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边女眷们忙到日头落山,仍不见白水村的男丁们回来。
想必今天走得远,直接睡在山里。
他们每人带了十个锅盔走的,更何况再差也能猎到些兔子、山鸡之类的,一两日内吃食倒不必替他们发愁。
女眷们也是手脚不停的忙活,舒娘跟春娘仍旧赶制衣服和背包。
山梅跟丽娘处理今天采摘的冬蘑和冻青、小火菇。
长虚山通常冬蘑保鲜分四种,一种洗干净后用盐水泡一泡,然后捞出来挤干水份再冻上;第二种稍加整理便直接冷冻;第三种是清洗干净,放容器里搁一层冬蘑搁一层盐,腌上;最后一种便是清洗干净直接摊开来晒成干蘑菇。
无论哪种方法,十斤冬蘑处理过后也就剩一、两斤,所以卖价才会三十文每斤那么高。
按规矩,山货小组谁采的归谁,苏榛采的那些下午回来就先称了重:冬蘑八斤、小火菇五斤、冻青两捆。
但冻青卖价一斤也只有八文,苏榛便不打算把太多的精力放上头。索性让山梅拿出一捆砍碎了,搁进桦树皮的锅子里熬水,晚上给大家泡泡手脚防冻疮。
其它的也都拜托山梅一并弄了,苏榛就去做五人的晚食。
午食的时候在外头的三个都只吃了耐饥丸和水煮蛋,留守的两个更是简单,每人吃了两个蒸番薯就对付了。
也还是头一晚太累,备餐不足导致的。
苏榛估计着明晚男丁们差不多也要回来一趟,不如今天就多做一些,后天他们再出去直接能拿走。
那么今晚就按餐单烙一大批酱香饼,三份儿白面加一份儿番薯面,又省钱又软糯嚼劲儿。
苏榛要做的酱香饼咸香松脆,但若想久放还能脆而不硬,和面的时候就得下功。要用开水和烫面,且开水里头还加了家里带上来的柿子树灰,权当代替现代的小苏打了。
和好的面也不急着立刻擀,搁到了火堆旁醒着,苏榛先弄油酥,那也是酱香饼分层和酥香的关键。
至于酱,也是苏榛从家里带来的香辣肉沫酱打底,又额外多切了三斤五花肉碎、胡葱碎、蒜末,用猪油加了豆瓣酱和甜面酱等作料,一并炒出一大盆。
等酱炒完,面也就醒好了。苏榛便把面团擀成大饼,尺寸惊人,比铁锅还大了一圈儿,再往上头抹油酥、寒葱碎,以及刚炒好的酱。
山梅跟丽娘那头儿刚好也把冬蘑清理完了,便过来跟苏榛一起弄吃食。
丽娘力气大,由她来掌锅。锅入油,油热了便把大饼平铺在上头。
苏榛直接用手指一点点的推饼沿儿,让油饼出一些纹路,直到烙得两面金黄、酱香扑鼻,最后再洒一层寒葱碎和白芝麻,搞定!
这铁锅足有二尺四寸的口径,炒菜一次能炒十几、二十斤,烙饼自然也是烙得爽利。
苏榛掂量了一下,一张饼怕是也有个三、四斤了。
猎户加上林场伐工一共五十几人,按每人半斤饼来算,烙三十斤饼就是三、四十张。
量是有点大,但丽娘总觉得自己跟着收那一两银子,是占了苏榛手艺好的便宜,哪还肯让苏榛一个人烙,她看会了就直接把苏榛推开,剩下的活儿全由她跟山梅两人做了。
苏榛明白她俩这是过意不去,便也不争,反正日子长着呢。
眼下饿得不行,便把第一张饼先切了,分成五份给每人直接塞进嘴里。大伙儿哪吃过这么香的饼,说好吃到哭是夸张了些,但好吃到想哭是真的。
光吃饼肯定也是不行,还得补充点维生素。
苏榛又用桦树皮锅煮了一锅脱水蔬菜白芦菔丝儿*蛋花儿汤,还往里扔了一把今儿采的冬蘑和小火菇,清香滋润爽口鲜甜。
眼下外头天寒地冻的,她们五个一边烤着火、一边烙着饼、一边喝着汤、一边做着活儿、一边聊着天。
这日子,神仙来了都不挪地儿。
舒娘第一百零八次在心里感谢她婆婆的英明,让她上山跟着苏榛学本事是对的!
可这种安逸只持续到深夜。
昨晚毕竟有二十几人都在窝棚区,苏榛还没有什么身处深山老林的恐惧感。
而今晚男丁们都没在,窝棚区静得可怕。远处的林子被风吹得嗷呜咆哮,树又极高,月光压根一点儿都透不进来,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丽娘有经验,等烙好的饼冻硬了便放进地窖。人和食物要分开,免得被野兽闻着味儿一窝端。
随即带着其他四人把晚上要做的手工活儿、晚上灶里要烧的柴草、洗漱的水,早早收进了石屋。
石屋门是朝里开的,等人都进来了,便用青石把门板顶得死死的。
饶自如此,女眷们心里还是忐忑。苏榛甚至把自己的那些“武器”全部摆在顺手的位置。
但她也清楚那些怕是只能起个造型的作用……
可还没等她们忐忑多久,外头由远即近传来一阵阵高亢嘹亮的犬吠。
大伙儿回来了?
女眷立刻高兴地开了石屋的窗子往外瞅。
确实有人策马提灯前来,马前还跑着四条身形勇猛的狗,却不是白水村猎人,而是小司。
苏榛很是惊讶,探出半个身子喊:“小司,你怎么来了?”
小司近了石屋直接回话:“苏娘子,我家公子让我送犬来给几位守夜。这犬是林场养来护林的,对付寻常的小兽、甚至狼群都不在话下,你们自可安稳的睡。”
说实话,苏榛此刻的感动堪比盛重云直接给了她十两银子,她决定明天的吃食要做的更好!
女眷们大喜,赶紧搬开石板出了屋子,纷纷上前去熟悉一下四只狗免得被“友军”误伤,狗名字倒好记,阿金阿木阿水阿火。
阿金是首领,也最通人性,小司像模像样的嘱咐了它几句,它竟像听懂了一样汪汪叫了几声,甚至还点了点头,把苏榛逗得不行。
随即便把狗安置进了山洞,放了吃食和水,洞里温度也高些。
它们也不用拴着,便于听到什么动静能及时跑出来去石屋护人。
事情办妥,小司就要走了,临走还偷偷问苏榛可有剩菜剩饭给他,他没吃饱。
苏榛哪里听得了一个孩子说这话(虽然眼下她比小司还小一岁),立刻心疼了,特地下了地窖取了一斤酱香饼给小司当宵夜,并说明天还有。
小司乐呵呵的把饼收进怀里,便也不再耽误苏榛等人休息,策马离去。
盛家新建贮木场的选址的确就在冰河上游,那里已经堆积了不少每棵都重达千斤的树木。
木行大掌柜直接驻在那儿选材、归楞、检尺,隔三差五还要接待从城里来的木商。木商选走的,也是由盛家木行负责送货上门,一条龙服务。
生意爆,人手就得加,这次新上来二十几个伙计就也安置在此处。
住宿区都还是临时现盖的,簇新。
小司骑马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把一斤酱香饼拿出来给了盛重云半斤,添油加醋的说这是苏娘子嘱咐给他的。
经过小司几次的不靠谱,盛重云眼下对他的话也是听一半、信一半儿。但话虽假,饼却是一如即往的好吃。
好在从明天开始日日吃得到,念及如此,盛重云便心情大好。面对盛家老太爷派来“抓”他的管家也交了底:这次上来,可是决定了老爷子能否尽快喝到孙媳妇茶的。
这可是盛家头等大事,管家哪还敢多说半句,更何况盛重云自打成年就没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好事定是近了,得了准话就成!
至于苏榛,哪会知道自己被如此数量的人惦记着,正连夜发愁怎么赚好一两银子“巨款”呢。
最主要的问题是人手不够了。
舒娘心中倒有想法,便问大家:“我家李采行不?他今年十五,年纪虽不大,但力气却是有的,反正围猎那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若是你们同意,等他回来就安排进咱们这组,杂活儿他肯定干得成。”
丽娘:“我是觉得可以,但他今年上来不就为了跟着李和李佑学着打猎吗?可别耽搁了孩子。”
春娘跟山梅也是这个意思,苏榛却道:“打猎是技术没错,但咱们这个小组未来的收益也不容小觑。”
她的话也只能点到即止,眼下缺人手,但一个萝卜一个坑,先占过来的,怕是以后就也成了中流砥柱。
舒娘可不是个傻的,这事她自然看得清,见大家都不反对李采加入,便立刻拍板就这么定了。
最重要的是李采年纪不大不小刚刚好,跟这些姨母、姐姐辈儿的女眷们在一起,也不太会有人说闲话。
随后几人又仔细复盘了一下后面两日的餐单及值日安排,边聊边缝衣服,直到深夜才洗漱了,各自睡下。
苏榛每日沐浴的习惯倒是也被其他几人学了去,反正跟着苏娘子做事准没错。
也是多亏了小司送来的那几头猎犬,晚上传来狼嚎,刚把女眷们吓醒,就听外头好一通犬吠跟扑腾声,生生的把狼嚎给逼停了。
女眷们睡了个踏踏实实安安稳稳。
而白水村的猎人们此刻却裹着兽皮在跟寒冷作斗争。
他们今儿进了深山,里头的积雪厚度达到三、四尺之深。大家一路上拖着木橇踩着雪,以树跟灌木作掩护,移动很慢。
但运气不错,三条猎狗上午就顺着脚印和气味寻围到了一个野猪群。
至少二、三十头,平均每头怕是都有个三、四百斤,都趴在灌木中休息。
乔里正是猎人中的指挥官,但人手不够,只能无声的作着手势,示意大家包抄成半圆儿。
直到野猪群真正在弓箭的射程范围内,猎手们才一起数箭齐发。
箭术和力度都好的是乔大江、李和、萧容、寒酥、赵勇、杜丰收。几人箭无虚发。
但野猪毕竟皮糙肉厚,加上穷猎人们拿的箭,箭头实在过于普通,有些射中了但也射不透,受了伤的野猪们自然不会老老实实趴在那里等死,一通横冲乱撞跑掉大部分。
最后一通围追堵截,共收获两头。猎人们的箭上都刻了专属标识,所以谁是主力一看便知。
第一头主射手萧容,第二头主射手赵勇;
猎人们就地把野猪放血、简单分割处理。一来为了避免肉质腥臊,二来避免一路把血腥气带回窝棚区,容易招祸。
上午收获颇丰,下午大伙儿又通过陷井捉了一只野山羊、五只野兔、四只山鸡外加一筐冬蘑。
乔大江还割了四棵赤灵芝。
因为走得太远,东西又重,天擦黑的时候猎人们就寻了个山洞,点上篝火原地住下了。
晚食饱餐了一顿锅盔加烤兔。
野猪肉和野山羊、山鸡没人碰,想着带回去让女眷们也乐呵乐呵。
入了夜,篝火不熄,安排人轮守加柴。
寒酥主动挑了大伙儿最困的时辰,他想萧家毕竟是新来的,多做一些无妨。更何况,山下的叶氏跟谨哥儿、半山腰的苏榛,都让他心里牵挂着,睡不安稳。
与寒酥相反,苏榛那是睡得相当安稳。
一大早醒了,便亲自去烙了原味的番薯烙饼加整整一锅芦菔大骨汤,奖励四只狗狗吃了个肚满肠肥、咧着嘴开心的围着苏榛不停的转圈儿、蹭。
怕是从此之后苏榛就是它们眼中最美丽的人类。
按第二日的轮班安排,出去采山货的人换成了春娘和舒娘、丽娘。丽娘是唯一有经验值和武力值的,所以采山货小组每日都会有她。
今日还有个便利的条件是一下子来了四条猎狗,丽娘三人便牵走了两条,留两条守在窝棚区。
苏榛跟山梅两人留驻,仍旧忙得不可开交。
先是一口气制了五个半人高的冰水桶,用来装生活和饮用水、以及当冰箱放熟食,否则每次都要临时过滤水,水的滤速太慢。
随后就开始简单的处理昨天捞上来的鱼,足有一百一十三条,大大小小的总共两百六十斤。
按规矩,往年女眷们采集到的东西比如鱼和山货,要是做成公中的吃食,围猎的人也是要给银子的,否则女眷宁愿拿下山去卖了。
所以苏榛跟山梅今天就得分鱼、核价。
昨天采集小组三人,苏榛、山梅、丽娘每人便分得八十五斤。
还余下五斤今天便做了,女眷们自己吃。
至于贮木场那头儿,小司下午会来接她们,若需要,便把三人的鱼也带着。
这也就是在山上卖得便宜,若是运到山下就还得加运费,拿到白川府起码加价至十文一斤。
但丽娘说,也就头几天捞的鱼多些,后面会越来越少,鱼也精了。
这点苏榛也早有心理准备,冰河里的鱼全是野生的,数量也不可能像兴盛湖那么可观,否则早成鱼场了。
两人分鱼称鱼花了一个时辰。
经过一晚的速冻,鱼早就梆硬了,每十斤用麻绳捆成一坨塞进麻袋,囤进了囤货的木屋里上了锁。
忙完,抬头看了看日头,正午了。
人也饿、狗也饿,苏榛便在灶上烤了昨晚烙的饼,又蒸了一锅番薯。
两人两狗大吃了一通。
大概也是最近碳水类吃得太多,苏榛吃饱就困得不行,山梅便让她去睡一会儿。
想到下午还要去贮木场做晚食,苏榛便也就没跟山梅客气,回屋美美的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这才又满血复活。
醒来便量了两斗面粉,用草木灰水和面发酵,揉好便放在火堆附近醒着。
面粉不怕使劲儿用,昨天小司便说贮木场的人带上来不少,白水村不够用的话,可以从木场按原价买。
除了面团儿,苏榛还从自己的行李中取了七斤干苕皮、一坛子香辣肉沫杂酱、一罐秘制调味粉末,以及果脯干和坚果碎一大包。
另外盛重云之前送的那些优昙钵和雪梨干、南北杏也带了一半儿上来,苏榛打算借花献佛,一并带去贮木场炖汤。
全部准备完毕,小司便赶着马车来接她了。
但窝棚区也要留人,所以又一起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丽娘三个满载而归。
她们今天的收获比昨天还好,大功臣就是那两只猎犬!
它们长年在山上,鼻子又灵,对哪里有蘑啊或是小兽的洞穴简直再熟悉不过。甚至还带着丽娘等人翻出个松鼠的囤粮地,里头起码十几斤的各种松子、榛子之类的坚果。
可这种小兽的囤粮洞,打猎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碰的,那是松鼠全家的过冬粮。
不止不碰,遇到饥冻的小兽或小鸟,猎人们往往还会捞些粮食喂一下,这是规矩。
可贮木场的狗哪里会知道这种“规矩”,还在那里摇尾邀功。为了让它们也有成就感,丽娘还是象征性的抓了几粒松子带走。
后半日狗狗们干劲愈发十足,居然还追了两只野兔回来,再加上丽娘也在窝棚区附近下了套子。三人总共扛回来至少五十斤的各种蘑菇、三只野兔、六十几条鱼。
狗狗猎到的两只兔子是归五个女眷共有。
其它的东西苏榛就不操心了,丽娘她们三个自己去分了便是。
舒娘:“榛娘,兔子你想咋处理?是吃了还是拿下山卖?我们都听你的。”
苏榛想了想:“一只做香辣烤兔,一只做花椒缠丝兔。咱吃一半儿、卖一半儿。你们留在家的就先把兔子腌上。一只就用我磨的那瓶粉末腌,再点儿孜然粉、酱油、五香粉。另外一只就只用盐抹,头和腿抹多些,腰腹抹少些,抹完就放我那个冰桶里搁着就行。”
舒娘便应了,又跟其他女眷商量了一下,决定她跟丽娘留守。
春娘、山梅跟上苏榛去做晚食。
眼瞧着也快黄昏时分了,大家便不再耽误,带上准备好的食材,上了小司赶的马车直奔贮木场而去。
马车在雪山从林中穿梭,晃晃悠悠行进了约二刻钟左右便到了盛家新选址的贮木场伐工驻地。
其实在深山里住了两日,苏榛已经适应了那种静谧到万物中似乎不包括人类的感觉。
但站在贮木场看着车来车往、听着马骡嘶鸣,竟让苏榛恍若隔世。
听说只需要做二十四人的吃食,苏榛便以为贮木场不会太大,就是个小型工厂规模。却没想到一眼望不到顶的场内,层层叠叠堆摆着小山一样高的红松、青杨、胡桃楸、云杉、铁桦等。
一部分粗细相当,也已经砍成了相同的长度。另有一些还没修凿,根根粗直,原木直径近两尺、长度至少六、七十尺,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尺寸。
而每座“木”山下头都排列出至少容纳两辆四驾马车并排通行的路,每隔片刻便会有装满原木的车排着队的下山。
苏榛惊得满脑子都是:这得做多少棺材……
啊呸!我想棺材干嘛!!!
苏榛使劲儿摇头,赶紧把这烂念头职业病压下。
“苏娘子,要不要先去我家公子的帐——”
“不了不了。”苏榛直接打断,“时候也不早了,直接去后厨吧。”
苏榛的回答倒是在小司的意料之中。
小司不傻,看得出来至今为止苏娘子都对他家公子毫无感觉。
除了无奈跟无条件继续帮公子创造条件,他还能说啥呢?
只好乖乖的带着苏榛等人直接去了贮木场的生活区域。
跟白水村猎户的窝棚区相比,生活区也明显气派了许多,起码盖的木屋都是新木且整齐规则,倒是颇有些旧时军帐的味道。
后厨则更新,同样也是木屋,里头竟足足有六个黄泥大灶。两灶烧水、四灶烧饭。
而传说中的闷炉就在木屋外头,可与其说它是闷炉,倒不如说它完全就是个窖!
一个落地的面包窖!
苏榛心花怒放,天啊,她这个面包脑袋自打穿来大宁朝就没再吃过面包了啊,终于有现成的窖能用了。
“苏娘子若喜欢,回头让公子请人去萧家帮你搭一个便是。”小司小声说着。
苏榛深呼吸,回头轻声叮嘱小司:“小司,别总提你家公子成不?让别人听了去,我还要不要在白水村活了。”
小司却十分笃定:“苏娘子放心,我不让别人听到就是了!”
苏榛:……
第62章
其实贮木场刚请了一个大厨的,手艺虽然一般,但也不像小司说的那么差,对付一口大锅饭理应绰绰有余。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大厨新来的,以为盛家财大气粗不会在乎小钱、也不会在乎伐工少吃了几口没有。
有手艺却没人品,中饱私囊,做一顿恨不得能刮走半顿,给伐工们吃的越来越差。
可新木场的掌柜心细、人公道,在盛家算是位老行尊了,哪里会让小偷小摸的人混进来,亲自比对了大伙儿的吃食,轻易就让后厨蛀虫现了原形。
当天就把他辞了工,赶下了山。
大掌柜跟木把头本想赶紧从山下再招人过来,却不想重云公子竟直接安排了三个女眷前来。
且公子的随身侍卫小司还亲自在木场内公布了些规矩:一是所有人不许随便靠近后厨、二是要对女师傅客客气气、三是人家每日只做一顿,做啥吃啥,不许挑刺。
这请的怕是御厨吧……
所有人都疑惑,但没人敢吭声。
可等人一来,人精似的木把头和掌柜的瞧见苏娘子这顶尖的形貌,难道传说中不近女色的重云公子也要开窍……
俩人相视一笑,懂了。
掌柜的立刻吩咐后厨唯二留下的两个小伙计:“你俩从今天开始在给苏娘子帮手,挑重活儿累活儿干。”
两伙计赶紧应了,他俩是几日前才招上山的后厨帮工,正想着能在年前赚些口粮呢,没想到后厨连大厨跟洗碗的都被一窝端轰下了山。
就他俩“幸免遇难”,眼前莫说是让他们帮苏娘子了,就是让他们去伐木,只要给钱,他们也干!
苏榛应下,她倒也没打算客气,记下两个伙计的名字,高些的叫富贵、胖些的叫小丰。
顺便也问了掌柜的,她带来的食材钱是跟谁核算才好。
掌柜的连说他负责,苏榛便也不再浪费时间,把自己带来的食材和调料粉摆出来,一一问掌柜的意见。
“这是酱香饼,昨晚上烙的现成的,加热一点儿您尝尝?”苏榛一边说一边切了一角,直接贴在灶上的铁锅边沿烙了片刻就复酥了。
掌柜的也没客气,接过来一嚼,眼睛就亮了,当下问价钱几何。
苏榛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瞒您,这里头有白面有番薯面,若仅是饼,价格比白面饼要便宜。但我里头还有五花肉沫、荤油,以及酱和不下十种调味料,成本自是要高些,一斤卖二十五文。”
“成,公道。”
“还有这包叫苕皮,是配酱香饼吃的,可以做成汤也可以做成菜,我给您煮了尝尝?”
掌柜的一瞧,忙问:“行商客栈卖的是不是这种?”
“对,行商客栈就是我供的货。”
“那不用做了,要,全要,下力气的都爱这重口。”
“成,价格跟行商客栈的一样,每斤三十五文。”苏榛一一说清:“昨儿问了说贮木场要做二十四位的吃食,所以酱香饼我带了十五斤便是三百七十五文,苕皮七斤二百四十五文。以及五斤肉酱两百五十文,三样加起来总共八百七十文。
但也不必都给我银子,小司说可以按山下的卖价从您这儿拿面,我想拿上一斗折价三十七文,不知可方便?”
“方便,后厨米面粮油多得是。”掌柜的直接吩咐小丰:“苏娘子走的时候给量上一斗面。”
小丰点头应了。
掌柜的又对苏榛说:“余下的银子是八百三十三文,晚上一并给您付了,咱们日日结帐。”
“还要减掉薪柴钱。”
“苏娘子给我们做吃食,怎么可能还收柴钱?”
“是这样的,您这儿有闷窖,我想用来烤些面包糕点,除了供应贮木场,还得做我们白水村猎户的。租用窖以及烧薪柴,您不妨一并开个价,该付的我们都自己付。”
掌柜的哈哈笑了:“苏娘子,我们这儿旁的不多,碎柴可是不愁的,您只管用,这都要收银子不是打我的脸?那您带来那许多调料粉末是不是我也得按两给钱啊?不成不成。”
苏榛想了想,便也笑意吟吟的应了,谢了:“也好,那便多谢掌柜的承让。”
至于日日结帐,倒也是她的想法,免得时间久了算起来还麻烦。
山梅一直在旁边听得稀里糊涂的,她算不明白帐,但听到总数足有八百多文,还是惊得不行。
春娘也是羡慕,就算减掉至少一半儿多的成本,也有四百多文的利润,榛娘这一天顶两个男人赚的!
帐都算清楚,掌柜的便走了。
小司却留下来打着帮工的名义时不时的偷嘴儿。
苏榛拿他当自家弟弟看,便也没轰他。起先山梅还因为有外男在,羞得放不开手脚,可忙着忙着哪还顾得上什么性别差异。
苏榛:女人就得搞事业。
除了酱香饼跟酸辣苕皮,苏榛在后厨溜达了一圈儿,又发现不少现成的好食材。
首先就是肉多,全是山上伐工们抓的,一堆野兔一堆山鸡,还有一堆零碎的,小司说是獐子肉和野猪肉。
下大力的人就爱吃大块儿的肉,苏榛便决定晚上主菜就是山鸡炖榛蘑。
另外,炖汤需要的时间最久,苏榛便先安排汤料。
自打盛重云送了优昙钵和南北杏,苏榛就已经惦记炖汤惦记了好久了,一直也没抽出空儿,眼下也是正适合给贮木场的人喝的。
一来是秋冬本就干燥、二来时下的伐工们也没个口罩戴,那些个灰尘、锯木沫子满天飞溅。而优昙钵雪梨南北杏瘦肉汤,润肺止咳、清热去燥。
做法也简单,苏榛先在厨房寻了块猪瘦肉,切丝焯水再冲干净上头的浮沫。随即把雪梨块儿、瘦肉、南北杏、蜜枣、优昙钵加水,再隔水炖煮,为了去腥提味还在炖盅里放了两片鲜姜。
汤就炖在灶上不必管,苏榛又选了最肥的四只山鸡让富贵拿去切成块儿,再焯水,榛蘑有已经泡发好的可以直接用。
另外,苏榛还特意让山梅取了一斤苕皮切成细粉,等最后再搁炖锅里。
而春娘已经把所有配菜都洗好切好,苏榛就直接铁锅烧油。
贮木场的大铁锅比白水村带上来的还再大一圈儿,甚是好用,就是锅铲也是巨大,跟个铁锹似的。
苏榛往锅里放了姜片、寒葱段、桂皮、八角,香叶炒出香味。随后便把焯过水的山鸡肉丢进去翻炒至油亮,又拿另外的小锅用白糖炒了糖色,一并倒进炒鸡锅中继续翻,没几锹只觉得胳膊都酸了。
炒得上了色,便在锅中倒了热水没过鸡块儿,大火煮开便把榛蘑丢进去,抽出灶里的一部分柴,调成小火盖上锅盖焖炖。
基本就差不多了,苏榛让小丰看着火。
她跟山梅、春娘一起抓紧时间到外头烤面包。
可惜眼下没有黄油没有奶油甚至也没有牛奶,苏榛只能做最基础的无奶原味。
面团是在窝棚区就发酵了一次,眼下二次发酵结束,已经涨得大了一半儿,十团儿堆得跟小山似的。苏榛把各种果脯干和坚果、杏仁再切了一道,切得碎碎的全部揉进发好的面里,坚果与甜果的香气立刻跟面裹在了一起。
再把面团分割成六十个面包,切成橄榄形状,上头还各斜划了几刀。
闷窖此刻也已经撤了柴火出来,富贵对那窖熟,他说里头的温度烤饼的话至少能烤四炉。苏榛心算了下,估摸着起码有两百度,便直接把面团用铁锹送了进去,第一炉先只送了十个试试情况。
苏榛:“富贵,你在这儿守着,等面包表皮呈金黄偏棕了就立刻拿出来。”
富贵点头应了,眼珠都不错开的盯着窖,也是个实在的伙计。
最后一道菜便是酸辣杂酱拌苕皮,轻车熟路,杂酱也是现成的。
与之前作法不同的是后厨还有鲜菜,苏榛一并烫熟跟苕皮一起拌了。但调料却先不放,免得苕皮遇醋会化软。
全部忙完,就听到富贵在外头喊着说第一炉面包熟了。
苏榛擦干净手出去检查。还没等走近,就已经闻到前世再熟悉、再喜欢不过的烤面包的香气,里头还夹着果干清新甜香,极是诱人。
再看表皮的上色果然刚刚好,金黄酥脆,敲一下脆响。苏榛怕烫,寻了把刀割开面包,里头也是又松又软。
后厨的几人都没见过何谓“面包”,全部跑出来看,苏榛索性把第一个面包分给大家每人尝尝。
这全无任何添加剂的时代,面包的每一口都透着浓浓的麦香,表皮咬下去酥得分了层,里面又绵软且每一口都能嚼到不同的坚果碎和果粒碎,层次鲜明而又甜入心脾。
春娘边吃边赞叹:“我瞅着不就是把面团儿烤一烤,咋会这么好吃!”
“太香了,这味儿可真浓啊!”
“好甜,我都不知道果子干烤一下也这么甜的!
苏榛也撕了一条吃着,好吃虽好吃,却还是有些遗憾:“可惜没有牛乳或奶油黄油,否则烤出来比这个香十倍。”
“奶油黄油是啥?牛乳我知道!”小丰求知欲爆棚:“靠山村里就有养牛的,苏娘子若是想做,我去跟运木头的车把式说。”
靠山村这名字,苏榛跟萧家当初落户的时候就听说过。那是长虚山脚最大的村落,以农耕为主。
“车把式能帮忙买回来?”苏榛眼睛一亮:“价格几何?”
“生乳一壶十五文左右吧,约一斤多点儿。”小丰往常就爱吃乳酪,对这价格熟。
苏榛迅速想了想成本,倒是偏贵的。但她也许久没喝过了,赚银子为了啥,不就是想让自己吃喝不纠结?
果断买!
“那我先要上十斤。”
“成!晚食的时候我就跟车把式说去。”小丰乐呵呵的应了,其实下午他看到苏榛的时候,本以为年岁如此轻的娘子手艺会一般般,却没想到仅凭一团儿面,就能做出他从没吃过的东西。
想必加上牛乳味道更绝!
买牛乳的事儿就这么落实着,苏榛心中对这窖的温度也有了概念,赶紧趁热送入第二批面团儿。
这次送的多,直接烤出二十五个,熟后又烤第三炉。
趁着烤面包的功夫,苏榛也默默观察了一下贮木场的车来车往情况。
盛家的原木主要供应两个方面,一是朝廷征用的建筑类树木;二是为了满足周边的海运造船。
而小司说这次跟盛重云上来的有二十几人,苏榛却没想到这数量仅仅是指“新人”。
想了想,苏榛便问了正全神贯注看着火候的富贵:“这一天的车把式得有多少?”
“几十号人吧,多的时候五、六十,少说三、四十。”
“那伐工人数呢?仅有二十余人也供应不上吧?”
“二十余人是新上来的,盛家在长虚山上贮木场本就有两个,最大的一个在深山里,伐工人近百。中间的也有七十余名,眼下这新场是最小的,暂时只来了二十余名,但还不包括每日上来拉原木进城的车把式。”
苏榛长呼一口气,这人数是挺惊人的。
随后又闲聊了几句,六十只面包三炉即成。
整个后厨区域前后左右飘满了果香和麦香,勾得前来运原木的车把式、伐工们拼命吞咽口水,眼巴巴的四下张望,发现香味是那个从来不用的闷锅窖而来,便都好奇的凑近询问那是啥吃食。
本来是冲着吃食而来,近了才看到后厨竟多了那么娇俏一个娘子,一时之间还有起哄的人了。
富贵谨记着小司的吩咐,生怕这帮粗汉子扰到苏榛,赶紧冲到外围边拦边介绍这叫“面包”,是盛家伐工的吃食,没有外人的份儿。
车把式们都是“外人”,一听,又是眼馋又是不悦,纷纷嚷嚷着自己花银子买还不成?
苏榛听到“银子”两个字,条件反射一般,立刻推开富贵,笑意吟吟的招呼大伙儿:“都有的都有的,但今天不成,怪我,我拿过来的面团儿太少。若是大伙儿不嫌弃,明天或者后天再来买。而且以后面包也不止这原味的,还会有牛乳制的呢,更甜更香,吃了强身健体老少皆宜。”
“还有比这香的?”
“当然,不止香,种类多着呢。比如有牛角包、蛋挞。还有里面夹肉的,比如肉松包、肠仔包,好吃着呢。当早食,再配上个油汪汪的煎蛋,给个神仙都不换。”
说完,苏榛又扭头对春娘小声说着:“快把酱香饼切半张拿过来,切成小块儿小块儿的,给大伙儿试吃。”
春娘跟山梅相当机灵,一听就懂,俩人立刻跑回后厨不止切了饼,甚至还用铁锅的余温加热炒了一道才端出来。
刚好苏榛又介绍了一堆面包种类,说得天花乱坠,瞧春娘跟山梅出来了便停下。
春娘跟山梅起初还有些羞涩,端着饼都不敢抬头。
可等车把式们一个两个凑近了试吃,再一通夸,夸得俩人终于也鼓起了勇气。
春娘先开了口:“这酱香饼也是我们苏娘子秘制的酱料,整个白川府独一份儿,若是平时还吃不到呢。”
山梅嗫嚅着:“对对,吃不到呢。”
春娘声音逐渐增大:“都尝尝,这面饼烙得可扎实了,吃一个都顶饱!”
山梅也大了些:“对对,顶饱!”
苏榛眼瞧着姑嫂俩人一唱一和,尤其山梅跟个复读机似的,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笑着笑着,透过人群便看到了远处站着的那人。
盛重云一身利落的镶皮劲装,脸颊上却不知为何蹭出数道浅浅的血印子。应是疼的,神色间却不见他有一丝的不悦,反而唇边挂着浓浓的、默默的笑意,眸里凝的,也全都是她。
脸上有伤,身不见血,应无大碍。
苏榛对盛重云微微颔首,示意他稍候。
盛重云:……
他就知道,自己都没有她价值十文的生意重要。
当天黄昏,盛家贮木场端上来的“员工餐”可算是过节了。
其实无论是掌柜的还是木把头,在吃食上没苛刻过大家,无论是糙米还是精米、无论是白面还是黄面,量是管够的。再加上伐工们还能在山里采摘不少山珍,猎到不少小兽,肉也不缺。
但是可是可但是,物资充足只代表能吃饱,不代表能吃好。
而今天这晚食明显就是又饱又好,简直就是跟进城下馆子一样的水准。
酱香饼上又有酱又有肉,还带着股辛辣的爽劲;杂酱苕皮劲道开胃口*感弹糯;山鸡炖榛蘑更不用说了,本就是长虚山一道传统美味;
至于那道优昙钵雪梨南北杏瘦肉汤,大家简直闻所未闻,完全不知道甜的果子还能跟肉一起炖汤,味道居然还那么好!
且苏娘子说,这汤又降燥又润肺,秋冬季喝来最好。伐工们一听,人均喝足两大碗!
盛重云也没开小灶,跟大伙儿吃的一样,只不过他是在自己单独一间的木屋里吃,
小司给他端过来的。
味道自不必说,每样都是他的喜爱。可惜的是,苏榛急着回去,此刻已经送走了。临走的时候不忘吩咐小丰和富贵明儿个先把面发好,等她下午来了给大伙儿包肉包子吃。
当然,她走之前还是作势来“慰问”了盛重云这个“东家”。
一脸的虚情假意,得知他的脸是被伐树时倒排刮蹭到,也只说了三句。第一句:“哎呀哎呀公子要小心啊”、第二句:“那公子您好好休息”第三句:“别吃得太咸”。
随即头也不回的拎着钱袋子,喜滋滋坐车走了……
盛重云气得牙根发痒,可又能怎样???
吃过晚食,盛重云叫掌柜的进来,询问今日贮木场运木情况,掌柜的一一汇报完毕,便也不知哪个话题引发,把苏娘子好一通夸。
说她小小年纪,为人处事有规有矩、进退合宜且大气大方。
盛重云没说话,似乎专注于手中的帐簿。
小司瞥了眼他家公子,适时接过了掌柜的话茬儿:“哦?苏娘子怎么个大方法儿?”
掌柜的一通唏嘘:“做事大方,不藏不掖。比如她带过来的吃食,连成本都说得清清楚楚,分厘不差;另外,那糖果子面包她不肯收银子,直接送了咱们三十个,说是当明日的早食。”
小司怔了下:“没收银子?为何?”
“她说面包里值钱的就是那些果子,而果子本就是重云公子的,她也算借花献佛。她出了点儿面粉、出了点儿力,就当是跟贮木场的伙计们认识的见面礼,往后日子还长,欢迎大家光顾白水村的小买卖。”掌柜的复述得绘声绘色,“总之她一番话说出来,就是让人听得舒服。咱那群伙计哪儿听过这么好听的话,瞧着吧,甭管苏娘子以后再拿出来啥东西卖,一准儿都会被抢空。”
小司也是感慨:“苏娘子一向如此,该她赚钱!是吧,公子?”
盛重云没接话,也没反对。
掌柜的便继续说:“另外,苏娘子还提出,想租用咱们的闷锅窖做吃食,每次烧一窖付咱们五十文。”
盛重云终于抬起头,看向掌柜的,目光中全是费解,没说出口的话:五十文,你还收她的钱????
掌柜的人精似的,当然看得出来自家公子的眼神有多嫌弃,赶紧解释:“我也说了不用付,反正那窖炉空着也是空着。但苏娘子不肯,且她要求烧窖的柴不能是随便什么枯枝烂叶子,要用白松、果木或者栎木,这样烧出来的吃食才香。我算了一下成本,烧两个时辰也就三、四十文的柴,苏娘子还是多付了些,显然是一丁点儿的便宜也不想占。”
小司也不住的点头:“公子,五十文就五十文吧。若是咱们不收,苏娘子那性子,必是不会用了。”
盛重云却像压根没听他们聊天一样,突然回过神的样子,“嗯?你们怎么还不走,说完就散吧,我这儿还压了许多公务。”
小司、掌柜的:……
等小司跟掌柜的出去了,盛重云才终于放下帐簿。
他就爱听别人夸苏榛。无他,唯耳熟尔、吧?
回到窝棚区的苏榛等人一下车就收获一通惊喜:白水村的猎人们回来了。
而猎人们瞧见窝棚区竟然多了四条狗能保护女眷们,自是也感恩得不行。
苏榛怕被八卦,说这狗是盛家冲着萧容的面子才借来的。
第63章
其实女眷们早已看出重云公子对苏榛的不同,但也懂未出阁的姑娘家脸皮薄儿、名声也重要,自是都不会多嘴拆穿苏榛的。
于是,窝棚区是热闹非凡,二十几口人外加七条狗、以及满载如小山的十余辆木橇车,这两日收获颇丰。
除了路上当口粮吃掉的,他们总共带回来两头野猪、八只野鸡、三只野山羊、两只狍子、六只野兔、一筐冬蘑。
苏榛第一时间倒不是关心猎物,而是赶紧拉着萧容跟寒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好一通打量,确认他们身上并无伤口才长出一口气。
但寒酥的表情却明显不大对劲儿,仄仄的。
“怎么了?”苏榛小声问他,也是生怕他在山上受了什么委屈。
寒酥却说:“你来山上本就很受累了,怎么还要去贮木场做事?赚银子也不及你身体重要。”
苏榛便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去贮木场做事比在山上采集山货轻松,也不用担心遇到什么野兽,多好啊。”
“真的?”
“当然!而且那里也有两个伙计帮厨,我就掌勺就成。”
寒酥沉默下来,他也知道盛重云自然是不会让苏榛受累。可是……一想到他们会日日相见,寒酥心里就如兽抓一样的难受。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山洞口的乔大江已经在喊了:“萧伯,寒酥,快过来分肉!”
这是围猎过程中最令猎人们欢欣的事儿了。
二十七人无论男女老少,人人有份。
而单独一个人猎到的,头跟皮毛、四足归箭手。
一起围猎到的,兽头归射出致命箭伤的猎手,皮毛统一硝制拿下山去卖,卖得的银两按人头平分;
肉和山货都分成三十等份,编了号抓阄,谁拿到哪一份,纯看天意。
而大家都认可的规矩就是天意。
孟坨子因为带了三只猎犬,他可以多拿三份走。
第一次参与分成的苏榛也是兴致勃勃的,终于体会到了猎户人收获的心情。
可惜的是两只野猪身上都箭伤,皮毛不成一体,只能硝了卖碎皮。白水村硝皮子手艺最好的是李家,往年基本也是李家收购大部分的皮子,今年仍旧如此。
李和出的是行价,完整的皮子无论是山羊跟狍子同价,五百文一张。碎的按斤称,二十文一斤。
那三只野山羊和两只狍子都是陷井套的,皮毛留得完完整整。
最后零零碎碎的加一起,李家一共出银五两六钱零八十文。
萧家两口加上苏榛,分到了其中六钱。
至于猎物的肉,其中大的那头野猪是乔大江命中的要害,猪头便归了他;另外一头野猪致命伤是萧容射的,猪头归萧家。
最后热热闹闹的全部称了重,野猪和野山羊去头去蹄去骨去内脏,净肉出肉率都达到了近四成。
野猪净肉两百余斤、山羊净肉两百三十斤,二十斤羊杂、二十斤猪杂;
狍子出肉率高,达到了近七成,共计一百四十斤;
因大伙儿在山上也要吃,所以乔里正先割了二十斤野猪肉、十斤野山羊肉、十斤狍子肉放在公中“食堂”自用。
另外又征求了所有猎人的意见,以“批发价”卖了二十斤野猪肉、二十斤野山羊肉给苏榛,她拿去贮木场做吃食买卖。
其实苏榛在山上就能帮大伙儿卖掉这些肉,大伙儿心里可是乐坏了。一来是省了运下山跟运进城的运费;二来苏榛把价格定得十分公道,野猪肉她收购价每斤二十文,山羊肉每斤五十文。
说起来是比草市上便宜几文,可省了大伙儿运到山下的脚力费以及人力、时间成本。所以没有人不乐意,大伙儿便又私下商量了一番,请乔里正帮着跟苏榛交了底儿,后面若苏榛还需要买肉,称好去切了就是。帐记上,猎人们回来的时候统一算。
至于野鸡肉,肉不值钱,数量也不多,也放公库,全部请女眷们做了给大伙儿当干粮。
最后还有六只野兔,不包括兔皮,苏榛又出了三百文全部买下,准备做成各色小吃拿去贮木场试卖。
万一效果好,未来岂不又多了一项生意。
分了小半个时辰,萧家跟苏榛三人分得三份,便是一整个十余斤的野猪头、二十斤野猪肉、二十二斤羊肉、十三斤狍子肉、五斤鲜冬蘑。外加六钱银子。
这么多银子,李家自然是不会带上山,全部由寒酥帮忙记帐,下了山挨家给。
等大家全部分完,剩的那些个碎骨头碎肉至少也有十几二十斤,全部当狗狗们的粮食。
内脏类总共五十斤,二十斤由女眷们给大伙儿煮了。其余三十斤,每斤按十文算,被苏榛一口气全买了。
猎户们自然又都同意,反正在哪儿卖都是卖。
趁着最后一点太阳光线还在,各家赶紧整理各自分到的东西。
该切的切该剁的剁,用桦树皮包好再放进麻袋,做好各家的标识,一并搁进专门囤货的石屋里头冷冻。
苏榛跟寒酥一起粗略盘了一下帐。
这两天三人的进帐不少。萧家父子拿回来的东西,不包括兽皮分到六钱银子的话,最值钱的当属野山羊肉,在城里要六十文一斤。
野猪肉也起码能卖到二十五到二十八文一斤。另外近两年野猪成灾,如果全村一起猎到一定数量,把蹄子带去府衙,还可以换现银奖励。
至于冬蘑,五斤鲜蘑最多也就得一斤干蘑,加上苏榛前天采的蘑和捞的鱼,几样全部折成现银差不多是四两五钱了。
另外苏榛还在贮木场拿到未来半个月的一两工钱,再减去今日买兔子和买内脏花掉三百八十文,余额高达四两五钱零二十三文。
平均每人两天时间就赚了一两多,果然就像乔里正所说的,冬狩的成果几乎代表了未来一年能不能过得宽裕。
但苏榛一想到光是修个围墙就得花掉二十几两,就决定还是要更加努把力。
眼下打猎的事情她肯定是帮不上什么忙,那是纯纯粹粹的靠萧家父子本事的活儿,而她的力气就得用在贮木场的车来车往上。
那便是后话了,眼下先要做的是今晚的吃食,要好好的犒劳一下猎人们!
除了下午在贮木场做过的润肺汤也要做给猎人们喝之外,主食就是昨晚烙的酱香饼,饼现成的,量足够。
肉菜也征求了大伙儿的意见,就做铁锅炖和酱焖酥鱼。
铁锅炖的材料是每家从自己的收成里拿出个一斤半斤的野猪肉,再加上冬蘑和小火菇、苕皮、山鸡,脱水蔬菜。
酱酥鱼则是用的今天舒娘她们出去捞到的,称了一共六十斤,按每斤三文折算给她们,走公中的帐。
做吃食自然还是交给五个女眷,寒酥却仍旧是最忙的那个:他要去帮每个人记帐。
也没办法,除了乔里正和乔大江略识几个字之外,能记帐的就只有他跟萧容了。
往年的猎户人家是不兴每日记帐的,但这次上来,大伙儿亲眼目睹了苏榛跟寒酥两个人是如何一分一厘的盘帐,又是如何一分一厘的存下银子的。
心里有个共同的想法:这才是持家啊!
于是能文能武的寒酥更加成了白水村猎人心中的至宝,苏榛一边做着晚食,一边瞥到寒酥认真的跟大伙儿盘帐的样子,心里又觉得开心又觉得酸胀。
堂堂王府世子沦落至此,可又有谁能说这种“沦落”就一定会不好呢?
总归日子就是人过的,人在希望就在。
当晚的铁锅炖和酱酥鱼,自也是这两日白水村猎人们吃过最香的一顿,他们也知道全是多亏了苏榛带来的那些秘制调料粉酱。
甚至昨晚在山洞里睡,也是因为都带了防水地垫,起来才没有往年的那种湿寒背疼。
吃饱喝足,猎人们也是累得不行,抓紧时间挑水洗漱了一通,便立刻回到木屋石屋的大通铺草席上睡下了,明儿一早就又得出发进山。
女眷们也累,但却是累并兴奋着,并且还要连夜做大伙儿明日的早食、以及带进山的干粮。
早食就每人三个大馒头加白粥配咸瓜,扛饿。
带进山的干粮是三种:一种是每人四包方便面加调料酱,以及每人两斤酱香饼外加六颗耐饥丸。
酱香饼大受好评,完全没吃够,一致同意多吃两天。
女眷们自然没意见,那饼本就好做又好吃,可是省了不少的事儿。至于方便面,煮了还能当成汤水来喝。
五个女眷一起做,不到一个时辰就完了工,天也黑透了,便赶紧把七头猎犬也分成两拔儿安置妥当。
又各自烧水洗漱好,窝在石屋里裹着兽皮开小会,聊着今日各自收获。
实际上不过第二日而已,冰河里的鱼就已经不如头一日那么好捞了,毕竟野窝子不大,鱼少,但大家也有心理准备。
苏榛便提出了自己新的想法:贮木场的吃食生意可以扩大。
春娘也是不住的点头:“我也以为贮木场只有二十余个伐工,没想到人来人往那么热闹。”
舒娘很是好奇:“但那些车把式也不是盛家的人吧?咱们做啥呢?”
大家便都看向苏榛。
苏榛便笑了,这次的想法比较特殊:“咱们做生意,又不是只能对准盛家的工人。我想再做两日市场调研,如果流动人数一直能保持稳定,就可以做个拖挂的美食房车,到时候就不止在一个贮木场卖吃食了,三个场都去!”
丽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啥?啥车?是房子还是车?”
她没听错,苏榛的想法就是做一辆拖挂房车,且可能未来还不止一辆。
在现代的时候,露营爱好者最“浪漫”也最现实的赚钱手段便是一边旅行一边卖咖啡简餐。
房车左右两侧开口,流动式售卖,也分一体式和拖挂式。
而在眼下的大宁朝,最实用的应该就是拖挂式了,动力可以用驴或骡马。
但车体用木材和铁皮的话,再加上里头的设备,重量不会小。
光靠一头骡马肯定不够,至少是双驾。
而眼下无论买驴还是买骡都是不够银子的,只能租,跟白老汉商量,他肯定有办法。
至于做车体的木材,守着个贮木场,还怕买不到合适的?
不止是拖挂房车的木材,苏榛甚至还想将来在萧家建冬暖夏凉的木屋别墅呢。
理想很丰满,一摇钱袋子很骨感。
还是默默存钱吧……
人在累极的时候做的梦也是累的,至少苏榛是如此。
她梦到数了一晚上的铜板,数得眼花撩乱,每次快数完的时候就会出个什么茬子,导致她得重数一遍。
直到听到外头的狗狗们齐声大叫,嗯,天亮了。
早食的值日是苏榛跟山梅负责。馒头米粥即可,简单好做。
除此之外,苏榛还在自己的行李中取了几包红豆暖宝宝,给萧容跟寒酥每人带了六包。
嘱咐他们若是晚上不能回来住,就加热后放在关节和小腹、脚底。
半个时辰后,猎人们再次整装完毕,集结出发。
出发的同时,天上也开始飘雪花儿,起初还小小的,越往后越大,落在掌心便是完整的六角冰晶,美哭。
苏榛裹紧皮披毯,目送萧容跟寒酥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雪原林海之中,有踏实、也有心疼。
等所有女眷们也都起身吃了早食,大家便又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今天的活儿可说是堆积如山了。
本来该是苏榛跟山梅小组出去采山货,但她算过帐,出去采山货半天的收益都还不如开发一些新的吃食卖给贮木场。
于是在昨晚的女眷“卧前会”上,苏榛就问了其他四人,谁愿意跟着她去卖吃食,无论卖多卖少,她拿利润的两成出来分。
毕竟她看上了贮木场那个超级大的窖,那简直就是个绝佳的生钱机器。
她这么一问,四个女眷全部举了手,谁会不愿意呢。舒娘也替她家李采举了手,准备再去一次围猎,后面就一起留下帮忙。
于是今日五人一条心,苏榛把自家分到的野猪肉和猪头、下水,全拿了出来,又在“公库”里买了五斤纯肥肉,打算做成卤水拼盘以及野猪肉的午餐肉。
至于面粉和番薯粉,就也在公中买,折现便是。
另外给贮木场的晚食需要用到卤肥肠,苏榛便最先处理卤味儿,免得时间太短入味不足。
用草木灰清洗肥肠和内脏的活儿被山梅强揽了,并把苏榛“轰”去调包子馅儿。
苏榛也知道山梅这是好意,毕竟洗肥肠的气味实在是……
其他人先做包子,包子要调两种馅儿。一种白菘拌野猪肉,一种咸瓜拌狍子肉。
以往白水村猎户人家都不爱吃狍子肉,觉得肉腥臊,但女眷们相信苏榛的手艺,所以苏榛负责调味儿,绝无人反对。
外头雪太大,几人便把“厨摊儿”挪进山洞里头,一起动手蒸了足足一百二十个包子。用了一斗面、六斤猪肉、六斤狍子肉,十斤白菘两斤咸瓜。
做好后冷冻囤到石屋库里,以备不时之需。
苏榛当中还抽空把山梅洗好的下水也卤上了。
除了盐和酱油姜蒜这些普通的调味,她的“秘制调料”全是从熟药铺买的那些。比如丁香八角草果砂仁桂皮陈皮之类的,女眷们在她放料的时候自觉背过身去以示不会偷看。
大火烧开小火慢炖,浓浓的香味一点一点的弥漫开来。人还挺得住,那四只猎犬已然疯了,趴在火堆旁边盯着炖锅,拉都拉不走,不停的流口水。
苏榛越看它们越可爱,等卤下水熟了一批,便直接取了小半盆出来,用清水把盐味儿冲淡,再跟白菘一起切碎了,拌进蒸番薯里捏成拳头大小的丸子。
每个狗分了四丸,狼吞虎咽的吃了,活像狗生没吃过饭。
至于其它的下水,苏榛打算做卤水拼盘。
比较麻烦的是那个巨大的野猪头,苏榛在现代的时候只买过现成分割好的猪头肉,哪里处理过如此新鲜的整头,于是交给舒娘和丽娘去解决。
先是舒娘把铁锅加热好,猪头直接按了上去烙净了毛,又拿刷子大力的清洗干净。
而丽娘力气大,擅用厨刀,分割猪头的动作简直称得上行云流水,把苏榛看得目瞪口呆。
而且苏榛本来以为猪头只有猪脸、猪舌、猪耳、猪鼻、猪嘴、猪脑。却没想到丽娘竟分出了上下牙颌天梯肉、嘴尖肉,连眼眶都分出了肉!
尤其那个“猪天梯”,丽娘说最值钱,一头猪身上只能分出一两左右。
“天啊,丽娘,你不会是庖丁再世吧?”苏榛连连称赞,给了丽娘一个大大的拥抱。
丽娘虽然听不懂啥是庖丁,但苏榛这个温香满怀的人儿却是吓了她一跳,惊吓之余竟也觉得高兴,心里格外舒坦,原来这就是被人认可的感觉。
苏榛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运气真好,怕不是把白水村最能干的几个女眷全交下了?
她一边庆幸,一边带着其他人开始处理那六只野兔子。
舒娘也好奇:“往常村里做兔子就是红烧、清炖,或者盐烤。榛娘,这六只你打算怎么做?”
苏榛:“三只焯水留着做口水兔,另外三只尝试一下做缠丝兔。”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极爱吃缠丝兔,也尝试自己做过。可据说最正宗的缠丝兔光是腌料都要用三十几种,老字号纯秘方。
苏榛自己做的,就是纯苏榛版了,味道自是差了不少。可若是不甚挑剔的,肯定也还是会喜欢。
她便挑了三只小些的,全身抹盐、抹姜汁,放到罐子里又洒了些酒腌起来。这也只是做缠丝兔的第一步,眼下这天气,起码要腌两、三日。
腌好兔子,丽娘那边儿也把野猪头全部收拾利索、去皮去骨了。
苏榛便把猪头跟兔子一起焯了遍水,猪头净肉足足出了七斤,算是很不错了。
都弄好,也先封起来冷冻,今天先不做猪头肉。
先做午餐肉。
女眷们一起把二十斤野猪肉、五斤肥猪肉一并剁成了肉茸。里头再加寒葱姜片水、番薯粉和蛋清,少许盐和胡椒粉、干菇粉以及酱油,使劲儿的搅拌了好一通。
最后用桦树皮把午餐肉团分隔成四四方方的块儿,每块儿约半斤大小,一并上锅蒸熟。
也因为苏榛用料实实在在,淀粉放得少,午餐肉最后成品出了方方正正的五十块儿。
每块的成本不算人工的话,顶多也就是十二至十四文左右,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也为了多一点口味上的变化,苏榛又把午餐肉切成厚片,裹了蛋液入锅煎至两面金黄,出锅搁旁边放凉,便用桦树皮打包。
等全部准备好也才正午,几人赶紧随便对付了一口午食。
才吃完,贮木场的马车便来接人了。也是昨天苏榛约定的,今天提前去,好烤制多一点的面包。
并且,五个女眷全去,反正窝棚区这里留四只猎犬看家就成。
拿齐东西,马车晃晃悠悠到了贮木场,今日的后厨便只有小丰跟富贵两个伙计在了。
盛重云跟小司都去了最远的那个木场,说是要接待一个从南方来买木材的大客商。
苏榛一听反倒松了口气,盛重云没在她还自在些。
而丽娘跟舒娘第一次来贮木场,自也是惊讶于这里的规模。可惊讶归惊讶,脸上却并没太多表露,觉得自己要挺起腰杆,像苏榛一样。
苏榛此刻正乐着呢,因为牛乳买到了,用个木桶装着,足足有二十斤。
富贵:“我们掌柜的交待了,苏娘子您要买多少都成。如果有剩,我们自己拿去煮了喝,反正靠山村日日都有新鲜的在卖。”
苏榛心算了一番,今日哪怕只做二十个牛乳吐司,每个按一斤左右的重量,可以切十二片,就已经需要差不多十斤的牛乳了,索性全部买了下来,反正能做的东西多着呢。
买完牛乳,苏榛又检查了一下烧窖的果木柴,确认一切都妥当了,便亲自调配好做面包各种原料的比例,之后请山梅跟春娘来和面揉面。
她则带着丽娘跟舒娘一起做贮木场工人们的晚食。
今晚主食打算做作小猪盖被铁锅炖、肥肠鱼。
第64章
铁锅炖的食材就用贮木场现成的。
而这道炖菜,贮木场的工人都吃过,可以往的大厨只会放盐和酱油醋,哪里会像苏榛一样光是瓶瓶罐罐的调料都用一堆。
更何况她还多带了一坛子“就酱”。
炖菜里更多了份酱香浓郁,里头的肉有猪五花、野鸡块儿、上好的猪排骨,菜有白菘和榛蘑、豆腐块儿。
等排骨炖得软烂了,苏榛便在上头铺上面饼“被”,再盖上木头锅盖等焖熟。
余下的功夫自然也不能闲着,苏榛和山梅、舒娘跑到外头的闷锅窖烤吐司去。
今天雪下的厚,窖顶也堆了层白,但等白松柴烧透撤火,窖体便炽热滚烫了。
吐司面团儿中加了四成比例的鲜牛乳,二十个吐司面团分了四拔儿窖烤,香味一拔儿比一拔儿浓,那是冷了半日的伐工们想永久藏住的、温暖的味道。
烤到第三拔儿的时候,苏榛便把窖交给山梅看顾了。她又进了后厨去做最后一道荤菜肥肠鱼。
鱼是苏榛带过来的。
舒娘手巧,按苏榛的要求,沿着大骨两侧把鱼片成了薄片。鱼骨也不用扔,剁成段儿备用。
苏榛把鱼片清洗干净,再用盐和胡椒粉、黄酒、姜片腌了会儿去腥,最后还裹了层番薯淀粉,这也是让鱼片爽滑的关键。
接下来就是炒香底料。
炒底料用的是猪油,放入食茱萸、花椒、扶留、姜、蒜、葱、黄芥子,再加豆瓣酱一并炒成红彤彤的油。
再重新起锅,把方才洗好的鱼头和鱼骨段儿下锅煎得两面金黄,放入上午就做好的卤肥肠、冬蘑,以及方才炒好的底料红油,爆香之后再倒入热水小火炖着。最后把白菘单独煮熟寻了大盆铺在盆底。
这道菜耗费时不多,苏榛便让小丰通知伐工们准备开饭。
随后,又跟丽娘合力把后厨闲着的一张长条面案搬到了外面的闷炉窖旁边。炉窖才熄了火,暖和着呢,上头还有棚子能挡雪。
最关键的是,但凡车把式要离开木场,都得从这儿旁边经过。
面案放好,春娘把香喷喷的烤面包切成吐司片,每个面包只切十二片,让每片即能保留表面的烤制酥脆,又有内里面质的柔软拉丝。
山梅切午餐肉,每片也是切得一指厚,实在。
舒娘则留在后厨煎荷包蛋,煎好一批、丽娘就端过来一批,黄澄澄在盆子里叠得像个小太阳似的。
苏榛则负责把这些吐司当中夹上煎蛋、午餐肉和白菘叶子,再抹上她特制的酱。
等于说所有人可以亲眼目睹她们的“三明治”制作流程,相当于现代的透明厨房了。而最好的招牌就是面包窖周边久不消散的现烤面包的香气,这谁能顶得住???
此时正值下午最饿的饭点儿,车把式们不是盛家的“员工”,本就没吃正经午餐,眼下被这香味儿给勾得完全赶不动车了。
走过路过瞟过,瞅见平时不用的窖竟然有了烟火气,前头还站了五个利落的小娘子,打头那个长得跟仙女似的……
不光是车把式,放了工来吃饭的伐工们注意力也全被吸引了。
当然,有的人在看菜,有的人在看脸……
反正都很赏心悦目。
眼瞧着人过来了,苏榛清了清嗓子招呼大伙儿:“刚出炉的牛乳吐司做的三明治,各位叔伯兄弟们可以买些尝尝呢!”
“买?”伐工有的疑惑:“我们木场是包吃食的。”
“对。”苏榛立刻笑意吟吟的解释:“这三明治是我们白水村女眷的小本生意,材料是我们自己的,租了木场的炉子来烧。瞧,外头这层就是大伙儿闻了半天的现烤牛乳吐司,里头夹的一整个儿的油煎荷包蛋、这么厚的猪肉饼外加清爽脆甜的白菘叶子,还抹了我做的特制酱,又健康又美味,最重要的它不用加热就能直接吃。口说无凭,我给诸位切上一点儿尝尝,放心,试吃的不要钱。”
一边说,一边利落的切了三份三明治,每份都切成小方块儿,保证每个方块儿里都有肉蛋。
三份儿哪里够,但就是不要太够才好,立刻有聪明的车把式快步走过来,拿了便吃。
其实三明治这种食物,你若说它有多好吃倒也不至于,但胜在稀奇。
更何况吐司还是现烤蛋也是现煎的呢,并且午餐肉的口感在时下也是没人试过,一吃之下可不就觉得美味得不行。
立刻有车把式问了:“敢问这吃食怎么卖?”
苏榛昨晚就核算了,牛乳面包是每斤一个,原料就是面粉加牛乳、鸡蛋、糖,以及租用窖炉的租金,不算人工,每斤成本十五文左右。但人工是要占大头儿的。
至于三明治,最贵的是里头的午餐肉。
苏榛心中有数,直接给大伙儿利落的报价:“牛乳面包足有一斤重,一整个只卖三十文,也可以给免费切成十二片吐司。吐司虽说不单卖,但大伙儿拿去自行分了也成啊。另外,中间的那层厚厚的肉饼叫做午餐肉,也是我家秘制的调料做的纯肉,可以煎可以炸可以煮甚至也可以做汤放,怎么吃都成,每斤卖价八十文;若是买吐司肉蛋酱三明治,卖价十三文一个。”
这一连串儿的价报出来,听得车把式和伐工们都有些头晕,但瞧这小娘子巧笑嫣然的模样,面子原因,竟无一人喊贵。
其实山梅等人心里都惊了一下的,尤其听到午餐肉要八十文一斤,羊肉也才六十文……
但其实苏榛报的真是良心价,午餐肉这种东西太费料了,都不算调味的钱,两斤纯肉才能出一斤成品,可不是要贵些嘛。
更何况她的主要目标也不是卖午餐肉,是诚心推荐三明治简餐:“这三明治,两个就管饱,有肉有蛋有菜有面,一天的营养都够,而且也不是天天吃,做这么辛苦的工作,偶尔犒劳一下自己,应该的!甚至两个三明治带回家,当中切一半儿,一家四口都有得吃。这不比比给娃带糖果子强?糖果子吃多了还蛀牙呢。”
春娘等女眷总算回过了神,异口同声:“就是就是,娃吃多了糖不成的!”
车把式们的确大都拖家带口的,也正是说中他们心里。
更何况但凡买得起骡马、当得上车把式的,在白川府至少算能吃饱喝足的好人家,偶尔买个三明治又怎会买不起。
这点苏榛也是考虑到的。
于是不出片刻,面案上的东西就快卖光了。
其中有九人买了九个牛乳面包,另外的十一个面包都切了做成三明治,鸡蛋不够,还是现在贮木场后厨又买了五十个。
三明治除了*切了给大家试吃的、一共还有六十三个,被车把式们买走了三十四个。
还剩二十九个,苏榛留了五个给女眷们;两个给小丰跟富贵;三个给盛重云、小司和掌柜的。
最后十九个,被伐工们全部抢着买了,今日收银五百一十七文整。
苏榛从中数出五十文,请小丰代为转交给掌柜的,当租窖炉的日租银。
钱袋子里净剩四百六十七文。
小摊儿生意片刻做完,苏榛心里有了数。
而伐工们关心的却是长远伙食问题了:“苏娘子,等白水村围猎结束,你们是不是就不来做吃食了?”
“也不一定。”苏娘子笑意吟吟的答:“更何况也要看你们东家还愿意请我们不。”
伐工们起哄:“若是东家问我们话,我们肯定都说好吃!特别好吃!”
边聊边等,等所有的工人都到齐了,苏榛便回到后厨,把炖着肥肠的锅揭了盖儿,鱼片儿丢进去烫了片刻,熟透。
富贵跟小丰两人一人提一个锅边把手,直接连锅端到了外头,将肥肠鱼倒入铺了白菘的大饭盆中,苏榛最后又在上头撒了层青绿的小寒葱碎、芫荽、白芝麻,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把滚油全部淋在上头,嘶啦声激出了全部的烟火气,酸辣辛香瞬间爆炸在每人的鼻端。
伐工们没见过这阵仗,竟“哄”的一声喊了起来,外围有还没走的车把式跟着淌口水,眼馋。
“苏娘子,你这鱼还有多的没?”车把式们也在问。
苏榛遗憾的摇了摇头:“对不起各位,今天拿的食材只顾木场用,等明后天我想想办法,多做一些。”
何止苏榛遗憾,其他四个女眷也是在心里觉得损失了一大笔……
而伐工们可是不客气,有眼尖手利的,已经拿起筷子对准里头的卤肥肠下手了。都不怕烫,扔到嘴里大嚼特嚼,越嚼越香。再尝一片白嫩的鱼片,丝毫不见腥气、只有爽滑鲜嫩,抿一口像是化了一般。
还没等大伙儿都尝到肥肠鱼,富贵和小丰把另外一整锅的铁锅炖也端了出来架上炭上温着,木头锅盖一掀,里面整片面饼都已经半浸在浓郁的汤汁之中。
伐工们这下谁也不让着谁了,没挤进肥肠鱼人群的那几个忽拉一下蹿到了铁锅炖这边儿,拿筷子掀了面饼往底下一瞧,好家伙满满的全是肉!
野鸡块儿、猪排骨、肥瘦相间的五花……抢了块排骨嘬了一下,一整块儿肉瞬间就能脱了骨,吃到嘴里肉香浓郁,又热乎又软烂。
“这也太香了!可惜没有酒,不然我直接喝一坛!”
“你们快尝尝那个鱼,我都不知道肥肠能跟鱼一起炖!”
“我家做的肥肠总有股臭味去不掉,这鱼里的又辛又麻又辣又香。”
“麻,真麻,放了好多花椒,我嘴唇没了!”
“你们是真不会吃,要我说铁锅炖里最好吃的是上面那层面饼,又喧又软的汤汁全浸透了!”
“咱贮木场要是每天这种伙食,我哪儿也不去了!”
“可不是,本来把我从山字号场调过来,我还不乐意呢,没成想这里吃的这么好。”
山字号场就是盛家在长虚山最大的木场,在那里做事的伐工说出去有面子,不亚于现代的铁饭碗。
可经过这两晚的吃食,无人再提想回山字号场!
全部忙完,苏榛等人便打算回去了。掌柜的仍旧先给她日结帐,付清了今天的鱼钱和卤肥肠的钱。
另外,晚食后苏榛还特意寻了一个要下山的车把式,花了十文钱请他带着采买单子绕路往白水村跑一趟,单子交给白老汉,请他买齐后日便送上山来,并有事相商。
等盛重云回到贮木场的时候,苏榛正一个人坐在后厨数钱。
压根不用问,瞧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就猜得到她今日又双叒叕赚钱了。
盛重云便在她旁边坐下了,帮她把数好的铜板每百枚串成一串儿。
以往这种事儿都是寒酥做。苏榛下意识看了眼盛重云,总感觉他跟寒酥之间莫名的相似。
但这念头一闪即逝,毕竟俩人无论相貌还是家世都隔着十万八千里的。
盛重云知道苏榛在打量自己,便也抬起头看着她。两人的目光打了个来回,没人退缩回避。
倒还是盛重云先笑了,“榛娘,你就从没害羞过吗?”
苏榛还真是认真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但你在看我。”
“你着实挺好看的,像个爱豆。”
“爱豆?”
“呃,总之纯欣赏。”
苏榛话音才落,盛重云突然间笑容微敛,直接贴近了她的眼前。
他喝酒了。苏榛嗅到了盛重云身上沾了些许梅子的酒意香气,清醇甘甜。嘴唇也染了些颜色,比往日红晕更深。
苏榛下意识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而露出那一点点浅浅的小粉红、竟诱得盛重云眸色渐深。
苏榛:???
苏榛立刻把桌上的铜板往钱袋子里划拉,甭管数没数完。
盛重云:???
“苏榛,你——”盛重云连名带姓的叫她倒是第一次,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苏榛心知肚明他因何如此,毕竟以他的年纪、眼下都该是几个娃他爹了。
不能恋战,恋爱脑太吓人了。
苏榛抱起钱袋子直接告辞:“重云公子,我本来等你回来想商量个买卖,但看样子你也累了,那我就撤了哈,拜拜了您。”
说完,一通小碎步颠儿了。
外头守门顺便偷嘴儿的小司,眼瞅着苏榛抱着钱袋子从后厨狂奔出来、跟屁股后面着了火似的,带着还有些蒙圈的四女眷跳上马车,直接就这么走了……走了……走了……
从他家公子进后厨,到苏娘子跑出来,仅片刻,片刻啊!!!!
小司心里对他家公子如此不争气的鄙视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回窝棚区的马车里,四女眷也实在是没忍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问了。
“榛娘,重云公子他是不是喜欢……”
“不是!”苏榛果断打住。
“但他——”
“他是东家、甲方、大BOSS。而我,一心赚钱,所以他可能觉得新鲜。”
“但是……你就一点儿都没动心?”山梅问完,自己先脸红了。
“有啊,有动心。”
四个女眷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苏榛想了想,坦然说了:“那么一个芝兰玉树的公子站在那儿,我也不是木头、也不瞎,若说我丝毫没有感觉,肯定也是假的。但我实话实说,这世上的人都是现实的。眼下他会觉得我好,是因为我确实好。可我不愿意变成一个、因为有人觉得我好,我就赶紧去跟那个人好的女人。我有更有趣的事情要做,若他跟得上我的步子,就一起走,谈不上谁拉谁或是谁等谁。若他烦了,大路很宽、各走一边,他就当东家也不错。”
这番话可说惊世骇俗。
四个女眷也是听得稀里糊涂,但山梅只记住了一句:我不愿意变成一个、因为有人觉得我好,我就得赶紧去跟那个人好的女人。
山梅从没想过女人还可以这么想,嗯,女人可以这么想。
回到窝棚区,天色已晚。
四条狗见到女眷们回来如同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甚至把苏榛领到山洞旁,洞口摆着它们咬回来的一只野兔……
丽娘最是警觉,先沿着窝棚区检查了一圈儿,雪地上果然有不少小兽的小脚印。有狐狸的、松鼠的,但因为四条狗在,那些小兽来打了个转儿就跑了。
苏榛一高兴,赶紧把兔子交给舒娘收拾。又把之前做的肉狗粮拿出来解冻、加热,又让狗狗们饱餐了一顿。
随后大伙儿一起烧水洗漱,赶在深夜的密林恐惧来临之前回了石屋,挡好门板,暖暖和和的守着黄泥炉子做最重要的事:分钱。
今日苏榛在贮木场带回来不少钱,卖了二十斤面包跟午餐肉、十斤卤肥肠、三十斤鱼。
她在回来路上就心算完了帐,这会儿跟女眷们再详细说一遍:“今天的牛乳面包和餐蛋肉三明治全卖光了,以及卤肥肠每斤卖价二十五文。再减掉窖租金和额外又多买了五十枚蛋钱,一共收了六百六十七文。毛利三百三十三文的两成,就是六十八文。四舍五入,四位姐姐每人可分得十七文,我先数给你们。”
一边说,一边就已经各数了十七文铜板分给大家。
“另外,今晚做的三十斤鱼都是丽娘跟舒娘捞的,贮木场按每斤三文收,共付了九十文。”苏榛直接拿了一串儿铜板出来,数出十文,余下的全部给了丽娘跟舒娘,由她们自行分了去。
苏榛分完钱,做了个小结:“今天就当做个测试,做得少了些,赚得也就不多,但等后天白老汉上来,他若也有空儿,我们就可以往返三个贮木场做流动的摊子,餐单也再多加几样,相信会是笔可观的收入。”
春娘第一个赞成:“每年上来也只能采些山货,还得辛辛苦苦往山下拉才能卖掉。”
“是啊。”舒娘也是相当满足:“更何况我们在贮木场做饭本就赚了一两呢。要我说卖小吃这种事儿,多赚得一文算一文,都是捎带脚的又不费啥力气。”
丽娘:“这话不假,我也不怕跟大家交个底,每年我跟上来半个月,最多也就赚个二两。眼下满打满算也才两日三日的,净赚一两多了。后头还长着呢,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次我比我家男人赚得还多?”
“那得问榛娘,她主意多!”舒娘望向苏榛,也是一脸的期待。
苏榛笑了起来:“那我可就有了新的目标了,就是让姐姐们赚得比自家男人多!”
女眷们都笑了起来,又开始了好一通畅想,比如赚了银子要添置些啥、要给娘家也买些啥、正月灯会要去哪里耍之类的。
苏榛也把自己赚的钱收进行李里,再认真记好今天的帐。今天不错,分完钱还余下五百八十九文,减掉成本,苏榛至少也能剩下四成。
而卧谈会聊着聊着,话题又开始跑偏,春娘扭扭捏捏的问苏榛,她身上的小亵衣为啥是两个罩罩连着……
春娘的话仿佛点到了苏榛的笑穴,笑够了又赶紧在行李中把自己缝的新文/胸、三角小裤裤、白棉布的月事带都翻出来,给其他人都展示了一番,详细讲解了它们的保护功能及卫生性。
一通讲解下来,已婚的女眷们恍然了个大悟,全体学到了。
卧谈会又是到了深夜,总之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临睡之前苏榛还给女眷们画了个草图,是她想像中的移动拖挂餐房车的样子。
自然也是跟现代的拖挂咖啡宿营车类似,车体的左右两侧都带着大面积的飞窗,车内两排餐柜,从里头往外一掀开,直接能营业。
苏榛:“这叫拖挂房车,用两匹骡马拉着即可,车厢整体跟骡马之间以挂钩相连,方便随时都能拆卸。”
“随时能拆的话,那不止可以往返三个贮木场之间做买卖,也可以拖进东市卖吃食吧?”春娘最是聪明,立刻想到了白川府的草市。
苏榛点点头:“对,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小吃铺子呢,把这车做出来,我们连租店的银子都能省了一笔,再配合车尾帐篷的话,住宿银子也省了。最最重要的是移动餐车可以一路走、一路做吃食、一路贩卖,节约了太多时间。并且,若一辆不够,我们还可以做两辆、三辆,甚至每人一辆。到时候一边做生意,一边游山玩水去。”
第65章
“对啊!榛娘你咋这么聪明!”丽娘对苏榛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车要是做成了,我家两个娃的束脩钱肯定就再也不必发愁了,春娘,你家小树也不愁!”
“我哪里敢奢望,毕竟乔家也没分家,我们赚的银子要养活足足十四口人。”春娘长出一口气,想到能赚钱就高兴、可想到自己这房吃苦受累还落不着啥好,就格外堵心。
苏榛拍了拍春娘肩膀,毕竟那是乔家的家务事,她是外人,也只能稍加安慰了。
卧谈会的话题就以赚钱为开端、以痛骂乔老太婆为结束。
女人们的友谊,就从骂同一个敌人开始……
也不知骂了多久才睡着,总之苏榛再睁眼时就已经光亮满天了。
疼,浑身酸痛,这两天做事累的。
且不止肌肉疼,小腹也隐隐坠痛。一算日子,得,昨晚才提到月事,月事期就到了。
流放路上她只来过一次月事,到了白水村后身子骨儿恢复了些,月事却早不来晚不来,跑到山上来了。
好在她提前预备了不少条月事带。
其实时下的女眷们能省则省,毕竟棉花很贵、棉布也不便宜。但苏榛的原则一向是不该省的地方绝对不省,尤其事关健康就是天下头等大事。
所以苏榛起身第一件事,便是拿了几包红豆暖宝宝烤热,分别裹在了小腹、以及塞进了靴筒里,整日暖着应该会缓解痛感。
若是现代,苏榛肯定直接躺平,但眼下没条件让她躺平,今日事今日毕。
今日除了囤白水村猎户二十二口的备餐之外,还要做贮木场二十四口晚食。
另外,还要准备一部分流动餐车上贩卖的各类小吃,但大批量的还需要等白老汉采买原料回来才能做。
早食是春娘跟山梅做的,蒸了两大锅的馒头和一大锅的番薯,吃不完的就冻起来囤着。
四条猎狗也不用拴,喂饱后放它们出去自己溜达了一会儿,又叼回个松鼠和一堆树枝、蘑菇、一只野兔。
叼蘑菇和兔子、树枝的狗被表扬,叨松鼠的被苏榛拍了一下,并把松鼠放了。
狗狗们便懂了,下次还是抓兔子好!
兔子肉还确实有点多,昨天盐腌了两只,苏榛去翻弄了一下,控出了血水、调了个儿继续腌着。
余下的便是六只,全部做口水兔。其实去皮去头、内脏之后,也只有差不多十二三斤了。
至于兔头,前前后后存了不少,苏榛准备单独做麻辣兔头。这道小吃听起来简单,做起来也是相当费时。先将兔头洗干净,加姜葱酒和少许盐腌渍码味,至少得腌到晚上才成。
另外的口水兔,砍兔这种力气活儿仍旧是丽娘包了。斩成不大不小的块儿,冲洗干净便冷水下锅煮。
锅里只丢了几块老姜、和寒葱、少许盐,约摸一刻钟多点儿就熟透了。苏榛把兔肉捞出来放外头冰着,这样一热一冷的能让肉质更鲜嫩。
接下来便是做调味汁,这也是这道菜的灵魂所在了。苏榛用了芝麻酱,加上香油和姜蒜水调散。再放了点儿糖、干菇粉、盐、酱油、花椒粉和秘制的辛辣粉。
全部调好后放罐子里,等吃兔肉的时候现吃现拌。
随后又是煮豌豆又是制苕皮、手擀面。
等中午全部弄完,苏榛小腹痛感愈发强烈,被迫回石屋躺着,余下的就交给春娘等人。
可还没等缓过来,小司就亲自来接人了,说是重云公子带人猎到了三只野山羊,今天打算请伐工们吃羊肉,来问问苏娘子可会做。
会倒是会,但……苏榛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牙爬了起来,多带了包热红豆就跟女眷们出发了。其它的小吃食材也都没带,因为寻思着做烤羊定是个大工程,应该没时间做别的卖。
其实贮木场的伐工们为了改善伙食,会在工余时间打个猎。
但一来技术不行、二来旺季的工余时间也太少。所谓的打猎,最多就是套个野兔野鸡之类的。
除非盛重云在。
重云公子擅骑□□武艺,每回冬季上山都能抽空儿猎些大家伙,但通常会在元日前后。
今年刚刚过了大雪节气,他就带着小司等人猎得三只壮硕的野山羊,大伙全体有口福了!
苏榛等人到的时候,羊已经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三张完整的山羊皮冻在一边,富贵问:“苏娘子,这羊皮你们可收?若是收,我们掌柜的说四百文一张,他也懒得再拿下山去贩卖。”
苏榛便看向舒娘。
舒娘懂行,蹲下检视了一番,见皮子脱得不错,且齐整无伤口。索性直接三张全要了,拿麻绳捆好带回去,但银子要待她们下山才拿了。掌柜的自说不急。
苏榛想了想,又叮嘱富贵:“大伙儿要是再猎到什么,皮子都给我们留着,能收的我们都直接收,双方都省得麻烦。”
“成!”富贵兴高采烈的点头。
这些皮子卖了得的钱重云公子不会要,一般就是让伐工们平分,积得多了也是笔小收入。
这边聊着皮子,那边的丽娘跟春娘、山梅已经撸起袖子开干。
天气冷,这么一会儿功夫,羊肉上都薄薄一层冰了。
“榛娘,这羊咱们咋做?”丽娘朝苏榛喊着问。
苏榛快步过去,又咨询了一下小丰,伐工们的口味。得知大伙儿得了羊一般就是吃清炖或炭烧的,极少数还吃过涮锅子的。
总之只要是羊,咋做都喜欢。
想了想,苏榛便决定三只分做不同的口味。一只炭煨、一只柴烤、一只清炖。
炭煨的简单,苏榛跟山梅等人拿各种佐料粉末抹在羊肉上腌制。随后请小丰跟富贵寻了空地挖了个坑洞,先放炭,再把腌好的全羊整个放进大铁锅中,盖上锅盖,把缝隙用黄泥抹实,再把炭点燃,锅置其上慢慢的煨。
其实步骤简单,但让苏榛“动心”的环节是为了防火,出了后厨后的明火设施都会被小丰跟富贵两人提前架好火浣布的棚子,这样一来就不会怕火星子飞出去引祸了。
这办法不错,苏榛决定自己的美食流动车也可以借鉴。
第二只羊则用窖炉烤。
羊肚里放入寒葱姜片花椒之类的香料,羊身抹一层盐,再割些花刀让味道能当浸入,随后直接放入已经烧好温度的窖中便是,吃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儿。
第三只羊做苏榛最爱的口味,也是最麻烦的。
先是几人一起把羊平平整整的摊开,什么佐料都不用,直接用铁丝固定到支架上,便直接放在炭上小火烤,且烤的时候需要一面一面翻转、抹油,离不得人。
虽说打理这三只羊也不是什么重体力活儿,可等终于把第三只羊架在了炭上、本就小腹坠痛的苏榛感觉自己痛得快站不稳了。
月事疼痛这种事,没疼过的真心无法体会啊……
总之就是从腰蔓延至最底,一边如断骨一边如火燎。可瞧着丽娘等人的眼神全部兴奋的瞄着那三只不同口味的羊。
让她怎么说?别管羊了,管管我月事吧?
还是不要扫大家的兴。便叮嘱了山梅,等第三只羊烤到七、八成熟了、就往上头抹她的秘制辛辣调料粉。不要怕咸也不要怕辣,尽管厚厚的涂。
山梅连连点头应了,眼珠都不错的盯着旋转烤架。
苏榛便尽量挺直腰身,不让旁人看出端倪,默默走回到后厨。搬了个小板凳,寻了个无人的角落蜷缩着坐。
把自己蜷成一个虾米,多少能缓解一点儿症状,可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弓身所致,竟开始痛得有些恶心了。
而下一刻,一双坚实的手臂突然伸了过来,直接托着她的腰腿,把她端了起来。
行吧或者这就叫公主抱……
随便什么抱。
苏榛不用睁眼也知道是盛重云,她嗅到了他衣服上的白松香气。但她疼得不想说话,主要也怕自己一说话就哭出声儿。
毕竟她没有委屈的资格,至少没有对盛重云委屈的资格。
便由着盛重云把自己“端”离了后厨,端到了另外一个暖融融的地方。她猜是他在贮木场的私人空间,书房或是营帐吧,不想睁眼,费劲。
反正就是蜷着,猫一样。
随后被搁在软软的榻上,身上还多了张毛皮毯子,她也没客气,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小声说了句:“谢谢。”
声音也像小猫,下一刻,又从毯子里递出个小包:“帮我加热一下行吗?”
盛重云瞧着苏榛毫无血色的嘴唇,接过小包捏了捏,里面像是豆子。心里一下一下揪得慌,只“嗯”了一声,转身把豆子搁在了炭炉旁边烘着。
想了想,也不能这么干等,便又出去了一趟。
苏榛听到了他离开的声音,便独自继续自己漫长的刀割式疼痛,没一会儿,又听到他回来了。
把一个碗和热红豆包塞到了她手里。
苏榛总算舍得睁开眼缝瞧了瞧,是碗红糖姜水。
热红豆仍旧放在肚子上,红糖姜水趁热小口小口的喝,感觉温热又辛辣的甜、顺着喉咙一点点暖进肠胃,腹痛安抚了些许。
“你咋会懂这个。”苏榛声音仍旧仄仄的。
盛重云:……
你莫不是以为我是个傻子?
腹诽片刻,还是答了:“盛家也是有女眷的。”
苏榛:“倒也是。”
“你……每次都这么疼吗?”
苏榛摇了摇头,“应该是流放路上寒到了,以前不疼的。”
“这两天就别做事了,我跟小司说,让掌柜的再去重新寻——”
“别别。”苏榛总算把眼睛睁大了,“我就疼这么一会儿,晚上兴许就好了呢。”
盛重云本就离得近,也没料到她突然就精神了,好气又好笑,实在没忍住,抬手轻轻嗑了一下她的额头,“要银子不要命。”
他没对别人这么亲昵过,可显然眼前的“别人”完全没当回事。
基本上除了提到“钱”的时候,她就没正眼儿看过他。行吧他也习惯了。
“那你就在这儿休息,等晚食做好了我再来喊你。”
“谢谢。”苏榛又闭上眼睛蜷缩成猫。
她实在太累,也太疼。
盛重云的手指伸到她脸颊旁边,隔着空气轻轻勾勒了一下轮廓便又收了回去,起身离开。
苏榛便踏踏实实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多久,突然清醒:坏了,又忘了要害羞,还聊了月事。如此大胆,不会被盛重云猜出她不是原身吧????
唉,但是他这里好舒服、好暖啊,有钱真好……
山梅负责盯着旋转架上的烤羊。严格按苏榛说的,羊烤得七、八成熟了,就往上面一层层的刷辛辣红油调料。
丽娘还过来在羊腿和羊身上肉最厚实的地方打了花刀,保证让调料浸入每一个部位。逐渐的,羊肉颜色愈来愈深,先是金黄,到赤红。
另外一只窖炉里的也快熟了,炭坑煨的那只起码还得个半天,便留着明天再吃。
黄昏时分,整个贮木场上空又弥漫了辛辣浓郁的烤肉香气,味道顺着风飘,直勾勾往人鼻孔里钻。
如果食物的香气也有段位,那么烤羊一定是大杀器,能大杀四方。
直到吃晚食的时候,苏榛才感觉自己的躯体总算复活了一部分。
虽然也仅仅是一部分,足够支撑她扶着腰出来,给烤羊进行了最后一次调味。
她调了两种,一种油辣、一种干蘸。
油辣涂完最后一道之后,烤羊再次复烤片刻。瞧着焦中带了金黄,便撕下一小块儿尝了尝,表皮终于达到了酥脆的程度。
当然,这“皮”不是指羊皮,而是羊肉中的脂肪经过烤制后,会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酥韧的肉,跟羊腹那种丰盈柔软带着汁水的肉不同,它特别需要咀嚼,吃起来回味无穷。
苏榛在现代的时候就极爱这道菜,每年冬天都会跟朋友们去专门的山庄烤来吃,眼下虽说调的味儿略嫌不足,但也足以覆盖住自己对现代生活的、为数不多的怀念。
至于窖烤的那只,味道就是最寻常的大众口味,自然也是香气袭人。
煨那只就还在煨着,苏榛交待小丰看顾一下,差不多睡前取出来就熟了,留着明天吃。
两只熟了的烤羊都由丽娘给切割分块儿,差不多四五十斤的净肉,搁了满满的四大盆。另外剔掉肉的羊排骨、羊头、羊蹄等等还单独堆了两堆,只等最后全吃饱了再慢慢的啃。
春娘跟舒娘还拿羊杂炖了两大锅的芦菔羊杂汤,这都还怕不够吃,还蒸了两笼馒头。
伐工们也早就顺着香味儿跑过来等着了,只等掌柜的一点头,全体朝着肉盆子一哄而上……
“这羊烤得,外焦里嫩啊!这才叫好羊肉!”
“那条肉给我留着!板筋!我要板筋!”
“还是羊腿的肉厚,咬一口都流肉汁,你们可真不会吃啊!”
“肉厚的有啥稀奇的,你尝尝这只,这只烤得干脆了,嘎蹦脆啊!”
“快尝尝苏娘子烤的这只,又麻又辣又香又酥啊,我滴个老天爷我嘴唇子麻没了,麻酥酥的没了!”
“我也没吃过这么麻辣的,苏娘子调味是一绝!”
对于苏榛来说,听着此起彼伏的夸赞声、看着秒光的菜盆,就是对她最大的褒奖。喜得她差点儿都忘了腰痛!
环视一圈儿,视线看到了盛重云。
他的面前也摆了一盘羊肉,是小司帮他挑的、苏榛亲自调味的那只。
他不像伐工一样直接手抓,而是拿了一副竹筷挟,细细的品、慢慢的嚼,唇边流露的悦色十足,显然十分满意。
可一抬头,收获到苏榛的眼神却仍旧是带了几分嫌弃,嫌弃他吃的不够香。
盛重云:……反正我做啥你都挑剔是吧。
一天能被她气死,活活的。
天黑了下来,贮木场的马车要送女眷们回去了。
出发前,女眷们也吃了小司特意帮她们提前留出来的烤羊肉和羊汤。
羊肉还留的是最好的部位,有小排有羊腿有羊颈。女眷们虽然不言语,但都明白是沾了苏榛的光儿。
苏榛当然也明白,是盛重云嘱咐小司的。
时下这么冷的天气,能喝到浓浓香香的羊汤驱寒,确实令她的腹痛缓解不少。
但自己也不能一味的承了人家的好意丝毫不还,苏榛打算在力所能及、且不夸张的情况下给盛重云做些什么。
另外,她也跟掌柜的说好了,贮木场还有一只炭煨羊可以当明晚的主菜。明天她就不过来了,但会再提前预制一些半成品,交由山梅跟舒娘过来做。
掌柜的也看出来她脸色不佳,嘴唇泛着白,忙应了,嘱咐她好好休息。
苏榛上了马车,立刻发现车厢里跟平时不同,竟是格外的暖。
打量了一圈儿,便瞧见了车厢角落搁着一个炭盒在发热。眼熟,是盛重云车里那只。
他着实是个体贴的,苏榛默默的记下了他的好。
但一想到今日没卖吃食,还花了三百文又买了一大桶二十斤的牛乳,难受,格外难受。
毕竟她得了“当日没进帐就难受”的病,外加还在月事痛,导致神情仍旧仄仄的。
坐不直,便干脆直接窝在了舒娘怀里,倒是又暖又软的。
山梅也把自己的毛皮外衣搭在了苏榛腿上。
别看苏榛遇到大事是女眷们的主心骨,但她嘴甜,还喜欢跟姐姐们撒娇,性格在普遍内敛、情绪不外露的朝代简直凤毛麟角。
所以私下日常,几人都是把苏榛当成娃儿一样呵护。
一路絮絮的聊着家常,小半个时辰后,窝棚区便到了。先就是四条猎犬汪汪叫着迎上来,又像见到了久别十年的亲人。
并且,窝棚区的篝火跟油灯也燃亮着,女眷们高兴的看过去,却发现白水村猎人们只回来了四个,包括李采和杜青柏。
这次往深山里走得远,猎的东西多,大伙儿不想把力气浪费在往返脚程上,便安排四人先拖着四个木橇车的猎物回来,再拉新的补给上去。
而李采这次回来便不上去了,留下帮女眷们做杂活儿。
收获的兴奋再次遮住了苏榛身体上的不适,在她眼中那是满满四辆木橇车的银子啊……
眼下最开心的事:清点猎物。
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吓一跳,饶自苏榛胆大也蹦出两丈开外,形状可怖,是狼。
两匹狼,以及一匹体长足足接近六尺的马鹿、一只中等体型的公野猪、十五只野兔、八只山鸡。
“还真是不少。”丽娘一边清点一边问着:“这次没有采些山货?”
“装不下,也顾不上,反正也不值啥*银子,山货就地煮着吃了。”李采也是滔滔不绝:“猎到的不止这些,是我们四个实在拖不动,只能拿回这些。萧家伯伯跟寒酥哥可是太厉害了,就没有他俩射不中的走兽。咱村可是终于多了两员猛将!”
苏榛心中涌起小小得意,那可不是猛将吗?大宁朝最猛的将军王爷都在当猎人了。
但眼下也不是得意的时候,便赶紧去石屋里取了乔里正交给她的狩猎帐簿,出来登记。
舒娘正问:“那这狼都是萧大伯猎到的?”
杜青柏逐一说着:“那两匹狼是萧伯跟寒酥兄弟射的。马鹿是大江哥套的。野猪是大伙儿一起做的陷阱,这次没伤到猪皮子。至于其它的狼和野兔、野鸡,乔里正说大伙平分了就是。”
等苏榛把帐目记好,杜青柏等四人就准备连夜分割这些肉。
篝火燃得旺旺的,煮水的煮水,烫毛的烫毛、剥皮的剥皮。兽肉处理的愈快,窝棚区的腥气就越少、越安全。
女眷们除了苏榛之外都在外头帮忙,且大伙儿还要连夜再赶制一批干粮,明天让杜青柏他们带上去。
苏榛本来是被丽娘直接“扛”进石屋躺着了,但心里有事的她哪里躺得住。在腰上一口气裹了三袋热红豆,又在棉袄外头罩了皮子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出来帮忙了。
前天女眷们囤了六十个白菘野猪肉包子、六十个咸瓜狍子肉包子,都在石屋冻着的,明天全部给山上带去,也只够那帮大胃王们一天的量。
第66章
又问了一下回来的四人,他们都说山上的大伙儿都喜欢吃苏榛烙的酱肉饼。
喜欢吃当然就得多做了,女眷们一口气和了二十斤面、切了五斤野猪肉外加二十斤的白菘和胡芦菔。
苏榛瞧着白天卤的猪下水和猪头肉也泡入了味儿,便捞了五斤出来切碎,一并包进了馅饼里。
也是今天人多,流水线作业就格外的快,一边和面一边包一边烙,不到一个时辰烙了一百二十多张喷香喷香的酱香卤肉香酥馅饼。
烙得全体口水横流,索性每人先趁热吃了一张。
瞧着那四只狗也被馋得太厉害,苏榛便又切了两张肉饼,跟蒸番薯一并拌了,喂给它们当宵夜。
狗生达到了巅峰。
都吃饱喝足了,就把明天要带上山的吃食全部打包。除了包子跟馅饼,还有一百颗耐饥丸、一麻袋的脱水蔬菜、二十斤方便面,全部捆在了木橇上。
收拾利索了,大伙本该这就睡下。可苏榛却趁着杜青柏也在,赶紧拿出自己画的拖挂房车的草图,咨询他做一辆差不多的需要多少银两。
毕竟杜青柏是村里唯一有木匠手艺的,懂行情,粗略估算了一下,若是不用特别贵的材料,连工带料十两银子应该做得下来。
苏榛心中便有了数。
“苏娘子,您家想啥时候做?”杜青柏问着。
“啥时候的木材买来最好呢?”
“那肯定是眼下最好,冬天的树不长津脉,还没虫害,也没雨淋。”杜青柏讲起跟木工活儿有关的事儿就头头是道。
其实他本就不想当猎户,就爱当木匠。
若不是村里人口少,找他做事的不多,他何必每年都被他哥“拉壮丁”似的带上山围猎养家糊口。
苏榛一听,也有些遗憾:“但毕竟要十两呢,我家连砌围墙的银子都还没存够,房车银子,我得想想办法。”
舒娘便有些犯愁:“榛娘,你不是说还想在大年灯会上卖吃食吗?若是做不成房车,就起码得在城里租个能落脚的宅子吧?也要不少银子的。”
苏榛无奈:“一文钱逼倒英雄汉。”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这拖挂房车是个好东西,丽娘、舒娘、春娘甚至山梅都清清楚楚。
眼瞧着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
春娘把心一横,鼓起勇气直接问了:“榛娘,你这拖挂房车吃食生意,我能入个伙儿不?要是你同意,我跟你一起凑银子。”
苏榛仅仅怔了片刻,注视着春娘,确认她并没开玩笑。
春娘显得有些局促:“乔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若我跟大江再不努努力,小树怕是这辈子也别想读书识字了。”
山梅虽没言语,却感同身受,下意识拉住了春娘的手。
舒娘看看春娘,又看看苏榛,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这种涉及到银子的事儿,她也不好给意见。
苏榛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跟春娘姐姐你相处时日虽不多,但无论对你还是大江哥,以及山梅、乔里正,绝对是十分的信任。若今日乔家仅有你们几人,我乐意合伙。但……恕我直言,我拖不动、也不想拖乔家另外那些人。”
春娘立刻懂了,脸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实实的捶了自己好几下:“对对,是我不好,是我想得简单了。榛娘,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我没说过。我……我真不是——”
一直在旁边的舒娘却在心里松了口气。
多亏苏榛机灵没答应,乔家还没分家,无论春娘跟大江两口子赚了多少,也还是进不了他长房的腰包,还不是便宜了那几房懒鬼?
尤其乔老太婆跟三房那俩不要脸的两口子,指不定在买卖里挑些什么刺出来,到时候肯定连累苏榛跟萧家一天也不得安生。
苏榛握住春娘的手:“我懂姐姐的意思,但你跟大江哥就这么甘心?”
春娘苦笑:“不甘心也没办法。按大宁律,祖父母或是父母健在,他们不同意就不许分家。要是违反了,轻的判三年,重的还有弃市的。更何况我公公为人你也知道,孝字为天。”
“他那是愚孝。”丽娘总算也忍不住了,多说几句:“若我说,乔老太婆那性子,至少有七成也是乔里正自己惯出来的。真没那么不讲道理、那么偏心自私的亲娘。”
“乔里正跟大江哥是守着个孝字没办法,但另外两房的呢?怎么也有理由趴在长房身上吸血?即然要孝,那就大家一起孝,看谁孝到最后。比如这次春娘你赚的,就该长房自己存。若分不了家,就拿出雷霆手段。”苏榛言尽于此。
又看向山梅:“还有你,该交多少生活费就交,余下的,自己存。”
时下的思想自是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去批判,但无论什么时代,苏榛唯信一点:当圣母要遭雷劈。
舒娘显然也清楚这个道理,但她跟乔家女眷无实权的不同,她是有手艺的。
更何况临来的时候,婆婆李氏还直接给她“特批”了决定权,凡事以苏榛马首是瞻,遇到什么事儿要机灵的跟上。
此刻可不就是遇到了?舒娘也把心一横,直截了当:“乔家入不了伙,我家成不?榛娘,我也愿意拿银子出来。”
丽娘也凑热闹:“我家穷,没银子,但有个把子力气,我能跟着你们开工不?”
还没等苏榛说话,先把春娘气乐了,拍了舒娘跟丽娘一人一巴掌,“你们这存心的是吧,就想让我跟山梅眼热!”
舒娘才不怕她这一巴掌,俩人往日里就感情好着呢。便只侧过脸笑,“谁让你那么老实,这么多年还掌不了乔家那本穷帐的。”
春娘:“你莫激我,等着,我这回下山定不会再被人欺负了去!”
苏榛便也笑着点头:“舒娘姐姐要是信我,入了这车的股份便是。反正将来要是把吃食生意做大了,车也定不会只做这一辆,有银子大家一起赚!但是呢,我也有一点得先说明白,那便是我家得是大东家,不然我情愿慢慢存银子自己做。至于丽娘姐姐,一起做当然也可以啊,您可不止有力气,您巧思和采山货的技能着实不少呢。”
舒娘立刻点头:“丽娘采山货确实一绝。另外,你家肯定是大东家,我也不贪,分我一成两成不嫌少、三股四股不嫌多!”
苏榛默默心算了一下萧家现有的存银、以及这次围猎的可能性收入,再减掉砌围墙的银两。决定给舒娘三成股份。
但也说好仅此一辆,往后再做新车,无论是谁,也难以得到这么好的待遇了。
其实三成股已经超出了舒娘预期,她还以为最多给她一成的。人家苏榛只要再忙半个月,就根本也不会缺她这点银子入股了。
这明显就是苏榛对她好,硬往她荷包里塞钱!舒娘心下感激得一塌糊涂,连连同意。
她想得倒也没错,苏榛确实是乐意跟李家、跟舒娘打交道的。
李家人口虽然多,但有李老太太这枚定海神针坐阵,全家人的劲儿都往一处使,日子必定蒸蒸日上。
另外,苏榛还有个更深层的想法。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见识过何谓人性。
当时好多户外博主拍视频流行去一些乡村租房改建,或自住或做个小生意。就因为跟村民们不打交道,时常被无缘无故的针对,断水断电甚至垃圾堵路。
苏榛不愿意用利益去赌人性,但倘若白水村仅有萧家一家过得好,时间久了眼红病患者一定会产生。
更何况萧家还是外来户,身份也是个隐患。跟村里大部分人家交好,也是为了自保。
总之,在大宁朝这种浮萍无根基的生活,银子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事。出让利益,比出让性命好得多。
苏榛:“那我抽空拟一份契约书,咱们都按手印。”
丽娘:“成成成,按脚印都成!”
大伙儿便听得都笑了起来,笑归笑,苏榛也注意到了春娘跟山梅脸上的落寞和羡慕。
苏榛也不卖关子,直接又笑着说了自己的安排:“入股虽然暂时不成,但若是两位姐姐不嫌弃,还是可以跟丽娘一样,同我们一起干呀。本来只做一个贮木场的话,没有工钱,但可以分利润。眼下变成三个贮木场,我的想法是付大家日薪。但具体付多少,也容我跟舒娘姐姐商量了再说。同意的就跟着一起做,不同意也无妨,只做一个贮木场,拿的钱跟以前一样也成。”
春娘跟山梅大喜:“真的?我们也能?”
“为何不能,眼下不也一起做着呢!以后咱们五人,兴许就是大宁朝女眷商帮的开山鼻祖!”
女眷商帮……
舒娘等人想都不敢想,连做商铺都不敢奢望,更何况是大商帮。
但瞧着苏榛那张巴掌大点儿的脸上莹莹玉色、满眼都是对将来好日子的笃定。
莫名的,女眷们也就信她了。以前不敢做的梦,今天做做又怎样!纷纷兴奋起来,竟七嘴八舌的讨论起这拖挂房车未来钱景。
一旁的杜青柏几次插话都没插得进,眼瞧着时辰越来越晚,只好把声音放大:“姑奶奶们,这车若是决定了做,那我明儿可就不进山了哦,挑好木材就回村里。估摸着……一个月左右吧,就能做完。”
“一个月!”苏榛惊了,“这么久?”
杜青柏点点头:“我这还是往少了说的,甭管它叫拖挂还是叫房子,它都是个车吧,先得画图选木料,然后拼接、打磨,需要几百个卯的。另外还得做车辕子、帮辕、撑子、车体吧,还得有车辙车——”
苏榛听得头大,直接问:“若是人手充足,工程进度也会翻倍的吧?”
“对,我说一个月,是按两个木匠同时开工算的。”
“那便请双倍的人,做得越快越好。木材明天就可以挑,去盛家的贮木场挑,我瞧着他家每日都有山下来的客商呢,总归不会嫌弃我们买得少。”
“成!”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杜青柏便嘱咐其他猎人,明儿他不走了,要给苏娘子打一辆房车,帮他跟他大哥杜丰收也说一声。
一共下来四个猎人,再上去就成了两个。那两个心里也是羡慕杜青柏,心想自己要是也有个木匠手艺多好……
入夜,石屋里的女眷们却还没睡。
主要苏榛是说干就干的性子,连夜起草了跟舒娘的契约书,拉着她聊。另外两个娘子自然也就不想睡了,听得津津有味。
苏榛是拿炭笔在纸上写的,给她们念,叫《拖挂美食共享房车合伙打造契约书》。
甲方是苏榛,乙方是舒娘。
名字后头还写了两人的户籍地址。
苏榛念着:“鉴于甲乙双方均有打造拖挂美食共享房车、并开展相关业务的意愿,经友好协商,达成以下合伙协议。”
舒娘眼睛都听直了,“慢点念慢点儿念,念快了我听不懂。”
春娘:“榛娘,你说你咋念个契约书也能这么好听呢。”
苏榛哈哈笑,“不是我念的好听,是姐姐们第一次有了当家做主的心情好。”
舒娘琢磨琢磨:“嗯,还真是,以前都是我婆婆说啥我做啥,这回……确实是我做主就成了。”
苏榛:“那我继续说了哦,捡重要的说,否则你们今晚也甭睡了。”
底下的条款倒是寻常,不外乎是双方共同出资,具体经营活动以符合大宁律法要求为准。
比较重要的部分是共享房车的使用权、收益权,以及风险跟责任。
这些权利义务苏榛之前就说了,权利分三成,那么相应的,风险跟责任李家肯定也是要担三成。
出资方式就是现银,因为不止要打造车体,还要备里头的餐厨用具、还要算人工、食材成本等等,所以第一笔注资金额定为十五两。
苏榛注资十两五钱、舒娘注资四两五钱;
至于房车的设计方案,也是双方共同商讨确定,另外也要共同监督打造进度。
说到这部分,苏榛便告诉舒娘,她还会跟杜青柏也起草一份契约,一是约定工期、二是约定工程质量标准、三是约定收付款办法。
总之所有进度都严格按契约对照检查。
苏榛说得认真,舒娘也听得认真、入神。而春娘仨人恨不得把苏榛说的每一个字都背下来,这都有用啊!
第67章
另外,还需要建一个专门的拖挂房车打造及经营资金帐薄,所有“股东”出资款项、以及后续经营收入全部入帐,双方共同管理,哪怕支出一枚铜板也要双方都知晓。
苏榛如此“放权”,一是因为未来必然不可能单打独斗,不如从小微开始就寻找、或者说“磨合”出最为合适的经营伙伴。
至于收益分配与亏损承担,也按各自入股比例去制定。
简单的说就是利润苏榛拿七成。相应的,若亏损,苏榛也亏七成。
最后苏榛也再次提醒了舒娘,任何契约合作都是有成本和风险的,不要觉得它简单,它也不是凭人情的。
成本除了房车打造的费用,未来还会有材料的采购成本、请车夫以及伙计的薪酬、场地租赁费用、进城还会有进城费和用水费、房车以及骡马保养费用、甚至广告宣传费用以及税费等。
“广告宣传费是个啥?”舒娘求知若渴。
“就是我们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有这个房车,以及房车上的美食有多好吃。而且这部分,肯定不能光靠我们走街窜巷的靠大嗓门儿去完成。比如我们可以也赞助、冠名一些活动,那么也是会产生费用的。”
“哦哦,成,成。”舒娘不住的点头。
“另外,咱俩无论谁家,若违反本契约书约定,给另一方造成重大损失且无法达成赔偿协议的,违约方需将其房车所有权份额全部转让给守约方作为赔偿。”苏榛继续说着。
“意思就是说,退出合伙?”
“对。”
舒娘想了想,也认可:“嗯,要是我犯了大错,都不用你说,我自己都没脸再干下去。”
苏榛听她说得笃定,也是好奇,“舒娘,你都不用回家问问李奶奶的意见吗?”
舒娘笑得别有深意,还带了些小骄傲:“我婆婆说了,只要是跟你学的本事,五两银子以内的事儿,我自行作主。”
苏榛还没觉得如何,另外三个女眷都惊了。
可别小看五两银子,在城里可能只需两、三个月就能赚到。但在山里,吃喝不愁,但没现银啊,这怕是一些穷家小户一年的现银存量了。
她们一方面惊讶李家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有钱、另外一方面则是羡慕舒娘在李家果然也是个说得算的。
同样都是儿媳妇……
最替自己难过的实属春娘。难过之余她也在想,确实该替自己、替小树打算一番。
做拖挂房车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女眷也终于沉沉睡去,一夜再无话。
第二日早起后,大家先吃了早食,再送两个猎人拖着满满两橇物资回山,李采跟杜青柏就留了下来。
本来的安排是杜青柏跟着苏榛去盛家贮木场,寻个小木商买木材便是。
但苏榛一晚上辗转反侧的琢磨车体,觉得眼下只能用两骡来拉的话,车体必须越轻越好,否则带的食材工具就要减少太多。
想来想去,决定放弃木材车厢,改用木框架外绷多层防水油布,加火浣布的设计。
一来重量大大减轻了数倍,二来节约大笔成本,毕竟油布可是比木材便宜多了;
三来可以做得高高的,让人在里头能随便站立。
苏榛把这想法跟杜青柏和舒娘一说,杜青柏先就觉得可行,舒娘虽然听不懂一些专业词汇,但“载重”她还是懂的,便也十分认可。
苏榛便跟舒娘凑订银,两人上山也没带多少,就把这几日赚的拿了出来。苏榛拿了一两,舒娘拿了三百文。
一并交给杜青柏,并说:“总价十两的订银三成,一期款该是三两。眼下我先付您一两三钱,另外我再写个条子,您下山后去我家,交给我伯娘,她自会拿余下一两七钱给您。”
“成!”杜青柏点头应了:“这银子我去采买木材、请小工、买油布。”
苏榛便写了收据和给叶氏的信,收据一式两份,自己跟杜青柏都按了手印。
一番商量,杜青柏决定立刻带着信走下山。
但被苏榛拦下,他一个人走不安全,速度也慢。
舒娘也提议:“贮木场每日都有下山的车,我带你去寻个,付些铜板便是。”
杜青柏自然是乐意的,又拿桦树皮带了些路上的吃食,就随舒娘、丽娘、山梅一起走去贮木场。
三个女眷随身还拖了木橇车,把今晚给伐工们的晚食食材带齐,不用带面粉和青菜,只带五斤野猪肉、五斤卤下水和猪头肉。
大家都记挂着苏榛月事会腹痛,今日便让她留在窝棚区跟春娘一起。也不必做什么重活儿,就缝缝那些战术背包马甲。
苏榛对自己的身体也是格外爱惜,不会非要在不舒服的时候逞能,但也不知道是红豆暖包起了作用,还是昨晚喝的羊汤管用,总之今天起来已经不痛了。
便特地调好一包拌馅饼的调料,用桦树皮包了交给丽娘,嘱咐着:“他们那里还有一只烤羊,再加上这些馅料,足够一百多张肉饼,今晚肯定够吃。”
“收多少钱呢?”山梅问。
苏榛:“面粉和菜都用他们自己的,只收肉钱就成。野猪肉二十五文一斤,卤下水跟猪头肉是四十五文一斤,一共收三百五十文。”
“晓得了。”
等三个女眷跟杜青柏都走了,苏榛便回了石屋美美的睡了个回笼觉,一口气睡了一个时辰才又起来。
李采打理那些猎物皮毛、春娘正趁着光线好赶制背包,苏榛则拿出她上山之前买的线和小燧石、碎铁,开始编手绳。
苏榛编的是战术手绳,不图美观,图野外方便。手绳把燧石和碎铁都编了进去,燧石可以打火取暖,碎铁可以割东西当个袖珍小刀小锯,万一遇上个万一,这就是求生绳了。
她编得飞快,正午就做完五条,又吃了春娘做的午食,满血复活。
正想着该去收拾那些猎物了,就瞧见四只狗狗们站起来,朝着林子方向一阵齐声狂吠。
策马而来的,是盛重云跟小司。
俩人还带了一大包吃食,是炭煨羊排和羊腿嫩肉,以及蜂蜜、红糖、红枣。
瞧着苏榛木呆呆的站着,春娘赶紧接过来,一通感谢,让李采把吃食先搁进石屋。
小司生怕苏榛不懂,便刻意强调:“是我家公子特意嘱咐的,说瞧着苏娘子昨晚就爱吃这个。他还问苏娘子身子可好些了?”
“替我谢谢你家公子,我没事,挺好的。”
盛重云:……
就无语JPG
说实话,苏榛挺尴尬。
虽说她也不是个封建的,但眼下盛重云这明晃晃的呵护、外加小司跟春娘的“我懂我懂我都懂”,多少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治疗矫情和一切尴尬的灵丹妙药就是忙碌,一忙起来,爱谁谁!
眼下即然来了两个比丽娘强出数倍的大力水手,那可不能让他们的能力浪费掉。
苏榛望向盛重云,突然笑得格外灿烂。
盛重云沉默片刻,认命的:“说吧,要我做什么。”
苏榛:“也不是啥大事儿,昨晚吧,我们村里的人送了一大批猎物回来,得抓紧处理,若是俩位不嫌弃的话……”
“嫌弃。”盛重云答得很直接。
“即然不嫌弃,那就帮我们砍兽头吧!!”
盛重云:……呵。
说实话,手持利斧站在雪中的盛重云,若是有升格镜头再给个仰角拍摄,简直就是绝美杀神一般的气质。
可惜倒在雪地上的也不是敌人,是两匹狼一头鹿十五只野兔八只山鸡一只野猪。
于是杀神就不太像了,倒比较接近屠夫……
一向高高在上的盛重云当然不知道自己在苏榛眼中,跟草市卖猪肉的那个张屠户没啥区别。
但此刻的他属实有些发懵,没处理过这些、更没用过斧子,谁会不懵。
虽说这些猎物在落网的时候就已被放了血,但处理皮肉肯定还是会有气味,为了不给窝棚区留下隐患。苏榛跟盛重云、小司、李采、春娘,一齐将猎物、工具、桶子之类的,全部拖到了一片稍远的雪地上。
四条狗留了两条看家,另外两条跟过来巡逻。
苏榛虽说在处理猎物方面是外行,但提供情绪价值却是内行,极其诚心的:“我跟春娘也没见过这阵伏,就只能仰仗你们了!”
盛重云嘴角微扬,“仰仗我们自是可以,但晚食……有劳了。”
苏榛心中警铃大作,哟嗬!这家伙已经开始敢提要求了!以往还要含蓄一下的!这么快学会直给了!!!
能学不会吗?
几次交锋下来,盛重云明白了对付苏榛就不要太客套,否则这妮子能把你气得原地升天,一边升天还一边替她数钱。
“当然可以啊,重云公子跟小司兄弟帮我们这么多,吃顿晚食怎么了,可以可以!”春娘适时出现,大包大揽。
苏榛其实也不会计较这些,坦然面对呗,不供饭,难道要给十个铜板?那就真有点太欺负人家盛重云了。
刚想跟盛重云交待一下猎物要怎么分割,小司跟李采已经拖着一木橇的树枝回来了,几人便先燃起篝火,一方面做事的时候能取暖,另一方面烧些热水,一会儿用得到。
但最大的一些树枝盛重云却单独挑了出去,在一旁摆弄了一会儿,搭了个树枝座架,还把自己带来的斗蓬垫在上头,眼神看向苏榛,示意她坐。
小司跟春娘自然也看到了,赶紧低头假装啥也没看到,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出卖了他们。
苏榛的嘴张得比鸡蛋还圆,但她不敢反抗,乖乖的坐过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要是反抗,严重怀疑盛重云会直接把她端过去。
但这座位……苏榛心里又起了新主意,抽空可以做些露营的月亮椅啊,收起来小小一包,手臂长短,拿出来一搭就是连靠背都有的椅子。
又轻便又舒适,嗯,回去就做。
“榛娘,你快给大家说说这猎物要怎么分割。”春娘总算把工作提到了正轨。
苏榛也收了心神,拿出自己的记的“围猎台帐”开始安排:“所有皮毛,小司跟李采你们懂行,你负责教重云公子怎么割离。
以及所有野兽腿肉切割完整,其它部位砍成大小差不多的块儿,一并称斤数;
至于山鸡,我跟春娘处理就成。还有所有下水都放那两个桶里,但放之前要分门别类,用桦树皮包着就成。有的能卖钱,有的我们自己吃,有的做成狗食。”
众人应了,盛重云也回避了自己成了小司、李采“助理”这件事,反正都得干活儿。
大刀阔斧,劈头砍脸……天上的芝兰玉树下凡当了屠夫。
四人整整忙了一个下午,最后忙完称了斤数。共得野猪肉两百斤、九十斤狼肉、十一斤野鸡肉、三百二十斤鹿肉、四十五斤野兔肉。
反正如果不管品种,纯肉都达到了六百多斤,各类下水达到了八十余斤,还不包括头、蹄、皮毛。
这次丰收了。
苏榛记帐快,一边记斤数一边分门别类的用桦树皮包装、贴标签,分了二十七份,等猎户全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抓阄了。
盛重云也是很好奇,“你家可以分得多少?”
苏榛迅速心算了一下,“野猪肉可以分七斤四两、狼肉三斤、八只野鸡我打算全买了,马鹿肉能分到十二斤,至于野兔,我打算买十只,余五只给大伙儿做一批干粮。还有那些皮子,舒娘家会收的,我们只管拿银子就是。”
其实如果按净肉算,苏榛如果把分的肉直接拿去卖了,也顶多得一两二银银子。但她打算全部想办法做成吃食再卖,一来二去减掉成本,也至少多得个三成、四成。
另外,那些下水也是可以卤来卖的,但以野猪的和鸡杂为主,加起来也有四十多斤,卤之后能卖至少一两银子。
其它的下水比如狼、兔的,苏榛不会做也不想做,直接炖了加番薯当狗粮。
更何况围猎最赚钱的也不是兽肉,是那些皮子之类的,到时候也会分得不少银子。粗略的想想,这两三天她跟萧家的进帐又多了最少五两。
踏实了,距离房车跟围墙又近一步。
盛重云瞧着苏榛的眼神逐渐开始迷离,猜她在算钱,满脸的渴望和盈盈的笑意。
他好想伸手去捏捏……
当天,最开心的是那四只狗,它们未来至少七日的口粮都会是香喷喷的。
第68章
山上天黑的早,春娘跟苏榛黄昏时分就开始做晚食了,也确实多亏了盛重云跟小司带了马,拖那些打整好的兽肉回来毫不费力。
“你们想吃什么呢?”苏榛问着盛重云。
“野猪肉。”
苏榛摇了摇头:“那不好吃。”
盛重云想了想:“苕皮”
“天天吃不烦吗?”
“那……鱼肉?”
苏榛眉头轻皱:“也没什么特色啊。”
盛重云:……
苏榛:“你想吃什么呢,尽管说。”
盛重云:“要不然就——”
苏榛突然想起:“啊!要不然就吃酸辣鸡杂和白砍兔吧!我也好久没吃了。”
说完,立刻起身对春娘也说着:“我去拿兔子和鸡杂,重云公子想吃呢。”
小司听到,凑近盛重云,小声的:“公子,你看人家苏娘子对你真好啊,你想吃啥就给做啥。”
盛重云:……
晚食自然是苏榛亲自下厨。
可她所谓的“下厨”,通常就只管拎锅铲、放调料。
这点,盛重云也发现了。比如此刻,自己这双只碰刀剑只算金银只执笔墨的手,就被指使着洗鸡杂……
这算什么,上次在萧家他不是还负责洗过大肠?呵。
小司则跟在苏榛旁边,被她指挥着切菜。酸辣鸡杂里需要许多的配菜,可眼下没有泡椒也没有青红椒,苏榛也只能尽量模仿现代的味道。
好在成树家娘子做的酱瓜中也有酸口的,她便捞了一小坛的酸芦菔、酸豆角出来,让小司切成丁儿,再切蒜沫、姜丝儿。
小司刀法快,一边切一边回头望了望他家可怜的公子,心道要不要跟公子换个岗?但自己在这儿切菜,随时能偷嘴儿……
那么公子就先可怜一会儿吧。
苏榛却瞧见了小司连酸豆角都要啃,眉头轻皱,小声问:“盛府伙食开得很差吗?有几个厨子?”
小司琢磨了一会儿,“各院儿有单独的小灶,再加上府里的大灶,厨子大概……有三、四十个?”
“多多多多少???”苏榛惊得结巴了。
“呃,平时就只有这么多。”小司还以为她嫌弃,“盛府虽说大户,但绝不铺张。再说遇到年节大庆,也是可以从外头酒楼请厨子来家里做。好像唯一花费最贵的是老爷子六十大寿的时候,那还是在前朝,重云公子专门从京城请宴司局的人来操办的。”
苏榛觉得自己需要对“不铺张”这三个字进行重新的定义。
在她所掌握的原身记忆*中,就算京城的某贪官儿,家里也就二十几个厨子。想不到边塞城池的商贾之家一口气养四十,还不够,还要外请,请的还是专业人士!
真吓人。
苏榛下意识扭头,看了眼正蹲在地上、跟一盆鸡杂较劲儿的盛重云。
心情复杂,着实复杂,自己是不是需要对盛重云稍微恭敬一点儿???大财主啊这是!!!大东家啊!!!大甲方啊!!
哪有让甲方爸爸干活儿的道理。
自己这个乙方造次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快步走到盛重云身边蹲下,扬起灿烂的笑容:“重云公子您累不?别干了,休息一下吧?喝茶不?我去给您沏上?”
盛重云斜睨她一眼,“你带了茶上山?”
“倒是没……要不做杯蜂蜜红枣水给您?牛乳甜品?我立刻做,香着呢!”
说罢,直接扯着盛重云的袖口、把他扯离了那盆已经洗完了的“苦海”。
又把他按到洞口离篝火最近的地方坐着,一本正经的告诉他:“重云公子,您是贵客,什么都别干哦。”
盛重云似笑非笑的由着她折腾,在她转身跑开去取牛乳之后、眉头稍蹙,示意小司过来。
小司赶紧来了,“公子,有何吩咐?”
盛重云:“你方才跟榛娘说了些什么?她怎么态度大变。”
小司也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没说什么啊,苏娘子就是问盛家是不是伙食不好,有多少个厨子。”
“那你怎么回的?”
小司便原封不动的转述了一遍。
盛重云一听,琢磨片刻,懂了,原来苏榛是这样的!
他知道她爱财,想不到如此爱。这个只爱钱的女子实在是……可如此爱财的女子,竟然也看不上他!!!!
盛重云第一千零一次被苏榛气得牙根痒痒的。
但通常恋爱脑发作的人,就会反思怪上身。比如此刻的盛重云开始琢磨,自己是不是要去考个武状元谋个一官半职之类的,她不会是更爱官吧……
头晕,耳朵嗡嗡响,气的。
盛重云恨恨的看向始作俑者,她却像完全无事发生一样,喜滋滋的拎了牛乳出来。
她决定在餐前多做一个甜品:姜撞奶。
这倒简单,先寻了块儿老姜在石头上磨成了姜蓉,再挤出姜汁盛到碗中。随后把牛乳加糖、加热到微微沸起,迅速倒入姜汁碗中,也不必动它,静置片刻之后就凝成了姜撞奶,冬天喝又暖胃又香甜。
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苏榛直接均分了几碗,不止盛重云有,春娘跟小司自然也有份儿。
几人都没见过姜撞奶,只看到苏榛变戏法一样让牛乳凝成了豆腐一般。先就很惊讶,后再一尝……甜中带着姜的微微辣味,以及牛乳的浓香细腻入口即化。
盛重云一口气吃完一碗,吃完便恨自己没出息。
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竟对着一碗牛乳食指大动。
究竟是太喜欢这吃食,还是太喜欢做这吃食的人?
他下意识看向已经开始做酸辣鸡杂的苏榛。
她炒菜的时候也是扬着笑意的,她似乎永远盈盈如水,无论面对什么人、什么境况。
哪怕当初在千锦庄外初见那晚,身处狼窝的她拉着萧寒酥逃命,明明凄惨、明明可怜,可她那双眸子晶亮如闪,里面甚至没有惧意,望着他也不祈求、唯有好奇。
到底什么样的家宅可以育出这样的女子?
盛重云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唇角也不知不觉中轻扬上来。
目睹了一切的小司无语:看我家公子那个不值钱的样子……
而苏榛才没理会别人怎么想,专注于手上的活儿。
她喜欢在炒酸辣鸡杂之前先把鸡杂煸炒至水干,然后才重新起锅,油爆香蒜片葱丝等,加入方才所有的酸瓜丁儿和鸡杂爆炒,快速的再加些酒和醋、孜然,以及苏榛特制的辛辣粉等调料,因为咸瓜本就有咸味,盐就不必再放。
片刻即能出锅,再撒上些芝麻、芫荽,酸辛香气瞬间萦绕在洞口附近,勾人垂涎欲滴。
第二道菜做白砍兔。
兔子早就煮好搁石屋里冰着的,方才已经取出来化了冻。
肉炖煮自然是不难,难的是调味。苏榛想着明后两日也可以拿去贮木场卖,便一口气做了整整一桶的红油调味汁。
这调红油是真真讲究浓油赤酱香辛,里头还加了成树娘子做的南乳汁和芝麻酱、豆豉酱。蒜蓉和干菇粉末、花椒粉亦是大勺大勺的往里加,看得春娘“胆战心惊”,她真心没见过有人做菜这么舍得用料的。
做好红油,苏榛还把白菘切成极细的丝,寒瓜切成条,一并加到兔肉里,舀了一大勺的红油拌了进去,最后在上头洒了一层白芝麻一些寒葱碎。
红彤彤绿莹莹白嫩嫩的一盆,惊得春娘不敢下筷,怕会被辣死?
苏榛但笑不解释,先挟了一小块儿兔肉让春娘试了。兔肉入口嫩,配汁香而微辛中麻,麻得春娘嘴唇像是在跳,可鲜香的口感让人忍不住还想尝。
李采跟小司见状,迫不及待跑过来每人挟了一大块儿,这块儿还带了些白菘丝与寒瓜条,一股脑连汁带肉带菜塞进嘴里,夸赞的话不想再多说,李采连声催促要不然就开饭吧开饭吧。
那便开饭!
春娘早就蒸了白米,给每人盛了满满一大碗。
苏榛正打算给去了贮木场的仨女眷也留菜留饭,便又听到外头马车动静,她们回来了。
这真是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
小司却皱起眉头:“咋没在贮木场吃,可是我们都没在,掌柜的为难你们?”
丽娘赶紧摆手,“可别冤枉人家掌柜的!是我猜榛娘今晚一定做好吃的,紧赶慢赶回来的!”
“可不是嘛,一个劲儿的催我们做快点儿,是生怕回来少吃一口。”舒娘捶了丽娘一巴掌,“不知道的以为窝棚区着火了她要赶回来救!”
众人哄笑,苏榛听了却是极开心的,哪个下厨的人会不喜欢自己做的吃食被大家欢迎呢?
人多了吃饭更热闹,再加上酸辣鸡杂和白砍兔又全是极其下饭的菜,没多会儿就一扫而空。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苏榛还拿出那五条战术手绳,自己戴了一条,其余的送给四个女眷每人一条。
并也扭头问了盛重云跟小司、李采,若他们不嫌弃,自己再多编三条。
小司跟李采忙不迭的点头要。
盛重云也是强压悦色,先是故作矜持稍稍让了一下,但又怕这么一让,苏榛就真的不给他做了,总之把那个想要的“度”拿捏得刚刚好。
也是他自以为的刚刚好。
苏榛看得出来他吃得满意,便“随口”提及她可以带着白水村女眷们承办各项活动的。比如婚庆、宴席、大寿的策划,不必非要去酒楼请人来,贵。
盛重云只当她开玩笑,却不知她确实是专业的,毕竟从小在殡葬行业家族长大,本质来说一个办红事一个办白事,活动内容其实是差不多的……
总之一餐家常便饭,宾主尽欢。
饭倒还剩了些,苏榛用桦树皮的饭盒子装了留着,准备明早炒个蛋炒饭当早食。
本来吃完晚食,盛重云跟小司就该走了。
苏榛却难得开口留了他们,说有事相商。
虽说盛重云心里清楚所谓的“有事”一定是跟生意相关,但他仍旧甘之如饴。
且他猜得也没错,苏榛直接问他,可否在盛家三个贮木场门口摆设美食摊位,当然,她愿意比照白川府市集摊位费去付钱,并且,还要借用贮木场都会准备的火浣布棚子,免得火星子招祸。
出银子这点她很坚持。虽说她知道这点小钱盛重云不在乎,可在商言商,小事上占人家便宜的人,大事也必定没出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别消耗人情及好意。
盛重云也清楚她的倔强便没争了,但也颇为认真的告诉她,摆是可以摆,但盛家伐木季会持续至来年的二月,而白水村狩猎却仅有十余日,她要自己计算好时间,想清楚值不值得投入。
苏榛只恨自己现在没个电脑给他展示一下,也只能口述:“其实我们针对的目标客户,可以说并不是贮木场盛家的伐工们,而主要是每日往返不停的骡马运力车夫。
他们无论是交友、还是接触面都相当广泛,是潜在的优质流动广告源。
因为我们的美食摊位,主打针对忙碌、需要快捷美食的群体,以及对新奇美食有较高兴趣、消费能力的人。
更何况三个贮木场之间压根没什么美食铺子,我们一点儿竞争压力都没有。至于狩猎节跟伐木季的时间差,这不用担心,哪里有银子赚就去哪里呗。”
苏榛其实已经尽量使用古人语气,但脱口而出的现代词汇却简洁好用,盛重云等人也听得懂,甚至还在心里默默的记背。
盛重云十岁开始跟着祖父走南闯北经商见世面,直至今年二十有二,自认表述一流,可听着苏榛的话,没来由的就是觉得吸引人,想听、想让她继续往下说。
而其他四个女眷则是在一旁默默赞叹苏榛敢说话,一点儿不怯场的跟男人谈生意,大大方方的,多好啊。
“另外,我们带上来的食材不多,虽说也请白叔送些上来,但恐怕也不太够。贮木场囤着的那些山货、猪肉、鲜菜之类的,先肯定是保障伐工们的吃用,但若有多的,可否以批发价卖给我们一些?”
“可是你的人手忙得过来吗?”盛重云担心的是苏榛的身体。
苏榛想了想,“确实是不太够,但若是生意好,从村中狩猎的人手里再抽出一两人也不是不行。眼下就先我们五个女眷再加上李采吧,每个摊点儿可以有两人值日,也要轮岗。”
小司一听,立刻问盛重云:“公子,我跟您上来整日无所事事的,您跟木商谈生意也不带我。要不,我来帮苏娘子这边儿?”
盛重云好气又好笑,故意逗他一句:“你怎知道榛娘想要请你?”
“要请要请!”苏榛眼睛一亮,小司本就半个猎户出身,他跟李采一起处理那些个兽肉简直再好不过,“但也要看重云公子愿不愿意放人?小司的工钱我这边出。但……小司,我这里小本买卖,眼下给不了太多的。每日跟李采一样,拿八十文,但若生意好了会有分红。”
小司不在乎银子,他只关心一件事:“管饭不?”
第69章
“当然!”
小司眉开眼笑:“那就成!”
俩人就这么说定了,并且只在开头的时候问了盛重云同不同意,甚至都没理会他到底同不同意……
盛重云突然觉得自己是否该整顿一下身边人的“家风”了,但转念一想,小司跟着苏榛做事,他便也多了个理由常来过问,暂时忍了吧!
小司自然不知道他家公子已经在心里把他抽了个来回,知道了怕不是要伤心一下。因为他的初衷本来就是机灵的替他家公子制造契机啊。
顺便吃、顺便,真的是顺便……
总之,在盛家三个贮木场门口摆美食摊的事儿就这么定了,每摊日租金加上借用火浣布棚、用水,一共付五十文。
这应该是盛重云有生以来定过的金额“最大”的契约。
银子虽小,收获却不小,起码他成了苏榛的甲方,待遇立刻上了档次。比如他走的时候得到了苏榛的首次出门相送,送出足足有六尺距离!!
破天荒,他知足矣,忍不住轻声道:“榛娘,外头冷,别送了。”
苏榛心想我本来也没打算再送了……
但嘴上:“应该的应该的,重云公子今日辛苦了,晚安,明天见。”
盛重云的心脏便被这“明天见”三个字轻轻的抓挠了下,嘴角也克制不住的上扬。
苏榛本打算转身走了,一想到自己的甲方着实是个好人,索性多送他几句:“公子,盛家林场种的大都是哪类林木?”
“多是薪炭林、经济林、用材林。也有一部分果林。”
苏榛认真听完,提了些小小建议:“我不清楚白川府的大概经营情况,但在京城的时候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籍。
说是在番邦有个府郡,地形地貌以及气候条件跟长虚山类似。那里专门规划出了一个森林生态文化产业园。
项目做了好几期,比如一期专门就是百亩万株的果林,里头有特色种植区、森林果蔬暖棚种植区。在有水的地方还设了四季垂钓区。
当然,这种垂钓以休闲娱兴为主的,不似兴盛湖那般是渔业的规模;
据说一期项目建成后,可年产森林果蔬七万余斤、山野菜五千余斤、森林水果三十万余斤。
不过这数字只是参考,因为我不清楚人家的一期项目面积到底有多大。可我想,哪怕只占一半儿份额,也是比不小的收入。
具体的,您若觉得有趣,可请专门农学人士测算一番。我不懂造林也不懂种菜,权当是抛砖引玉吧。”
盛重云认真听完,眸色愈发幽深,意味深长缓缓点头:“好,我会考虑的。多谢榛娘。”
便跟小司策马告辞。
回贮木场的路上,小司忍不住开口:“公子,苏娘子说的那个什么园的,不正是您一直想做的事吗?”
盛重云但笑不语,心绪亦是百感万千。
其实苏榛方才提的“产业园”构想,他从大宁朝成立伊始便开始构想了,只不过还没想到一个好的名字,“产业园”?倒是不错。
可惜祖父一直不太看好这买卖,他只是单纯的认为在山上就是靠天吃饭,种树种菜种果子,吃苦受累不说,四季灾害下来颗粒无收亦有可能。
更何况,盛家这片山林,祖父及盛重云长房这脉,加起来只占六成股。另外四成在好吃懒做的另两房手中。
偏偏那两房的林地面积虽小,但横跨冰河两岸,可说是让盛重云想做什么也放不开手脚。
方才苏榛一边说,他已经在心里测算了。
当然,他并不清楚苏榛说的数字是现代机械化量产成果。
按百亩来算,他认为产量能达到那些数字的二、三成已然是不错。
比如森林果蔬若达到两万余斤、山野菜一千五百余斤、森林水果九万余斤。
全部收获、加工售卖,总数便至少是……白银一万五千两。
还不包括名贵品种以及经济林木的收益,也不包括苏榛所说的垂钓游乐园收益。
可苏榛的这番建议,最让盛重云动容的并不是银两数字,而是让他持续多年的“孤军作战”感荡然无存。
他庆幸这天下有跟他想法一致的人、亦庆幸这人来到了自己身边……
苏榛自然不知道自己高达白银万两的“小”建议在盛重云心中搅起了什么样的滔天巨浪。
反正“外人”走后,白水村“自己人”又开了个简单的小会,不外乎是明天都由谁负责做什么。
首先就是美食小吃摊可以卖些什么。
丽娘第一个提议:“苕皮!榛娘,你烤的那个,里头夹了酸芦菔的酸辣苕皮可是太好吃了,软软糯糯的,还有肉酱!”
苏榛点点头,“嗯,烤苕皮肯定是要做。”
并回忆她在现代的夜市上都吃过些什么,一边想一边说:“另外,还可以煮汤鱼面、烤肉串儿、炸鸡、酸辣粉、豌杂面、红豆双皮乳、炸小酥肉、卤水拼盘、糯米肠、白砍兔、麻辣碱水面、甜水面。简餐方面还可以卖牛乳面包、羊角包、午餐肉三明治。暂时只想到这么多。”
“每天都能吃到吗?”李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李采是个闷葫芦,经常被舒娘说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主儿,眼下终于被苏榛的美食打动了,他毕竟才十五岁,少年心性。
舒娘笑出声,“咋可能每天都做这么多,是每天挑几样做,对吧,榛娘?”
“对呢。”苏榛也笑了,“总之食材有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哪样卖得好,第二日就加哪样。但同一样吃食,再好吃也只卖两日,两日后再想吃,就得等上几天。”
“那为啥不一口气多卖些呢?”丽娘也好奇。
苏榛认真解释:“一口气全卖了,就没了‘钩子’。咱们主战场不是山上,山上流动人口毕竟太有限。但山下的集市就不同了,有整个白川府的百姓外加那么多的番邦行商呢。所以,咱们在这儿只是顺便,且做个流动广告。大家吃了,没吃够才会一直想吃,去了山下也会一直惦记,等于是帮咱们做了前期宣传和市场调研。”
“拖挂房车做出来咱就去山下摆摊。”舒娘眼下满满的对“事业”的渴望,比苏榛还着急:“一辆不够就两辆,两辆不够就三辆。”
“三辆还不够,咱们直接承包一排东市摊位也不是不行。”
“东市都是些达官贵人,会买咱这吃食吗?”
“可以投其所好,做些花样儿。”苏榛心里有计划,“而且也未必全是吃食,之前就跟舒娘说过,比如卖水田衣、可爱的毛绒帽,还有咱们几个做的战术背包之类的,总之什么利润高就卖什么。”
“那赶情好!”春娘一听,相信自己的手艺也能派上用场。
山梅也不住的点头,打定主意:“反正你们做什么我都跟着,我也要自己存些银子。”
丽娘打趣李采:“你娘也要帮你存彩礼钱,等过几年娶个可心的媳妇!”
李采才十五,对这个话题只是脸红了一会儿,呵呵的笑,不参与。
苏榛一看时辰也不早了,便提议:“今晚大家受点儿累,把需要腌制的肉提前腌上,面也预备上,明天一早咱们就直接开工,分工协作。我算过时间,白老汉估计会在下午到达咱们这儿,我拜托他买了不少的食材,可有得忙了。”
“咱啥时候开始摆摊呢?”舒娘便问。
苏榛:“明天吧。今天做最后的备餐准备。尤其每日必须先保证贮木场那二十二位伐工的晚食,然后去值班的人就原地摆上一摊儿。另外再派一组人坐白老汉的车去一号贮木场再摆一摊。”
为了方便记帐,苏榛把盛家贮木场直接取了代号:一号、二号、三号。
她们每日做晚食的那家木场最小,定为三号。
“榛娘,那第一天摆摊,咱俩去一号吧?”舒娘问着。
苏榛点点头:“咱俩去,另外再带上小司跟李采。”
首次“试营业”就暂定是四人,餐单为酸辣杂酱烤苕皮、鲜肉锅盔、毛血旺、白砍兔。
又因白老汉会买豆腐带上来,便又多加了一道人人称赞的爆浆小豆腐。
丽娘却在犯愁:“但在山上做这么多吃食,还有汤有水的,咱也没有大桶或是大锅盛啊。”
舒娘笑了:“怎么没有,你瞧瞧洞外头靠树林那里摆着啥。”
丽娘不明究里,跑出去看,林子旁已经冻了一溜儿带盖子的冰桶,苏榛昨晚睡前就做了,眼下已经冻瓷实了。
这冰天雪地里最不缺的怕就是容器!
“薪酬方面,每人每日八十文,但这只是基础薪酬。”苏榛另外说着。
舒娘补充:“对,我跟榛娘商量过了,不能亏待了大伙儿。如果生意好,也会给大家发额外的励银。当然,也不一定有多少,总归是我俩的一份心意。”
大家当然明白这道理,尤其听到还有励银,深知干得多就赚得多,愈发的心劲十足,七嘴八舌又闲聊了会儿,等全部商量好,燃起篝火点上油灯趁夜开工。
丽娘心里感慨最多。往年的白水村围猎窝棚区,等男丁们进山之后,女眷们只能窝在石屋里不敢出来,晚上也是早上睡下。
每日除了做饭、采摘,就只有眼巴巴的等、盼,哪像现在,这热火朝天的,可真好!
苏榛自是没想那么多,她提议,首先还是先做在山上那二十二家人的备餐,毕竟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仍旧是做些好拿又顶饿的干粮。这次八只野鸡都是又肥又大的,肉比较多,苏榛决定全做了,烙成外皮酥脆、内馅鲜美多汁的鸡肉烧饼。
发面需要时间,就明天早上再包,今晚就只提前调馅儿。
丽娘跟李采力气大,负责摘鸡肉剁肉蓉。春娘刀功麻利,负责切胡芦菔、香菇榛蘑当配菜。
苏榛则跟山梅、舒娘一起洗了一麻袋的番薯,洗完后分成两堆。
一堆直接上锅蒸,另一堆则切成滚刀块儿。
舒娘问:“榛娘,这切了要炒菜?”
苏榛摇了摇头:“做倒甑红薯干。猎人们在山上风餐露宿的,吃的又全是干粮和大肉,容易燥结。把番薯三蒸三晾,出来的番薯干口感又甜又糯又香又有嚼劲儿,最重要的是它还利消化。”
舒娘听得认真,默默认下,“但要三蒸三晒的,一日做不完吧?”
苏榛:“只靠每日那点儿太阳,那起码四、五天。但咱可以用烘的,不止在窝棚的火炉烘。我想过了,贮木场面包窖每次用了都还有余温,那点儿余温也是咱花钱买柴得的,不能浪费了,用来烘番薯刚刚好。所以最快的话,这点儿番薯有个一两日就能做完,刚好能等到他们回来休整的时候拿。”
“对,这法子好!”舒娘一边听一边已经开始做了,并念叨着:“烧一次窖咱可是得花五十文呢,榛娘,你再想想还能干啥,得把那五十文全赚回来。”
正在剁鸡蓉的李采听到了,提议:“娘,总租人家的窖又贵又远,也不是回事儿啊,要不,咱自己搭一个?就是得花些时日晾,估计最少也得个五、六天。”
苏榛一听:“我本来想等大江哥回来请他帮着搭的,李采,你也会?”
舒娘:“他会!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但时间上来得及吗?五、六天的话,也太久了点儿。”
苏榛一想,也是,光是晾晒都得个五、六天,整个围猎期不过也就余下十日左右了。便打消了在山上搭窖的念头,却还是跟李采说,请他下山了帮萧家做。
舒娘:“那当然成,李采,窖就交给你了,具体做个啥形状,你仔细问苏姐姐。”
苏榛心中高兴,立刻又开始夸夸模式。夸舒娘教子有方,夸李采小小年纪能上山打猎、能下河捞鱼,还能搭炕做窖,真是个好少年!
总之情绪价值提供的足足的,美得李采恨不得鸡蓉都不剁了,直接下山去萧家和黄泥去……
窖的事儿才聊得告一段落,那头丽娘小组的菜和肉也都切好了。
丽娘扭头问:“榛娘,菜肉都切好了,你来调味儿吧!”
“哎,来啦。”
苏榛擦干净手,亲自调馅儿。她也注意到每次涉及到调味环节,所有人都会默默的背对她,以示绝不偷看偷学。
苏榛倒也没点破,毕竟她确实也要靠这些特制粉末赚一阵子钱的。
烙这种鸡肉烧饼,先就得给鸡去腥。她便撒了些酒、酱油和盐把鸡肉腌上。
这坛酒还是在山下花六十文买的那坛,眼瞧着用得飞快,好在明天白老汉就能给补上。她也知道这么用酒把成本都拉得高了,但为了保证口味,也是省不得的。
等鸡肉入味的功夫,苏榛热锅凉油,先入了姜末葱花爆香,随即便把腌好的野鸡肉一并入锅小火翻炒,再加入那些个切好的菜丁儿,炒得炊了就加酱油等调料。
一会儿功夫又是香飘四溢,烧饼馅儿料就成了,李采过来把一整锅的料单独盛进盆子,跟丽娘两人抬去石屋放着,明早再做。
同步的,舒娘跟山梅又多架了一堆篝火,把番薯的滚刀块儿放瓦甑里蒸上了。
也不用太久,一刻钟就拿下来,也放石屋摊着晾,明早再拿到日头底下晒。
全部做完,李采就负责打扫“战场”,然后自己回木屋睡下便是。
山梅也把石屋里的黄泥炉子燃起了,女眷们进去的时候已经很暖了,便先分别洗漱了,又坐一起点着油灯赶制苏榛四人明天的“制服”。
其实就是围裙。
因为苏榛说,哪怕里头衣裙不同,外头也尽量统一色系款式,这样会给客人一种“专业”感。
舒娘听不懂,但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应该是好看的。
围裙直接拿纯色帆布缝,耐油耐脏,且有笔挺质感。
苏榛先拿炭笔在纸上画了款式,围裙就做背带式,同时每人还配一条同材质的三角发巾。
这也不是她发明的,现代的咖啡厅常见,又时尚又减龄。
苏榛又嘱咐大家缝的时候加些功能细节,比如胸前缝两个口袋,可以放一些零碎的东西。
缝围裙对于心灵手巧的白水村女眷来说再简单、再容易不过,闭着眼睛都能完成。但舒娘精益求精,连围裙都想掐出腰身来。
第一条缝完,苏榛便穿上当“模特”,还真别说,那小腰带一掐……盈盈一握,更显上身孤度蓬得圆润饱满。
山梅目不转睛的瞧着苏榛,越瞧越觉得她像仙女一样美。
尤其苏榛脸上的笑容明媚又自信,目光温和而坚定,与任何人对视也不会退缩。
山梅默默的想:我也要成为榛娘这样的女子。
苏榛瞧到山梅的神情,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转身从自己包裹里取出一样东西,仍旧把它别在山梅的领口。
那她专门给山梅做的那朵皮子玫瑰花,当初她生山梅的气,也差点被乔老太婆毁了的那朵。
苏榛故意板着脸:“喏,物归原主。但以后你要是再保护不好它,我可不管了。”
山梅终于绽放了进山以来最由衷的一个笑容:“往后,它就是我的命了。”
苏榛扑哧一声:“傻山梅,不至于的,往后我还可以给你做别的,比这个还好看。”
山梅却摇了摇头,轻声的:“至于的,无论如何,这是第一朵,你送我的。”
第70章
第二日,晴,长虚山最美时刻便是太阳初升的那一刹那,远处连绵起伏的白色山顶镶着无限金边。
在狗都没醒的时候,人已经起来干活儿了。可苏榛也并没觉得悲摧,因为她起床源于内驱力,毕竟她现在是甲方了……
小小甲方每天一睁开眼睛已经欠了每位员工八十文工钱。
开工!!
发面揉面的事儿交给春娘跟丽娘。
舒娘把所有人的围裙进行最后的收尾缝制,她针脚快,麻利。
李采早就拖着冰桶跟木橇车去冰河取了两趟水回来,在那里一桶一桶的过滤。
今天无论是做吃食、还是饮用,用水量肯定都不少,李采怕是要往返数次了。好在冰桶做的多,储水工具足够。
苏榛跟山梅趁着没下雪赶紧把昨晚蒸的番薯拿出来晾。
又怕番薯被冬季出来觅食的小鸟小兽啃了,便在上头支了个树枝架,盖了纱布,让狗狗们负责看好。
没想到一眨眼功夫狗狗监守自盗,一摊子番薯块儿没了半摊儿。
气得山梅抄起树棍好一通追狗。但四条狗狗极精,还懂得分方向四散。
山梅一个人也不可能追四只,甚至因转向不及直接栽进雪窝子,被苏榛拖出来时成了白毛儿老太,又把苏榛等人笑得岔了气。
这人仰马翻的清晨。
早食就是两口锅一齐烙鸡肉馅饼,大伙儿边烙边吃边忙各自的事,啥也没耽搁。
这八只野鸡都肥大,出的净肉足有十几斤,再加上蘑菇、芦菔这些配菜放得也多,炒干了水也有个五、六斤。
苏榛想着让大伙儿吃好一点,烙得皮薄馅儿厚,用了二十斤面粉,烧饼总共出了一百多个。
减去早食吃掉的,刚好余下一百个,一并等放凉了再收进当仓库的木屋里头锁上。
全部忙完,大伙儿还得重新再和面、发面。
今天的面食准备量很大,要准备小吃摊试卖的鲜肉锅盔。
做锅盔便用李家分到的野猪肉,先称了六公斤出来。但全瘦的做馅料不香,苏榛又从村中公库的肥猪肉中另外再称了三斤。
“榛娘,锅盔里的菜咱搁多少斤?”春娘问着。
苏榛想了想,“其实靠着长虚山吃饭的人,冬天口粮都是以肉为主,不是烤就是炖,吃都吃烦了。咱们白菘跟芦菔这类菜可以多放一些,一比一的比例吧。”
“成,我这就去洗菜。”春娘便拉着山梅去称菜,一想到白老汉就快到了,不用发愁菜量不够。
另外,做鲜肉锅盔的面也需要至少两斗,大约能做两百多个。
面也得从公库中买。这一来二去的,在公库中买了多少、在贮木场买了多少、自家的肉用了多少,全部的帐都得分类目去记。
好在苏榛用的是表格记帐法,清晰,一目了然。
舒娘好奇而又羡慕的看着苏榛埋头在表格里*填数字,“榛娘,这数字填好了,是不是鲜肉锅盔的定价也就能算出来了?”
苏榛笑着点头:“舒娘姐姐真聪明!”
舒娘脸上飞起红云,羞涩而喜悦,“我不识字,但算个数还成。”
“那我正好跟姐姐要商量呢,这定价可是一门学问。”苏榛本就不打算大包大揽独裁,索性也听听舒娘的意见。
一听俩人要聊成本了,本来在近处的丽娘跟李采立刻走远了去做活儿,不当那偷听碍事讨嫌的人。
苏榛跟舒娘相视一笑,对同村人的善意了然在心。
便也不耽搁时间,直接讨论,苏榛:“我是按两百个锅盔去算的成本,应该都能卖得出去,就算剩了些,我们拿回来自己吃也成的。首先就是鲜肉的成本,野猪肉和肥猪肉一共要三百六十六文,其中六十六文是给公库的,三百文是给你家的。”
舒娘有些不好意思:“别全买我家的,你是大东家,买你家的多些才对!”
“明天再买我家的。我也是图省事,没按股比去算,咱又不是只做一日,不用客气这些小事。”苏榛说得也是实话,如果采购这点东西还要算三成七成,着实麻烦,没必要。
“那……成吧,反正最好的情况,是咱白水村这次围猎到的、除了自家留着吃的,全在山上卖出去才好!否则拉去城里卖还要脚力费,还要商税,还要被那些商铺克扣!”
“我也这么想。”苏榛继续聊:“至于鲜菜,成本低,二十四文;面的成本预计百文,还有一些调料、酱料、腌肉的酒之类的,都是我家出,算十五文可行?”
“当然行!怎么不行!”舒娘一个白眼翻给苏榛,嫌她多此一问。
苏榛便笑着点点头,又说:“不算人工的话,鲜肉锅盔这一项的原材料成本便是五百零五文。当然这只是粗算,当中还会有些损耗,做多几个做少几个,就不去计较了。”
“对对,不用计较太细,就按能做两百个算。”
“按两百个锅盔算,每个成本就只要两文多,不到三文。但这只是材料成本,还没加时间成本跟人力成本。”
“嗯嗯,那定价多少合适?”
苏榛想了想:“每个六文钱如何?成年男子一餐吃两、三个就饱了,花费不多的。”
“低了低了,榛娘,山下的肉包子都得六文一个,哪有咱们这锅盔实惠,要我说,最少也得七文!七文都低了,也就是看在重云公子的面子上才便宜了,否则八文。”
重云公子面子价值一文?苏榛强忍着没笑出声,点头同意:“成,暂时就六文,还要比对其它吃食的定价,加上人工成本,再复核最终定价。”
“对,还有酸辣烤苕皮,就按你送去行商客栈的价格定?”
“是,我应承过行商客栈,价格要统一。眼下咱们条件有限,就不做带汤的,只做烤制的香辣酸芦菔苕皮卷儿,每根十四文,里头也加了一整个儿的煎蛋。”苏榛说着:“苕皮我让白老汉去我家取的,这几日我伯娘肯定也囤了不少。我想,第一批咱们就先带一百份的量,现场做现场卖。”
舒娘点点头:“这个吃食你懂,你决定就好。”
“下一个就是毛血旺。眼下天寒地冻的,吃这个最舒服。并且,我打算将这道菜的主要销售目标定为车把式们。”苏榛说着。
毛血旺也是她在现代的家乡菜,当地人都称其为“江湖菜”。
这流派名字倒也不是因为给江湖人士吃的,而是在用料、烹制方面没有什么固定模式,有啥放啥,豪放而不拘一格。
江湖菜原本特点就是重油重麻重辣,刺激过瘾。但苏榛也考虑到白川府人的口味经不住太辣,会适度整体调整。
舒娘问:“为啥是车把式们?”
“一是因为咱们是流动摊位,不可能现场炒制太复杂的菜式,毛血旺需要提前煮好。
二是江湖菜的特点就是量大,里头的菜肉五花八门越多越好,倘若只卖小份儿的,根本捞不全。
所以结合以上两点,干脆就是咱在这儿,提前把毛血旺里头的荤腥做好,连汤一起冻成块儿。一块儿就是一份儿,用桦树皮包了卖。车把式们买回家,跟家人一起吃,算个大菜。至于里头的素,自己家有什么就往里扔什么,汤汁是足够的。这种菜,可以取名为预制菜,也就是提前制的菜。”
舒娘眼睛一亮:“对哦!这法子好,而且一想到是全家都能吃上,贵点儿也成呢。”
“我也这么想,否则光是自己吃,车把式们不一定舍得花钱。”
“那多少钱一份儿?做多大?”
苏榛想了想:“一份至少四斤重,因为需要不少的汤打底。里面有猪肉、毛肚、肥肠、血旺,豆腐、木耳、豆芽儿,再放上两片午餐肉。苕皮在汤里会化,所以要单独打包,回去自己丢进去煮熟便是。其实原料成本不高,但贵在汤底里头的油和调料,要调出那种香味儿,着实要费些力气的。”
舒娘点点头:“听起来里头东西多得是,而且想加什么还能自己煮,会过日子的人家,怕是能吃好几顿。”
“只要汤底不浑不坏,吃个一、两日没问题。”苏榛说着:“原材料成本也有点高,加上苕皮和午餐肉的话,至少也得十五到二十文之间吧。所以一份儿定价三十五文,姐姐觉得可否?”
舒娘其实觉得有些贵,但她又一想,不能用自己山里人家吃食去比对城里的。更何况一份全家四、五口都能吃,那……索性把心一横:“我觉得行!”
毛血旺的价格就也这么定下了。
至于白砍兔,价格就比较透明了,一只野兔去皮去毛去内脏之后,净肉就只有两斤多。再加上调味汁成本也不低,每斤卖价就定在四十五文。
其实还是比鲜羊肉便宜了十五文的,大伙买得起。
“原本咱白水村打到一只兔子只能赚八十文。眼下除了兔肉能卖,皮毛咱硝制了还能单独赚一笔。那赚的不就翻了一倍?榛娘,这白砍兔买卖行!”舒娘越说越开心,眼睛里闪着“银”光。
“何止翻一倍。”苏榛也笑了,“其实还有最贵的一样,麻辣兔头!只不过现在兔头囤的太少,批量做一次都不够塞牙缝儿的。”
“啊?”舒娘吓了一跳:“那也能做吗?我家往年都直接扔了。”
“当然能,香着呢!超级香!”苏榛说着说着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但她也不知道此地有没有“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的人。
“我可不敢吃,你可别让我吃啊。”舒娘摇头三连。
苏榛嗔哼一声:“等我做好了,你记着你现在的话哈!别跟我抢。反正兔头可贵着呢,一只卖十二文吧。”
舒娘斩钉截铁:“那么贵还那么吓人,肯定没人吃!”
苏榛但笑不语,走着瞧,嘻嘻。
跟舒娘商量完吃食的定价,两人先进木屋盘点了一下囤货。
上山来这么久,野兔是存了些的。除了要留五只给白水村猎人们做干粮,还余十七只可做白砍兔、四只做缠丝兔,以及兔头存了二十六个。
舒娘便拎了十七只出去煮,苏榛负责另外的四只缠丝兔。
前两天缠丝兔的第一道腌制工序也完成了,苏榛便去寻了豆豉、花椒粉、面酱、酱油、糖,又磨了些姜汁,放了从药房买的砂仁、大茴香、山奈和桂皮等,一并磨粉再调成汁。全部糊在那四只已经晾干的兔肉上。最后又用粗些的麻绳把兔肉从头到脚的“五花大绑”,边绑边紧边“整形”,直至每条兔肉都捆成了一个笔直的圆筒,横放如同一条卧蚕。
接下来还没完,还需要通风晾晒。
鉴于那四只狗有偷吃番薯的“案底”,兔肉便得挂得高些才成。
苏榛便喊了李采来,让他选了离木屋近些的一棵树爬了上去,底下的人再把拴了麻绳的四个兔子一一扔给他,他给全部挂到歪脖枝上。
丽娘等人一边做事一边瞧热闹,也是好奇,问苏榛这兔子还有多少道工序才算完成。
苏榛长叹一声:“早着呢!晾干之后还要低温烘,至少烘两个时辰。之后还要烟熏小半个时辰,最后还要卤制。反正今天是别想弄完,明天吧。”
春娘惊得不行:“做个兔子要费这么多事儿,那得卖多少银子?榛娘,定价高一点!”
苏榛笑着点点头,“我的做法这已经是简化版了,人家正宗的缠丝兔需要的时间更久,调料都好几十种。但我一没有秘方、二买不到配料,只能模仿个大概了。”
并且,她心知肚明,缠丝兔定价是高不起来的。
毕竟大宁朝百姓消费能力就摆在那里,它做得再复杂毕竟也就是个兔子而已。
可它的味道椒香浓郁,会让野兔本身的土腥气一扫而空,且完全不同于单纯的烤兔煮兔或卤兔。所以苏榛做它的目的也主要是为了“引流”,当个压箱底的招牌菜之一也好,每斤定价七十文,利润不算高。
至于那二十六个麻辣兔头,苏榛这个叶公好龙的家伙,敢吃敢做但不敢处理鲜兔。
便只有辛苦李采了,李采便按苏榛交待的方式把兔头清理得干干净净,全部放进冰桶里再交给苏榛。
苏榛只管腌制,往里头洒了盐、葱姜黄酒,搅匀了放着便是,起码得腌到晚上再进行下一步。
所有人忙忙活活一上午,午食吃的是苏榛用昨晚剩饭炒的午餐肉丁蛋炒饭,吃得大伙儿好心疼,毕竟都知道午餐肉要八十文一斤呢。
苏榛却毫不在意:“工作餐当然要做好吃一点,否则工作为了什么?不用心疼!”
她没说假话,毕竟她的理想又不是当首富,若连吃喝都要抠抠搜搜的,那不必活了。
吃过饭,苏榛去小睡了一会儿。
春娘、舒娘没午睡的习惯,又抓紧时间赶紧手工活儿,打算今日把战术马甲跟战术背包缝完。
李采更是闲不住,跟丽娘、山梅一起,三人带着网去冰河捞鱼。
眼瞧着库里最缺的就是鱼了,能囤多少算多少,除了村里人吃,还可以做成酱酥鱼卖。苏榛也说了,她们捞出来的鱼她全收,三文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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