朔说道:“便只再晚一年,咱们江南也能把土地分到老百姓手上,可如今皇帝陛下急着要钱,只能把土地拍卖,叫那些大户得田更多了。”


    袁常棣还不知从前潘宣抚使大人竟干过分田这样的大事,连忙问他:“从前是什么样的?贤弟和我说上一说。”


    林朔便讲了潘大人在东平府做府尹时,把梁山招安之后,是如何将东平府余下的土地,用限购的方式分给东平府没有耕田的老百姓的。


    “……后来润州杨府尹用的也是此法,禁止已经有土地的老百姓再买田产,同时限制没有土地的老百姓购买田产,还吸取了东平府的经验教训,在百姓本年买了土地之后,许购买人向官府贷春苗钱,以免没有第二年的本钱,土地又会被他人买走……”


    袁常棣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听得有些呆愣,他儿时和父亲游历乡间时,就曾看到过田间百姓劳苦一年,到头却剩不下什么米粮,当时便想若是百姓们都有多多的田产,那该有多好。


    如今他已经快到而立之年,还是头一回听说真有官员会为百姓主持分田产。


    他长叹一声,“世道多艰,潘宣抚使却一直提灯前行。”两相比较,他袁家何其怯弱。


    两人正交谈之间,门外有人传话,“林参军,袁参军,宣抚使大人有请。”


    二人便跟随武松一齐到了潘大人书房。


    潘邓见他两个来了,笑着说道:“二位自从来到我府上,还未替我办过正事,只在家里蹉跎了,如此岂不是明珠蒙尘?如今二税已经交上,眼看陛下的意思是要明年多缴课税,可江南百废待兴,我心中也没有什么头绪,不如出去走走,两位意下如何?”


    林袁二人听了之后拱手说道:“愿为大人驱使。”


    几人在家收拾了一番,便坐上了去润州城的大船。


    路上武松也说起江南各府拍卖土地一事,“属下还以为江南也会像东平府似的,叫老百姓把地买了呢!谁曾想又叫那些大户买去了。”


    潘邓摇摇头,“事不凑巧,江南如今也没有那样的条件,只能徐徐图之了。”


    说话之间阮小五凑过来,往船舱内张望,见舱内几人正坐着说话呢,他又把头收回去走远了。


    武松皱了皱眉头嘀咕道:“他这两日怎么了?鬼鬼祟祟的!”


    阮小五却没管武松怎么说,眼看着就要到润州府了,叫人划了小船过去提前通报。


    *


    润州水泥厂


    清晨天蒙蒙亮,日头还没升起来时,水泥厂边上的职工四合院就已经点亮油灯,飘起炊烟了。


    刘真珠起来穿好了衣裳,梳了头发,这才叫同屋的另一个娘子起身,“孙三娘,起了。”


    那孙三娘磨蹭了好一阵,起来之后嘀咕道:“每日都起这么早。”


    刘真珠说道:“今日早些睡,坊里也是为了咱们着想,咱们起得早,吃得也早,快起吧。”


    她们纺织坊和润州水泥厂共用一个食堂,如今两坊招的工匠都比往常多,然而食堂却没来得及扩建,依旧只能容下百来人,是以还是和从前一样分开时段吃饭。


    纺织坊的织女每日早起半个时辰,先一步吃饭,而后再叫水泥厂的匠人去打饭。早起早上工,晚起晚下工,两不耽误。


    孙三娘在小瓷盆里洗了脸,拿着坊里发放的棉布巾擦擦脸颊,梳了头发就和刘娘子一齐去了食堂。


    孙三娘花了一文钱拿了三个大炊饼,一碟子酱菜;刘真珠则花了两文钱拿了一个炊饼,一个酸夹,一枚鸡蛋,一碗米汤。


    两个娘子对坐吃饭,刘真珠纳闷道:“你从前都不吃炊饼,怎么如今又爱吃了?”


    孙三娘一边啃着又大又暄软的炊饼,一边说道:“我也不知道,有几天不吃就想吃它。”说着又是狠狠咬上一口。


    刘真珠点头说道:“咱们厨娘蒸的炊饼极好吃,我听说伙房娘子是掌柜的从山东带来的呢……”


    说话之间孙三娘叫她往一边看,刘真珠斜眼看去,只见索娘子匆匆来到食堂,拿餐盘挑了几样吃食,找了个位置吃起早饭来。


    “少见索娘子,她今日怎么来这儿吃饭了……”


    那边的索娘子匆匆吃了饭,又匆匆走出食堂,朝着织女们相反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润州水泥厂。


    今天东家要来,她可得把厂子好好规整规整。


    这边纺织坊的织女已经按时上工了,那边水泥厂的工匠有的才刚睡醒。


    王小用胰子洗了把脸,十分清爽,眼见着屋里面婆娘和大哥还没醒呢,蹑手蹑脚上前掐了一把大哥的嫩脸蛋,再悄悄出了房门,一路和工友走到食堂吃饭,上工。


    研磨机轰隆隆地响着,王小每次路过这个大铁家伙,都会在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可真气派!要是能像那些老工匠一样操控这么大个铁家伙,不知道有多神气!


    他心里向往着,脚步不停走到里面的窑炉处,把看着炉温的兄弟换下来,自己和师傅一起烧窑。


    前面研磨坊的兄弟推着小独轮来他这取炉料,几个弟兄把白土块给他搬上车斗,那人就又推着小独轮走了。


    填料烧料忙碌了两个多时辰,王小的棉巾都已经湿透了,眼看到了吃中饭的时候,王小和兄弟一同出门往食堂走,却突然感觉有一丝异样。以往热热闹闹的水泥厂今日怎么颇有些寂静?那大铁家伙还在呼噜噜响,只是除了这铁家伙的声,咋好像没人像以往那般扯着嗓子说话了?


    王小的兄弟扯了扯他的衣角,叫他往一边看去,只见有一群人围着几个人,那为首的长身玉立,身上穿着板正的紫色直裰,阳光下暗纹反着光,一看就是个富贵气派!再看给他们引领的人,不是索掌柜的是谁?


    王小小声说道:“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头?”


    他兄弟也小声回道:“不知道……咱们快走吧,免得冲撞了大人物……”


    潘邓领着林朔,袁常棣,又带着武松和阮小五二人,领了几个梁山兵,来此看看自家水泥厂。


    他向索掌柜问道:“如今厂里多少员工?”


    索娘子毕恭毕敬,“回东家,现在水泥厂里四百六十人。”


    潘邓点点头,“人不少。”


    索娘子笑道:“工厂刚开的时候人更多,如今来来走走,这四百多人算是稳下来了。”


    潘邓边走边和林朔说道:“润州城白石矿和白土矿储量都很丰富,是以水泥厂建在这儿也因地制宜。如今水泥价格不高,润州城这边也有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会建我们刚才瞧的‘职工四合院’,若是别处有建厂的,也可叫他们帮忙。”


    林朔点了点头,记在心中。


    他们刚刚所看的职工四合院就在水泥厂旁边,此地是李大官人研究舆图做的选址,距离水泥厂路途四里地左右,自选址时就打算了以后在此处建居民区,制式是一水的多户人家合住的四合院式,住房紧凑,每个房间也不大,一个大院里住了六到八户,建造快速,一个个院子很快就能建好。


    索娘子笑着说道:“我还记得当时情景,东家打跑了白莲军,离开了润州之后,咱们匠人从早忙到晚,多数人是以前的泥瓦匠,当然也有新学徒,流民们为了早日住上房子,也很多都自发没日没夜的建房子……”


    “当时许多人住的都是被烧毁的房屋,自从四合院建成了,咱们员工搬进新家,又建了纺织厂,叫一家里的娘子们也去上工,这儿的日子就安定下来了。”


    一旦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屋子,有了三餐温饱,一个家就能从战火中走出来,生活恢复平定。


    当晚,林朔在润州府看了润州城地经,地精于舆图不同,一般不只有一份,州府之中往往收藏着历任太守留下来的自做的地经图。


    地经图上面除了地形,州县的名称之外,还有各个地方的古名,名人古迹,几处还有着矿脉标注,各地特产。他对着几份地经研究了一晚,第二日和袁常棣在润州城中走了走,依潘宣抚使所说,着重观察了城市居民手工业,以及现在有的大工厂小工厂的分布。


    袁常棣纠结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同林贤弟说道:“宣抚使于从商一道果然高屋建瓴,只是我总恐怕重商抑农……”


    林朔听他心中所想,笑着说道:“先不说如今形势,国库吃紧,税收加重,不容得我们不重商,你只看百姓过得如何?那水泥厂中工匠脸上气色怎样?那职工四合院中的小孩儿精神气又如何?”


    第230章 如何发展2


    是呀,袁常棣心中想着自己从前见过的乡间百姓,战乱过后的城郭居民,再看看润州水泥厂职工四合院里的情景,如何能让他不感慨?


    是以他便暂放下了心中所想的“重商抑农”,和林贤弟一同在润州府城走访了。


    潘大人曾在润州府主持大局的那一段时间里,除了叫李大官人开了两坊,以工代赈,还叫润州府主簿官白大人找了府中大小工坊,扶持其重新经营,以解决府中流民生计。


    其中罗氏造船厂和雷氏酿醋厂都是那时得了官府的扶持,才从战后破产重新经营的。


    罗氏造船厂的东家是个和善人,曾在潘节度使讨伐方腊时赠船五艘,也自认是潘大人的老熟人了,一早就听了白主簿的信儿,得知潘大人又到了润州城,其手下还要走访造船厂,如何能不好好招待?


    是以罗东家当即领着自家三个孩儿,见过了两位上官大人,然后又亲自带着林大人和袁大人一同在工厂里待了一天。


    罗东家笑呵呵说道:“咱们润州府如今能起来,多亏了潘大人,我有时也去那水泥厂跟前晃,也想把我自家的厂子建得和咱润州水泥厂一样,只可惜力有不逮,只能做到哪儿算到哪儿了,二位上官之前去那水泥厂看了一遭,可莫要嫌我这儿庙小!”


    林朔也笑着说道:“东家哪里的话,我在润州城到处走访,你这造船厂算是最气派的一个了。”


    这话倒也没说错,罗家造船厂在润州城边上,光是一个工坊就望不到头,几百个工匠一齐操持着,大船足足有三四层楼那样高,而他家相同的工坊一共有五个,从东望到西都看不到头。


    离了罗家造船厂,二人又去了雷家,之后还有其余大大小小还有几十户小工坊,白主簿也带着两人一一看过,白畅春与两位参军大人说道:“……当时战乱过后,潘大人叫我等说这润州城有什么特产,我与府尹大人一齐说了三个,首屈一指的就是咱们润州醋,然后便是百花酒,翠芽茶……除此之外,咱们润州就没别的了,谁料潘大人却不满意,硬是要我等一齐说二十个才行。”


    白畅春笑呵呵说道:“咱们之前并不拿那些小玩意儿当润州城特产,经了潘大人点拨,倒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也做土仪了。”


    三人一边走着,他迎着疑惑的目光,掰着手指头数道:“除了雷家之外,润州城还有大小三家酿醋坊,还有润州的酱菜、封缸酒、酒糟、豆腐干、水晶肴肉、金器、银器、咱们丹徒山的铜器、丹徒的银杏和白果、还有丹阳草鞋底……潘大人叫咱们官府下令扶持‘小微工坊’,再叫人去乡镇中‘振兴乡村’,我们从前虽没做过这种事,但也知道此事是真正为民所想,于是没抱着多大期望一一做起来,却没想真有让这些小工坊做成的!”


    袁常棣听了连忙问道:“大人所说扶持‘小微工坊’是什么意思?”


    白畅春一边走一边和他俩说道:“就是帮助这些小作坊,让他们开起来,开下去。这首先一个政策,就是减税收,他们小工坊一年赚不到五百贯的,我们叫他们交一成税,超过五百贯,不到五千贯的,只叫他交五成税。”


    袁常棣瞪大了眼睛,这要少交多少税!


    “这……这官府税收难道不会不增反降?”


    不到五千贯的,只要交五成税,可又有多少人开了个小作坊,一年能赚五千贯呢?怕是凤毛麟角,百个里面一个都不到!如此说来,他们官府扶持这些小作坊,又有什么好处?


    白畅春见他疑问,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袁大人此言差矣,那些个小作坊本来也交不了多少商税,官府扶持了之后他们便会有扩大规模的可能性,原我也以为收的税会变少,可到了今年秋收,总体来说,今年收的商税确实要比去年多。”


    “……而且招的工匠多了,咱们府里面流民眼见着就变少了,县乡之中农户也有农闲时出来做工的,家家户户收入增高了之后,每户人家交的税也增多不少,是以此策乍看之下让利于民而实则官府税收不减矣。”


    白畅春说着领着他两个到了酱菜坊,这地方说是个小工坊,实际上和别的工坊相比,着实简陋了些,里面上了年纪的老妪穿着整齐,正在忙碌着洗莱菔和茄子。


    白畅春带着他两个参观一番,而后说道:“像这种小作坊,本也不指着他们交税,坊里二十多个工人,其中有几个小娃,是官府给的名额,他们雇了那几个小猴子,官府就又在原来的基础上给他们免了两成的税。他家成本低,薄利多销,多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来这拿酱菜的,东家赚得也不少呢。”


    袁常棣连连感叹,润州府真是爱民如子,果真有大府气度。白畅春听他所言,嘴角勾起,“今日带两位来的都是些小工坊,明日正好下官休沐,带二位大人去咱们润州城交引铺看上一番。”


    林袁二人齐齐转头,什么?交引铺!


    这润州府巴掌大的地方,怎么还有交引铺要他两个看,那不是得像东京城或是杭州府那样的大府才有的地方吗?


    白畅春微笑着把从七月底就不扇的扇子都从腰间解下来扇了两扇,捋捋不长的胡茬,卖足了关子,第二日一早才带二位大人去了城中心的一家小铺子。


    潘邓得知他两个要来交引铺看看,自己也跟随前行。


    所谓交引铺,就是专门从事交引交易的特殊商铺,主要包括盐引、茶引、矾引等。


    交引起源于如今大宋朝官府对盐、茶、矾、香药等商品实行专卖制度,商人需购买交引才能合法经营这些商品,交引铺就成了交引交易的重要场所。


    交引的功能一开始是作为提货单,但是随着经济的发展,聪明的大宋商人渐渐发现了它还有其他更加方便的用途——直接交易,从此交引就逐渐获得了类似于潘邓前世有价证券的流通功能。


    人们买了盐引之后,不再劳累地拿盐引去特定的地点换盐之后再售卖,而是将盐引根据官府定价和市场的起伏低买高抛,直接赚差价!


    而润州府交引铺恰恰就增加了另一项和此类似的金融商品。这家小铺子眼见已经开了有些年头,只是最近一年来常常人满为患,只因这里经官府授意,增加了另外一项用途,那就是作为官府鼓励‘小微工坊’融资支持的新交易场所。


    林朔走进小小交引铺,眼见着除了买卖交引的,还有官府支持投资本府各个小企业的,在那柜台前面还用大字写着“官府担保,立契无忧。”


    白畅春微笑着在两人背后悠悠说道:“咱们府里最近有个铜器铺子要开张,已经经过了一轮融资,眼看着是个热铺,两位大人要不要投资一番呀?”


    二人齐齐打了一个机灵,纷纷摇头说道:“不了不了,囊中羞涩,囊中羞涩……”


    潘邓看了笑着说道:“我刚也在看呢,既然如此,来都来了,我便买上几股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