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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反贼受死


    林星稀一句话引得一屋子的人看向他,潘邓也睁开了眼睛。


    林星稀说道:“梁山军加上广德军禁军,还有新入伍的新军一共八万人,足够据守江东;此地北有长江天险,北方骑兵难以突破,沿江又有烽燧、水寨,水战优势尽归我等;两浙存粮也足够,比起北方连年备战,国库空虚,我江南可说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


    “……且主公在此宣抚五年,各地官员皆熟识,上至太守通判,下到乡县小吏,不少人都是苏州府出去的人才,只要主公切断长江,坐镇苏州府,以主公用人之才,不愁不能统领江东;届时北方北有大金,西有西夏,不会分出兵力来对付我等,我等在江东一地,安稳两年不在话下。届时主公雄据江东一地,形式安稳,进可攻淮南、蜀中,退可据守一方,此事可为!”


    “嗬……”阮小五倒抽一大口气,进可攻,退可守,这,这是要,这是真要做大王了!


    关胜皱眉说道:“江东不是个好地方。”


    林冲想了想,“未尝不可,江东地形上虽有劣势,可也有长江在此,如此便也就和汴京无甚分别,以我江东八万兵马,足可驻守。”


    关胜说道:“非也,我言以后之事。主公若在江东称王,往后不好打算,既知以后艰难,如今便不该如此草率。”


    林冲说道:“怎就不好打算?江东一地土地肥沃,只要站稳根基,联通西南便可成呼应之势。且主公根基在此,这天底下也没比江东再好的地方了。”


    张清见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把大人日后如何称王称霸都说出来了,不禁目瞪口呆,为什么他们对造反这件事接受得这么快!


    关胜还是觉得江东不好,“自古在江东难成大业!”


    林冲说道:“你也说是自古,如今哪朝哪代了?我见江东最好!”他又看向张清,“你说呢?”


    没等张清说些什么,林星稀说道:“成不成大业,也要看对手如何,当年孙吴以北若不是曹魏而是赵宋,未见得不能一统江山!”


    “对!”这话不仅说到了林冲的心坎里,明显也把关胜说服了,张清想了想说道:“真是如此,也还是该复兴汉室……”孙吴掺和些什么?


    “诶……”林星稀并不赞成,“如今哪个是汉室?成王败寇矣。谁能驱逐鞑虏,问鼎中原,谁就是天下霸主,那赵宋得位正乎?如今北狄入侵,一割再割,民心已失,不是我东南,也自有别处代他,此赵宋命数该尽了……”


    说话之间有人匆匆来传报,“京城来的李大人要在府衙宣旨,要,要宣抚使大人前去听旨!”


    众人都愣了一下,有人回过头去看潘邓面前案上那抹明黄色,宣旨?就这一个圣旨已被他们拿来了,那姓李的宣哪门子旨?


    *


    李棁从席上一路跑到码头边,上了船就开始翻箱倒柜。此时快到雨季,没有毒辣日光,却是格外闷热,不久就能让人出一身的汗,十分黏腻。


    李棁浑身大汗,却也无暇在意,只一心想着圣旨,这皇帝御笔若是丢了,他也不用回汴京了!


    跟随而来的侍卫都被拦在门外,只李棁自己一人在船舱里,把此处翻个底朝天,却也是徒劳。


    他仔细回想,明明记得早上还把圣旨放到怀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丢了?怎么会这么倒霉?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该不会是那姓潘的早知道今日有此劫,把他圣旨偷了吧!


    李棁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心里恨得直流黑水,原来想着赐死此人,借此机会在新皇面前露脸,自此傍上太师,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却没想被人反制!如今圣旨居然丢了,这下是露脸了,怕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李棁绝望地滑坐在床腿边上,想着自己日后身败名裂,受人耻笑,仕途无望,子孙蒙羞,不禁悲从中来,就要拿脑袋撞床柱子,却突然间想到,那圣旨他都是随身携带,从来没给别人看过,且在路上之时,他夜里没人时都要拿出来看,早就倒背如流了。


    既然如此,那他自己再写一个不就行了。


    模仿笔迹,再刻两个章,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李棁赶紧站起身来,朝着门外几个一叠声叫他的随从大骂几句,叫他们消停了,之后就开始研墨润笔,准备空折子,把皇帝御笔写上,自己拿了珍藏的好玉料,小刻刀,喝了口西湖龙井,喷洒均匀,抹干净然后开始刻章、刻完之后扫干净碎玉料,再拿了自己珍藏的千金一两的印泥,捅咕捅咕沾了红泥啪地往折子上一盖,齐活!


    李棁看着新出炉的圣旨,心中冷笑,潘邓呀潘邓,你还想把这事混过去,可惜这算盘打不响了!任你手眼通天,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江湖没有通天树,只有一物降一物!没点本事我也领不来这差事!哈哈!反贼受死!


    李棁气势汹汹推开房门,见门外侍卫凑在一起,明府尹和衙役也往这边看,他冷哼一声,“本官到此,乃有要事!便是奉皇帝之命,诛杀反贼!如今潘邓闭门不出,必是有鬼,我圣旨在此,传他来苏州府衙听旨!”


    *


    宣抚使府中,张清问那报信的衙役,“那李大人可说是什么事了?”


    衙役顿时被吓了一哆嗦,而后看向宣抚使大人,颤抖说道:“李大人说,说……他说要诛杀反贼……”


    果然如此。


    阮小五趁着没人看见,自己把那圣旨拿起来,小声问道:“那赵皇帝写圣旨,还一齐写俩?”他们原还想这圣旨如今到了自己人手里,李大人不能颁旨,无论怎样,他们也有个准备的时候呢。


    可如今怎么就要宣旨了?


    林星稀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自己把那圣旨拿过来放在袖中。


    一屋的人都看向潘邓,潘邓长长呼出一口气来,起身走到窗前,此时天到傍晚,阴云密布。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看着刀刃上因淬火而生起的纹路,这是苏州府作院三年磨一剑,失败了无数次所打造出来的性能稳定,可斩三十扎的神兵利器,也是这个时代冶铁的最精端。


    林星稀凑过来看主公的脸色,其余人等都在背后看他的背影,等待他的抉择。


    林星稀说道:“主公是何打算?”


    那利剑照出主人眉眼,潘邓看着刀刃,缓缓开口,“我剑也未尝不利。”


    *


    苏州府衙,李棁背手而立,今日圣旨丢失,不知去向何处,他得快点将此事办妥,以免节外生枝。


    随着马蹄声近,众人纷纷起身,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着绛紫色衣袍,腰间配玉带的男子,大步朝这边走来。


    领头之人远远说道:“本官迎接来迟,还望李侍郎海涵。”


    潘邓虽然这么说着,却不见半分歉意。


    李棁面色一沉,“潘大人好大的架子!本官奉旨而来,你却连见都不见,还得圣旨传召,我看你……”


    “李侍郎远道而来,想必疲惫。”潘邓打断他的话,面上似笑非笑,“不如先到本官府上歇息,明日再谈公事不迟?”


    李棁猛地拍案,“放肆!本官……”


    他话音未落,已有两名士兵已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李棁带来的两名随从刚要动作,就被数把大刀抵住了咽喉。


    “潘邓!你敢对朝廷官员无礼?你要造反不成!”李棁挣扎着,见他还想瞒天过海,他怎么能让这人得逞?趁着苏州府官员都在,大声吼道:“反贼潘邓!今日便是你死期!圣上圣旨已到,命我赐死反贼!你若还念着你在河北的师父,就乖乖赴死!圣上开恩!不夺封号!”


    堂上众人皆惊惧不敢言,明翰海目瞪口张,他拿眼神示意林将军,张将军等人,却无一人动弹,眼见着朝廷来的李大人如此不善,他叫身边衙役道:“李大人怕是酒劲上头,快,快别让他胡说了!”


    堂内乱成一窝蜂,李棁被好几个人拉着,依旧能艰难地空出一只手来,拿了老父母桌上令签,扬手一掷,扔到潘邓脚下。


    “呵……”潘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第252章 剑斩李棁


    潘邓看着脚边的令签,而后对李棁说道:“本想留你一条活路,可你非要找死,便莫要怪我了。”


    李棁被众人拖拽着,却依旧挣扎不休,怒目圆睁,声如洪钟:“无耻逆贼!大言不惭!你还敢动我不成?今日你若敢伤我分毫,皇帝陛下不会放过你!”


    潘邓手轻轻摩挲剑柄,缓缓道:“说来奇怪,我这人从来不争不抢,只做好份内事,可不知如何,总有人说我潘邓要反。从前我听此话,还要心生忧烦,而今日再听,却只颇觉好笑,果然只有栽赃之人才知道被栽赃之人有多无辜。”


    李棁只当他面对新皇赐死的圣旨,心中悲愤,自要辩解一番。他使劲挣脱左右束缚,自正好衣裳,冷哼一声:“你不过是区区一地方镇守,须知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敢违抗圣旨,便是大罪!”


    潘邓转而说道:“李侍郎,你可知这苏州府五年来是谁在镇守一方,保百姓安宁?又是谁在训练士兵,保卫国土?五年前,我奉命来此,苏州府一片荒芜,百姓流离失所,我与诸位同僚日夜操劳,修筑城墙,招募流民,开垦荒地,这五年来,苏州府粮仓满溢,百姓安居乐业,我何罪之有?”


    堂上众人听到这里,纷纷交头接耳,神色间满是不忍,一小吏说道:“潘大人之忠心,可昭日月,不然太上皇又怎会命大人宣抚江东五年之久?如此轻易便赐死大人,潘大人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总不能连依据都没有,便这般草率行事!”


    明翰海更是按捺不住,说道:“这圣旨之事,怕是另有隐情。李大人虽是朝廷派来,可陛下又怎会随意赐死有功之臣?”


    李棁只当是潘邓怕了,说些自己劳苦功高的软和话,敌弱我强,他又迅速挺直腰杆,环视四周企图为潘邓说话的人,嗤道:“圣上有令,谁敢不从!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诸位可莫怪某言之不预!”


    心中则暗暗想到,当初赐死是为太上皇北归一事,如今听说太上皇已到了汴京城,可圣旨不可违,李太师之命也不能推拒,便只好委屈你这个前皇帝眼前的红人了!


    众人顿时心有戚戚,不敢高声言语。


    潘邓目光如炬,说道:“我曾闻古之君子,行不避危,义不逃难。今我蒙太上厚恩,位极人臣,食禄十余年,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然今日之事,实难从命!”


    李棁心中一颤,“你敢抗旨!”


    一边的明翰海听了这话,更是心有所感,双目圆睁看向宣抚使大人。


    潘邓手扶佩剑,缓缓走近,说道:“我虽微贱之躯,亦知死生之大义,我死也可,然却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我侍奉太上多年,夙夜忧勤,唯恐有负圣恩,忠心可昭日月,可鉴天地,新皇欲假你之手赐死我,此事必有蹊跷,只是不知是何奸臣从中作梗,我若真接旨而死,岂不是正和了奸臣心意?”


    李棁见状,心中已然惊惧交加,冷汗直冒,不由得后退几步,却依旧嘴硬:“潘邓,你这是公然抗旨!”


    潘邓冷笑一声,抽出佩剑,逼近说道:“若我就此引颈就戮,岂非让奸臣得逞?岂非让陛下蒙蔽于小人之言?今日当为陛下除奸斩恶,为朝堂正本清源,此乃我之大忠也!”


    李棁大惊失色,慌忙逃窜,却被一剑斩杀,鲜血喷涌,溅于苏州府衙明镜高悬之上。其余士兵暴起,将李棁从汴京带来的侍卫团团包围,即刻斩杀于此。


    李棁双目圆睁,没了气息。潘邓回身,看着屋内被吓傻的人,手拿着滴血宝剑,缓缓说道:“朗朗乾坤,总有邪佞,我欲诛杀奸臣,拨乱反正,诸同僚可愿为伍?”


    堂中一片死寂,不一会儿有人颤颤巍巍说道:“诛……你要诛杀谁……”


    明翰海此时站出一步说道:“主公英明神武,今日之举,实乃大义所在!想我大宋自开国以来,历经数代圣君贤臣,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然近来世道纷乱,君主昏聩,奸臣当道,蒙蔽圣聪,致使国势日衰。外有强敌入侵,国土沦丧,百姓流离失所;内有奸佞横行,朝纲不振,忠良含恨蒙冤,此等乱世,实乃我辈之不幸!然幸甚江南一地,有主公如此德才兼备、智勇双全之人镇守,苏州府百姓皆受主公恩泽,得以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我等苏州百姓,皆愿追随主公,生死与共,共赴国难,共图大计,惟愿主公拨乱反正!”


    血已流了一地,其他人再没什么话说,纷纷附和府尹,堂中呼声震天,“惟愿主公拨乱反正!”


    *


    汴京城。


    在李右丞的劝说下,太上皇回到了汴京城,并且住进龙德宫,这代表他主动表示不再搞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而后赵桓派了一些官员去龙德宫中监视太上皇,又在群臣建议之下,加人监视太上皇身边的人,并且严格控制龙德宫的官员进出。


    南北分裂的可能没有了,群臣群策群议,从苗头制止了分裂,天下统一在新皇手中。


    新皇虽很少去拜见太上皇,但是赵佶也没忘了自己该做的事。


    当时太子即位之时太过仓促,有些事都忘记了,如今他又回到汴京,在龙德宫整日闲来无事,曾经没想到的事又想起来,其中重中之重,便是叫小黄门带赵桓去见艺祖所定的祖宗家法。


    太上皇的话层层上报,到了赵桓耳中,事关宗族社稷,自然不能轻慢。赵桓当即便跟着父皇派进宫中来的不识字的小黄门进了宗庙。


    打开石锁,此处便有太祖开国时所定家法三章,原本嗣君即位,该跪而拜读,然而此君已为皇帝,那小黄门也没太上皇撑腰,自然不敢要新皇跪读,只叫他一一看过便是。


    祖宗家法三章,一为不杀柴氏子孙,不得用刑,罪至谋逆,不连亲属;二为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三为不加田税;后用石刻于上“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赵桓看到前面只是微皱眉头,看到最后一句,顿觉脊背发凉。


    不杀士大夫,可他已经处决了许多奸臣!


    赵桓越想心中越慌乱,又想到之前他犹豫是否要赐死潘邓之时,朝中老臣便多有劝谏,言自太祖以来,誓不诛大臣言官,七祖相继,八帝相袭,未尝辄易,今于陛下始乎?


    赵桓在殿里踱了两步,这怎能怪朕?那些个大奸之人,死不足惜,杀就杀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事,不杀那些奸臣也安定不了民心。


    至于潘邓,他确实是有些心急了,误以为此人挟持父皇,意欲谋反,这才写圣旨赐死此人。不过后来父皇回归,太师也已经派人去追李侍郎,应该不会酿成大错。


    在门口守着的小黄门见新皇始终不出,往里探看,小声说道:“陛下可看完了?”看完了之后,他就要上了石锁,再把钥匙给新的人保管了。


    赵桓吼道:“要你多事!”


    那小黄门顿时不敢吱声了。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来此通报,言李太师有事找陛下。


    赵桓这才去了福宁殿议事。


    *


    “潘邓死了?”赵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他怎么会死?那,那李棁呢?”


    “还在苏州府,只这信件回来了!”李太师手里拿着信件说道:“都怪臣一时糊涂,那后来派去的几个人,八成是没有拦住李侍郎,竟叫他犯下如此弥天大祸!臣万死难辞其咎!”


    李太师痛彻心扉,赵桓也只好安慰,“太师也是为朕着想,谁也不曾料到李右丞没写信来,此事不过是误会罢了,不关太师的事……”


    赵桓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在宗庙里看见的,“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不由得心生恐惧,这该如何是好?


    他看着面前抹眼泪的李太师,问了一句,“潘邓算是士大夫吗?”


    李太师不知所以,但他怎会说那姓潘的好话,“那潘邓是个什么人,也称得上士?也称得上大夫?不过是个粗鄙莽夫,侫幸之辈!靠着溜须拍马,汲汲钻营才到了如今地位,未考科举,不上太学,他算哪门子士大夫?”


    赵桓听李太师这么说,松了口气,是了,他算什么是士大夫呢?不过是仰仗父皇才有此位,若没他父皇抬举,此人充其量就是个东平小吏罢了,他如此,不算是有违祖宗家法!


    *


    龙德宫中,赵佶见他派去的那个小黄门回来了,微笑迎接,原本以为能听见宫中之事,或是亲子来探望他的消息,却没想这些通通没有,而是叫他听说了一件大事,潘卿家死了!


    潘卿家怎么了?年纪轻轻怎么会死!


    那小黄门也是听来的,东拼西凑把事情整个给太上皇讲完,赵佶听了之后呆愣在原地,半晌无言,而后悲拗大哭。


    *


    徐宅之内,明月跑进院中,神色慌乱,范老见他着急,问道:“可是江南终于来信了?”


    明月支吾道:“不,不是。”


    徐大人也从屋内探出头来,看向他。明月万分焦急,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哇的一声哭了。


    二人均不知这是怎么了,凑进询问,明月哭着说道:“我在宫外听到消息,说是潘大人在江南,被皇帝……赐死了……消息已经传回京了,太上皇也到了龙德宫门外边,叫皇帝要说法呢!”


    徐观听了前面的,已听不清后面的,心头大震,思绪迟钝,顿时心中千头万绪涌上,从前心里藏着的事也涌上,为何潘哥儿一直没有给他回信,为何他急信寄出之后,说明皇帝会对他下手,他却依旧没有只言片语……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仿佛整个汴京都在瞬间崩塌。徐观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口中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他不给我回信,是以为我还在怪他……他怨我,怨我不去江南……”


    突然一股热流从胸腔涌起,徐观猛地弯下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洒在那青石板路上,他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捂住胸口,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那不断回响的噩耗,还有范老和明月焦急的呼喊声。


    第253章 徐观离京


    “呜呜呜呜呜……”


    范老眼眶红肿,已不知哭了几回,自从那日大人吐血以后,便卧病在床,高热不退,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明月也怪自己,要是当时不说那句话就好了,他明知道自家大人情根深重,却当面说出小潘大人身死的消息来,如今回想真是恨不得自己替大人受苦!


    床榻边的明月也拿着手绢抹眼泪,哭成了泪人,见范老端了药碗来,自己赶忙起身,叫范老坐在这喂大人吃药,自己则去了外间拿巾帕给大人擦拭额头。


    徐观这些日子时睡时醒,梦回往事,一会儿是潘哥儿在寒山寺送别,自己还要心中记着他凡事不肯相告,板着脸不原谅他;一会儿是自己儿时和父母出游,父亲和母亲左右牵着他在郊外摊上买风筝,彼时他家中还未遭逢大事,正是一家团圆,家中合好;一会儿又是圣上立元佑党人碑,父亲挺身而出,最终身死,留下他母子两个,母亲改嫁,自此他再没了家。


    这些他原以为只是平常之事,如今却反复在梦中出现;他原以为过去了很久估摸已经忘了的事,如今却发现自己记得清清楚楚。


    儿时的欢笑,父母的身影,还有骤然间破碎的家,元佑党人碑,至高无上的皇权,还有他小小年纪无能为力之后生出的深深恨意——不知是恨父亲,恨皇帝,还是恨自己。他只记得彼时诺大的痛苦降临己身,让年少的他日夜难安。


    风吹史书,只见书页轻轻翻过,可落到每个人的头上,却是天翻地覆。那其中苦楚若与旁人说,只怕别人还要嫌太过琐碎,他身在徐家,也不能不感恩他继父徐大人,因此他便也不诉苦,只把这样骤然没了家的痛苦咽在心里,在徐家一待几年。


    寄人篱下,读书科考,看着母亲又与徐大人有了幼子,他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就这样他成人加冠,拒了几家欲和他成亲的婚事,把自己喜爱男子的隐秘藏在心里,搬出徐府,这么多年来踽踽独行,本以为就要在这痛恨皇家而又要在朝为官的倒错之中,郁郁而孤独终老,却没想到人世间际遇风云转换,柳暗花明处又有一村,让他遇到那样的人。


    潘哥儿……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那块大石就仿佛没了,他又有了一个家了,他去东平的那天夜里,潘哥儿把他抱在怀里,说他受的苦自己都明白,以后有自己疼他了,他们又有一个家了……


    可这样的潘哥儿如今又在哪呢?


    徐观转醒了过来,心里空了一块。此时已是黄昏,范老在他床边睡了,他望着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在为谁哀悼。


    他这样的年轻人,这样意气风发的眉眼,别人即便不爱他,又怎么会舍得叫他身死他乡?


    徐观又想起离别之时,自己赌气了一整晚,没和潘哥儿多说一句话,心中阵痛。他缓缓起身,有些僵硬,自己默默地穿上了一身厚衣裳。


    范老听见响动醒了过来,见大人居然下床了,连忙上前扶他,一边说道:“怎么下来了?有什么事吩咐我两个便是了,大人刚醒,如何就不休养?”


    他说着把大人带到床边,又叫他坐下,见面前之人神色疲惫,憔悴不堪,自己心中好生叹息,“大人且保重自身,你如今这样自苦,若是小潘大人那边知了,也要心中挂念……”


    徐观说道:“收拾一下,咱们今晚就走。”


    范老说道:“去哪儿?前两日还有小黄门来此,说是陛下传召,要叫大人问策汴京边防一事,我只说大人染了风寒,给推拒了回去,大人如今醒了,还去宫中吗?”


    徐观说道:“不去宫中……咱们去苏州。”


    明月跑进来,听见徐大人说要去苏州府,自己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范老也心疼,他也料到大人会走了,那姓赵的太上皇一纸禁令,叫他家范大人身死;如今这个赵官家更是一封圣旨,就要了小潘大人的命。


    怎么在那无情天家眼里,人命就如草芥一般?他家大人就是金子般的忠心,也受不了这样的残害!


    范老便吩咐府中下人收拾行李,又紧着给几个雇佣的家人分了银钱,说明日后不在汴京居住了,然后亲自去徐府,将房契给了徐夫人,再返回家中。


    范老见大人已穿戴好了,明月也把马车套好,种种物件都装上,还是过去劝道:“再住几天吧,大病初愈,如何就能赶路?”


    徐观摇摇头,把大氅裹紧了,在星夜之下离开了汴京城。


    *


    皇宫之中,赵桓此时正在心焦汴京边防一事,起因是之前他力保三镇不割让给金军,派大军守卫三镇。可西北军与金军作战途中,将领种师中身死,种师道也垂垂老矣,不能再上马;至于雄州的董平和燕山府的郭药师,虽是屡战屡胜,士气逼人,却在汴京遭到了弹劾。


    有人弹劾郭药师投敌叛国,而董平包庇叛逆。郭药师此前金军南下之时,确有投敌之举,叛逆之行,人人得而诛之;然董平得知此事,非但不思擒拿罪人,以正视听,反而巧言令色,将投敌之事说成佯装投降,变罪为功。此等行径,实乃包庇叛逆,混淆视听,欺君罔上,其心可诛。


    而弹劾此二人之人正是太师李邦彦。


    李邦彦本不知此事,此事乃是源自童贯副将蒋林。当日童贯派蒋林北上调查此事,蒋林历经艰险,往返奔波,待他回归汴京,却发现童大王已然身死,悲痛之余,另谋出路,便将此事告知了李太师。


    李太师听闻此事后,心中思虑一转。那董平曾娶了九帝姬,而九帝姬乃是郓王殿下一母同胞,换言之,董平便是郓王的亲信。


    想当年,皇帝尚为太子之时,郓王便心思活络,处处针对,丝毫不顾太子颜面。如今新皇登基,也是该清算旧账的时候了!


    李邦彦身为纯正的太子党,自当以主子为先。此事无需通报,他自找了个合适时机,便弹劾董平谋逆之罪。


    赵桓大吃一惊,心中想处置此二人,却有些犹豫,如今河北边防全靠董平和郭药师支撑,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处置叛逆,岂不是不顾国防?


    李邦彦却不似皇帝一般优柔寡断,大宋人才辈出,少他一两个能打仗的武将不成?遂先放下郭药师,只弹劾董平道:“董平身为朝廷重臣,本应以国事为重,以忠义为先,然其却为一己私利,不惜违背天理,颠倒是非!若此等行径不加惩治,何以正纲常?何以保社稷?臣请陛下明察,将董平绳之以法,以正视听,以安天下,望陛下明断!”


    太师主张,其他人自要附和,纷纷劝皇帝道:“那董平既有反心,再叫他镇守边疆,岂不是割肉饲狼,倒叫他反咬己身?”


    “陛下,此乃危急存亡之秋,岂可姑息养奸?臣等恳请陛下早作决断,将董平押回京师,严加审讯,以正国法!”


    “包庇叛逆,狼子野心!董平如今虽只镇守河北,然其羽翼渐丰,若再等上一年半载,恐其势力愈发强大,到时候未必还能听从朝堂号令。陛下,机不可失,我们既然抓住他的把柄,便师出有名,直接捉了他回京,听候陛下发落!陛下宜早决断!”


    赵桓被劝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一回生二回熟,又写了封手书,叫太师找了人,一同发往雄州,赐死董平,捉拿郭药师。


    可信已发出,董平若是身死,边防却难。赵桓与二府大臣商议许久,诸公集思广益,最终想出几个法子来。


    此次朝廷力保三镇,与金人发生冲突,金军很有可能再次南下;可如今宋军指挥却并不统一,这是用兵大忌,因此李纲提议可在北方边境建立藩镇,叫藩镇负责征兵征粮,并承诺世袭,保家卫国。


    此法虽得用,却甚险,不光有违祖宗之法,也让赵桓心惊胆战。建立藩镇,有朝一日若是藩镇割据自立,脱离大宋,他如何能承担这样的罪名?死后如何见列祖列宗?


    是以赵桓虽没拒绝,却也没赞同。


    众臣也知新皇谨慎,并无魄力,遂说起别的法子,一是王荆公之时,大宋有些地方实行保甲,后来虽废除了,可如今非常时期,也可重新引用此法,叫百姓守卫家园;二是养马当务之急,只因金军马军强悍,大宋若是没有与之匹敌的马军,很容易被一冲击败。


    赵桓采取了这两种方案,吩咐太师叫人去办。


    而后朝中又有建议免除北方战乱地的租税;往山西河北引进商贩,叫民间自行解决粮草,修复城池的,均被新皇采纳。


    赵桓议事一整天过后,疲累不堪,他自从当了皇帝,确实没有一天快乐,可国难当头,他身为天子,也是无可奈何。


    朱皇后与大皇子谌在后宫等待皇帝,赵桓见到自己孩儿天真模样,心头微松,用完饭过后考教了功课,等到大皇子离去,赵桓看着朱皇后叹气说道:“谌儿当为太子,只是我近来政事繁忙,把这事忘记了,明日我便告知太师,召立太子。”


    第254章 董平斩使


    靖康元年,赵桓继位,迁大皇子谌为昭庆军节度使、大宁郡王,进封检校少傅、宁国军节度使。靖康二年六月,诏立大皇子谌为皇太子。


    皇家立了太子,国朝有望,自是安稳人心。


    然而比立太子这消息更早一步到河北的,是皇帝赐死董平的圣旨。


    董平勃然大怒,当天便斩了送信人,自己派人到燕山府给郭将军送信,叫郭药师封锁燕京,自己把九帝姬请出来,叫人送她回汴京城。


    九帝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被人送上马车才知是怎么回事,又赶紧叫人返回董都尉府中。


    崇德帝姬刚进府就见朝廷派来的大臣和十几个侍卫都被斩杀,大惊失色,董平冷眼看她,厌恶说道:“你还回来作甚?你兄不顾君臣情分,要我自刎于此,我董平在这苦寒之地守土数年,自认没半点对不起他!我与你夫妻几载,如今饶了你性命,对你也是仁至义尽,速速归去!”


    崇德帝姬遭逢大变,心中慌乱,只想着驸马要反,她就这样回去,到了那大皇子桓跟前,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可面前驸马又这样对她不假辞色,叫人十分伤心,她慌乱道:“人说出嫁从夫,我已是你董家的人了,又有孩儿一个,如何就这样叫我回去!”


    她看驸马只是冷眼相看,并未言语,又接着说道:“皇帝不是我胞兄,郓王才是!你如今如此决绝,也忘了我兄长,忘了我母亲王娘娘吗!”


    董平这下也无法硬叫帝姬回归了,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他虽为驸马,可是崇德帝姬嫁给他了,按理也是他家人,遂又叫人带着帝姬回到院里,再不提此事。


    董都尉剑斩朝廷官员,实为叛变,此乃大逆不道之举,雄州太守怎能纵容反贼?府尹陈文昭闻讯当即下令封锁雄州城,遣府兵前往白沟驻守,以阻董平北上之路。


    董平在北方已待了几年,哪里怕他个小小太守?站在府衙前面破口大骂,“本该第一个斩了你这雄州太守,以示反心!念在在东平府同府共事之情,暂且饶你一命,你却不知好歹!你还忠心于宋皇室?可笑至极!宋皇室哪曾真正待你厚恩?将你贬至这荒芜之地,连你徒弟都惨遭杀害!如今他尸身怕是早已运至京城了!你还为国守忠,是叫他死不瞑目吗!”


    陈文昭原本还不为所动,听了他说到后面有些怔愣,董平还在叫骂,他却听不见什么了一般,扭头问身边的通判官,“你可听见他说什么了?”


    张通判知吾着说道:“他,他说的是楚国公在江南身死一事,这事我昨天听人提起,还未告知大尹……”


    张通判看着府尹脸色,见他一向沉稳之人如今满面茫然,心下不忍。陈泽左右跟在大人身边,听闻此事也是十分惊异,说道:“这事是谁和你说的?可有凭证?潘大人为何身死?”


    张通判就把自己接到的京城旧友的来信拿出来,陈文昭从头看到尾,看到“楚国公”三字之时,微微发愣。


    府衙门外董平还在叫骂,张通判说道:“大人,咱们如今要如何是好?我看董都尉这是一心要反,咱们雄州就在北地,一旦事有不好,如何独善其身?”


    陈泽见大人失魂落魄,知他是听了徒弟身死的消息,心中难过,但他还是得说道:“大人,咱们得想个法子,夫人和衙内还在东京呢!”


    陈文昭没听他人说话,只是僵在原地,看了那书信许久,不发一言,默默回了后衙屋里。


    张通判和陈泽对视一眼,陈泽说道:“我去劝劝大尹,你且先支撑一二。”说完跟着大人到了后堂。


    后衙偏房里,陈文昭坐在土炕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那书信被他放到炕桌上,垂下一角,屋里不见光,让人看不清模样。


    陈泽走进屋中,到了大人跟前,才看见陈大人有眼泪滴落。他乍然听说此事,心里也十分惊异,总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如今看了大人落泪,心里也似被人揪紧一样,种种悲痛化作长长一声叹息。


    陈文昭流着眼泪,哑着嗓子说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心里之痛说不出十之一二,命运弄人……”


    陈泽看大人无声的哭,上前劝慰,“大人保重身体。”


    陈文昭不发一语,半晌过后眼泪流干了,讷讷说道:“难不成是我害了他,我早年就听罗真人所言,说我这辈子只一个徒弟,命格极贵,我明知如此却还是收了他为徒,如此一来,不是克了他……”


    陈泽听大人已经信些鬼神之说了,劝道:“这些话总不能全信。”


    陈文昭又愣了半晌,说道:“你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可恨我如今才看明白,竟然见了也不愿相信,我好糊涂……”


    *


    两天过后,郭药师率兵南下,打过白沟,大军抵达雄州府。


    陈文昭不战而降,被董平五花大绑捆到都尉府中,董平冷哼道:“我董某人行走人世间靠的是个义字,你这老头不顾从前的情分,我却不能依样画瓢!现在你到了我手里,看在你我二人在东平府时就是同僚,再兼你那徒儿潘邓也与我有些交情的面上,便再放你一马!”他偏头又看向郭药师,“郭将军以为如何?”


    郭药师哪里管这些事?点头道:“都听董将军安排!”


    董平十分豪迈:“你是到河间还是再往南到大名府?只管说出来,我叫人送你南归!”


    陈文昭站在堂中,并没回答董平,而是问道:“董都尉日后是何打算?”


    董平微皱眉头,下意识以为他要使坏,可转念一想,陈文昭此人不过刚被贬到雄州府,椅子都没坐热乎呢,又能做出什么事来?而他两个造反之后本来就要昭告天下,也不差这一两天,便也如实相告,“这燕山府本就是我两人打下来的,如今朝廷既不容我两个,我与郭将军再将它收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陈文昭说道:“你二人割据一方,有兵无粮,若是金军到来,又该如何?”


    董平:“……”


    董平还真没想到军粮这一点,便看向郭药师,郭药师如今也会了几句大宋话,可是太过复杂的,还要听人转述,这边他听了身旁参军说完之后,哈哈大笑,“有兵无粮怕什么?难道还坏得过有粮无兵吗?我们手中有大军,身边产粮的地方都是我等粮仓!”


    董平点头,十分赞同,“皇帝既然认定我二人为反叛,我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岂非白白担了这等罪名?如若实在不敌,我二人便投奔金国,也省得在这狗朝廷受这等鸟气!”


    陈文昭说道:“去了金国若还受猜忌,你又该去哪?郭将军本是辽人,与金人习俗相同,你若去金国,难不成从此以后剃发?叫你家衙内也剃了头发,做个小北狄?”


    董平被他驳斥,恼羞交加,一拍桌案,“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陈文昭并没怕他,接着说道:“你若只是造反,充其量便是反贼,如今时局动荡,史书上还可能说上一句‘不得不反’;可你若是投敌,千年之后教人如何评说?”


    董平冷哼道:“只你这帮文臣脑子发昏!谁管得到这么远?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陈文昭又说道:“你便不顾家国,也不顾身后名,难不成也不顾眼下这几十年好生活?”


    董平这才明白陈文昭之意,原来是要劝自己,便十分不屑问道:“如此一来,你待怎样?”


    陈文昭抬眼说道:“你将我带去雄州,郭药师收拢兵马,你则割据自立,去信朝廷,阐明缘由,请封燕山王。”


    *


    六月中旬,燕山府将朝廷派遣官员的头颅割下,送往东京,并来信一封,请封为王。


    信中道明董平身为驸马都尉,本是皇室宗亲,按理不应久镇边境。然其深受太上皇信重,故五年未曾南归。这五年间,董平兢兢业业,日夜操劳,守卫北疆,却不想遭奸臣暗算,险些丧命。如今虽保全性命,但心灰意冷,自请带崇德帝姬离开赵家宗室。信中还提及,童贯曾被封为异姓王,而董平并非功劳不够,只是从前身为宗室,不便封王。如今情势已变,董平便请朝廷封其为燕山王,并拨粮草,以镇守北疆。


    朝堂上下十分慌乱,皇帝召二府连夜商议,众臣均吃惊不小,谁也没料到董平居然会反!


    李邦彦骂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张邦昌见此人如此挑衅朝廷,心中也有十分怒气,“太师早就说过他有反心,果然如此!”


    可话虽如此说,这事还得解决才行,他们在此谴责董平半晌,却无一人提议出兵攻打,便就说明了此时大宋已无力内斗。


    黄潜善说道:“董平虽已反叛,但他既遣书信请封,便表明其仍心向大宋,无意另立新国。如此一来,我等只需稍加安抚,使其身在燕山府,继续为我大宋戍守边疆,与金军血战到底即可。”


    这当然是个好法子,也不必真立董平为燕山王,只把这头衔在他头顶吊着,要派兵的时候就给一些粮草便是。


    此法虽有些窝囊,毕竟当时是皇帝手书,以董平与郭药师反叛为由,赐死董平,可等到董平真的反叛了,他们却又无力攻打,似一场闹剧一般。


    赵桓深感做皇帝十分艰辛,太师李邦彦劝道:“如今内忧外患,也只能如此。待到日后金国不再来犯,我们再慢慢收拾此子!”


    可让君臣二人没想到的是,既董平造反之后,南边又隐约传来消息,说潘邓其实没死,还活着呢;他们新派去的两浙宣抚使始终没来信;而李棁此人,更是一直没有回归汴京。


    不过他们此时也顾不上这风言风语了,只因七月份,金国向大宋发了问罪书,言辞犀利,毫不客气,战端或将重启。


    第255章 波云诡谲


    靖康二年八月,金国两路元帅同时向大宋朝廷发出问罪书,随后兵分东西两路,同时向汴京进攻。


    金国这次出兵距离上次有了一定的调整,上回两路元帅之间并无多少联络,是以消息不通,不能协同作战,延误许多战机。是以回去之后金国皇帝吴乞买与众权臣商议,决定这回封一人为总元帅在金国境内指挥,而两路兵马都归副元帅统领,由总元帅统一调度。


    总元帅由金国太子担任,左副元帅为粘罕,右副元帅为完颜宗望,分别主西路与东路,与第一回攻打汴京时的布局相同。


    赵桓收到问罪书,之前积极备战的精气神瞬间萎靡下来,头一件事就想要议和。可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却不再信任大宋皇帝,经过上回割让三镇一事,他发现这任皇帝与上任皇帝并无什么不同,都十分不讲诚信,他想要的也不再是给金国朝廷的金钱和岁币,他要的是战争和土地。


    赵桓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迎战。


    此时西北老将已死;董平自请为王,割据一方。金国东西两路军已然南下,消息送到汴京,情急之下,赵桓便想到几月之前李纲的提议,与二府商议一番,想出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即在全国设立四个总管,再把这四总管加上元帅头衔,给他们征兵征粮之大权,要他们保卫一方,最好还能前来京城勤王,保卫汴京。


    这四处分别为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西京河南府以及襄阳与南阳一带的邓州一地。


    此乃走投无路,无可奈何之策,十分凶险,可也只能如此。


    此策自有其威慑,这从当年太上皇让潘邓宣抚江东两浙就能看出来,潘宣抚使在任五年之内江南再无反叛,连海上流寇都少了十之八九,足可见统兵权与调兵权统一是如何重要。


    只可惜叫不知情的人唏嘘,如今潘邓业已身死,再不能保卫国土了。


    *


    金兵南下的消息传到江南,百姓们倒是觉得没什么,他们南方本来就是天高皇帝远,那金人任凭他怎么打也打不到长江以南来!是以隔岸观火,并无危急感,只是频频感叹天下不太平,这才过去半年的时间,战火竟然又重启了。


    不光北面紧张,苏州局势更加的波云诡谲,苏州城里的老百姓虽然也每天按时上工下工,但是抵挡不住那流言一直在田间工厂和街头瓦舍里流传。


    肥料厂里面一个小工见四下无人,问身边的兄弟,“李大,你听说没……咱们潘大人死了?”


    李大翻了个白眼,看着曹小,“胡说什么呢?潘大人前几天刚来咱们这儿巡视厂房,咱俩还亲眼见得,你这是听谁说的?怎么就睁着眼睛说瞎话?”


    别个队的王小听了他两个在这儿嘀咕,悄悄凑过来,“……我也听说这传言了,这是怎么传出来的?有人说前两天来咱们厂的不是真的潘大人,是个替身!”


    李大真是不愿与他两个听风就是雨的人说些个没用的话,“咱潘大人好好的呢,谁说他死了?都别乱说!”


    王小又说道:“那你说既然没死,那为啥都这么传?”


    曹小见王小兄弟不似那李大死脑筋,就凑进和他嘀咕道:“我总感觉咱们苏州府要有大事……你没看自从东京城的天使来了一回,咱们苏州城门就紧闭着,已经关了两个多月了!现在全城戒严,我家在城外,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就住在咱们宿舍……”


    王小感同身受,唏嘘道:“我也两个多月没回去看看了,我婆娘都不知道我咋样了……”


    李大说道:“人家官府不都张榜了,上头大黑字写着呢,咱们关城门,是因为外边太乱了。年初的时候金军把汴京围起来,个把月才走,如今又来,咱们潘大人怕苏州出事,才戒严的!”


    曹小说道:“咱苏州府离京城远着呢,能出什么大事儿?”


    李大说道:“这谁能说得准?那北狄到哪儿是咱们说了算的?现在世道这么乱,咱们有地方挣钱,吃得饱穿得暖,还有兵把守着,叫别人进不来,这是多大的福气!你们忘了五年前白莲教起义的事了?死了多少人!苏州府剩了一半都不到!现在这种生活够好了,都别不知足了!”


    曹小和王小无缘故被训了一顿,十分不服气,嘟囔道:“哪个不知道现在日子过得好,我两个又没说什么……”


    种种猜想在民间流传着,苏州府百姓整日里除了嘀咕想不明白外边人为啥都说咱潘大人死了,就是对苏州城封锁有些恐慌,不过眼见着每日照常做工,小娃每日也照常上学堂,慌乱之中也有些安心就是了。


    但与寻常百姓不同,皇帝在全国设立四个总管的消息传到苏州府后,稍微有些政治敏感度的人,都感到这件事情不对劲。


    当一向处处都要集权的王朝突然建立了这种要命的总管制——并且还是在四京这样的内地而不是边疆的时候,往往象征着中央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潘邓听了此事只是略一皱眉,这种制度就像一根吊命参,只不过眼看着皇帝吃得太晚了,金军正在一步步南下,一两个月的时间,大家根本来不及反应。


    反而他记得前世是在南宋初期,将领们为了抵御金军,或多或少地借鉴了这个总管制,才使得当时几个有名的将领有了足够的权力,统筹军事筹集粮草,将金军赶离了南方。不过在金军撤离之后,高宗就紧急将此制度解除了,更不惜杀死将领与金求和。


    潘邓一边拿着勺子吃着杏仁酪,一边哼道:“早干嘛去了!”


    小郓哥根本不知道兄弟在说啥,也一边吃冰酪一边附和道:“是呢!早干嘛去了!孩子死了他知道来奶了!”


    小哥俩吃完了杏仁酪,小郓哥去找王婆,过会儿还要去城里看制药厂,这是他前两天刚从东平搬来的,目前人员还不熟悉,要他照看着在苏州府安了家;潘邓则去了前堂,林冲这两个月带兵走遍了两浙各州府,愿意归顺的府尹就继续叫他们执掌一方,不愿意归顺的都抓了回来,现在就在宣抚使府上。


    潘邓打眼扫过去,不过五人,乃是婺州处州两地的官员,再看向林冲,林冲拱手答道:“这两州林参军已派人接管。”


    潘邓点点头,看着面前几人,其中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头拄着拐棍率先说道:“下官婺州尹彭浩拜见楚国公,敢问一句,国公为何反宋?”


    潘邓见这老头颤颤巍巍的,也不忍冷言厉色,便说道:“性命相逼,不得已而反。”


    彭府尹说道:“造反之举,实乃下下之策,新主无知,不明白宣抚使大德,你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上书朝廷,陈述利害,或许尚有一线生机……朝廷向来以仁义为本,祖宗有言不杀士大夫尔,若我等联名上书,或许会收回成命……”


    他那双浑浊的双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说道:“……再者,你若举兵造反,天下人皆视为逆贼,届时四方围攻,江东之地又如何能保全?莫要因一时之愤,而将江东百姓置于水火之中……”


    潘邓说道:“我心已决,开弓岂有回头箭?于朝廷来说亦是如此。”


    又有一人忍不住上前劝道:“大人若以江东百姓为念,当思长远之计!如今恰逢北面金人来袭,大人若能以江东之兵,联合各方势力,共同抵御外敌,既能保全百姓,又能立下不世之功。朝廷若知大人有此忠心,又岂会再治罪于你?可你若举兵造反,不仅是与朝廷为敌,更会失去天下人心!万望大人三思而后行,莫要因一时之愤,而铸成千古之恨!”


    潘邓又看向他说道:“朝廷已然要赐死我,又岂会叫我领兵?只怕人还没到东京,便已做反贼论处了。我死尚可,要叫江东这八万士兵怎么办?又叫江东百姓如何?如今局势动荡,金人虎视眈眈,汴京尚不知能否保全,我非圣人,只想守这一地平安罢了。”


    他看着面前几人说道:“诸位之心,我潘邓亦知晓了,只是今日之事,非我所愿,实乃迫不得已。皇帝昏庸,听信谗言,欲赐死我。我若不反,性命难保,几位皆是江东栋梁,若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定能保全江东百姓,为天下谋一条生路。望几位三思。”


    这下轮到这几个人沉默了,他们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潘邓既然造反,那不从他的人在这起事的当口被杀了也是理所当然,可如今此人如此谦卑,倒叫他几人有些摸不准了。


    彭浩说道:“我等身为朝廷命官,食君禄而忠君事,造反之举终究是逆天行事,若我等助你,便是背叛朝廷,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我等?”


    潘邓说道:“望几位不要拘泥于忠义之名,而忽百姓之实。”


    彭浩摇头,“忠义之道不可违,望大人好自为之。”


    潘邓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将几位放归,几位是去扬州府,还是去应天府?”


    这下几人包括彭浩在内,都流露出惊讶之色,过了好一会儿,彭浩说道:“将我几人送到江北岸即可,多谢潘公。”


    几人也弯腰言谢:“多谢潘公。”


    *


    花了两月的时间平定两浙,整顿兵马,眼看已有落叶飘落,潘邓披挂上马,是时候去北方了。


    第256章 潘邓复活


    九月十七,天现异像,夜晚百年未见的流星雨流了一晚上,第二天天光乍晓,东方有青光浮现,五色斑斓,旭日东升,两浙宣抚使潘邓应天感召,死而复生!


    就连苏州府内的人都摸不着头脑,潘大人什么时候死了?怎么复活了?这没头没尾的话是哪传出来的?这不是瞎扯吗!


    曹小和王小两个在化肥厂里,听了这消息十分震惊,跑到空场地上,面对东方已经淡下去就快看不见的云霞一番的跪拜,“这是神谕呀,神谕!”


    李大跟在他俩身后出来,“……”


    苏州府人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对天现异象,自家大人死而复生的接受程度很高。府里潘大人死了的流言不攻自破,你甭管死没死,反正现在活着了!


    府里的彩布销量大增,不少人买了扎成彩条挂在门口,迎风飘扬。现在百姓家家户户生活比以往好多了,找个由头又是庆祝一番,家家打了二两酒,买上两斤肉,父母孩儿又是好饭一顿。


    出门买酒菜顺便把这个月的《江南风尚》也买回来,家里有识字的就自己翻看,不识字的就叫自家孩儿下了学堂给读。不少人翻看着这期刊物,颇为奇怪,就连街面上卖烤饼的都发出疑惑:“咦,这不是苏学士。你看这篇,这上头写着:苏东坡,一……一什么烟雨任平生,这苏东坡不就是苏学士,我听说早年间太上皇就把这些人的诗词什么都禁了,现在难不成是解了禁?”


    他那卖脂粉的同行也凑过来看,见上头画着小人儿,颇有士大夫风范,不就是苏学士!心里对这文章十分好奇,“管他呢,我看着上面的字我都认得,没有难的,我先读。”


    两个半吊子凑在一块,你不认识的我认识,都不认识的就连蒙带猜,终于把文章读完了,颇为唏嘘,那卖烤饼的说道:“他这上不写,我还不知道苏学士这辈子这么多坎坷呢,真是好人没好命!”


    那卖脂粉的也说:“我老家就在惠州,家里边人都知道苏学士大名,他可真是个好官。我祖父打我小就和我说,家门口的那条河道就是苏太守来了之后修的;我记得太守去世的时候我才十几岁,不知是谁从哪儿听到的消息,那时附近邻家都白衣素缟,现在想来已过去二十多年了……”


    那卖烤饼的也感慨:“谁不说呢,二十多年了,日子一晃就过去了,我记得那时候我也不大年纪,新皇帝刚登基,现如今又有新皇了。”就仿佛改朝换代也在弹指之间。


    卖脂粉的也叹:“唉,苏大学士没赶上好时候,要是放到如今,他再到杭州来,乃是咱们潘大人做主了,必不叫苏大学士受冤屈!”


    这篇文章到了有识之士眼里,自然也能叫人明白其中深意,在潘邓离开苏州府的前一天傍晚,林星稀去而复返,带来一个人。


    潘邓请见,来人是远道而来的林大儒。


    林平原刚一见潘邓,便有些吃惊,打量片刻而后说道:“小人初见潘公,便觉潘公气宇轩昂,眉宇间英气逼人,仿若天降神人,绝非池中之物!”


    潘邓:“……”


    潘邓眼珠微移,悄悄地看向林朔。


    林朔不发一言,反而是林平原紧紧攥住了潘邓的手,“……难怪有流星显像,五彩祥云,这乱世风云变幻,正需如潘公这般有雄才大略之人挺身而出,拨乱反正,成就一番惊天伟业!潘公之相,实乃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霸主!天命所归,大势所趋!”


    “好!”没等潘邓说什么,阮小五就在他身后高喊,“……这老头是哪来的?看得忒准了!”


    林冲板着脸说道:“不得无礼,让人乃是大名鼎鼎的林大儒。”他面无表情,可也见得对这番说辞十分满意。


    潘邓明白林大儒的用心,请他去里屋商谈一番。


    林大儒入座,看着潘邓的眼神充满了慈祥,他率先问道:“潘公此次北上汴京,为了什么?”


    潘邓回答:“金人南侵,我为天下百姓。”


    林平原又问道:“你已造反,何时攻下京城?”


    这属实把潘邓问住了,他想了半晌,最后答道:“势有大小,以我之力暂时无法攻下京城,只等打退金军,回归江东。”


    林平原又问道:“听你所答,不似造反,倒像是为国救火去了,若是新皇感你恩义,愿不计前嫌招安,你可愿意?”


    潘邓摇头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众位兄弟跟着我认我为主,共谋大事,我若半路招安,对不起身边之人和八万将士。”


    林平原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愿助你一臂之力,乃是我此前三问。第一问你此去汴京,必不能只为百姓,须知金军攻宋,你若伐金,解了汴京之围,大宋便有喘息之机,敌强便是我弱;第二问你若造反,须知必要拿下京城,只因皇城伫立,他人便为反贼,皇城正统号召四方军队,江东就算强盛也双拳难敌四手,时日一长,迟早落于衰败;第三问是要问你真想好要反了吗?这不是儿戏,自古群雄逐鹿,你死我活,滔天洪水不过如此,你尚且年轻,凡事三思。”


    潘邓被他这三问问住,沉默良久,一直到月上柳梢,才说道:“大儒之意,我已明了,小子多谢。”


    *


    九月十八,江南放出消息,潘邓奉天感召,死而复生。如今朝堂奸臣当道,枉杀忠良,潘邓愿奉天之命,率兵北上,靖难救国清君侧!


    江南之地惊雷乍起,消息如狂风骤雨般席卷四方。朝廷听闻此事,大惊失色。李邦彦紧忙派军队镇压,但是根本来不及,因为南北同时起火,金军就快打到眼前了,这次率先到达的依旧是粘罕,他比以往更加的强势。


    面对求和的使者,粘罕不再提出割让三镇,而是要让大宋直接割让山西河北全境,以黄河为界,重新划分地盘。


    赵桓被吓破了胆,派康王前去谈判,此时粘罕率领的西路金军已经到了河北邯郸附近。


    汴京城所在的京畿一地,往北就是黄河,黄河北岸再往北走依次是相州与磁州,而邯郸就在磁州府内,此时磁州的知州正是宗泽。


    康王赵构带着王侍郎和马大夫一路北行到了磁州,此时宗泽正在积极备战,他在州内组织民兵,平日里种地,打仗时就穿上盔甲,拿起家什上战场。


    康王到达之后,宗泽自然也少不了一番招待,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朝廷虽然想要割地求和,可山西河北的百姓却不愿意,有百姓听闻此事,趁他几人外出之时,团团围上,将那割地使王侍郎拖下马来,一刀杀了。


    康王受惊不小,百姓苦苦哀求,要康王停在此处,只因金军已经到了北面不远的地方,将几座小城市占领了,康王若是前去求和,必有性命之忧!


    宗泽听了这新消息之后,当即下令坚壁清野,并对康王说道:“是和是战还未分明,朝廷虽派殿下割地求和,可如今地还没割,山西河北便是我大宋领土,敌人迫近,我等须守卫城池。”


    而后相州知州来信,称他们得到消息,金军正要追击康王殿下。


    赵构这才恍然,此时割地求和已意义不大,他身为赵家宗室,去金军营地只是能做个俘虏罢了,遂返回相州,并去信皇兄。


    赵桓在汴京收到康王来信,当即在二府大臣的建议之下,下达了清野诏书。这份诏书范围甚广,不光在京畿一地,甚至包括河东与北京,叫这几个地方的老百姓都离开乡村,赶往城市,关紧城门,以迎战北狄。


    康王赵构则在相州忐忑迎战,却没料粘罕见磁州准备周全,欲全力迎敌,根本不去啃这块难啃的骨头,把这两州绕过,走了个小路,直达黄河。


    *


    金军已经过了黄河了,大臣们都不敢相信;再探再报,金军确实过了黄河,正往汴京城走呢,大臣们还是不敢相信;再探再报,金军已经把陈桥守军击垮了!


    陈桥垮了!这可是当初太祖黄袍加身之所在,如今竟然被北狄占领,奇耻大辱!大臣们这才一边哭着一边接受了事实。


    可事到如今,勤王军还没有到,如何抵御金军?


    金军离得越近,赵桓的腰杆就越弯,皇帝怯战,朝堂之上又是主和派占据主导,其中最主张和平的李邦彦说道:“咱们既然要和金军议和,那金人从来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勤王军都来了,他们还会和咱商议吗?”


    赵桓一听也是这个理,只是心中忐忑,李邦彦一看皇帝也十分赞成,转身给南道总管张叔夜写了信件,叫他别急吼吼来京城了,先原地驻守,截住潘邓大军!


    毕竟这大反贼打出的口号可是清君侧,清君侧清的是谁,他李邦彦还不明白吗?是以李邦彦如今心中所想,就是尽快打发金军快走,之后将全部兵力用来镇压潘邓反贼!


    张叔夜接了信件之后皱着脸看完,唾了一声骂道:“这他娘的都是什么糟心事!”


    那金军都到眼前了,还叫他们原地驻守不说,这潘邓怎么还蔫不吱声地造反了!


    他前两个月刚收到消息,说是新皇赐死两浙江东宣抚使潘邓,他回想曾经邻府而居,颇有情宜,着实为这个年轻人痛哭了一场,抱着千里江山镜落了许多泪。结果两个月过去,金军南下,新皇设四道大总管,他张叔夜摇身一变成拥军一方的宣抚使了,之后江南造反了,潘邓复活了!


    真是不处动荡之中,不知何为瞬息万变,张叔夜看了看手中信纸,把它搓成一团,扔到马背上的褡膊里。


    第257章 百姓之苦


    张叔夜很有自知之明,他手里兵马有限,可不能和潘邓的大军硬碰硬,更何况如今汴京危急,他也要保存实力,于是便听令在原地驻军。


    果然两天过后,张叔夜又接到皇帝密信,叫他赶紧到京城勤王。他这才又带着大军北上到汴京。恰好他赶来之时,金军还没在汴京周围驻扎,因此他带领的军队顺利进入汴京城。


    张叔夜带来的勤王军,再加上京城原有的禁军,统共有五万人之多。兵马齐整之后,朝廷统一分派,分守城门与四壁城墙。


    赵桓对这次防御战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议和的事正进行着,可也绝不能让金军打进城来!


    他将五万人马分了分,在四门加派守军,又在四壁城墙上设置了四个守御官作为四方长官,统领大军。之后又加派官职,四守御之上有统制官负责协调;之下有提举官作为副手,协助长官;在这过后皇帝又设立了守御司,守御司又有正使与副使,然后又任命了守御司的工吏干事,负责文书公办。


    如此还没完,四方还要各设立一个同提举,以制衡提举官与守御官;每个城门还要有一名宗室来担任插门官,以防止士兵反叛;四门四壁又要设置许多名弹压统制,防止士兵暴动;而协调四壁的统治官手下又有许多都统制,协助统治官,每个都统治下都有几个使臣,几十个小吏,不是朝廷官员的门生,就是宗室前来镀金。


    整个汴京城城防乱成一锅粥,金军还没来,城中已数次起火,乃是有歹人趁乱打劫。


    两天之后,金军就在汴京城一片混乱之中到来了。


    *


    汴京丰乐楼,梁子畏畏缩缩地进了门,见掌柜的,帐房和大厨都在,说道:“没事儿,着火的是城东边,离咱这儿远着呢,火烧得正凶,眼看着该去救火了……”


    过一会儿又有一个小伙计进了门又把门关上,“……官家又到城墙上了,还给士兵分发了酒肉。”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如今胡人南下,已封锁了汴京城,把整个城池转圈地围住,一天攻打数次,谁能不害怕?


    樊掌柜说道:“早在年初,胡儿第一次来的时候,官家也上城墙去看过军士,分发酒肉,那时候李将军带着禁军把胡儿拦到门外,两战两胜,咱们这回也肯定能化险为夷。”


    掌柜的这么说了,众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底,只大厨嘀咕道:“是和金人打仗呢,可见天地看有大官在城里城外来回走,这就又是要谈了,那到底是要谈和还是要打仗?既然又要和那帮人谈,还打个什么劲!”


    他有个兄弟就被临时征去做守城兵了,现如今军营里也成天担忧这些个来来往往的官员去和金军谈判的时候,会不会把他们出卖了。会不会也和上次一样,不管他们怎么抵抗,最终皇帝也不会抵抗到底,那他们如今拼了命地守城,是为了什么!


    樊掌柜说道:“倒也不能这么说,谈肯定是要谈的,咱们当老百姓的,这时候就得相信官府。”


    此话受到了一众赞同,“是,这时候咱们得信官家!”


    厨娘从后院端了一盆辣羊羹出来,大厨见她做好了饭,又跟着去厨后拿了一蒸屉白炊饼。


    汴京城不是有存粮的城市,最近的粮仓不在城里。现如今城里许多人已经饿得面黄肌瘦了,在这时候还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饱饭,不少人都心里安定下来。


    厨娘又端了两个小炒去了后院,掌柜的和衙内、李娘子在里屋用饭。


    李娘子眉头紧皱,食不知味。樊掌柜说道:“多少吃点吧,日后不知如何呢。”


    李娘子说道:“也不知爷娘怎样了,我那兄弟也在家中,现今城中混乱,又有南边来的士兵,鱼龙混杂,我怕家里出事……”


    樊掌柜安慰道:“我叫人在街面上看着呢,小舅人也机敏,定会万无一失。”


    李娘子还是觉得心中打突突,又问道:“刚才我叫梁子出去了,他回来了没?那着火的是哪一处?”


    樊掌柜说道:“城东边。”


    “啊?”李娘子手中筷子掉在了地上,“我爷娘家有个老庭院,平时里不住人,就等着遇难了去躲,就在东面十字街!”


    樊掌柜一听也知事情紧急,和自家大哥对视一眼,说道:“你在家中守着丰乐楼,我带着两个小伙计出去看看。”说罢拿了帽子,戴在头上转身匆匆离去了。


    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等到回来的时候带回几个人来,李娘子一看,不正是自家爷娘和兄弟?她赶紧跑上前去,把自家人迎到屋内。


    店里的伙计厨娘见是自家掌柜的岳家来了,纷纷上去倒茶安置。


    李媪看见女儿,抱头痛哭,“这都是什么世道呀!兵不兵,匪不匪,到了人家就开抢,完了还要放把火烧他个灰飞烟灭!都说胡儿围城,可那胡人还没进到汴京来,反倒被自家人抢了个干净……咱们家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等罪呀!”


    李娘子赶紧扶住痛哭的娘亲,把她扶到屋里去。


    一旁的小伙计听了都暗自唏嘘。


    一家人进了屋中,李太公叹道:“如今世道太乱,你也莫要如此看不开了,家财没了就没了,钱还能再赚,如今贤婿接了咱一家团圆,就是大幸了。”


    只小舅李延年不发一言,樊掌柜上前伸手想要劝慰一番,他反倒一抬手把姐夫手打开,自己到院中去了。


    樊掌柜的也没在意,转头要劝慰岳母,此时却听轰隆隆几声,似有地动,震得人晃悠了几下。


    屋里人都往外看去,只见天上飞来巨石,把城中不少屋舍都砸了个大洞,街上有被砸伤的,还有倒霉的正好被砸死,血流了一地,城中惊诧哀嚎声传入人耳中,正是城外金军攻城。


    梁子被吓得哭着跑到柴房里缩成一团,另一个伙计张五跑过去看他,梁子痛哭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波飞石过后又有一波,一连发了三轮,再听不到巨响,丰乐楼里没人受伤,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可是他们并没放松多久,日头西斜之时,大门外有人敲门。


    嗙嗙嗙几声,叫丰乐楼之内寂静下来。


    两个小伙计如同惊弓之鸟,跑到后院请示掌柜的,樊掌柜叫家里人都藏好,自己走到门边,悄悄开了个门缝。


    门外有好几个人,都是官员打扮,开门见山说道:“国家有难,百姓也须相帮,家中有多少银钱全都捐出来,此次缴了钱,金军走了,大家伙都平安;要是不够,一齐玩完!”


    樊掌柜苦着脸说道:“已来过两次,家财悉数奉上,再要也没了……”


    那官员说道:“没钱那就出人!”


    樊掌柜心中咯噔一声,见人数众多,自知不能不给,回到家中把剩下的一把银子都拿出来,双手奉上。


    那官员说道:“你家这么大的产业,只有这些吗!让开!”说着把樊掌柜推搡到一边,几人走进屋去一番逡巡,翻箱倒柜,又搜寻了些值钱物件,统统装到麻袋里,最终几人把目光定在了李娘子身上。


    李娘子吓得面无人色,李延年原本躲在暗处,见这群官员看自家大姐,面色不善,憋在心口的火无处发,冲上来拿着木棍,冲着领头的官员就是一棍!


    打得那人哎哟一声,可寡不敌众,那几个官员带着士兵都在身后,见这小子竟然敢以下犯上,一拥而上,数人围着他,不一会儿就将这歹人制伏,一阵拳打脚踢欲把此人活生生打死!


    樊掌柜看得心焦,高声喊道,“莫再打了,莫再打了!我庄上还有五只活羊,正想着献给诸位上官,苦于没处献礼,今日几位到我家来,小人正好招待一番,还请官人赏脸!”


    那几人听了又狠狠踢了这小子几脚,这才走过来说道:“有羊为何不早拿出来!贼骨头,不打你不老实!”说着又是对樊掌柜的一阵拳打脚踢。


    众人纷纷上前阻拦,乱成一团,好一会儿才把樊掌柜解救。樊掌柜陪着笑脸,带着一众官兵离开了丰乐楼,去了他几里远的院子处,一走就是两个时辰。


    一直到深夜樊掌柜才回归,众人都围上去点了灯烛,细细地看掌柜的,见掌柜的身上没有大伤,这才放下心来。


    李娘子哭道:“那些个遭瘟的恶贼!”


    樊掌柜嘴角扯了一下,叫她放心,“我没事,我没事……”


    李太公说道:“我已教训过那小子了,延年,过来给你姐夫磕头!”


    樊掌柜连忙阻拦,自叫小舅和孩儿回去歇息,又把众人叫到一处来,说道:“外边彻底乱了,咱们守兵撑不了多久了,我听人说,上回解围的西北兵,如今根本到不了咱这儿来,一路上围追堵截金军,都叫人打散了!咱们汴京城撑不了几天了,得早做打算!”


    众人大惊失色。


    樊掌柜又说道:“你们可知谈判一事?前一阵子皇帝割让了山西河北,已叫金军去交割,这还不算,那金军根本不走,要咱们皇帝出城,亲自做俘虏!”


    众人听着,只觉得从头凉到脚,此时此刻真有亡国之感了。


    第258章 汴京城破


    如果说此前的宋军还能苦苦支撑,可自打一个消息传到京城之后,上到君臣,下到军士们的精神就趋于崩溃了——东路军到汴京城外了。


    董平当初自请封燕山王,驻守燕山府,本想的是从朝廷要来粮饷,替朝廷办事,拦截金军,以防东路军南下。


    可终归今非昔比,俗话说坐什么位置干什么事,如今他满脑子想的不再是忠于王室,立下不世之功,而是要发展自身了。手上的军队只那么些,钱粮也就只有这么点,消耗完了就没了,他费心费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兵,把金军打跑了,于自己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是以他打定主意,等到金军来了就装装样子,也不多加阻拦,只守卫燕山府,其他一概不管。可让董平没想到的是,他镇守燕山府一地,等待许久,根本也没见着完颜宗望的影儿。


    完颜宗望也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回压根没从燕山府旁边过,而是另找了条路,带着大军绕了好大一个弯行进到东京城。


    东路军到达两日过后,汴京城破。


    火光照耀,浓烟滚滚,杀声冲天,丰乐楼一家人躲在地窖之内,听着传来的马蹄声与惨叫声,大气不敢喘。


    金军进了汴京城,大肆抢劫,杀人放火,劫掠妇女;百姓仓皇逃窜,许多相约自尽,跳河而亡,河内的尸体浮上水面来,堆积一处,乱象维持了一天一夜。


    谈判还没谈妥,粘罕也不愿意见到城中继续混乱,下令金人不许肆意抢劫,同时发了告示,叫汴京城里的百姓不要害怕,他们金人不会伤害百姓,也不会进城,都在城外,叫老百姓安居乐业。


    金人攻破了汴京城,却不进来驻扎,只在城外驻军,同时叫往来使者回到皇宫中,说道:“有北便有南,我两国岂是你死我亡?我们不在此久待,只是冤有头,债有主,要见你皇帝,而后见你太上皇,随我等交割,而后便归。”


    说到底他们真正想要的是黄河以北,至于黄河以南的土地,离他们实在太过遥远,就算送给他们,也顾不上管。


    汴京城遭受重创,遍地哀嚎,昨夜趁乱逃了一些人,可绝大多数都在城中,不敢轻举妄动。汴京百姓都到皇宫附近,想要一探究竟,看看官府是个什么打算,皇帝会不会如太上皇一般逃走,众人聚在皇宫外或是祈求或是埋怨,久久不愿离去。


    皇宫里此时也不知在商量些什么,过了好半晌赵桓亲临,张叔夜在他身后,身受重伤,依旧大声说道:“陛下与东京共存亡,必不会扔下老百姓自己南逃!太上皇与陛下皆在,镇守东京!尔百姓回归家中,安居乐业,莫要起乱!”


    汴京百姓听了此话,有的当场就哭起来,赵桓与百姓一同痛哭,汴京百姓们在皇宫之外徘徊了许久,最终才回家去。


    金军撤离到汴京城之外,粘罕明明已经攻下了城池,却又围而不攻。开封府为了谢金人不杀之恩,又向百姓征敛财物,牲畜,酒肉,还有仅存的粮食,同时要求文武官员、老百姓前去劳军。


    百姓彻底没粮了,城内局势更加紧张,比金军更可怕的是宋军之中的散兵游勇,甚至有的人冒充金军,把头发一剃就进人家奸淫掳掠。开封府见局面失控,力挽狂澜,抓住贼人数百,当即行刑,这数百人没有白死,死后尸体立即就被瓜分。


    人们都太饿了。


    *


    相州府,黄潜善和汪伯彦秘密带着皇帝手书来到北地,同样前后出发的一共有六人,带的都是相同的信件,最终只他两个到达此处,见到了康王。


    此时金军围城,太上的皇子都在汴京,只有康王一人身在别地。皇帝御笔,命手书到达之日,任康王为兵马大元帅,宗泽为副元帅,领兵解救汴京,便宜行事。


    康王见了之后泪流满面,领着众位官员朝京城方向跪拜。


    康王自此在相州设府,北地各路勤王之师汇聚在此,投入康王麾下,希望他能统领全军,救助汴京。


    宗泽劝他早日行军,“如今开封城内也有人马,如今我们在外,他们在里,趁此机会率兵南下,与开封军两面夹击,或可击退金军,解救京城!”


    西北军韩将军也劝道:“殿下,如今已是危急存亡之时,早去一分半刻,就有可能扭转局势!殿下宜早做决断!”


    赵构听他二人之言,只抿了抿嘴唇,背着手在屋内踱了两步,“不是本王不愿率兵南下,只是父皇母后都在汴京城。我们能攻得下还好,若是勤王失败又该如何?后果不堪设想!”


    宗泽没想到康王如此怯战,又劝道:“殿下只要南下,臣等自会带兵领战。”


    众人都期盼的看向康王,他也只说道:“越是危急之时就越不能轻举妄动,我们只在此地等待时机,时机成熟,再行南下!”


    然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哪里有那样的时机等着他们抓住?几天过后,康王赵构依旧不提南下解救汴京一事,宗泽心里焦急,再次找上康王,可没成想康王竟然已收拾好了行李细软,欲要往东走。


    汪伯彦拦住想要上前的宗泽说道:“康王殿下也在寻求战机,我等即将前往大名府,那处距离汴京更近,更易勤王!”


    宗泽眼睁睁看着赵构率领大军往大名府走了,他肩膀微垮,在相州待了半日,披挂上马,亲自率领部众去解开封之围。


    *


    东京城。


    金军再三要求皇帝出城,眼见着汴京城已经是强弩之末,皇帝也不能再留在宫中了,除非他出城去,不然此局没法破,金军围城不走,汴京已经撑不住了。


    樊掌柜从前是个宽胖身,如今眼见着瘦了一圈,脸上抹着泥灰,穿着破烂衣裳,看了看已成废墟的丰乐楼,在破烂中把自家损毁的牌匾拿起来,眼里流出两行泪,“……天南地北的人都说来汴京必吃樊楼,我自从将你改名,已知对不起祖父,如今又让你变成如此模样,我……”


    他这么说着,已是泣不成声,把那碎成几块的牌匾收好了,放到地窖里,又带着两个伙计在城中绕了一大圈,到他那处养了羊的小院,自己去了地窖,掘地三尺,取出四根金条。


    他把那四根金条缠在破布当中,抱在怀里,到了南熏门,此处已有许多人围在这。


    樊掌柜左看右看,只见和他一样的平头百姓,不见皇室宗亲,干涸了的眼泪又流出来,胡乱问一人道:“可见官家了?”


    那人同样哭着回道:“已出城了。”


    樊掌柜擦干了泪,跟这儿的百姓一同,把怀里金条送给守城金军,“守卫辛苦,谢不杀之恩!万望守诺,许皇帝回归!”


    其他人也送上自己手里的金银,“……万望守诺,许皇帝回归!”


    一整天都有百姓不停地送金银布匹,希望金军信守承诺。


    到了傍晚,金人宣告了皇帝今日正在商议大事,今夜不回归。


    樊掌柜等了一天,已经是头晕眼花,和两个小伙计回到家中,第二日一早又来到南薰门前。一连等了两天,皇帝投降完毕,终于被金军放归。


    百姓一拥而上,樊掌柜痛哭失声,欢呼声和痛哭声一片。赵桓忐忑了两天,又在金营投降,拜北称臣,身受奇耻大辱,如今回到汴京城,见到大臣百姓,也连连流泪,“我以为再见不到万民了!”张叔夜听到此言,深感主辱臣死,拉住马嚎啕大哭。


    *


    皇帝去了一趟金营又回来了,百姓奔走相告,宛若摆脱桎梏,自此平安了一样。却不知此事尚未结束,才只刚刚开始。


    皇帝去金军大营是去投降的,那既然战败了,自然要给战胜国好处。


    金军索要一亿两金,十亿两银,十万匹战马。


    这个数字比金军第一次围城之时还要夸张,皇帝已知不可能凑齐,却还要表明出个态度,开封府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搜刮。


    不光金银布匹统统装上车,皇宫里的书籍、古玩、藏经、资治通鉴等,也全都往车上装。


    金人还发现了一样好物,乃是大宋太上皇所作各种《图画集》、《古玩集》,这些被赵佶奉为毕生心血,想要靠着政和与宣和系列留名千古的著作,被金人当做了目录,按照上面一个一个地搜寻,全都装上车。


    除此之外还要医官、化工人、各色匠人、凡事叫得出名的好手艺人,统统抓来,以待北行。


    樊掌柜看着开封府肆无忌惮地在街上抓人,回到家中拿了剪子,把自家娘子和厨娘的头发绞了,叫她们藏在街上废墟附近,岳父岳母在原来丰乐楼地界里坐镇,而自家孩儿与小舅,伙计账房等人,便叫他们出去游荡。


    开封府的官兵搜刮到这条街,先是捉了樊掌柜:“金军要有会做席面的,你家丰乐楼汴京第一,便和我们走吧!”


    樊掌柜此时已身无分文,无法反抗,就这样被带到金军大营,和别的木匠瓦匠关在一处,忐忑地等候金人北归。


    却没想金人层层加码,抢了许多之后又要求大宋速速割让两地,同时送一千五百名少女劳军。


    *


    潘邓率领大军一路急行,到达京畿,在陈留驻扎部分军队,由林冲率领三千轻骑,先行到达开封城外。


    此时的汴京城内惊叫声,哭嚎声一片,许多女子被强行掠走,送出城门。李娘子发髻散乱,她与自家厨娘即便如此隐藏,也被人抓走。早在前日自家官人就被带走,自此一去不复返,如今这些官员又来抓她们,李娘子心生恨意,种种仇恨叠在一起,朝着抓他们的开封府官员破口大骂:“无耻国贼!尔债要我等女儿来偿!来世做狼,生撕尔喉!”


    第259章 潘邓到来


    不论李娘子如何嘶吼,抓捕女人的官员依旧在筹集人数,金军要一千五百人,宫中侍女便有几百,再加上城中百姓,无论如何,都得够数才行呀。


    哭喊声,尖叫声,夹杂着娘子绝望的哀嚎声,有几人宁愿自戕,将尸体留在汴京城,也不愿委身胡儿,去那从未去过的地方受辱。


    开封府官员见了急忙阻拦,严厉呵斥,有个高官说道:“不止你们!金军要银十亿两,整个大宋哪有这么多银钱?就连后妃都被标了价,抵了黄金白银了!咱们太上皇,宗室子弟,皇子皇女,都出城去了!”


    新皇刚刚登基,后宫就几个人,被抵的自然是太上皇的嫔妃以及帝姬。


    “……现在皇宫里的贵人都也正乘着车出南城门呢!这是危及时候,由不得你们撒泼!”


    百姓们听了这话都不敢相信,那后宫里的妃子也都出城了?


    这官员却没说错,他们这北门处一片混乱,汴京城南门处也是另一番皇室出城的凄苦景象。


    *


    这一切要从两天前说起。


    赵桓自从回到汴京城,本以为自此之后再无大事,却没想在他回城几日后,金军又叫他出城了,这回的理由是他们即将回归,叫大宋皇帝趁着这段时间去给大金皇帝加尊号。


    赵桓十分忐忑,叫来了二府大臣商议,此时的朝廷也是零零散散,索性李邦彦还坚守在此,他抓着皇帝的手说道:“不能再出城了!不能再出去了!”


    张叔夜此时伤情未愈,也白着脸依旧急切说道:“官家绝不能再出城!”


    赵桓何尝想再去金营?上回他受的折辱还不够吗?身为天子,却要给金国皇帝写降表,种种屈辱,不堪回想,“朕也不愿离开汴京,可如今金军究竟要怎样?钱也筹了,种种宝物,予取予求,还有什么是朕有,而他们没有的吗?竟还要我出城去!”


    赵桓无论如何不想再去金营,李邦彦明白帝心,也不愿皇帝有什么意外。毕竟只有皇帝安稳地坐在在宝座上,他这太师才作数。是以李太师替皇帝分忧,自去龙德宫找了太上皇。


    赵佶如今每日都在龙德宫中,生活起居被人监视,也并没有什么人来与他说说外面的事,消息十分闭塞,李邦彦来时,他还不知如今已是摇摇欲坠之时。


    赵佶问道:“只教我在城墙之上去面见金人,并不出城,是也不是?”


    李邦彦连忙说道:“正是如此!太上不必忧心,前两日皇帝陛下刚刚出城,在金军大营待了两日。那时金军便想见太上皇,被跟随前行的李侍郎挡了回去,这才平息一事。而后陛下平安回归,百姓皆感念皇帝恩德,在南熏门簇拥着陛下回城。我等本以为此事便了了,可如今金军又想要面见太上,臣等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赵佶安慰道:“既然如此,我去城楼之上便是了……唉,尔等也是,当初金人南下,我便与皇帝说要离开,他既不让我离开汴京,又万事都不同我说,走到这一步,我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且同我说说外面如何了……”


    李邦彦一边挑挑拣拣,将如今的情况告诉了太上皇;一边又出了屋,暗地里叫小黄门通知文武大臣,言太上自愿代替皇帝前去金军军营。


    前几日送皇帝出城的黄伞盖又到龙德宫外,马车乘着太上皇,一路到了南薰门前。


    张叔夜正在南熏门等候,见了太上皇前来,心中不忍,上前劝道:“陛下莫要去了,这一去怕是难以复返……”


    李邦彦眉头一竖,赶紧使了个眼色,押送太上皇的官员范琼就往前迈了一步,把张总管隔开了。


    赵佶见了此情景,心中暗叫不好,却也无计可施,一边往前走着,心中忐忑,却还要体体面面,和身旁人说道:“唉,若是能以我命换得社稷安定,那我便是死也值了。”


    一直跟在赵佶身边的官员忍不住哭起来,张宝更是大哭不止。


    赵佶一行人磨磨蹭蹭走出城门,只见城门外金军士兵驻扎,他刚一出门,金兵就将他们团团围住。赵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跟着士兵一同去了金军大营。


    赵佶满心忐忑,不知道金军这是何意,如今大宋朝廷已经在尽力筹集金银,种种要求,没有不满足的。如今却又将他这个太上皇关押在此,意欲何为?难不成是真打算带着他北上交割河北与山西?


    他却不知道的是,金国一开始想要的确实只有黄河以北的土地,来此打谷草也只想勒索些金银、劫掠些女子便回归;可如今在汴京城待得时日渐久,他们原来的想法改变了。


    一来早在两个月之前,粘罕还没打到汴京城时,就已经收到了皇帝割让两地的诏书,金军也已经着手割让山西河北。可皇帝下令,却不代表这事就会成,天高皇帝远,当地的官员不一定会听从中央指令。山西河北两地军民奋勇抵抗,坚决不让出城池,这让金军很头疼。


    二来则是捷报源源汇入金中京,远在金国的皇帝吴乞买想了几日,又和朝臣商议一番,最终下达了指令:若是攻入汴京城,则直接废黜赵氏皇帝。


    完颜吴乞买做事有他的道理,既然大宋如此不堪一击,那他们金国为何还要放过这个肥羊?干脆将他整个大宋全都劫掠回来!


    只是大宋有些太大了,他们金国从前想要山西河北两地,是为了直接控制,这两地离他们金国不远,尚且能够得着;可大宋黄河以南的广大领土,就不是他们能直接占领的了。


    是以金国皇帝和朝臣们商量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个十分高明的法子,这方法也是翻烂了从辽国劫掠来的史书,借鉴了大汉对边疆西域小国常用的手段,即把国家原来的君主废除,自己另立新王。


    这么大的大宋,他们金国想要直接占领并且统治,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并且由于宋人与金人十分不同,灭国之后还可能出现数不清的叛乱,给他们带来额外的麻烦。


    可若是换一个听他们话的宋人来做新皇帝,让这个宋人代为统治,他们直接操控新皇,不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完颜吴乞买定了此策,深觉十分高明,三发急令到两个副元帅手中,粘罕接到了指令,自己也着急回去务农,是以当机立断,要骗皇帝出城,即刻罢黜赵氏,再叫宋朝群臣推立新主!


    可没想到皇帝没出城,出来的却是太上皇。


    这是什么道理!他个太上皇怎么能行?


    粘罕大怒,把太上皇扣押,再叫皇帝前来。与此同时,叫太上皇写信一封,命汴京城中宗室尽快出城,一人不留!


    这才有了汴京城中宗室贵戚往南门走,劫掠来的女人往北面走的情形,整个汴京城乱成一团,金军站在城头上俯视汴京。


    在这之后就是皇帝出城,罢黜赵氏,另立新主了。


    *


    林冲带着轻骑到了汴京城外,城池被金军团团围住,四方不见勤王军身影,他派斥候前去探查局势,而后给还在后面的主公送了消息。


    潘邓回得很快,宗室不必管他,先把平民解救出来,再依计划行事。


    林冲得了指令,迅速行动。原本他们从南方北上,先到汴京城东南面,可如今南门正是金军主力军,两位元帅都在南门不远的青城接收宗室,要举行不知是什么仪式什么宴会,林冲便趁此机会带着轻骑绕道北门,埋伏等待时机。


    相比于两个副元帅都在的南门,北门明显可见军纪松散,可能金军平时并非如此,只是今日劫掠了千名女子出城,整个金军大营躁动起来。


    金军不似宋军,他们不领粮饷,所有的犒赏都要靠战争取得,女人是除了金钱之外,唯二能让这些士兵为之冲杀拼命的存在。不少金军在押送过程中就对平民女子动手动脚,汴京城的女子们有的被押在板车上,有的被绳子牵住,一个接着一个地赶出城去。


    出了汴京城门,有些女子大哭起来,梁山军在远处看不真切,却也能感到滔天愤怒,这是多么大的奇耻大辱!


    梁山兵们一个个咬牙切齿,拳头紧攥,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这些金军碎尸万段。林冲更是面色铁青,他沉静心神,等了一时半刻,估摸着后面援军马上就能到,而后立即下令,解救百姓,截断金军北营。


    梁山军早就按捺不住,听到林将军命令,几个指挥使各自领军,如离弦之箭般冲杀了出去。金军原本就沉浸在劫掠的兴奋中,根本没想到在汴京投降之时,会有援军突然来袭,顿时乱作一团,数息过后才反应过来想要回营地,拿了兵器回击。


    可梁山军却不似他们之前对过手的大宋寻常军队,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时机。骑兵先行冲杀,将北门处金军冲散,而后十人一队,有攻有防,已经改版数次的铁狼筅犹如绞肉机一般,横扫竖劈,将挨着的敌人全都扎得鲜血淋漓。三千人犹如狼群一般从坡上冲下,眼睛发红,见了那没头发的金人就砍,不过一时半刻,战场已成定局。


    林冲没有收兵,而是趁势迅速直攻北面军营,此处有金军两万人在此驻扎。完颜宗望此时还在南门处挨个看出城的帝姬,听说自己东路军军营被偷袭,大惊失色,来不及通知粘罕,连忙上马,带着亲信返还。


    可他再到不了北面大营了,在他从城西往北走时,直接迎面撞见一支骑兵,为首之人身着轻甲,眉目凌厉。只见他身后几人朝着自己扔了什么东西,而后地动天崩,马匹嘶吼,天旋地转之间他努力稳住身形,将自己夹在马腹之下,却没料到响声巨大,马儿受惊,乱局之中,马蹄将他胸口踢碎。


    完颜宗望死前想起了和他打照面的这人是谁,正是那第一次出使金国的正使潘邓。


    第260章 兵临城下


    完颜宗望认出了潘邓,可潘邓却没认出他来,只领人马在此处断后,将这赶来救援的一伙人挡住,尽数歼灭。


    梁山军大军陆续赶来,在汴京城东北面驻扎。


    林冲正在北门处两里外的金军大营劫营,此处距离汴京城北门并不算太远,然而在梁山军大军还没赶到之时,北门处的金军逃兵就飞奔回营,语无伦次,十分慌乱。


    他们在汴京城北门遭到袭击,本还想抵抗,却没料到敌人如此强悍,刚打个照面就被杀得丢盔弃甲,那些本来兴致冲冲要去押运女子的金军士兵此时浑身是血,形容狼狈,仿佛后面有猛兽在追赶,慌乱逃窜。


    金军军营里的士兵早就等着同伴押运女人回来,可女人没等到,却见同伴个个像是厉鬼在追,跑得头也不回。


    金军小首领耶律昂机虽没接到命令,可眼见着大事不妙,一声号角声叫人全都拿刀披甲,上马迎敌。


    定是不知哪里来的援军到了,不管是谁,还能叫这群大宋人反了他们不成!


    金军行动利落,上马打仗仿佛刻在骨子里,几息之间就准备好了迎敌,却不想眼见着那边冒出大军的头来,首领还未下令强攻,就听见咻咻之声,空中似有箭雨袭来,金兵赶紧拿了藤牌,欲要先躲过这阵箭雨,再行攻伐。


    却没想眼见着天上飞箭朝他们射来,又直直越过众人头顶,朝他们后营射去,几息之间,爆裂声传来,耶律昂机便知不好,后面是他们大军粮草,还有刚从汴京城抢来的存粮!


    他们大军奔袭远地,若是没了口粮,如何统御士兵!


    爆裂声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似乎大地都在微颤,不多时后方就起了大火,前面士兵还没迎敌,就被这漫天黑烟扰乱了心神,马蹄在地上不安地走动,若不是士兵紧紧牵着,只怕早已四散奔逃。


    眼见士兵有些慌乱,耶律昂机赶紧重新喝住各小首领,叫他们稳住部队,如今唯一可解此局面之法,就是尽快将来这袭营的敌军打倒,没了后顾之忧,而后再行灭火,才可恢复秩序。


    金军士兵被首领一阵呵斥,也暂且稳住了心神,他们之中有些人已不是第一次南下了,还能不知道宋军底细?北面的军队尚且能打,越往南越孱弱,到了汴京城跟前,根本就没有能与金军一战的宋军了。


    如今叫宋军得了先机却也不怕,只要他们战马往前一冲,面前宋人就得乖乖做俘虏!


    金人拿刀嘶吼,冲杀上前。


    林冲也率领大军往前奔袭,马军先行,步军在后,杜迁和宋万一左一右,见了金军果真骑兵在前,悍勇冲锋,便各自吹了声哨,叫先行军像两翼扩散包围,后方步兵则手拿麻扎钩镰枪,等候指令。


    金军历来战术也是两翼包抄,这回却没想宋军先行扩散,耶律昂机心中嗤笑,学了他们的战术,却学不来他们的机动!将步军整个露出来,便是骑军在两面包抄又能如何?他们也不必费多大心思了,直接笑纳了!耶律昂机挥刀指向前方,预备一鼓作气,直直刺入敌军心腹!


    却没想面前的宋军也开始向两翼扩散,耶律昂机本就在高头大马上看得远,见宋军这一扩散,后方竟然没有人影!


    耶律昂机心里猛然震颤一下,危机感袭来,然而此时骑军已奔跑起来,要改换命令也迟了。


    只听林冲一声令下,两边步军将手里的钩镰枪投掷而出,那枪的枪尖处有一个向内的弯钩,枪尾端又系着麻绳,长枪如箭雨一般向前,金军有那眼明手快的,拿刀左右抵挡,将那长枪打歪。却没料长枪落地还不算完,宋军如同拉纤一般,将麻绳往回拖拽,枪尖钩连,霎时间马匹跪地,骑兵整个往前扑去,先行军跌成一团,前扑后仰,马蹄践踏,死伤无数。


    这正是徐宁家传绝学钩镰枪法,一众梁山军早在身在梁山之时就学得了的。


    梁山军步兵上前补刀,两翼骑兵开始向内收拢包围,金军刚与敌人打个照面就被重创,加之后营此时已燃起熊熊大火,军心不振,彻底没了战力。有士兵见梁山军手起刀落,砍人似割麦一般,与平常所见的宋军全然不同,心中大震,偷摸着欲要逃走。


    有一个逃跑的就有第二个,耶律昂机大声呼喊,却没多少听他的话,他拿出手中大刀,想要杀一警百,却没想还没斩杀逃兵,就听破空之声传来,一支长箭从后刺出了他的胸口。


    宋万在一片混乱之中高声喊道:“敌酋授首!”


    *


    汴京城北城门外,近千名女子在此聚集。林冲当时怕延误战机,将押送女子的金军杀了之后,即刻便去劫营,只派了一队人马在此看守。


    那队都头在这守了半晌,见潘大人从东边过来,顿时松了口气,上前迎接。


    潘邓也见了在城外的千名女子,见她们多数都是脸庞蜡黄,身形削瘦,更有的蓬头垢面,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抬头望着城楼,喊道:“开城门!勤王军到了!”


    城门之上露出几个脑袋往下看,守城士兵心里敢怒不敢言,心想谁都知道这姓潘的此行是来造反的,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地称自己为勤王军?还叫他们开城门,他们担起这么大的责吗!


    武松跟随左右,也朝城楼上喊道:“尔等面上长了两个昭子是摆设的吗?没见我主公击退金军!此行我等是为救难而来,快开城门!”


    守城士兵不光不开城门,在潘邓大军来的那一刻就把城门紧闭了。


    武松看他们宁可叫这些娘子在外边都不开门,心里头冒火,在城下喊道:“和你们说不清!叫官员过来!再把你们宰相叫出来!”


    城头有人朝下喊道:“早去叫了,再等一时半刻!”


    皇宫接到消息之时,赵桓正和大臣议事,听到潘邓打到京城了,皇帝头上一阵冷汗密布,叫李卿家前去应对。


    李邦彦哪里敢去?潘邓这回北上打的旗号是清君侧,清的还能是谁?不就是他!当即深感大难临头,谎称身体不适,要在家休养。


    因此来到城楼的是张叔夜和开封府尹徐秉哲。


    张叔夜来到北城门,爬上城楼,从上往下望,定睛一瞧,还真是潘邓!


    他与潘大人已有几年未见,他自己怕是没什么变化,可潘大人正是年少,几年过去,再见已完全没有了初见时隐约未褪的稚气。此时的潘邓身着轻甲,腰佩宝刀,眉眼更加锋利,骑在马上镇定从容,瞧着已有人主风范。


    张叔夜心中暗自感叹,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呀……


    潘邓见张叔夜趴在城楼上看他,呵呵一笑,“张总管,别来无恙。”


    张叔夜开门见山说道:“你既是讨贼而来,难不成把自己当客?还要我汴京城自开城门不成?”


    潘邓笑着回道:“有何不可?来时经过南城门,见黄伞盖儿来回进出,还以为这汴京城是大方之地,却没想单把我等阻拦在外。怎迎得了金人却迎不了我这同族?”


    徐府尹本来手抚在城楼之上,听了这话攥得死紧,叱道:“无耻反贼!国难在此,你却看笑话!你潘邓不是宋人不成?趁火抢劫还要如此大言不惭,对得起祖宗吗!”


    潘邓冷哼一声,“自有人对不起祖宗,却不是我。我远道而来,本就是为了救火,不然也不会击退金军,何来趁火抢劫一说?倒是尔等朝堂高官,自己摆不平金人,反倒叫女子出去抵债,没骨头的贼!你敢不敢走在这群女子中间来,自去军营为你家赵皇帝消债!”


    此话一出,有哄笑声传来,徐秉哲面上发黑,“这些都是金军要求,哪里是我们愿意的!”


    张叔夜把他拦住,叫他莫要再多嘴,心道这潘邓既然是清君侧,人已到了城门楼前,为何不起事?难不成真想靠着这些女子,不费吹飞之力赚开城门?


    却听潘邓说道:“我此次前来想做什么事,都与百姓无关,尔等先把这些百姓收尽城中!古有退避三舍,今我大军后退三里,等你把人都迎进城中,关了城门,我们再上前来,到时候再行商谈!”


    “谁会中你的奸计!”徐秉哲痛骂,张叔夜又赶紧拦他,不小心扯到后背伤口,疼得抽气。


    张叔夜一边拦着开封府尹,一边往下喊道:“那你先退吧!”


    潘邓果然拨转马头,马蹄哒哒领着亲卫走远了。那群女子有的想跟上,被武松叫人拦住了,“别跟来!”


    那群女子被喝住,又往城楼边走去。


    徐秉哲看那潘邓竟然真走远了,颇有些不敢置信,喃喃道:“雷声大雨点小……这若是真的,他这反贼倒是妇人心肠!既然如此,不如就叫这些女子在城外站着,看他潘邓还怎么反!”


    张叔夜怎能做出这种事来,手里拿着千里江山镜,瞧着潘邓真走远了,赶紧叫人开了城门,把女子都迎回去了。


    千人陆陆续续进了城,李娘子和丰乐楼厨娘也在其中,进城之后也不听那开封府尹之言了,四散奔逃各回各家,两人结伴都跑回了丰乐楼,见了爹娘和兄弟,这才觉得劫后余生,一家人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李媪一边哭着一边双手合十,“这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李太公也老泪纵横,问她事情起末,而后说道:“他若真造反,就反吧!好过叫咱们被那群胡狗欺凌!也好过这个卖国求荣的开封府尹!就是可怜贤婿……”


    李娘子何尝不想自家官人,只是身在乱世,谁又能全身而退?


    *


    那边潘邓信守承诺,见城门开了又关了,这才领着梁山军重新到城门楼前。一来一回之间,林冲已经占领敌营,上万金兵死得死,逃得逃,已有人去南城门报信,只是粘罕还未动作。


    潘邓也不在意,阮小五正在陈留驻扎,若是事情紧急,他便率兵前来。


    潘邓坐在马上,旁边是林冲和林朔二人,他转头看林朔,“你写完了没?”


    林朔在路上删删改改,总算是满意了,从怀里拿了信纸,叫人放到城楼之上扔下来的吊篮里,再由城上守兵用麻绳一点点拽上去。


    此便是讨贼檄文。


    张叔夜看过之后叹了口气,叫人加急送到宫中,而后问道:“你真心意已决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