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2 如同伴侣之间的标记
迟疑半晌, 时既迟抬步朝那人走去。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从心虚到镇定, 调整好心态和面部表情。
阻隔贴的缝隙里,晚香玉的味道似有若无地飘散出来,混着一点点时既迟的信息素。
还没开口喊人,时禮就先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塞给时既迟:“早餐,邊走邊吃,时间正好。”
时禮绕到时既迟身后,帶着薄茧的手指在他脆弱敏感的皮肤上一闪而过, 拨开松软乖巧地覆盖后颈的发丝。
时既迟被腺体处的异样感觉扰弄得一颤,下意识偏过头去,却被身后的人叫住:“别动。”
低沉的嗓音磨过耳廓, 讓时既迟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抽动。可细听之下,时禮的语气跟平时并无不同。
时既迟僵硬地轉着脖子, 袋子上的抽绳被他来回搅在手指。
耳边响起液体摇晃的声音,那只粗糙滚烫的大手撩起发丝, 扣在他的后脑。“噗呲”一声, 冰凉的气雾喷洒在腺体上, 讓他又是一阵震颤。
时禮按紧瓶盖,随手把喷雾瓶揣进时既迟的軍裤口袋, 柱体的瓶身紧贴着大腿外侧,唤醒沉睡的记忆,他猛地想起胸口曾经破过的皮。
空气里暧昧的依兰花味逐渐淡去, 时既迟抬手解开口袋的绳,低头咬着时礼给他帶的早餐。
时礼配合他的步伐走得緩慢,伸手抓着他的手臂,间或用力推拉, 控制他走路的方向。他则跟着余光里哥哥的身影,完全放心地不去看路。
时既迟低头吃东西的样子很乖,帽檐将黑发压在额前,眼神专注,抬起的两只手臂细长,却不乏肌肉感。
走在前面的Alpha不时回头看他一眼,浅浅的笑意便会柔和几分。
他们携手而行的画面被路过的许多学生看见,惊疑片刻后,反而理解过来。兄弟嘛,多大的仇怨,共处一周时间,赤红着眼打一两架也就消了。
时既迟把吃光的袋子扔进路边的垃圾机器人嘴里,自然地接过时礼递来的水和纸巾,漱个口擦擦嘴,两人便走到训练场上。
刚下过雨的场地还没干透,低洼的地方还有几个小水坑,大小不一的腳印从水坑里朝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离上课还有两三分鐘,时既迟的学生已经自发排起队,但仍有少数几个缺口,嵌在队伍里并不好看。
时礼的掌心从他手臂上撤下,两人打过招呼正欲分别,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痛呼。
人群聚集处,似乎发生了什么争端。
他们走向拥挤的人墙,因为身形高大,他们能从学生头顶看清里面的动靜。只见眾人簇拥之中,一个衣着破烂的学生被几个衣冠楚楚的人圍住,拳打腳踢间,溢出几声不忍直听的咒骂。
“它在你的柜子里,不是你还能是谁?”绿眼睛的学生说着,朝地上的人又踹一脚。
那学生被踹得在地面滚了一轉,清瘦的脸从人群错杂的腿间漏出,直直撞进时既迟的眼里。
蓬头垢面,眼球眼眶被泥沙刺得通红,却咬着唇不肯落泪。
——是食堂里,对着兄弟两个连连道谢的貧困生。
周圍的人没有停止对他的打骂,围观的学生也一副看热闹的吃瓜模样。
围殴的几个学生之后,一个略微出眾的人緩步走出。他没有戴軍帽,头发用发胶喷得油腻硬朗,灰紫色的眼珠透露着贵气。
皮质的鞋面被溅了泥点子,他嫌恶地蹙眉,抬手挥开帮他欺凌弱者的小弟们,蹲下身掐着貧困生的脸,目光阴狠。
他捏着手里的一颗宝石耳钉,转动着细细欣赏。
“这可是我姐从帝国浦格星弄来的,一千万星币一克拉,谁知道你这种穷鬼偷去做什么呢。”
这人的嗓音也颇为耳熟。
时既迟拨开人群走到正中,一眼认出那个学生。正是找来宿舍问他讨个说法的那位。
他原先觉得这个学生有些实力,但缺乏配合眼高于顶,如今看来,没有选他作为队员才是正确的决定。聚众斗殴,品行不端,就算赶出軍校也不为过。
有人眼尖看清时既迟,立即扬声道:“现在小偷都能代表軍校参加模拟大赛了吗?看看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到时候见了其他军校的人,把我们学校的脸都丢尽了。”
人群安靜下来,整齐划一地将视线投到时既迟身上。
顶A教授一身军服笔挺,眉目冷峻,让人望而生畏。
贫困生維林见到时既迟,像是看到了救星。他撑着地站起来,想伸手抓住时既迟的衣角,却因为自己手脏,抬起的手瞬间便低垂下去。
他真诚地看向时既迟的眼睛,没有乞求,也不崩溃,只是不卑不亢地说:“请时教授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他站起来不过几秒鐘,又被绿眼睛踹着腿弯跪倒在地。
“监控都拍到了,你还狡辩什么?”
时既迟冷眼像锋利的匕首,只淡然地扫一眼,绿眼睛便识趣地住了嘴。他俯身伸出手臂,不嫌脏地把满身污泥的学生扶起来。
时教授出手,没人再敢找贫困生的麻烦。
乔·贝尔是耳钉的主人,见时既迟把人扶起,不太甘心地开口:“教授……”
时既迟朝他望过去,眸色深沉,威慑力直逼着人,像有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我的队员,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谁再敢置喙……”他弯着嘴角,没有笑意地呵了一声,“把人逐出军校的权力我还是有的。”
上课铃早已响起,聚过来的学生却越来越多,原本整好的队伍乱成一圈,训练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守在原地。
时既迟拽着維林的胳膊,目光扫视一圈,他虽然还认不全自己班上的学生,但记住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入列。”他命令道。
学生一窝蜂地跑回集合地点,半分钟不到就整好了队,一个个伸长脖子看向缓步走来的时既迟。
他扶着膝盖磕傷的维林,唤来军医处理。维林担心自己腿傷耽误参赛,时既迟观察伤势,叫学生安心养伤,不会有影响。
目睹时既迟离开后,绿眼睛的学生不服撇嘴:“怕个屁,以前是上将,现在就是个破教授,拽什……”
话还没说完,他感觉身边死一般的寂静,无畏地转头,看见身后笑得阴森森的时礼教授。
“……”剩下的两个字被威压堵住。他忽然想起,小时教授的父亲,是军事部长。
把学校拆了也不过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他居然胆大包天地说时既迟只是个破教授……
但现在才意识到,显然晚了。
他绝望闭眼。
要死了,物理意义上的死。
时礼教授唇角依然抬起,那个弧度像是焊死在脸上,明明是满面柔和笑意,却看得人心寒。
温玉一样的嗓音,浸着冰凉的寒意,缓缓道来:“按照校规,非议、辱骂教授的,轻则负重长跑5000米,重则低姿匍匐,穿越1000米的荆棘地。”
他心中已有定夺,仍假装体恤地看向其他学生,垂问道,“大家觉得应该从轻还是从重?”
绿眼睛和乔仗着家境,在军校里骑在大家头上不是一天两天,他们整个小团体人缘都并不好。
见时礼隐隐有想护着时既迟的意思,学生们纷纷答道:“自然是从重。”
时礼嘴角的笑意荡漾开,像是自以为听从谏言的帝王一样,点头:“嗯,那就听你们的。”
他转头望向绿眼睛,“名字?”
绿眼睛咬牙挣扎片刻,身边就有人先一步替他应答:“时教授,他叫湯姆。”
“好,湯姆,”时礼说,“托你的福,今天的课给大家放松了。”
他五指指向告知湯姆名字的学生:“麻烦你带两三个人,找德育处借一下太阳能冰柜。”
闻言,众人心道哦豁。
太阳能冰柜虽然常见,但放在德育处的那几台意义完全不一样。
那是惩戒用的,受罚者在过程中一旦昏厥,就会被含有冰块的冷水泼醒。吸满水的军服变得死沉死沉,给受罚者增大了负担,严重拖慢进度,让本就折磨的惩罚变得更加漫长。
况且借惩戒设备,德育处的长官一定会问清缘由。不出意外的话,汤姆会被记过处分,他的名字将会很快就传遍军校。
被点到的学生领着三个好兄弟打打闹闹走了,走到远处,时礼听见他们被风吹来的模糊议论声。
“时教授衣服上除了晚香玉,好像还沾了别的味道啊……”
同伴笑着:“废话,肯定是小时教授的信息素啊,人家一个寝室,或多或少肯定会沾点。你把香菜跟别的食物放一块儿还串味呢。”
那人随即嫌弃地捂住鼻子,作势扇了扇,把并不存在的味道挥开:“靠,你这是什么比方。”
年轻活力的声音嬉笑着远去,时礼阖眸细嗅,真的从自己身上闻到了淡淡的依兰花味道。
像透明的薄纱笼罩周身,如同伴侣之间的标记,令他不由自主勾起唇角。
他从远去的身影收回视线,带着汤姆走到荆棘地旁。
乌云飘走,日光毒辣地落在人间。
荆棘地长达两百米,都没有树木荫蔽。丛生的墨绿藤蔓缠绕着,尖刺上反射着日辉,直直扎进人的心里。
荆棘之下的地面凹凸不平,细碎的石子散落在稀湿泥土里。
汤姆看得腿脚发软,悔不当初。仿佛预见到稍后被尖刺划破的皮肤、洇进指甲里的脏泥。
时礼闲适地抱着手,命人把汤姆撂倒后,一脚踩在对方犹豫着不敢爬进去的小腿上,笑得像个夺命的无常:“汤姆同学,请吧。”
第32章 13 “哥哥维护弟弟,有什么不妥?”……
被时禮一踩, 湯姆只觉无邊的屈辱漫上心头,淹得人喘不过气。
可对方是教授,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有一个任职军事部长的父亲。
他被强制着跪在荆棘地前,不消片刻,头顶的太阳就晒得他熱汗直流,从额角、两鬓汇聚到下巴尖,浑浊的液体摇摇晃晃,最终挂不住地坠进稀泥里。
黑色的军靴从他小腿上挪开, 时禮指挥学生把太阳能冰柜摆到平地上,便随手搬来一把躺椅,像个度假的贵气公子哥, 看他的眼神同笑话无異。
时禮教授的课程属于係里的大课,两个班的学生合在一起, 百来个人围在荆棘地邊,只是围觀他一个人受罰。
奇耻大辱。
偏偏他反抗不得, 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 匍匐在地面, 一步一步朝二百米外的终点而去。
按照时禮的要求,一千米, 他要在这片地里爬五次。
像狗一样,被旁觀,被来回训练。
身下是粗糙的沙砾, 背后是炽阳和密布的荆棘。
被雨淋湿的稀泥逐渐被晒干,在他露出的皮肤和鞋尖凝固。每次抓握的时候,皮肤緊绷后又松缓,干掉的泥土化为齑粉, 融入进身下的土地里。
湯姆穿着短款的军服,臉上沾滿凝固的泥点,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背后的军服破了口子,伤势在膝盖和整条手臂最为集中,面部也被支出来的尖刺划出驳杂的血痕。
还没爬出五十米,他就支撑不住地栽倒进沙土里。
*
时既迟上完第一个班的两節课,对同学们说声“解散”后,取消教学模式,切断了机甲驾驶艙里的实时摄像。
从艙门上取出毛巾擦掉汗水,再摸出军裤口袋里被时礼塞的喷雾瓶,他拢住后颈上湿黏的头发,抬手喷向腺体。
待舱内的信息素浓度减淡后,时既迟跳下驾驶舱,朝训练场另一角看去。
方才课间就看见时礼那邊有一群人围着,新生休息时更是里里外外水泄不通。
离下一節上课还有20分钟,他慢慢悠悠走进人群里,便看见时礼优雅地从躺椅上起身,一臉诡異地笑着,抱手站在荆棘丛里累晕的学生旁边。
身着蓝色军服的学生听教授命令,从太阳能冰柜里舀出一桶冰水,晃晃悠悠地搁在时礼脚边。
水面剧烈晃动,不时发出冰块磕碰的清脆声响,听得人齿间不由泛着沁人的凉意。
时礼挽起军服的长袖,提起那桶混着冰块的冰水,修长壮实的手臂青筋凸起,他把桶里的水从湯姆头顶浇下去。
“哗啦——”冰水穿过密布的荆棘,从尖刺的缝隙里泼到湯姆的头上。冰块漏进丛中,砸到汤姆身上,有如夏季的冰雹,铺天盖地砸得生疼。
汤姆呛了水,緊闭的双目恍惚睁开。
冰水沁进泥土,又染出一片稀滑的污淖。他方才支起身,便手打着滑朝前飞出半米远。
时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状似关怀地浅笑:“温馨提示,现在时间过去90分钟,你才爬400米不到。”
已经解散的学生非但没有赶着去下一节课的教室,反而都好奇地聚过来,看熱闹的人从来不会嫌挤。
时礼一一扫过围观群众,视线定格在刚来不久的时既迟脸上。
他的弟弟无论是身形还是相貌都极其出挑,站在人群中永远是最耀眼的那个,一眼就能看见,再难移开目光。
时礼炽热地望着时既迟,莞尔,随后对汤姆接着道,“不过没关係,下一节课我替你向崔教授请过假了,你安心爬,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说罢,时礼三两步走到冰柜旁,俯身捞起一瓶冰水,隔着人群抛给时既迟,语調調侃:“小时教授。”
冰水接触空气的瞬间便蒙了雾,投进瓶子里的日光变得浅淡朦胧。瓶身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默契地被时既迟接住。
“谢了。”时既迟拧开瓶盖猛灌一口,明显的喉结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上下滚动,修长的脖颈骨节突出,暖黄日光洒下的阴影深邃迷人。
见传聞中不和的两个教授诡异地出现在同一画面中,学生愣神片刻,一窝蜂散去。
只留下一节课的学生和少数凑热闹的新生还守在稍远处,佯装自己忙自己的,却不约而同竖着耳朵听八卦。
时既迟垂眸看着荆棘丛里伤痕模糊的学生,疑惑挑眉:“怎么,时礼教授不维护自己温柔善良的形象了?”
时礼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毕竟是对时既迟的非议,他对弟弟说不出这种话。
薄唇张了张,最终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着:“犯了事,一点小懲罰。”
此话落到几步之外的学生耳中,换来数十道惊愕的目光。学生们撇嘴:这种程度也能叫“小”懲罚?
谈话间,汤姆爬完第二个两百米,钻出荆棘,跪在一旁喘息片刻。待头脑恢复清醒后,他侧过头,便看见不知何时过来的时既迟。
好汉不吃眼前亏。汤姆被折磨到几乎崩溃,见时既迟眸光淡然地朝他扫过来,他急忙站起,扑向时既迟。
皲裂的双唇渗出些许血丝,他滿身热汗,蒸出难聞的气味。时既迟后退半步,却被他紧紧跟着。
“小时教授,我错了,”时礼有意隐瞒,当事人却将自己供出,“我不该在背后议论您。”
汤姆的绿眼睛周围泛着赤红的晕色,眸中闪着激动的光,把时既迟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求时教授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几句话,时既迟朝哥哥投去一瞥,眉梢染上笑意:“哦?”语调并无气愤,像是对汤姆的话充满兴致,“你怎么议论我的?”
自顾自祈求的汤姆同学瞬间住口,万分不解地眨了眨眼,许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提这种要求,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可看清时既迟眼里的严肃,他不由自主地顺着对方的意,把自己在背后的言论说出来:“我说……怕个屁,您只是个破、呃,破教授,拽什么拽……”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时既迟的神色。
时既迟勾唇点头,眉眼弯着,却看不出什么情绪。见状,汤姆把头垂得更低,好似自己把自己出卖。
而把他吓成这个样子的时既迟,只是有些诧异。
这种议论时既迟听得并不少,有人追捧他,便有人诋毁他,以此显示自己的独到见解。
他没想到,时礼居然会为了他,用最严厉的惩罚来警戒学生。
心中惊讶,时既迟表面上却配合着时礼,笑得更阴森:“庆幸听到的是你们时礼教授吧,换成我,你现在恐怕只剩灰了。”
吓唬人的事他信手拈来。反正外界传言他凶残嗜杀,刚好借这个名头来震慑一下晚辈也未尝不可。
汤姆闻言,只觉心都凉了。
求这俩阎王一样的兄弟,还不如自己咬咬牙爬一千米。他真怕某个教授一时兴起,在校规里变着花样折磨他。
吓得半死的汤姆同学两眼一闭,只好匍匐在沙土里,身体摩擦着地面向前爬去。
等到汤姆爬远,时既迟拉着他哥走到远处的树荫下。这个地方学生很少,压低声音说话,便不会被人听见。
他开口刚叫了声“哥”,时礼像是猜透他的想法,伸手拨了拨他被头盔压乱的发丝:“放心,下课我就放他走,”时礼耸耸肩,“毕竟我也不想加班。”
尤其是为了这种学生加班。
“……”时既迟短暂失语,低声道,“我是想说,你这样帮我,别人怎么想?”
可能是受时礼影响,他不希望被人发现自己跟时礼除了兄弟之外,还有另一层纠缠不清的关系。
时礼的手并没有从时既迟头上移开,听了这话反而更亲昵地揉了揉时既迟的脑袋:“哥哥维护弟弟,有什么不妥?”
第33章 14 ……差点又被骗上某人的床!……
时既迟默然, 想不出反驳的话。恰好上課铃响起,他放弃挣扎, 转身就走。
哥哥維护弟弟是没错……
但他哥看他的眼神,哪有兄弟这么简单。直白的、热烈的情感交杂在其中,哪怕已经收敛克制许多,也会在不经意间烫到他。
旁人不敢乱想,是因为他们明面上仍保持着兄弟的关系。若是抛开这層关系再看,保不齐会被什么人看出端倪。
他照常上完課,下训后却因为不太想跟时礼共处一室, 想到课前发生的事,他便在教务系统查了相关学生的课表。
巧的是整个下午两间寢室的学生都没有课,他用校内通讯发去消息, 通知八个人午饭后去辦公室对质。
作为軍校的特聘教授,时既迟拥有一间独属于他的辦公室。平日里都待在寢室里, 这是他第一次涉足自己的地盘。
大概是考虑到他的軍团长官身份,这间办公室明显比其他教授的要大得多, 或许是凿了几面墙作为隔间, 整層楼都是他的。
墙面刷着银白的漆, 一台大型光腦摆在正中,办公桌椅都是高级的银灰配色, 看上去毫无温度。桌面上除了几架小型機甲模型,还摆着一盆纯白的……玉簪花。
即,晚香玉。
他哥的味道。
他收回视线, 转而在其他隔间里逛了逛。
一间休息室,摆着直径四米的大圆床。
虽然是床上三件套都是白色的,但是……顶灯是暧昧不清的橙黄色。
另一个隔间里面是模拟战機,星图沙盘一应俱全。
随意参观半圈, 他便走回去,用语音指令打开嵌在墙壁里的落地窗,清风流淌进办公室,把讓人胡思乱想的晚香玉味冲淡。
窗外是个大阳台,放眼望去,一片清凉的綠意。
“叮——”
身后的光腦应声亮起,时既迟回过身,便见一段监控画面传了过来。是他联系监控室,讓人調取案发时候宿舍走廊上的录像。
与此同时,八个学生陆陆续续敲门进来。
在会客沙发上坐了一溜。
时既迟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过,还早着,他把这群麻烦精解决掉,应该可以先在办公室睡一觉,再慢慢回寢室。
总之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端茶倒水的事情从来都不归他幹,时既迟丝毫没有主人的自觉。客人入座后,他坐在几人面前,鬆弛地半倚着柔软的靠背,双手交叉着叠在腿上。
明明是随意懒散的姿态,却令人下意识绷紧脊背,正襟危坐。
贫困生維林是个会来事的,起身跟时既迟打声招呼,便到一旁去倒了九杯热水,分别放在大家面前。
时既迟恰好嘴唇有些幹,用手背隔着杯壁试探,温度还行,便仰头抿了两口。
监控视频里,熄灯后的走廊昏暗一片,唯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灯充当光源。
走廊一侧的某间房门往里旋开,一个短发凌乱的男生探出腦袋,四下張望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在对面的门前停留片刻,鼓弄一番后推开门,进入时因害怕惊动到旁人,动作轻快。
不到半分钟,那人探出脑袋,重复方才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回到寢室。
时既迟不说话,其他人也都各怀心思,绞着手指惴惴不安地等着他发话。
时既迟撑着头,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流过,开门见山地指着維林的某个大背头室友道:“你说目击到維林鬼鬼祟祟,趁你们都睡着的时候跑到对面,偷了喬的耳钉。”
“是,监控都拍到了,我们寝室里,鸡窝头、长得瘦、衣服破破烂烂,除了他还能是谁?”大背头愤慨地拍拍大腿,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他慌里慌張回来的时候,我还看到他手里拿了綠色的东西,闪着光,以为是他吃的胶囊就没多看。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我们寝室竟然会出这种人!”
维林攥着手里皱皱巴巴的军服,坐立难安。脸颊上浮上一抹薄红,張嘴想要辩解,却找不出证据来证明监控画面里的不是自己。
时既迟点头,眼底晦涩不明,没人能看懂他的态度。他问维林:“你呢,当时在做什么?”
“我在洗澡……”他立刻答道,这样的笃定难免讓人怀疑他早就编好借口,于是解释,“因为我每天都会温习课程,设了闹钟,习惯在这个时间洗澡。”
时既迟没有发表意见,维林的另一个室友便抢答:“时教授,昨天我腿伤了,在校医室住了一晚,值班医生可以证明。”
“好,你可以离开。”时既迟向校医确认后,很快就放了人。
他看向维林同学的最后一个室友,一身老老实实的书卷气,黑框眼镜半挡住鼻梁上的青色胎记。他是在场学生中,除了维林以外最紧張迷茫的人,镜片后的目光却透露着几分了然。
“我……”他惊恐地看向乔那边的人,手里的纸杯被他捏得变形,“我当时在睡觉,不记得了。”
喬和室友们倒是统一口径:“那么晚我们都睡着了,不然也不会让他得手。”
等大家都陈述完毕,时既迟在光脑上点了点,众人还没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眼前便浮现出一块巨大的光屏。
上面显示着军校内部通讯的聊天框,叫陈飞的学生给时既迟发来一段录音。但因为没有打开文件,大家目前还不知道音频内容。
“汤姆。”时既迟叫了一个人。
被点到的绿眼睛一下子就坐正,他的两条手臂已经缠上绷带,脸上被处理过的伤口细细地结着痂,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今早你说耳钉是在维林的柜子里发现的,”时既迟目光如炬地盯着对方四处躲闪的眼睛,“你们这么快就锁定了他?”
经过早上的折磨,绿眼睛气焰完全嚣张不起来:“我们刚发现耳钉不见,就找宿管調了监控。”
“嗯,”时既迟勾唇冷笑,看向鬆了口气的大背头,“你还没说昨天自己在做什么吧?”
大背头如临大敌,头发像是跟汗毛一道立起,磕磕巴巴道:“我是、是睡醒之后听到动静,刚好看到他回来了。”
“那你夜视能力挺好。”时既迟笑。
大背头没摸清楚他的意思,挠着后脑勺赔笑着。
时既迟瞬间收敛了笑意,眼底泛着冷意,像沁了毒药的刺刀,让人不寒而栗。
光屏上投影出一张照片,是两栋楼之间的监控视角,所有寝室都只能看清窗台,贴在洗漱台边的镜面反射着路灯的微光。
其中属于维林宿舍的那一扇,窗帘紧闭,被风吹得摆动。
“那个时候寝室熄灯,你们拉了窗帘,”军校的窗帘材质极好,绝对不会透出半点光亮,“这么黑的房间里,你看到他手里的绿色亮光,甚至能看清他慌慌张张的表情?”
大背头愣了愣,嘴唇颤抖着张张合合,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时既迟没给他这个機会,那个聊天框被他拖出来,播放着陈飞跟室友抱怨的声音:“隔壁那个谁有病吧?每天都这个时候洗澡,你们浴室旁边就是我们窗户不知道吗!”
静谧的夜里,水珠砸到地板的噼里啪啦声响格外清晰。
“两个在睡觉,一个不在场,”时既迟数着,语速缓慢,真相被他一层一层地剥开外壳,“如果维林去偷了东西,那你们寝室是有鬼在洗澡吗?”
大背头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有——”时既迟对乔挑眉,“你们寝室说在睡觉,”
投影又变幻出另一个视角,乔的寝室窗户大亮着,是里面的人用光脑照亮的,窗台上影子攒动,四个人凑在一起密谋着什么,没多久又多了个人,几息后恢复成四个人的原状。
“可是影子告诉我,你们眼睁睁看着‘小偷’进来,还主动把耳钉塞给他?”
“……”乔和室友们噤了声。
“监控里的人……”时既迟视线从监控画面上收回,在几人之间巡视片刻,落在大背头的脸上,“体型和他相近的只有你了。”
大背头百口莫辩,点头默认。
“诬陷同学,校内霸凌,没记错的话已经可以开除了,”时既迟对着光脑另一头说,“校长先生,您觉得呢?”
众人皆惊。
时既迟竟然一直跟校长连着通讯!
校长跟时既迟曾是师生,这份关系全星际都知道。时既迟是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如今证据确凿,他们想抵赖也抵不了。
“嗯,”校长威严的声音像是死亡讯号,在几人耳畔炸开,“处分马上发给你们五个的终端,收拾收拾,明天之前离校吧。”
话音刚落,五个人的终端都亮起,退学处分赫然扎着他们的眼。无可辩解,只好灰溜溜离开。
维林绝处逢生,眼里闪着泪光,仰慕地望着时既迟。
黑框眼镜也有些紧张,比起五个主谋,他的行为只能算是包庇,不知教授和校长会如何定夺。
觉察到他的视线,时既迟回望过去,体恤地笑道:“至于你,三千字检讨就好。”
“谢谢!谢谢时教授!”他感激涕零,不住地朝时既迟鞠躬。
他一个人道谢不算,维林受他影响,也站起来朝时既迟鞠个不停。
时既迟凝滞,挥手将人打发走,再看时间,才五点。落地窗外的绿林被赤霞罩上一层暖色的滤镜,枝梢随风摇荡,在木色的地面投下幽凉的阴影。
休息室的窗户可以调节亮度,时既迟将透光率调到极低水平,屋内陷入柔和的昏暗。
他听着阵阵松涛,眼皮无意识地阖上,呼吸随之变得平缓绵长。
*
锅铲碰撞着碾过食材,食用油里混着水渍,在高温下剧烈跳动,不时炸到掌勺人的手臂上。
直到淡淡的糊味从锅底传来,时礼关了火,把烧糊的那一坨不知名的食物倒进装了一半的垃圾袋里,把锅刷幹净之后,拉动进度条,把光脑上的炒菜教程又观摩了三五遍。
鬱淞走后,他越想越觉得情敌说得有道理。食堂人多,保不齐有人脏兮兮的,污染就餐环境。
相比之下,还是自己做的吃着放心。
作为厨房新手,时礼对照着星网上的教程,用鬱淞留下的食材试了好多次,结果不是糊了就是半生不熟,要不就是调料放多放少了。
反正都没有鬱淞做得好。
时礼把视频里每个字眼都记在心里,但那个度很难把握。少许是多少,怎样才叫适量,他完全没有头绪。
从小到大,他就会煮点雪梨汤、泡点蜂蜜,最多再熬个粥,除此之外,他跟厨房没有打过一点交道。
眼看天快黑尽,躲他半天的弟弟是时候回寝了。
担心时既迟饿着,他把烧坏的菜打包提起,决定把它扔掉之后,回来给弟弟煮粥吃。
此时,下午吃饭的大部分学生已经散去,后厨里的阿姨大爷们正在准备宵夜。
他解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进食堂后门的潲水桶里,再把袋子单独扔掉。洗完手上食堂三楼打菜时,恰巧看见隔间里的厨子在油烟缭绕中翻炒。
时既迟最喜欢的松茸炒芦笋。
三楼食物精致食材珍贵,因此价格偏高。上来吃饭的人少,只有教授和少数家境优渥的学生经常光顾。
时礼在窗口排了半分钟不到,最后放下餐盘,从楼梯一角绕进后厨。
他身上还是教授的黑金制服,身姿板正,嘴角挂着标志性的笑意。眸光沉静地扫视一周,抬步朝方才锁定的那位厨子走去,闪亮的臂章与油污似乎格格不入。
厨子招呼好窗口外的客人,猛一转头,就看见忽然闯入的教授。
“老师傅,”时礼朝他礼貌颔首,一副积极求学的态度,“我来这儿是想向您请教,如果师傅不嫌弃的话,可不可以教教我?”
*
时既迟睡醒睁眼,整个房间彻底陷入黑暗。检测到他的睡眠状态结束,头顶的橙黄灯光自动缓缓亮起,定格在一个让人眼舒适的亮度。
但鼻尖似有若无的玉簪花香,以及略带情调的装潢,让他有种刚从时礼怀中钻出来的错觉。
就连喉间因缺水口渴而干燥的灼烧感都该死的相似。
他接了杯温水下肚,待那股燥热逐渐散去,才将捏扁的纸杯投进垃圾篓。
军校的路灯都是肃穆的苍白,凉风吹在夹竹桃大道上,夜归的学生嬉笑打闹着从身旁路过。
他的脚步很慢,一路上不少学生向他问好,跟这些年轻活力的身影比起,他早已褪去稚嫩,不苟言笑的脸上有种沉稳的成熟感。
在寝室门前停留片刻,时既迟克服忐忑,对着验证装置扫了瞳孔,才抬起手,轻缓地向里推开。
时礼还没回来。
房间昏暗,只有窗台透入的浅浅灯光树影,令他无由觉出几分冷清。
不知是放松还是落空多一点,他看向自己对侧的床铺,郁淞睡过的痕迹还没有收拾掉。床单褶皱,枕芯也向下凹出弧形,残留的香草味道让他后颈的腺体也忍不住一跳。
垂在腹前的泉血石项链泛着红光,显示着一副唉声叹气的哭脸,那对豆豆眼传神地耷拉着。
代表郁淞此刻的心情,也表示着,郁淞正捧着他的那块宝石在睹物思人。
时既迟无奈轻笑着松手,任由项链从手心滑落。
趁时礼不在,时既迟把郁淞用过的东西扔进洗衣机洗净后,抱到走廊尽头。
烘干机前排着长队,时既迟等了几分钟,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时礼昨天不是说烘干机在检修吗?
原本排在时既迟前面的教授让他插了个队,站在身后谄笑着跟他搭话。时既迟无心搭理,便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啊,”教授怔然,竟真的一脸迟疑地回想起来。队伍朝前跨出一步,教授确信道,“烘干机一直好好的。”
说着还点了点头肯定自己。
“……”时既迟额角一抽。
幸好他昨晚选了郁淞,不然差点又被骗上某人的床!
第34章 15 时教授金屋藏“骄”
过道上的光亮隨渐开的门缝刺破黑暗, 光影偏移、放大,投到坐在餐桌旁的男人身上。
他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光腦, 棱角分明的脸庞被阴影切割,落下细碎的光斑。低垂的雙眼,接触到光线时,條件反射地眯了起来,本就晦暗不明的眸色,此刻更是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飘溢的浓稠粥香充斥鼻腔,醇厚的松茸、清鲜的芦笋, 还有其他配菜的味道,轻而易举勾动着人的味蕾。
时既迟抱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后背抵着门, 将它緩緩关上。
“哥,”他顿了几秒后开口, 摸着黑绕过餐桌,将手里的东西放进衣柜。一边操控光腦打开灯光, 一边强装无意地问, “怎么不开灯?”
“我在等人, 没有开的必要。”时禮对他举起手中的終端,嗓音跟眸色一样低沉。准确来说, 他并没有回来多久,看到郁淞床上的织品被撤下,便猜测到时既迟身在何处。
只是两兄弟都默契地没有提起烘干機的事。
一个觉得既然被发现, 再提也无益,另一个是单纯不想提,事情过去,就干脆地翻了篇。
灯光亮堂, 桌上摆盘精致的食物色香俱全时既迟尝到粥的第一秒,就亮了亮眼睛,熟悉的味道让他立即意识到这是时禮熬的粥。
他哥怎么突然下厨了?
如此想着,时既迟抬眼朝对面讶异望去,正撞入兄长不加掩饰的視线,毫无防备的他心跳一滞。
时禮率先别开眼,若无其事地低头,像是担心吓到他。
时既迟倒还不至于像惊弓之鸟,见对方没有多余的动作,便没把那个带着浓重侵略欲的眼神放在心上。
下一瞬,一雙筷子越过白瓷碟,将一枚漂亮的白松茸放进他的碗里。
那是菜碟里看起来最香的一颗,时既迟心有觊觎,但本着长者为先的想法,没有主动伸手去夹。
他哥在某些方面,真的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时既迟心满意足地得到最鲜美的松茸,眼睛也不由自主弯了起来:“謝謝哥。”
时禮大概并不想听他道谢,把最好的留给弟弟早已成了下意识的习惯,以往时既迟向他讨要任何东西,都从没说过谢。如今却……
时礼张嘴凝噎,終是将诸如“兄弟之间说什么谢”之类的话咽下,淡淡地“嗯”一声,算是应答。
一时间,寝室里只剩下碗筷磕碰的声音。
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曾经亲密到相拥而眠的关系,不知何时起,竟然落到相对无言的境地。
时既迟面对时礼没入小厨房的背影出了会儿神,便自顾自地洗洗漱漱,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洗碗的水声停歇,透过眼皮的光亮被渐渐蔓延来的阴影覆盖,时既迟睁眼,那双烟灰色的双眸正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没睡着?”时礼抽了纸巾把手上的水痕擦净,自然地坐到时既迟床沿。
时既迟点头,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立起的枕头上。伸直的双腿朝里挪动,贴住冰凉的墙面。
“下午在办公室睡过,现在不困。”
时礼“哦”一声,把手里的光脑画面分享给时既迟看。是一个視频网页,黑体的标题写着“全网最全!近十五年軍部实戰模拟大赛合辑”,播放的进度條显示4/15。
时既迟十多年前參加的那場。
时礼和郁淞一样,喜欢拿着他从前的荣耀反复欣赏。但这場意义不同,那是父子三人在“兄弟反目事件”前的最后一次同框。
时礼神色如常,似乎只是恰好看到这个位置,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这场比赛两人都參与过,所以没什么好分析的,他把进度条往后拉到下一届,側眸向时既迟发出邀请:“一起看吗?”
“好。”时既迟不会拒绝正事。
时礼便坐上了时既迟的床,两个人并肩靠在枕头上。
Alpha体型魁梧,他们之间几乎没有空隙。薄薄的毯子遮盖下,健壮修长的两条腿贴在一起。
时既迟洗过澡,穿着失而复得的睡袍,只是太过崭新,上面没有他自己的味道。睡袍不长,在床上折腾一番,轻薄的布料更是往上滑动,堪堪遮住腿根。
时礼身上还是軍服,粗粝地磨着他软腻的腿,触感跟时礼手上的薄茧无异。被对方无意间擦过,时既迟的呼吸都在发颤。
身旁的人却像浑然不觉,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下,睫毛低垂,掩藏在其后的眼珠专注地盯着比赛画面,側脸的线条干净利落地将人雕琢出来。
在时礼的目光转过来之前,时既迟做贼心虚地看向比赛,搭在薄毯上的手指纤细骨感,悄无声息地收紧些许。
上将做久了,他身上总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脸上的表情绷得冷硬,像是在认真地分析戰况。如果不是眸光忽闪忽闪,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心跳狂乱。
赛场上的橙黄戰火落进他狭长清亮的眼眸,却进不了他的心里。如同幻灯片一闪而过,留不下任何有用的讯息。
他们无言地将比赛看到半程,忽有敲门声响起,打断两人缠乱如麻的思绪。
时礼下床去开门,两个黑皮壮汉抬着床板,在门口调整角度,把床板斜着抬进寝室。
只有一张床上空着,不需要人提醒,两个壮汉便将床板放到空床铺上,顺手帮他们摆正。
时礼在外人面前从来都保持着温柔稳重的形象,给两位工人分别倒了杯水,自来熟地回应他们的问题。
隨口聊了几句,其中一个壮汉纳罕道:“我给軍校打杂二三十年,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床板塌了的。”
另一个附和道:“第一軍校的床板在全星际都是最稳的,怎么到你们这儿就塌了?”
时礼勾唇挑眉,意味不明地望向床上一言不发的弟弟,转回眼笑道:“这恐怕得问问校长先生。”
是校长把时既迟邀请过来,所以时礼申请跟弟弟住在一起,才有了后来的事。
工人不知其中缘由,只当时礼是说校长恰好给他们分配了最差的一张床,当个玩笑听听,便起身打招呼离开。
时礼躺回时既迟身边,他弟弟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算起来确实怪他,霸占了时既迟的睡眠,导致对方连续几天都异常困倦。
见时礼坐过来,时既迟勉强抬起眼皮朝里让了让,倚着枕头,目光从眼底斜斜投落。
时礼调低了音量和屏幕亮度,又控制终端把寝室灯光熄灭。
寂静的夜里,只剩燥热的蝉鸣和沙沙的风声,他听着耳边逐渐低緩的呼吸,看枝节错杂的树影在窗台摇晃。
肩头一沉。
熟睡的时既迟把脑袋靠在了他身上。
他僵着脖子转头,借着光屏上微弱的光,用视线一遍一遍描摹时既迟的侧脸。
睫毛在暗处显得更密了,纤长的阴影落在眼下,随清浅的呼吸轻轻颤动。额前垂着几缕碎发,温顺地透出秀气的眉。
长臂揽过时既迟宽阔的肩背,他想就这样抱着时既迟睡到天亮。
可是不行,等弟弟醒来发现自己在他怀里,大概又会尴尬地远离他。
时礼摇头轻笑,一手托着时既迟的头,缓缓下床后,把枕头放平,再抱着时既迟往下挪动。
他的双手松开后,时既迟似有所察地发出一声梦呓,侧身对着他的方向,额角蹭了蹭软绵的枕头。
月光柔和地照着熟睡的Alpha,时礼俯身看着他。眼底隐忍已久的爱欲,像泄闸的洪水,顷刻间尽数涌出,痴痴地抚摸着对方清俊的脸庞。
几息后,时礼朝他缓缓贴近,拨开压在眉梢的碎发,轻柔地在时既迟额间落下一吻。
不舍起身,时礼用拇指摩挲着对方红滟的唇,像是弹润的果冻,甜得让人不忍放手。
他隔着手指,将唇印了下去。
月落日升,夹竹桃大道上的花瓣开始衰落,边缘泛着萧瑟的枯意。而叶片像是涂了层胶,在阳光的普照下更加鲜亮。
接下来的几天里,时既迟和时礼都在抓紧时间研究戰术和训练隊员。
新地图的好处是,无论是多强大的参赛选手,他们都对新的地形不熟悉。
组委会给出的山脉图是简化过后的,等到大家真正上了赛场,才会发现实际地形要复杂得多。
这种情况下,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也成了决胜因素之一。
而第一军校的学生,适应性是全星际公认的最强。他们几乎每月都会有相关的训练,学生们被教授扔进模拟舱里,在成千上万的随機地图里生存和作战。
所以相比之下,第一军校的赢面往往是参赛隊伍里最大的。往届冠军都被第一军校包揽,就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但时既迟很头疼。
他从前觉得自己军团的新兵实力不够,如今在军校里训练参赛队员,让他忽然感觉军团的士兵还是更好教一些。
他的军团士兵来源于军校的优秀毕业生,他作为上将,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纯粹的军事小白了。
连续四天被队员的离谱操作气得发笑,时既迟趁周末,跟时礼一起坐进模拟舱,向他们演示什么叫配合。
为了尽量贴合学生们的低水平,时既迟坐上指挥官的位置,而时礼从指挥官变成了机甲师。
他们的作战数据被实时投影在队员眼前,纷飞的战火、蛟龙一般暗黑升空的硝烟,以及耳边轰然炸开的声响,让同学们身临其境。
时既迟有条不紊的指令发出,机甲师时礼瞬间就移动到指定位置,战甲交错间,迸发出激烈的火花,像烟火一样璀璨。
有时甚至时既迟刚开口说出一个字,时礼便心有神会地行动,歼灭敌军战甲后,还会欠欠地朝时既迟抬手眨眼,于是收获时既迟无语的白眼,或者干脆直接被忽视。
两人默契配合,当年打了五个小时才决出胜负的比赛,他们只花了两个小时不到就取得胜利。
学生们这才想起,早些年间,时礼教授也是全能型的人才,只是后来被时既迟的风头压了过去。
金灿闪光的“WIN”出现在投影上时,观战的学生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同时萦绕在他们心头隐隐的忧虑,在这一刻终于落回肚子里。
尽管有时既迟这个常胜将军坐镇,时礼教授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但广为人知的关于兄弟反目的传言,一直让他们以为两个教授会水火不容独行其道,担心这份恩怨会成为阻碍。
而且除了时礼教授维护弟弟的那天以外,两个教授在大家面前表现得相看两厌,只有在训练时才会勉为其难的有一点点交流。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设想过,两位教授居然会在战局里展现出高度的默契,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见过此番完美的配合,学生们得知两位教授都是明事理的,不会把私人恩怨牵扯到比赛上,终于重新燃起士气,之后的训练都刻苦勤奋。
下午,时既迟被学生叫去请教问题,时礼趁此机会回寝室做饭。
油烟在闷热的灶台上蒸腾,身姿笔挺的Alpha一手用纸巾擦汗,咬着牙用另一只手在锅里翻炒。
关火后,时礼尝了一筷子,厨艺明显进步许多,但给他弟弟吃,他还是觉得不太满意。
以时既迟的胃口来看,味道恐怕偏重了一些。
于是照例把锅里烧坏的菜肴倒进垃圾袋,提着扔进潲水桶。
最近一段时间里,他一直背着时既迟学炒菜。怕对方知道了,万一做不好让时既迟失望。
废菜从袋口倒入泔水桶,时礼把口袋扔进一旁的垃圾里。
路过的某个老教授经常见到他,一来二去混脸熟了,和蔼笑着,对时礼说:“时教授又把菜烧坏啦?”
“是。”时礼谦逊点头,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从洗手池收回手,把未干的水迹擦掉。
教授风趣道:“也不知道今天便宜了学校喂的哪头畜牲。”见时礼随和地笑起来,他话锋一转,“不过时教授忽然学起做饭,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教授补充:“挑食还金贵的那种。”
时既迟的脸在脑海里浮现,时礼眼中笑意多了几分,没有否认,含糊其辞说:“改善一下伙食而已。”
目送老教授离开后,时礼走上三楼,排进常去窗口的队伍里。
他不否认,确实藏了人。但不是娇,而是骄。
天之骄子的骄。
至于挑食和金贵……
他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满心都是时既迟对他的笑。
不算挑食,但确实金贵。
第35章 16 “原谅我好不好”
“手臂太硬, 放鬆点。”低沉的男声从头顶的通讯装置传入,时既迟坐在身旁的机甲里, 操纵着机械臂敲了敲维林的舷窗。
维林额前的汗珠顺着轮廓流淌,没一会儿就从下巴尖坠落。闻言,他非但没有放鬆,反而因为紧張手抖,掌心里的汗水将握把浸湿,一打滑,机甲往前窜出10多米远。
时既迟扶额, 放手任由他们发挥,长腿一跨,从驾驶舱跃下来。
賽前訓練如火如荼地进行, 很快就入了秋。
天气渐凉,机甲坪旁边围观訓練的人也越来越多。
绿化帶上的桃树洒下浓荫, 时既迟坐在场外的长椅上,跟时禮中间隔开, 放了两瓶冰水。
无意中相视一眼, 却两个人都不出声, 欲盖弥彰地错开视线,两兄弟像制冷空调的一样对着出冷气。
大家对这样诡异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 許是潜意识里知道,他们两个不管闹成什么样子,都不会让軍校落败。
所以没人再好奇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进展, 满脑子只关心提升自己的訓練成绩。
侦察兵戴着全息眼镜,在虚拟的世界里游走。机甲师们则分成两组实戰对抗,在迸溅的火光中翻飞。
距离下训的时间越来越近,时既迟伸直两条腿, 双手撑着身下的长椅,仰头望着树叶罅隙间忽闪忽闪的天光。
小麦色的皮肤,明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唇畔随之多了一抹笑意。他的神情变化不大,却逃不过兄长的眼睛。
“小时教授在开心什么呢?”时禮侧眸,眼尾愉悦地上挑,学着时既迟的动作朝后仰去。
这个称呼……是两人在一起时,学生为了方便区分而喊的。从时禮嘴里喊出来,却像是帶了点别的意味。
时既迟没有答话,将额角的汗水抹干后,起身朝隊員们走去。
他只是想起,十年前的他还是训练场中的一員,而今自己竟也成了场边指导的教授。
顶级Alpha颀长的身影走入训练场中,见状,机舱里的隊员们主动跳出,围在时既迟身边。
他绕到还架着全息眼镜的侦察兵后,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接收到信息的侦察兵脱离虚拟,取下眼镜,紧跟时既迟,同场外走来的时禮会合。
这是賽前最后一场训练,结束后,队员们都不免紧張,抿唇低头不敢出声。
有过参赛经验的时既迟和时礼则分毫不乱,就好像他们只是观戰而已。
“周一去东轨星参赛,这周末不加训,”时既迟硬朗的臉上映着明澈日光,听到好消息的学生却并不放松,焦虑反而多了几分。
时既迟伸出了手,“行李和心态都收拾好,我们必胜。”
学生们愣神之际,时礼先一步把手搭在时既迟的手背上,一如既往温润笑着,重复弟弟的话:“我们必胜。”
粗厚的触感从手背传递到大脑,时既迟手指微蜷,瞥了一眼时礼,见对方笑得坦然,他垂眸掩下心中颤动,终究没有把手收回。
队员们也纷纷将手叠起来,年轻活力的臉庞顿时洋溢起张扬的笑容,手掌向下发力后分开,高声齐呼:“我们必胜!”
十多只手分离之际,时既迟感觉小指被人勾起。时礼对他满面春風地弯着眼,指尖的触碰转瞬即逝,没有引起队友们注意。
那股奇妙的触感却迟迟不散,仿佛有一种隐秘的冲动在两人之间蔓延。
学生脖子上挂着擦汗的毛巾,一哄而散。
待周围的人潮散尽之后,时礼重新勾起他的小指,姿态亲密地牵着时既迟回寝。
苦练两个多月的时礼头一次把自己的手艺端到时既迟面前。
松茸炒芦笋、雪绒果,以及几道时既迟在家里最爱吃的菜肴……
满桌瓷碟泛着诱人的色泽,熱气朦胧,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在空气里流转。
迎着时礼略有期待的眸光,时既迟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脆爽的声响在唇齿间回荡,清甜的味道里带了点松茸的鲜香。
时既迟眼神亮了亮,毫不吝啬地夸奖:“很好吃。”
一直期待时既迟的反应,设想过无数遍,时礼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哪一种。
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只用如此简单的三个字就足够。
时礼弯眼勾起唇角,用手里还没吃过的筷子又给时既迟夹了一些,才开始吃自己的饭。
时既迟咬着筷子。
时礼不会做饭,他一直都知道的。方才看见时礼在小厨房忙进忙出,他虽心有疑虑,但手上收拾两人着去东轨星的行李,并不打算过问。
他以为时礼只是做一点普通的小菜,也許还会手抖放错调料。
但当香气先一步飘出厨房溢满鼻尖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并且决定赏脸尝一点,就算不好吃,他也可以勉强看在哥哥的面子上不挑人刺。
可时礼的表现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比起A装O的郁淞会做饭这回事,时礼更让他惊喜。
惊喜之外……
时礼的手上有不少油点炸出的小泡,指尖也细细地结出菜刀划痕的痂。他仿佛看到了时礼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忍着痛一遍一遍地学习。
“哥,”他唤人,时礼对他抬起头,“你是为了我学的吗?什么时候学的?”
时礼停顿几秒,放下了筷子。
高挑的身影缓缓站起、向他靠近。时既迟被Alpha拢进懷里,耳畔都是对方温熱缱绻的气息。
时礼动作很轻,连手臂都没有圈紧,给时既迟留了挣开的余地。
只要他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对方懷里逃离。
他动了一下,但不知为何,竟然放弃了远离的念头,安静地被时礼抱着。
或许,他哥的动作太过自然,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时礼对他怀着的歪心思。
他听见对方在他颈窝里深深呼吸,闭眼时睫毛在脆弱的皮肤上撩起酥麻的痒意。
“是为了你学的,从你未婚夫走后开始,”时礼老老实实回答了他的问题,声音里的珍重连时既迟都能听得出来。时礼像是犯了天大的过错,呼吸颤抖地说,“既迟,”
时既迟在他怀里轻轻应了一声。
“哥哥不逼你了,原谅我好不好。”低哑的嗓音里带了点不自觉的讨好。
时既迟被磁性的声音激得浑身一颤。
他没想到时礼会这样说。他们虽然算不上冷战,但绝对谈不上热络。时既迟跟学生讨论战术时,都要比和时礼还自在。
心里像是被羽毛轻柔地挠过,心痒却也心酸。
不由自主地回抱住时礼,手下的肌肉紧致生硬,是熟悉的温度。他在时礼颈侧蹭了蹭:“哥,我没有生过你的气。”
“我知道,”时礼柔和道,察觉到时既迟的回应,他终于放心大胆地把人抱紧,抬手在弟弟的后脑上轻揉,“但是你躲着我,我很内疚。”
声带的震动传到时既迟的锁骨上,他牵起唇角:“你不逼我,我当然也不会躲着你啊。”
此刻靠在时礼怀中,他乖顺得像个懂事的弟弟,软声说:“哥哥应该去找更好的人喜欢……”
他话音未落,便感到身上的人忽然一僵,随后放开了他,凝望着他的烟灰色眼睛里,没一会儿就泛了红。
眼里翻腾着隐忍克制的暗涌,像是千言万语堵塞在喉间,时礼定定地盯着他,嘴唇张了又张,最终只是扯着唇角苦笑。
“既迟啊……”他软下眸色,眼尾半弯着,细碎的光亮没入低垂的睫,“就当是我目光不远,见识短浅吧。”
“看见的整个世界里,只喜欢你。”他抬起眼,望进时既迟的眼,紧涩道。
那双让人心疼的烟灰色眼瞳里一片赤诚,令时既迟不由想到,如果条件允许,对方大概真的会把一颗心捧出来给他看。
可是他承受不起,他甚至没有给过对方一点恩惠,从哪换来这么热烈的爱意。
真的值得吗?
时既迟想不清楚,亦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躲开时礼灼人的目光,偏开眼若无其事道:“哥我饿了,吃饭吧。”
余光里,时礼仍不死心地注视了他片刻,才妥协地脱了力,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食之无味。
*
飞去东轨星的清晨降了温,早枯的叶打着旋儿在萧瑟秋風里飘落,雾气迷蒙中,軍用星港四周都是朦胧,像是一场浑茫难辨的梦境。
气温骤冷,只穿着短袖的队员们纷纷打开行李,找了件外套披上。
时既迟没看天气预报,冻得耳根通红,却保持着教授的风度岿然不动。
主要是因为……他一心准备比赛需要的药品之类,只收了几套换洗的军服。
肩头忽然多出一双滚热的手,宽大的外套落到他身上,时礼握着他的手臂,帮时既迟把手穿进袖口。
绕到时既迟面前,给他把纽扣一枚一枚地扣上,又理好了衣领。
举手投足间只有作为兄长的体贴,做好这些后,时礼自觉地退到一旁,冷毅的脸上没有透露出不妥的神色。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将那日的晚餐揭过。
第36章 17 非“礼”勿视
东轨是本星系内, 离弥顿最遥远的行星之一,因地形复杂, 成了軍事训练及各种比賽的圣地。
弥顿还是早秋时节,东轨却早一步跨了年,此时春意正盛。
实战模拟賽的場地坐落在一座绵延2000余千米的山脉中,因此时常开发出新的比賽場景。
第一軍校被分配到第八區,峰丛以险峻著称,难度相对最大。
一行十四人降落在星港里,由时既迟和时禮带领着, 进入山脚的一家酒店。复古夸张的装潢顯得气派,就连前台的先生小姐都身着红色燕尾服,领下丝線织出繁复的暗纹。
比对过参賽信息后, 前台的接待員看了眼人数,面上顯露出一丝尴尬, 跟最前方的兄弟两个沟通:“先生们好,我们酒店只剩下六间双人间和一间情侶套房, 你们……”他拖着声音犹豫不决。
时既迟还没从愣怔中缓过神, 时禮先将房间定了下来:“没关系, 够住。”还眼疾手快地付了款。
时既迟正欲反对,眼前便投影出了时禮的光脑屏幕。显示的画面里, 方圆百里的酒店都被订满,时禮朝身后瞥了一眼,补充说:“只剩这家因为价格贵, 所以空出几间房间了。你看,后面还有人排着,我们再不订下来,就只能睡星艦上了。”
反对的理由被一一驳回。
虽然确实有少部分軍校夜间住在星艦上, 但一来麻烦折腾浪费时间,二来,星舰的生活水平实在艰苦,上将大人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见时既迟默认,时礼状若无意地举着七张房卡:“分房间吧,先抢先得。”
队員们老早就盯上普通双人间的房卡,时礼话音一落,手上的卡便被哄抢一通,只剩下一张情侶套房的。
情侣套房固然床大床軟,但一人一张的床更讓人心动!
拿到房卡配好对,队员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们居然讓两个水火不容的顶头上司睡了一间房!
还是情侣套间。
正当学生们嗫嚅着打算找补之时,时礼两指夹着房卡,把它收入手心。
“没事,休息好早点睡,明天开幕式。”时既迟从兄长手里夺过房卡,潇洒地转身走了。
毕竟是两个长辈,跟他们共处一室的学生容易紧张,还是不掺合比较好。时既迟脚下生风,在心里如是哄着自己。
时礼背对学生,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嘴角狡黠地扬起,朝队员们挥了挥手:“加油。”便冲去追上时既迟的脚步。
说是情侣套房,其实叫做情趣套间也不为过。暖黄的灯光从壁灯间亮起,暧昧的香水味弥漫房间,跟时既迟的信息素一个味道,效果也像,但不如信息素自然。
窗户做了防窥设计,对面林立的高楼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或有几人站在窗邊眺望。
一张大圆床就摆在窗邊,纱幔罩在上空,也许激烈的时候,能看见它被扰动。
设计师的想法,大致是想让某些人感觉刺激,又不会真的让外人发现。
甚至房间另一角,摆着各种一次性的玩具,还有一个黑色的铁制大笼子……
进入房间的两个人很快就红了脸,时既迟将房卡随手放在桌面,便拿了浴袍去泡澡。
玻璃门在时礼面前合上,他才发现,时既迟的影子被白炽灯光映在磨砂玻璃上,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他眼中。只有黑影,在身上轻抚,反而更能勾动人心里某个隐隐发烫的地方。
时礼挪开了視線,再看下去,他真的会憋得爆炸……
时既迟出来时,发梢的水珠争先恐后地往下掉,沿着足迹滴落一路,在地毯上洇染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欣赏着玩具的时礼手指一顿,将它放回原处,脚步声被地毯吸走,他站在桌边,某处鼓得很高。
手里拿着吹风机,对着时既迟拍了拍椅背。
半裸的弟弟視线下移,犹豫片刻,还是坐到了时礼前面。后颈的信息素比香水还浓,却习惯性地用木质沐浴露和洗发水来掩盖味道。
时礼指缝里抓着弟弟的头发,吹风机的呼呼声响在房间里。动作轻柔,却忍不住心猿意马。
头发吹干,时礼背后出了层薄汗。
时既迟脸上泛着红润的水光,双眼湿湿漉漉漾着清波,胸前极少被阳光照射的肌肤更显白净,吸引着人的目光。
念叨着“非礼勿视”的时礼仓促转眼,对弟弟露出个宽慰的长者笑容,揉揉时既迟柔滑弹润的头发,低声哄道:“安心睡吧,我冲个澡来。”
时既迟点头,跪在床沿抖落掉脚上的拖鞋。结实的臀高高翘起,脚踝抖动时,整条腿肉都在震颤,像冲上沙滩边的陣陣细浪。
时礼见过这个场景,在两个月前,在昏暗拥挤的寝室。彼时他跪在时既迟身后,掐着对方的腰,而今他只能干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时既迟毫无所察地挪到床头靠里,侧身蜷进被子里,把剩下的大片面积留给时礼。
“……”时礼略显无奈心疼地看向那个背影,明明是坚毅挺拔的军部上将,却因为躲着他,委屈自己缩进角落。
他好像……曾经把人逼得太紧了。好不容易打消对方的戒心,又被暧昧的环境勾起,让时既迟再一次开始构筑起防线。
他冲了个冷水澡,把站起来的邪念强压下去,走出浴室,墙角的Alpha已经睡熟,匀长的呼吸挑动身上被子的轮廓。
时礼轻声上了床,把时既迟从角落抱出来,柔軟地放在床的正中。他则把人搂进怀里,吻了吻对方软香的发顶,安心地睡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闭眼的时候,怀里的人睫毛轻颤,盯着他胸口的一片昏暗。
在确定他没有做出带有欲念的行为后,时既迟在他胸口蹭了蹭,才重新闭上双眼。
*
开幕式在第八區最大的场馆里举行,万把人聚在嘈杂的区域,鼎沸人声像是能把穹顶掀开。
主席台上的Omega主持人杏眼顾盼,甜美的笑容俘获猛男芳心。软腻的嗓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沸腾已久的人群爆发出又一阵追捧的欢呼,随后奇迹般地静了下去。
主持人眉眼弯弯地对大家表示赞许,接下来开始介绍参赛队伍,对应的队伍则排成方块阵,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台下齐步走过。
“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来自第一军校的战队,带队长官是特聘教授时既迟和指挥系教授时礼。值得一提的是,在十一年前的那届比赛中,这两位选手相互配合,夺得了比赛的冠军……”Omega按照既定的台词解说,见到对面光屏上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两张俊脸,眼中闪动的钦羡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
盛大比赛在星网上同步直播,参赛人员在此前一直是保密状态,直到现在才正式揭晓。
守在直播前无聊地嗑瓜子儿的观眾,听到这两个名字时,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
谁?
时既迟和时礼?!
说好的恩断义绝兄弟反目呢??!
弹幕实时飘在现场两侧的光屏上,密密麻麻一片符号。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眾人,七嘴八舌地按着键盘开始讨论:
【谁能告诉我这俩又是什么情况?】
【我好像在看台看到了某个人,但是不太确定……】
【前面的,我也看到了!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个人,我有点不敢看了,总觉得下一秒就是腥风血雨】
【第一军校都踏马一群变态!以前就把其他队伍虐着打,现在还来了往届冠军?打个鸡毛啊】
目不斜视的方块队伍并不知道他们掀起了多大的浪潮,官方直播间人数爆满,被卡出去的网民只好挤进其他直播间。
一一介绍完参赛队伍后,Omega切换到下一个环节,他微怔的双眸无比清晰地映入全星际人的眼里,却算不上是舞台事故。
因为当他念出另一个名字后,所有人都露出了跟他一样的反应。
“……本次特邀颁奖嘉宾、联邦军事部长时永贤,为大家讲话。”
【组委会疯了吧?】
【两个时凑在一起就够王炸了,再来一个……链式反应吗?】
【王炸没炸我不知道,我炸掉了/惊愕】
亮完相按照组委会划分的区域入座后,时礼挥扇子给时既迟扇了扇。骤然听到这个名字,两人皆是一愣。
有种搞地下恋被家长发现的错觉。
摄影师特会来事地分给兄弟两个镜头,结果。
时礼暗戳戳的小动作被一个特写捕捉到,反手伸到时既迟面前的扇子,被全星际的观众看见,无所循形。
【???他拿扇子是行刺还是单纯扇风?】
好问题。
目睹对面弹幕的时永贤不动声色,嘴角勾起的笑意却看得人浑身发冷。
他威严地开口,内容是提前写好的讲稿,仿佛对这场小插曲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发言的末尾,他临时起意,加了几句:“最后,如大家所见,我的两个儿子,时既迟和时礼,也参加了比赛。”
“但请各位放心,有诸位观众的监督,组委会的评委一定实事求是,不会偏袒任何人。谢谢。”
他交还话筒,冷厉的眸光从坐席里的某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抬脚走入后台。
旁人也许无法察觉,但兄弟两个对父亲何其熟悉,都敏锐地从他的话里听出几个明显的重音:儿子、观众监督、不会偏袒任何人。
言下之意是警告时礼,你是时既迟的哥哥,敢对弟弟做任何不该做的事,老子处理你绝不手软。
第37章 18 “醒来骂骂哥哥”
骚包组委会在开幕式后安排了表演环节, 不强制观看,于是一些人等到主持人宣布“开幕式圆满结束”后, 便从看台离开,安心养神准备之后的比赛。
第一军校的首场比赛被安排在两天后,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休整,因此不少队员留在现场,挥舞着官方放在座椅下的荧光棒,给台上的嘉宾欢呼應援。
时既迟跟他哥在餐厅坐了会儿,應付一个挑衅的对手, 起身欲走时,被他爹派来的人叫了去。
兄弟二人暂时分别,时禮回了房间, 时既迟则乘悬浮梯上了顶層,沿着华贵的走廊, 按照父親给的房号,立在豪华套房的沉重红木门前。
父親的顶層权限只给时既迟一个人打开了, 走廊往远处延伸进角落的一片黑暗里, 除他之外空无一人。
骨肉相连, 时既迟当然能猜到时永贤找他是为了什么。
调整好呼吸,他抬起细瘦的手, 指节“笃笃”扣了扣房门。
开门的时永贤脸色铁青,并没有对他发作,而是等时既迟进入房间后, 朝外警惕地左右打量,随后关上门。
Alpha铺天盖地的信息素里,淡淡的西柚味道从桌邊散开。
桌邊坐着的Omega扣好散乱的衣襟,整理无误后, 才转身朝时既迟走来。
“爸爸。”时既迟得体地唤了一声父親,对待Omega的语气却親近許多。
清朗溫潤的面容一如往昔地对他笑着,夏繁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帶到椅子旁坐下。
桌上有軟糯的茶点和沏好的茶水,宽大的袖口从雪色的雙手上垂落,夏繁提起白瓷茶具,倒了三杯熱茶,分别放在对应的人前。
Omega父亲和儿子融洽地叙旧,时永贤落座后,端起茶杯几口下肚,看着两人欲言又止。
他对小儿子溺爱到纵容的程度,即使在气头上说出几句重话,撑不过两天就会别别扭扭地想办法哄人。
时既迟觉得好笑,向来说一不二的长官,居然会在儿子身上栽了跟头,把儿子骄纵成现在这样。
“父亲找我过来,应该不是只想请我喝杯茶吧?”时既迟抬手帮父亲把茶杯满上,雙手捧起瓷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既迟和……”时永贤嫌憎地别眼微蹙眉头,像是对即将出口的称呼难以启齿,最终把什么情绪强压下去,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关心道,“和你哥哥,最近相处得怎么样?”
果然。
时既迟神色不變,像从前一样松弛地笑着,“挺好,”他佯装一无所知,眼角漫出的亲昵帶了些許对亲生父父的依赖,“我和哥从小到大都很好不是嗎?”
称得上烂漫的笑,无端讓时永贤生出一种小儿子被猪拱了却还要问人家好不好吃的惋惜。
他扼腕,不相信十年前连亲吻都忍不了的养子,十年后竟然能忍住自己的邪念,而且是在整间寝室只有兄弟两个人的情况下。
他想从时既迟的脸上看出破绽,可小儿子的疑惑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只好不死心地旁敲侧击道:“哥哥对你怎么样?有没有……做一些奇怪的事?”
纤长的手指抚过杯沿,时既迟不解挑眉:“父亲说的‘奇怪的事’,是指什么?”
“比如,你睡着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哥哥……”话音戛然而止。
身边的Omega似乎不愿自己的丈夫问得这么直白,軟白的手肘碰了碰丈夫的胸膛,眼波微漾,溫潤而泽,并没有妖艳的魅惑感。
“这么说,好像确实——”时既迟拖长声调,长辈两人脸色一僵,他才缓缓补充说,“哥哥会给我盖毯子,跟以前一样细心。”
他说着眼尾弯起,就像一个想起哥哥的好,洋溢在幸福里的小孩。
……
东轨星的自转速度偏快,一天只有18个小时。
当时既迟从顶层乘梯下楼,已经16点了,正是睡觉时候。行走在红金配色的地毯上,脚步声几不可闻。
他撒谎瞒过两位父亲,可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会凭他一面之词就放下芥蒂?
可是比起眼看着时禮因为他的事情再次被父亲惩戒,他宁愿替时禮辩解,尽量掩饰得久一点。
毕竟第一次仅仅是赶出家门,第二次就没那么心慈了。
“滴——”时既迟刷了房卡,抬脚走进房间。
暖黄朦胧的氛围灯被时礼关掉,屋内的陈设被夜色侵袭,从角角落落晕染开来。
落地窗外的零星灯火映照床面,他只能看清床上的Alpha,在外侧的枕头上睡着,脊背绷得笔直,没有占一点时既迟的位置,像是划清楚河汉界。
时既迟暗自松气,草草洗个澡,越过他哥,从床尾爬到床头,掀开被子,躺在时禮身边。
暗夜笼罩下,时既迟背对着时礼,面前是高楼中零散的灯火,同头顶的苍穹星河一起,窥视着各自安睡的人类。
他眼里的星光一点点黯淡,最后眼皮搭下,沉沉地进入睡眠。
在梦里,他感觉到自己變成一瓣橘子,外衣被人用指尖剥下,露出内里汁水四溢的软肉。
他的嘴唇则变成果肉,被人吮吸啃咬。
这感觉太熟悉了。
熟悉得他在潜意识里就知道,他又被时礼按着亲吻。
却没有反抗。
从两个月前开始,时礼这样做的每一次,他是有感觉的。
从一开始亲吻额头,隔着拇指印上他的唇;到后来越发大膽,得寸进尺地吻住他的唇,撬开齿关深吻,掠夺他呼吸的氧气;乃至锁骨尖上的小痣被人含住,脖颈间莫名多出几枚明显却可以藏在衣领下的痕迹;甚至更过分的……某些滴在他身上的咸涩。
他都知道。
他不敢打扰,因为时礼再膽大妄为,也学会了适可而止,会在关键时刻悬崖勒马,自己解决掉那些念头。
但如果他醒来喝止,或许会激起时礼的反对,就像第一次那样,不仅不会停,反而会按着他要他臣服。
所以他忍下来了,任由时礼在他身上偷香,就这样纵容对方一切不那么极端的行径。
而这次,他破了功。
“既迟……”滚烫的唇沿他的脖颈一路吻下去,锁骨尖上的小痣被咬得红肿。胸口被糙厚的双手安抚片刻,时礼低头咬了下去,“哥哥好喜欢你。”
时既迟喉间轻颤出声,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着,不敢睁眼。仿佛只是梦里遭受着什么,对其表示抗议。
他以为时礼会就此收手,可是微眯的眼缝里,他看见时礼肩头抖动,以极快的频率。
低哑的嗓音里,喊的是他的名字:“怎么这么乖?醒来骂骂哥哥,嗯?”
然后,时既迟被抵住,困在床面和时礼身下的空间里,挣脱不得。
他再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在时礼对他说荤话的时候睁开了眼。
跟他一起苏醒的,还有腹前那一团沉睡已久的熱火。
“哥……”他滞涩开口,无力的手向下找寻,抓住了时礼粗壮的手臂。他想把人推开,但刚睡醒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力气,抓一下像小动物挠似的,构不成任何威力。
感觉到对方更近了一些,时既迟红着眼摇头,不知什么时候就湿了眼眶:“不要这样。”
“既迟,你的眼睛怎么哭了?”时礼伸手替他抹了一把,把指尖的湿痕递给他看,在窗外灯光的照耀下,像层晶莹的花蜜,浓稠地包裹住两个指头。
时礼把手覆在鼻尖,侧头细嗅,阖眸沉醉道:“像这里一样。”!!!
他怎么……这样啊?
时既迟羞得没脸看他,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
可时礼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拨开时既迟横在眼前的手臂,意有所指地说:“哥哥帮你擦擦。”
“不,”时既迟撑着身子后退,却被托着腰肢往下带。他哥真的在努力擦着,把他哭出来的水痕尽数裹到自己身上。
Alpha沉眸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低垂的眼底烧灼着讓人胆战心惊的颜色,只看一眼,时既迟就脑袋空白,拼命在脑海里搜寻什么办法,能让面前这个人冷静下来。
对方阴狠地压下来,把他生生掰开的时候,时既迟忽然出声:“你说过不会逼我了。”
时礼闻言一顿,像是走火入魔的邪修被正派叫住,勾起往日的回忆。
时既迟见他眸中恢复些许清明,自觉有效,便继续哄劝道:“哥,你说过的,不要让我恨你。”
“……恨我嗎?”时礼退了出去,垂着头跪在他身侧。东轨星没有月亮,只有对面苦命的社畜,用灯光照亮房间。
时礼无措地扭头,逼自己不去看时既迟,落寞的神情中,透露出些许颓丧。
“不恨,”时既迟安慰,“哥没有逼我到那一步,我不恨你。”
他本想给时礼一个拥抱,起身才发现,自己早已□□,只是因为忙着推开时礼,竟然将它忘在脑后。
他匆忙弯腰赶去浴室,以为自己可以解决问题。
时礼背靠落地窗,盯着玻璃上的那片影子。可以看出,时既迟业务并不熟练,也许是头一次尝试自己一个人去浴室。
时既迟打开花洒闭上双眼,一心只想快点结束。但他渐渐发现,似乎没有用。
从前很多次,他都是被郁淞或者时礼……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能靠……了吗?
脸颊漫上热意,时既迟犹豫片刻,在花洒下沾湿双手,顺着腰际向后抹去。
第38章 19 “哥……帮帮我”
时既迟一脚颤颤巍巍地踩在置物架上, 扶着洗漱台的邊缘,另一只手绕在身后。
镜子里的Alpha雙眸迷离, 眼尾的薄红像水墨一样晕染开,末端坠着剔透的泪珠。他嘴唇微张,艰难的喘息像条搁浅的鲸鱼。
足以颠倒众生的臉,被逐漸漫上的热雾掩盖,如朦胧薄云将月色私藏。
Alpha眼眸不自覺地眯起,喉间溢出一声浅吟。扣在洗漱台邊沿的指节陡然抓紧,整个人都透着一层莹润的粉色。
搭在置物架上的小腿猛然颤动, 将上面摆放的瓶瓶罐罐推了下去,砸在地面发出热闹的響声。
时既迟下意识伸手去抓,不料脚下湿滑, 他绊倒了置物架,自己则扒紧台面, 堪堪稳住身形。
浴室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门下传出,进入贤者模式的时禮骤然站起, 听到时既迟不算大声的呼叫。
影子的手不知在前面还是后面, 他早被那欲盖弥彰的玻璃门挡得心烦。
去他的非禮勿视。
他就是“禮”!
他快步走至浴室门前, 叩響玻璃,低哑的嗓音里恰到好处地表达出关切:“既迟, 怎么了?”
“哥……”门内的Alpha声音同样低沉,裹着浓重的欲,以及一小点不易察覺的委屈。
影子从洗漱台边撤离, 郁闷地踢开地面上碍事的东西,随后踩在置物架上,恢复了原先的动作。
时禮喉结微滚,目光炽烈地望着那人扇动的手臂。
时既迟能感受到身后灼人的视線, 但这种情况下被人盯着,居然讓他心跳加速,生出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还是不够。
时既迟仰着头,下唇被咬出深陷的牙印,力道加重时,眉头蹙得更紧。
不行……
他像是喝醉了酒的男人,只能看着那麻烦的事情涌上大脑,却解决不掉。
只剩一面玻璃之隔,这次时礼看清了。时既迟细长的手指被藏了起来,等他找到时,曲起的指节挂着粘稠的透明血液,和花洒里汩汩冒出的热水一起滴落。
花洒下的Alpha似乎有些茫然,盯着手指一动不动。影子上微颤的雙腿却出卖了他,仿佛下一秒就要站不住倒下来。
时礼的手放在门把上,转动小半圈,弄出动靜。
时既迟闻声一颤,立即回头。
如果弟弟不想讓他进浴室,一定会开口阻止的。
可是等时礼緩緩旋开门锁,再把玻璃门推出一条缝,时既迟都没有说话。
直到四目相对。
一个炽热,一个无措。
时既迟紧张地看着他,被热气和泪液浸染得亮晶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渴求。
对视片刻后,时既迟耳根通红地转开眼珠,盯着地面的瓶瓶罐罐:“哥……我弄不出来。”他没有捡起来,仿佛有什么脏污覆在表面。
时礼心跳一滞。
那个拒绝他无数遍的弟弟,居然在向他求助。
他越过地上的东西,把时既迟横抱起来。
时既迟难得没有反抗,安安靜静地躺在他怀里,还伸出两臂环住他的脖子,任他抱到落地窗边的床榻里。
相贴的皮肤軟腻溫凉,像块洁净凝滑的玉,信息素的淡香萦绕在鼻尖。
怀里的人乖順地讓他放下去,腰部垫在弹軟的枕头上,两条手臂順着他的脖颈滑落。
不是乖顺,大概是被自己只能求助于人的事实吓怕了,到现在还没缓得过来。
时礼倾身,将时既迟壓在自己的阴影里。
在夜色中,时既迟的眼眸映着窗外投落的光,泫然欲滴地望着他。
而当他朝时既迟贴近,将要碰上对方溫軟的唇时。
失神许久的弟弟终于恢复片刻清醒,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把时礼推开:“哥……我们不行。”
明明忍着难受,明明软下来接受时礼,他就可以不那么感到折磨。
但他还是选择拒绝。
时礼顿了顿,垂眸像是在反思自己的行为,随即扣住时既迟的两只手腕,更强势地壓了下来。
烟灰色的双眼苦涩地弯起,他抚摸着时既迟的臉庞,看向对方的眼神只有珍重。紧涩地开口,声線都在輕颤:“既迟,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时既迟眸光像是被逃跑的小鱼惊扰的潭水,一圈圈泛起涟漪。
时礼则变成催眠师,拇指擦着时既迟的眼角,低沉蛊惑的声音,温柔道:“我不是你哥哥。”
对接的视线偏转些许,时既迟挣扎的动作停滞下来。手骨被时礼并到一起,硌得生疼。
时礼默契地松开了他。
死一般的寂静中,时既迟凝然良久,顺着时礼的语句:“……你不是我哥。”
“对,我不是你哥。”时礼神色放松几分,重复道。
时礼坐起,掐着时既迟的两条腿,向他贴近几寸,輕声诱哄道:“我只是从小住在你隔壁的邻居,你叫我哥哥,是因为我比你大,我们不是家人。”
时既迟视线微抬,应该是在想象时礼说的画面。
米白色的独栋别墅,青浅的草地,凉爽的绿荫。幼时的时礼总是和颜悦色,清晰的眉眼弯出温润好看的弧度。
是受了Omega父亲夏繁的影响。
“不是有很多人叫你时哥吗,你叫我哥哥,就跟他们一样,”时礼说,“我们没有亲缘关系,更没有血缘关系。”
他最后俯身下来,跟时既迟贴在一起。
“我们怎么做,都是可以的。”
怕把人又吓跑,他弯眼笑着,却没有拉开距离:“既迟,哥哥话说到这儿,怎么选,是你的决定。”
他言不由心道:“哥哥都支持你。”
他安分地等着时既迟的答案,给足了尊重。
时既迟心中则天人交战。
一面是亟待纾解的念头,另一面是自小养成的亲情。
时礼一直知道自己只是养子,所以从不哗众取宠,只是按父父的要求成长,细心地照顾弟弟,时刻保持恰如其分的界限。
时既迟也知道时礼不是亲哥,但从小到大亲密无间,对方在他心里的位置早就比亲哥还亲。
刚才在顶层,父亲还问过他,有没有被哥哥威胁着做什么事。
他叛逆地否认了。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时礼的行为十恶不赦,哥哥喜欢弟弟有多恶心。
连家里的仆从都能无所忌惮地在主人面前议论时礼的不对。
可是,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时既迟握着茶杯,嘴上云淡风輕地揭过去,却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一次一次的拒绝。
他对时礼的躲避,在对方眼里,算不算是二次伤害?
甚至因为时礼喜欢他,所以他抗拒的反应让对方受伤更深更痛。
时既迟望着身前的男人。
时礼耐心地等着他,即使眼底强烈的妄念呼之欲出。
忽然就泄了气。
深知跨过这一步,他们再也不能回头。
时既迟抬起双臂,环住时礼坚实有力的后背,主动将唇送了上去。
也许从他最初松口的那一次起,就注定了自己会在对方手段用尽的攻势下心软。
“哥……”他青涩地在时礼唇上轻啄,毫无技巧可言,撑起上身的力气很快就耗尽,炽热的气息在两人紧贴的唇齿间缠绕,“帮帮我。”
时礼缓缓下压,让时既迟的脊背慢慢躺回柔软的纤维里。
时既迟的吻技实在不好,没让时礼被他取悦,反而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
时礼勾唇笑了笑,掌握回主动权,沉溺在时既迟的温柔乡里,勾着甜软的舌轻咬。
清醒时的吻跟睡着时完全不一样。
睡着的时既迟不会回应,发出的哼哼声也轻微难辨,那种偷偷摸摸怕人突然醒来,又隐隐期待对方发现的感觉,让他心如擂鼓,却也沉醉于此。
而清醒的弟弟会有很多小动作,先是抗拒地推他,然后反抗不掉地任他亲吻,漸渐沉浸在他的气息里,学会仰头回应,在他侵入的时候自发伸出舌尖,喘不过气时,又过河拆桥地把手抵在他胸口或者肩膀。
滋滋的水声在空荡荡房间里响动,时既迟紧闭双眸,翘长的眼睫轻颤,指甲在时礼背后印出几条红色的掐痕。
他的舌根被舔得发麻,呼吸被时礼掠夺,混合着两种信息素味道的涎液多到包不住,从他嘴角蜿蜒而下。
他像个待宰的羔羊,被猎人满足地舔舐,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要被他哥吃下去。
“说清楚,”时礼在暧昧上头的边缘生生止住,强大的意志力让人叹为观止。他搂着时既迟的脑袋,恶趣味地蹭了蹭,不解问道,“帮你什么?”
怀里的人呜咽一声,耻得把脸埋进枕头里,软软的嗓音含含糊糊地传出来,顺着他的意,把那句话补全。
时礼颇觉好笑地想把人从枕头里拔出来,那人却抓着枕巾不肯露脸,像是宁愿憋死也不从。
他只好暂时松开,让时既迟翻身跪着,随后掐着时既迟的后颈,把人更深地按进枕头里。
他像是想起什么,在时既迟依兰花味的信息素泄洪一样释放出来的时候停下,贴在时既迟耳边,似笑非笑道:“既迟,这是你自己选的,醒来不要不认账,再躲着哥哥。”
第39章 20 被捉奸的错觉
时既迟捂着酸胀的腰醒来, 睁眼发现自己还在时禮懷里。
昨夜记忆一段一段地闪现,明明没有喝酒, 却闪出了斷片的效果。
換到从前,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自己勾着时禮的腰,讓哥哥帮他……
踏入房间时的想法得到验证,罩在床顶的纱幔真的会随节奏扰动,偶尔垂落拂过他的臉,讓时禮性感潮湿的神情变得朦胧。
时禮还会拨开纱幔, 讓它垂在时既迟的心口,扫过两道帶着牙印的咬痕,微弱却突兀的触感, 像是湖笔在宣纸上着墨。
心脏如同被蚁群噬咬,他紧抓着脑后的枕头, 没一会儿就向时礼抛出白旗。
吸音材质的地毯帶来某种安全感,让他格外放得开, Alpha粗哑的声音阻隔在厚重的门板里, 与紧贴床沿的落地窗的震动声相和。
玻璃的震颤像是提醒了某人, 时既迟被他哥抓着两只手,贴在冰冷的窗户上, 潮热的手心很快就在上面留了掌印。
他跪在窗前,烧红的眼底湿润,映着林立高楼里散落的星光, 在晃动的视野里,像流星降落,又如霓虹下斜织的雨丝。
最后他看见天边吐白,自己也终于撑不住困意, 塌着腰轉头吻住时礼,让对方愣神之际不自觉就交代给他。
反应过来的时礼有些愠恼,按着他想重来一次证明自己。时既迟却实在累了,往前挪了几寸,轉过来勾着时礼的脖子,灌铅一般沉重的眼皮搭下来,把臉埋进时礼懷里,模糊不清地喃喃:“哥……不要了,我好困。”
后来时礼做了什么,他就记不清了。好像抱着他去清理,然后给他換了件睡衣,拍着他的背把他哄睡。
但时既迟在梦里感觉腰上的手臂撤开,他不满地醒了几秒,那个黑影站在某張桌子前,低头看着各式各样的……玩意。
他当时没多想,困意上头的时候脾气不好,冲黑影喊了一声,没大没小地命令道:“时礼!来抱我——”
“……”想起这些事的上将大人难得无地自容,撑着身子逃離时礼的怀抱。
抱着他的人不知醒了多久,看到他耳根微红輕手輕脚逃跑的动作,饶有趣味地哼笑一声。
*
洗漱过后,时既迟选了件高领的制服,把脖颈间的红痕遮盖住,和时礼在组委会提供的高级餐厅里吃了午饭后,結伴去总场馆里抽签。
纯白的建筑,透过玻璃窗能看清投影到光屏上正在进行的比赛。
大家都穿着轻薄的春衫,唯有时既迟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張威风凛凛的面庞露在外面,显得神秘又凌厉。
这轮的对手已经在沙发旁等着他们,三四十个人气势汹汹地目光对峙。
带隊长官还算是老冤家,学生时代就結过仇。昨天在餐厅里,这个冤家还来挑衅过时既迟。
组委会的人姗姗来迟,凝滞的气氛松动些许,身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抽签筒,让他们商议由哪一方抽取。
对手和比赛时间都确定了,需要抽签的内容是比赛地图。
这是项不太讨好的工作,抽到简单的地图,雙方都会觉得太过便宜,输了丢脸,赢了也不够炫耀。
但若是抽到困难地图,比如今年新开发的那一块区域,只会让雙方都叫苦不迭。
众人沉默之际,时既迟一身轻松无所畏惧,他率先站了出来,手伸进抽签筒的瞬间,对面的长官忽然吱声。
“诶,”秦亮扬声道,三七分的油腻刘海挡住左眼,另一只眼睛怀着浓烈的好胜心,“我来吧,前·上将大人。”
“前”字念得很重,提醒时既迟早已不复曾经的高高在上,而秦亮如今是联邦中校,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
时既迟干脆地抽出手,双臂环抱,置身事外地朝抽签筒抬了抬下巴。
区区中校,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秦亮眼神里的得意劲儿整个垮掉,被时既迟噎了一句,不服气地冷嗤一声,探入抽签筒,随便抽了一颗电子球。
球体在空气中漂浮起来,颇有仪式感地转了两圈,顶部破开一个小洞,光亮从中撒出,呈扇形展开。
小球彻底破裂,光影变幻间,显示出一片绿茵场,左下角的小字是场景编号“01号比赛地图”。
这是初代地图,那时的比赛还不需要复杂的侦查战术,只靠近战对抗的实力。
可以说,这场比赛几乎毫无悬念。
秦亮面色不悦,强撑着面子对时既迟放出狠话:“八年不见,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被你按着没有还手之力的垃圾了。”
时既迟懒洋洋地站在隊伍最前,连一个眼神都没兴趣分给对方,随口敷衍一句:“那你好棒哦。”
当年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垃圾,今年只会是被秒杀的废物。
工作人员递出光脑,时既迟用自己的终端对着它触动几下,确认好参赛信息后,便带领一众隊员,借了个空的休息室,开了个不太正式的赛前会议。
“秦亮,B级Alpha,优势是力量强、出手重,缺点是暴躁易怒,骄傲自大,到时候不用我和时礼教授指挥,你们敞开了打。”时既迟站在光屏前,秦亮那张磕碜的脸映在上面,时既迟连看一眼都觉得眼睛脏了。
按照时既迟的意思,他和时礼甚至不需要上场,只靠十个机甲师就能把对方击溃。
他讥诮勾唇,金色臂章映亮他的双眸,意气风发:“他要脸,我们偏偏不给,不仅不给,要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狠狠地踩,让他自己都捡不起来。”
队员们面面相觑,01号地图已经连續七八年没有被选手抽到过,在关注这场赛事的论坛里,大家都猜测它早就因为过于简单而被取消,谁知今年竟被抽了出来。
这个秦亮也不完全算是无名之辈,否则坐不上中校的位置,因此队员们抱有些许忌惮。听时既迟毫不在意的说法,他们惊异于上将大人实力的同时,对自己的判斷没有信心。
时既迟看出他们的顾虑:“放心,荣逊军校的人从上到下都跟他们招牌一样虚荣又逊,只会点花拳绣腿。”
“就按我们普通训练的强度去打,他们都招架不住。”
队员们恍然大悟,钦佩地望着站在众人之前的长官大人,时既迟便多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
时既迟神色严肃,有种军人的坚定感,张合不停的双唇却染上前一晚的艳色,让離他最近的时礼挪不开眼。
声线也略带沙哑,他叫了一整晚,说话时都能感觉到喉间轻微的撕裂。
队员听不出来,只觉他今日声音低沉。时礼却听出他断断續续的颗粒感,起身倒了杯温水,趁时既迟换气的刹那,把水递给他。
讲话被打断,时既迟垂眼看了一眼,自然地接了水,咕嘟咕嘟地喝下去,喉间刺痛的痒意缓和些许。
最后剩下杯底浅浅的一层,他喝不下,随手放在桌面,便继续他的演说。
热气在杯壁凝结的薄雾里,时既迟的唇印尤为明显。时礼盯了片刻,忽觉喉间干涩,长官冷淡的语句进入他的耳朵,在他心里却留不下半点印象。
交叉平放在桌面的双手分离,时礼指尖微蜷,伸手拿起了那个杯子。
时既迟声音一顿,并没有阻止他。
唇印转了半圈,时礼抬手,将杯底的热水一饮而尽。
这个行为太过刻意,神经大条的队员们都看出端倪,互相转着脑袋,饶有深意地对视一眼。
开幕式上“扇子事件”后,星网上就有人高举竹马组CP大旗,宿敌、竹马、伪骨、因爱生恨,要素齐全,嗑得不亦乐乎,还把未婚夫遛出来对比。
但是私底下嗑CP嗑得再嗨,作为队员的他们也不敢舞到正主面前,只能靠偷偷摸摸的眼神来互相确认想法。
结果下一秒,时既迟身后的投影画面毫无预兆地出现一个彈窗,某人给时既迟发来一条消息:【老公,好想你 o(╥﹏╥)o 】
时既迟给对方的备注是“郁淞”。
但对方好像并不满意这个备注,彈窗像中了病毒一样自己跳转,在设置备注页面,把“郁淞”两字删掉,改成“帅气多金的亲亲未婚夫~”,还郑重其事地点击保存。
时既迟、时礼:……
学生:(=°Д°=)
震惊过后,学生们“咳咳咳”地清起嗓子,相接的视线里多了几分八卦欲。这可比竹马组空穴来风的嗑点真实多了,正主亲口承认、他们亲眼看见……
时既迟下意识看了时礼一眼,有种莫名的心虚。
不对啊,他心虚个什么劲?
时既迟正色,关掉弹窗接着讲,没过几分钟,那弹窗密密麻麻弹了好几层,一样的内容,大有不得到回应就不罢休的意味。
某人纠缠不休的做派,跟最初进军团的时候有些相似。
时既迟反手把人拉黑。
直到战前会议结束,兄弟两人回房间休整的时候,才把人从小黑屋拉出来。
郁淞像是一直盯着聊天框,在讯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视频通讯就发了过来。
彼时时既迟正躺在他哥怀里,总有种偷·情被原配捉奸的错觉,打算找借口拒绝通话。
然而身后的Alpha按住他的手,先他一步点了“允许接通”,两人亲昵交叠的身影便出现在未婚夫眼前。
脊背与时礼的胸膛相贴,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狗子意想不到地愣神之际,时礼下巴抵在时既迟的颈窝里,眉梢挂着欠揍的炫耀,对另一端的人抬手,挑衅笑道:“Hi~”
第40章 21 “婚外情人应该藏起来”
郁淞怔愣良久, 终于见到时既迟的喜悦被对方身后的男人打断,眉眼飞扬的弧度垮了下来,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画面看了几秒,才扯着嘴角苦涩地笑。
他能奢望什么呢?
离开之前,他分明亲口说过,时既迟再怎么乱来,只要别不要他,他都能接受。
自己硬装大度,落得这个局面, 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郁淞尽量忽視掉那个多出的男人,黏黏糊糊地对时既迟问:“有没有想我?”
“有事说事。”时既迟被人抱在懷里,时禮温熱的气息环绕在脖颈间, 讓他进退两难。
说不想,郁淞马上就会耷拉下嘴角, 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他心软;说想,当着哥哥的面跟未婚夫调情, 太腻歪了……
如他所想, 没有得到回應的未婚夫惨兮兮地盯着他, 夹着嗓音瘪嘴道:“你难道不想我吗?”
耳邊传来一声冷笑,时禮圈在他腰间的双臂搂得更緊, 他整个人都差点倒在对方懷里。
“想想想,”时既迟被逼无奈,给未婚夫把毛捋顺, “说正事。”
听见满意答复的郁淞又被哄好,喜滋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时既迟算了算,按照弥顿的时间,如今是十一月底, 赛程一个月左右,回去再上十来天课就临近春节。
这个属于华夏星的节日,慢慢被星际人所熟知,成了法定节假日。
“打完比赛很快就放假,”时既迟答,“安心等着。”
郁淞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是说春节之前就会回军团。自以为等不了多久了,郁淞喜笑颜开地扯起其他话题。
时既迟一邊顺口回應,一邊注意着时间。他跟隊友们约了要去看下午場的比赛,此刻时间接近,他看郁淞展示完花园里新移栽的花花草草后,委婉地提了一句自己有安排。
郁淞恋恋不舍地止住话头,通讯挂断前,他状若随意地说道:“议会提了反强制标记法的新提案,按照你当时的处理思路,无论主观上是否存在过错,强制标记他人包括Alpha、Beta、Omega,一律从重处罚。”
“处罚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强制佩戴止咬器、切除腺体、物理阉割等。”
处罚适度严格,对受害者的保护会更加到位。没人想在公众場合佩戴标志性的止咬器,更不想被阉。
时既迟点头:“这是好事。”
“嗯,”郁淞配合地上下摇晃脑袋,眉飞色舞地为未婚夫感到骄傲,“公众都说你上次处理得大快人心,还希望你官复原职。不过大家现在注意力被比赛分散,联邦也在压熱度,所以知道的人少。”
时既迟倒是不急于一时,联邦的决议总要听取公民的意见,总会人尽皆知的:“到公示的时候再说。”
通讯挂断,时既迟侧头看了一眼时禮。他方才为了不讓郁淞看到情敌,一直歪着光脑在说话,讓时禮的脸不会出现在虚拟投影里。
时礼没有多说,但是含弄着时既迟的腺体,他每说一句话,都会被对方张嘴輕咬一下,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尾瞬间漾出绯色的清波。
他勾人的嗔怼落入时礼眼里,反而更引人情动。
时礼松开他的腺体,但身子向前挪动,全身都跟时既迟緊贴在一起,时既迟的后腰甚至能感受到他哥的形状。
时礼向上抬起腰腹,在时既迟身上蹭了蹭:“怎么,我拿不出手?需要你这么大费周章地藏着?”
怀里的人被他的动作激得震颤仰起脖子,眼尾蓄着的春水映着破碎的光。
不等时既迟答话,他像是自己理解过来,弯着眼,温润輕缓的语气里帶着淡淡的调笑:“还是说,婚外情人應该藏起来?”
“……”又是婚外情人。
时既迟躲开他无厘头的取闹,换了休闲的衣服,领着学生坐进战場旁邊的观众席观战。
这是第八区的萨沭山谷,地形多变,有溶洞可以令機甲或侦察兵藏身。算是常规地图,赛事开发的多数場景,难度与之相当。
画面右上角红蓝两种颜色的小点代表两个隊伍成员的实时位置,其中红色隊伍比较分散,另一隊分成几波,结伴行动。
两分钟后,某个红队成员迎面撞上蓝队,展开一场厮杀。光屏上的投影里,橙黄的火花随機甲的碰撞而迸溅,四个蓝队的機甲师将落单的侦察兵包围,没多久就击败敌方,积一分。
随后几人在附近摸索,抢占一个据点,积三分。
时既迟一边緊盯比赛现场,一边压低声音跟队友交代:“我们下场比赛的对手是这两队之间的勝方,好好分析他们的作战风格,最好能精确到每一位选手。”
队员们愣愣点头,聚精会神地盯着比赛,生怕一不留神就漏掉什么细节。
“……”时既迟看着他们出奇统一的反应,欲言又止,用胳膊肘拐了拐身侧的Alpha。
时礼会意,替他补充:“放轻松,官方平台上会有回放,多看几遍就是,没必要这么紧张。”
“但是记住,回放要在明天比完赛之后看,免得影响发揮。”他说完,向时既迟挑眉,试图得到时既迟的认同。
时既迟只是颔首,并不想理他。
因为他换衣服之前,被某人拽回床上,握着他的手,放低姿态地乞求:“既迟,你撩的火,帮帮哥哥。”
时既迟冤:“……”他好像只是出现在时礼眼前,什么都没干,就莫名其妙被扣上“撩火”的帽子。
想到这里,时既迟按了按手心,目光含怨地朝右边瞪了一眼,鼻尖仿佛还残留着什么令人浮想联翩的味道。
时礼佯作不知时既迟的意思,在旁人的視野盲区里垂下手,拉住时既迟,与他十指相扣。
学生们却无暇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氛围。
两个教授都这么说,其实是默认他们会在明天的比赛中获勝,否则拿不到下场比赛的资格。
被教授们极度的自信鼓舞,学生们郑重地点头,眼底畏缩的神色转而变成必勝的坚定决心。
*
第一场比赛在早上八点开始,时姓兄弟当真如他们所说,完全放手地坐在场外,气定神闲地让队友们在无指揮的情况下自由发挥。
这在实战模拟赛的历史上都是头一遭。
平坦的绿茵场視野开阔,队友们把手交叠在一起,气势十足地互相道声加油,便各自坐上機甲,等候裁判发令。
场馆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唯有中央的绿茵场一如既往地亮着,照在场边的观众眼里。
随着三秒计时结束,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第一军校战队的队员们操纵着机甲的摇杆,与敌方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电光火石,刺眼的红光伴着机甲爆炸的巨响,粉尘扑腾。
滔天的火光中,几架机甲缓步走出,是迷雾中归来的胜者。纯白的战甲上不可避免地沾上烧焦的黑色,少年人神采飞扬的面庞被投影到场馆中心的大屏上。
第一军校战队的十个机甲师,零人伤亡,就连机甲的损毁程度加起来也不过10%。
画面上的计时器定格——
1′43″。
裁判员举起牌子,主持人当即激动地宣布比赛结果:“恭喜第一军校战队!”
场馆内随之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掌声雷动。
在无指挥且队员都是首次参赛的情况下,胜过一个多次打进四强的老战队,无疑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身着驾驶服的荣逊军校队员稀稀拉拉地从硝烟里走出,一个个低垂着脸。领头的秦亮反应更甚,气得浑身发抖,后槽牙都要咬碎。
他目光阴毒地望向坐席最前排的Alpha。那人懒散地翘着腿,倚在椅背上,察觉到他的视线,时既迟缓慢抬眼,仿佛只是在看不起眼的劣质笑话。
但时既迟连唇角都懒得勾起,他只对自己有兴趣的东西,才会展现出一丝注意
赛后会跟对手一一敬礼,秦亮阴沉着脸,敬礼的手臂绷得颤抖,礼毕后,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奇耻大辱。
他堂堂陆军上校,居然被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废物打得无法招架。
胸膛激烈地起伏,却没有人在意他的情绪。
时既迟拍着维林的肩膀,冲队员们勾唇輕笑:“不错,继续保持。”
得到上将大人夸奖的学生们喜不自胜,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位长官身后,进入总馆内去抽下场比赛的地图,之后分开休整,为之后的比赛做准备。
就这么连胜七场,难度越来越高,士气也越来越振奋,大家都相信自己一定会赢。
观众席的众人手心攥着熱汗,紧张期盼地盯着场景内迸射火花的机甲。
“维林帶小队从西侧山脊包抄,时礼率主力攻打据点,其他人回防。”时既迟坐在临时指挥处,一身黑金的军服挺括,眉眼严肃地低沉,有条不紊地发出指令。
转播画面被全星际的人观战。
绚丽的光效看得人头晕眼花,战队打入敌营,一举摧毁敌方的指挥点,计时结束。
两个小时的战斗落下帷幕。
时既迟抬起劲瘦的小臂,摘下耳中的通讯耳机,将其收入掌心。
时礼脸上被硝烟蒙上一层黑灰,从山頂吊着滑降绳,摩擦着脚下的山石,几息间便滑到时既迟身旁。
“恭喜第一军校战队成功晋级总决赛!”场外的喝彩声排山倒海,主持人激动颤抖的声音被淹没在鼎沸人声中。
而战场上的人听不见这些声音。
时既迟掀帘走出营帐,没等众人看清他的样貌,便被时礼拥抱住,脖颈相贴。
镜头偏移到时既迟的脸上,蹭了一层时礼的灰,他怔愣片刻,眼底的冰霜化为春水,含笑回抱住兄长。
直播间里的CP粉都嗑疯了。
酒店的頂层豪华包间里,某个Alpha蹙眉,抬手拍了一下桌面,瓷杯里的茶水受惊地荡漾。
军团的住所里,原先充盈着依兰香的房间,被香草的味道侵占。郁淞看着弹幕上刷屏的“啊啊啊”、“kswl”和“时骨是真的”,眼底的自豪被翻涌的酸意侵染。
学生们姗姗来迟,相拥的兄弟两人才放开彼此。
难得遇上能过两招的对手,这一战打得时既迟心情极佳,跟对方战队敬礼致意后,帶领学生们走出赛场。
离开镜头的队友不再绷着脸,眉梢染着毫不掩藏的喜悦,围着两位教授打闹嬉笑。
时礼丝毫不避讳地牵着弟弟的手,看着队友们年轻鲜活的脸,久违地生出一种自己也朝气蓬勃的错觉。
总决赛还有五天时间,他们要等另外两个入围的队伍产生,所以这段时间里,稍微放松一下无甚大碍。
“克斯约餐厅,”时礼报出某个名字,揽着时既迟的肩,朝队友们笑道,“庆功宴,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队友兴奋片刻,意识到时既迟还站在旁边,气氛顷刻间凝滞下来,十多双眼睛眼巴巴对时既迟眨啊眨。
时既迟忍俊不禁,依着他们的意,点头:“嗯。”
“呜呼——”一群人欢呼雀跃,追逐着回去准备。
时既迟朝他哥嗔望一眼,先行一步回到房间。脸上被时礼蹭了灰,他洗干净后,把自己泡进热气腾腾的浴缸。
结果某人挤了进来,垫在他身下,手掌不安分地在他软滑的皮肤上乱动。
“动归动,你再对着我□,”时既迟抓住对方作乱的手,调整了一下位置,转过来坐在时礼腿上,侧着脸趴在对方肩头,享受地闭上双眼,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威胁之意,“哥哥,我可不帮你。”
一直叫的单字,偶尔叫一声“哥哥”,让时礼听得心痒痒。他委屈地把肩头的人抱起来:“既迟,你对哥哥好残忍。”
时既迟蓦地笑了,在胸前捧出一捧热水,泼到时礼脸上。
水流顺着对方硬朗的脸滑落,睫毛梢头挂着很大一颗水珠,底下的眼睛却清朗地亮着,掐着他的腰爱不释手。
时既迟软下腰,凸出的锁骨贴在对方肩头,被热水泡着,他睡了个舒服的午觉。
最后在床上被时礼叫醒,换上压迫感不那么强的衣服后,两人并肩前往克斯约餐厅。
不少刚淘汰的战队在举行最后的狂欢,他们订了頂级包厢,灯红酒绿。
队友们都已经等着他们,眼前的食物摆盘精致,酒闻着也醇香醉人。长官举杯前,学生们动都不敢动一下。
时礼失笑:“今天没有长辈,大家都是队友,放开了喝。”
他牵着时既迟在留下来的位置入座,暖黄的灯光从头顶洒落,映照出的两张面庞,竟然有几分相似。
侍者端上最后一道菜品,为众人点燃熏香后,识趣地鞠躬离开,候在门外。
时既迟率先动筷,时礼次之,给时既迟夹菜。学生们见状,才敢拿着筷子。
时礼拿着白玉酒壶,斟满酒,一杯一杯递到队员手里。
学生受宠若惊地起身双手接酒。
在军校里,酒是违禁品,他们都好久没有闻过酒香。
此时见到酒杯,早就眼馋的学生一齐碰杯,仰头灌进嘴里。
酒过三巡,有胆子肥的眼神呆滞,拖着嗓音:“小时教授,我嗝、我敬一杯。谢谢教授选中我们,还、还带我们走上总决赛,我干了!您随意。”说完一饮而尽。
时既迟今晚没怎么参与他们的互动,只是坐在位置上,偶尔跟时礼有些交流,他面前的酒杯一直空着,时礼特意没给他倒酒。
想起联谊会上时既迟说过自己酒精过敏,维林十分有眼力见地拉住那位同学。
一只小麦色的粗壮手臂从他眼前伸过去,瘦长的手指提起酒壶,把他面前的酒杯倒满。
维林:??!
时既迟唇角微勾,端起酒杯,举在桌子正空中:“不想应酬而已,今天破例喝两杯。”
恹恹欲睡的几个酒量不怎么样的学生都惊醒了,接过时礼给他们满上的酒杯。
“小时教授可以说句感想吗?”
“对啊,说两句吧。”
一群人不知天高地厚地起哄。
时既迟轻微点头,惯常冷硬的眉眼柔和些许,眸光被睫毛落下的阴影半掩着,让他周身的气质跟温润的时礼教授更像了。
他开口:“还是那句话,我们必胜。”
“必胜!”学生们应和道。
酒杯磕碰出脆响,温凉的液体滑入喉间,微辣,香气萦绕在包厢里,呼吸间都仿佛吐出温厚的醇香。
庆功宴结束后,几个尚且清醒的学生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队友拖进房间,时既迟没喝几杯,除了脸上漫起的薄薄绯色之外,如常的神色看不出他喝过酒。
时礼喝得多,学生敬一杯,他就喝一杯。酒量再好都有些顶不住,在时既迟的搀扶下回了房。
时既迟把人送到床上,给他脱了衣裤打算换身干净的,还没等他把时礼的头从领口穿过去,手腕就被一把握住。
“既迟……”时礼喃喃,涣散的眼神飘忽不清,手上的力道却不小,让时既迟挣脱不开。
他把碍事的衣服扔到床尾,翻身把时既迟压住,扣着时既迟的手腕按在头顶,俯身吻了下去。
醉酒的男人□不起来,左右不会发生过火的事,时既迟便任他亲吻,甚至时礼捏住他下巴的时候,他配合地张嘴,让时礼的舌尖轻而易举地闯进他的口中。
酒精的醇厚香气被时礼灌进时既迟的嘴里,他仰头接受着时礼喂给他的涎液,好像自己也喝多了酒,清醒的头脑染上微弱的醉意。
时礼的手指下滑,解开他胸口的纽扣,炽热的吻一点一点地往下挪,印在时既迟锁骨尖的红痣上。
时既迟抬起腰背,把此地无银的衣服扔开,滑腻的手臂勾着时礼的脖子,仰头回应。
日夜不停地训练了两个月,他身前的肌肉都被练得更健壮了些。
拿准了时礼除了接吻之外做不了别的事,时既迟丝毫不怕地拱火,咬着他哥的舌尖,把自己完全交到时礼嘴边。
“哥,你好像不太行啊。”他不怀好意地笑道。
身上的男人哼笑一声,低哑的嗓音贴在他的耳边,耳膜都被震得酥麻:“故意勾我?”
时礼珍视地抚摸着他的肌肤,像在品尝可口的糕点,闭眼轻啄。
时既迟仰着头,把时礼的脑袋揉进怀里,嘴唇被自己咬出牙印,轻哼出声。
“哥……”他难以自抑地阖眸,勾着时礼的腰,“咬一下我的腺体。”
时礼松开了他。
时既迟坐起,跪在时礼身前,把脖颈送到时礼眼前,转头捧着时礼的脸接吻。
“……”时礼胸腔急促地起伏,侵占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视片刻,用力地扣着他的后脑,像是想把人融进骨子里。
等时既迟蜷进他哥怀里,后颈的腺体被反复折磨着却不肯下嘴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
他哥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刻意的撩拨,撩得清醒了过来。
醒来的Alpha像头雄狮,抵着他的后背,舌尖在腺体上扫过一遍一遍,才在时既迟带着哭腔的央求下咬了下去。
晚香玉的信息素从后颈注入他的体内,时既迟满足地闭上眼,撑在身前的双臂软了下来。
他往下坠,时礼也随着他把头低下去,他们紧贴在一起。
等到两种信息素把他后颈上的腺体灌满,时礼捧起时既迟的脸,笑意盈盈的语调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还撩不撩哥哥?”
“你不希望我这样?”时既迟反问。明明Alpha的信息素融合在一起是相斥的,时既迟却莫名喜欢上这样的感觉。他转头接受时礼的吻,浅褐色的眼眸眯起,水光潋滟。
时礼答:“喜欢,”他刚舔舐掉时既迟后颈的血液,嘴里混着信息素交融和酒精的味道,让人上头,“巴不得你天天勾我。”
时既迟笑了两声,搂着时礼的脖子躺了下去。
“嘭——”千钧一发之际,房门被猛力撞开。两具身体暧昧地抱在一起,动作被不速之客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
时既迟在灭顶的快意里侧过头。
只见走廊的灯光之下,威严的Alpha阴沉着脸,眼底的滔天怒火几乎要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把兄弟两人统统烧灼。
而他身边,一向温润儒雅的Omega惨白着脸,讶异地望着落地窗边的两道身影。
是时永贤和夏繁。
时既迟的两个父亲,也是时礼曾经的家人。
他们身后帮忙破门的黑衣人都有眼色地背过身去,不敢撞破这桩丑事。
是丑事吗?
时既迟不觉得。
他只知道父亲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把衣服分别扔给他和哥哥,之后,就把他们带回了家。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