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问心爸妈爱情之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日头毒辣,李问心眯起眼睛在林中寻找方向,九阴纤长的眉眼被晒得蔫着,声音闷闷不乐:“我要休息。”
“继续赶路。”李问心不为所动,却把外袍解开丢了过去。
九阴展开外袍遮在头顶,顿时感觉凉爽许多,欢快地去牵李问心的手:“你也过来。”
他身量高,手臂也修长,轻轻松松就把李问心拢在了外袍下。一旁的有缺放慢脚步,与他们拉开距离,九阴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疑惑道:“你不热吗?”
有缺穿着僧袍,光溜溜的脑袋上躺着两排戒疤,雪白的脸被晒红一片,九阴看着就觉得他很热:“来吧,还有空间。”
有缺双掌合十婉言谢过:“小僧不热。”
认识以来他一直这样淡淡的,好像什么都能接受,怪无聊的。但是李问心不一样,她很有趣,九阴喜欢黏在她身边喋喋不休。
“我们还要走多久?”
“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还要三个时辰。”
“那个时候天都黑了。”
“准确来说,两个时辰后天就黑了。”
几人要去的地方叫作半神山,数日前在外游历的李问心接到同门传讯,称紫竹峰在半神山发现一座晶石矿,若能顺利开采,对弟子们的修炼将会大有助益。李问心按照指示前往半神山,因为九阴不喜御剑,所以三人选择步行。
“晶石矿很重要吗?非要你去。”在九阴的认知里,李问心是最厉害的修士,重要的场合才需要厉害的人到场。
“很重要,我师尊也会去。”
魔族体内生来就有魔核,在九阴眼里,晶石只不过是一堆好看的石头,而对李问心这些人族修士来说,灵气日益枯竭已成定局,保不齐哪天就会彻底消失,到那时候蕴藏灵气的晶石将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所以各大宗门对晶石矿的争夺异常激烈。
九阴问的十分真诚:“你师尊是谁?”
“你知道我是紫竹峰的人,却不知道我师尊是谁?”
“我应该知道吗?”九阴认真思考,他一向只了解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我师尊是沉璧上人。”
九阴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其实他并不知道沉璧上人是谁,不过他隐隐约约听说人族十分尊师重道,李问心愿意带他去见沉璧,可见两人的关系已经能够约定终身了。
“那我应该送你师尊什么见面礼好呢,送一座晶石矿可以吗?”
九阴语出惊人,李问心不由得觑他一眼:“你很有钱?”
“是的,我很有钱。”
李问心一时无语,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一句人傻钱多来评价九阴。
有缺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委婉问道:“你带九阴去见沉璧上人,这是否有些……唐突?”
有缺的考虑不无道理,虽然九阴与其他魔族不太一样,但毕竟是魔。时下人魔对立,相互仇视,带九阴去见一位仙门宗主太大胆了。
九阴不以为意:“有何不可,我又不是长得拿不出手。”
李问心没答话,九阴大为受伤地捂住胸口,睫毛抖个不停:“你也不想我见你师尊?我知道了,戏文说过这叫始乱终弃。”
李问心额角跳动:“你现在不是正在去见我师尊的路上吗?”
“那你方才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说话是因为我不想回答有缺啊。”
九阴被安抚到了,又恢复美滋滋的模样。
有缺:“……”
原本这支队伍有五人,晏时萋出身名门正统,精通勘探矿藏,徐羚的父亲是异族人,教了他一身奇技淫巧,若有两人帮忙,紫竹峰拿下晶石矿的成功率肯定会更大一些,可惜两人在路上因为意见相悖大吵一架,双双负气离开。
有缺是青石寺弟子,李问心是紫竹峰弟子,两大宗门素有来往,两人又都在外游历,所以路遇几次之后便结伴而行。
至于九阴,他是最后才加入的。当时李问心四人正在追捕食人魔,当他们赶到魔窟时,发现另有一支由修士组成的猎魔队伍先一步抵达,可惜不是食人魔的对手,都已命丧当场。
就是在这种时刻,李问心看见九阴双手被缚站在血海之中,刀光剑影撩动他的衣摆,随时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听见有人来,九阴转头看向李问心的方向,他的眼形长而优美,黑色瞳仁清清亮亮,看着李问心的时候,眼里就只有李问心。
——所以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危险。
李问心反应奇快,扬手打出一道灵力荡开食人魔,下一刻便落到了九阴面前。
九阴很幸运,李问心来之前他没受伤,李问心来了之后将他护在身后,同样没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作为紫竹峰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修士,李问心一身术法玄妙无比,御雷诀所过之处没有一个食人魔能安然无恙。
收拾完残局,李问心斩断绑住九阴手腕的捆仙绳,挑了挑眉:“我救了你,你知不知道该做什么?”
九阴漂亮的眼睛盯着她,想了片刻:“以身相许。”
李问心:“……”
李问心:“是说谢谢!”
“我看过话本子,报答救命之恩分两种情况:倘若对方长得好看就说以身相许,倘若对方长得很丑,就说下辈子为其当牛做马。”
九阴的眼中倒映出李问心的模样,认真道:“你很好看,所以我选以身相许。”
九阴就这样留了下来,据他自述,他被那些坏修士绑起来当作诱饵引诱食人魔现身,如今灵力尽失无处可去。
事实上,李问心,晏时萋,有缺,徐羚,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九阴不是普通人,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人”。
晏时萋提议直接审问九阴,李问心和徐羚觉得可以按兵不动,彻查九阴到底是何身份、有何目的。倘若九阴居心叵测,早晚会露出马脚,但是一路上九阴都表现得很……娇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吃干粮,不喝生水,不御灵剑,不宿野外。
住店时九阴执意要四间房,理直气壮地表示他要给李问心暖床,然而他的体温远低于正常人,根本起不到暖的作用。
是夜,灯影朦胧,李问心洗漱完毕散着长发出来,九阴趴在床上,面前摊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李问心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我不是给你订了房间吗?就在隔壁。”
床上的人抬起头:“什么时候?我不知道。”
九阴摆明了在装无辜,李问心没有继续这个问题,目光扫过书卷:“你很喜欢看话本子?”
九阴也很乐意把这个问题揭过去,向李问心展示他看的书:“里面的故事很有趣,只不过有些我不是很理解。”
“哪些?”
“为什么才子佳人彼此相爱,最后却要走向别离?”
“因为……”李问心试着猜测九阴看到了哪个故事,“世事难料。”
“可我觉得没有世事,都是人事,是一些人在为难另一些人。”
李问心想了想,她应该没看过九阴看的这个故事。
“那么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我认为相爱的人就应该在一起。”
“嗯,没错。”李问心肯定了九阴的回答,然后转身走了。
九阴睁大眼睛看她:“你去哪里?”
“隔壁房间。”
李问心睡意很浅,所以深夜九阴偷偷溜进房间时,她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李问心不动声色,等着九阴暴露真面目,然而她只等到手背一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贴了上去。李问心睁开眼睛,九阴趴在床边枕着她的左手睡觉。
李问心:“……”
九阴喜欢李问心,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李问心喜欢九阴,只有有缺看出来了,这也是他担心李问心带九阴去见沉璧上人的原因之一。
人魔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只不过李问心决定的事情有缺无权干涉。
月挂林稍,三人终于到达目的地,九阴左右张望:“是这里吗,怎么没看见你的同门?”
面前只有一座巨大的矿坑,采矿工具乱七八糟丢在地上,李问心仔细看过,确实是紫竹峰的东西。宗门对这座晶石矿如此看重,即便有事需要离开也不可能不留人看守,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李问心燃起火符,绕着矿坑走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发现,但她注意到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中有一行格外清晰,一直通向矿坑后面。
三人沿着脚印追踪,簌簌风声响在耳边,反而显得林中愈发安静。李问心眉头紧锁,她始终觉得,她似乎忽略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约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前方忽然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李问心将火符抛向空中,火光散开照亮眼前景象。
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紫竹峰弟子,她们个个面容呆滞,口涎滴落,仿佛行尸走肉。且在一片紫衣中还混杂着其他颜色的弟子服,竟然全都中了招。
为什么会有外人并不难猜,晶石矿的争夺一向激烈,即便是紫竹峰先发现的,只要没有将它纳入保护范围依然会有人来抢,但是敌人在哪里有缺完全没有头绪。
神志不清的修士潮水一般扑过来,他们对九阴兴趣不大,目标锁定在李问心和有缺身上,偶尔才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扑向九阴。
彼时的有缺修为远不及今日,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将他们制住着实有些力不从心,正在左支右绌之际,忽然听见一声清越的笛音。
皎洁的圆月下,李问心独立高处横笛吹奏,笛声宛如振翅而飞的鸟破开夜色。
就在方才,李问心意识到了她忽略的是什么——声音。树林里根本没有风,又怎么会有风声?
那是伪装成风声的魔音。
笛声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被控制的人渐渐恢复神志,循着声音看向月下的身影。
有缺也不例外,他仰头,深深地看着李问心,可是李问心的样子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变成李恕。
有缺终于回过神来。
第32章 幽冥冰雕艺术家()
李恕放下笛子,揪出暗中作祟的幕后主使,原来是偷偷给他们下过软筋散的云朵。她手中握着一只铃铛,乍看像是由玉制成,只有有缺清楚那不是玉,而是骨头。
当年在半神山,各大宗门的修士都着了魔族的道,幸好李问心及时赶来,月下一曲清心诀驱散魔音,这才没有酿成大祸。云朵手中的骨铃就是当时那魔族作乱的法器,不知怎么辗转到了她手中。
事情败露,云朵以袖掩面,泫然欲泣:“仙师饶命,我并非有意要与仙师作对,都是他逼我的。”
突然被云朵指到的幽兰国王冷笑:“是吗,我怎么不知你还有这本事?”
云朵低头抹泪,大脑飞速运转。她并非幽兰国人,乃是为了金银财宝才来的这里,结果差点死在幽兰国王手中。为了保命,云朵答应引诱修士送给幽兰国王食用,这只骨铃就是她从某个倒霉修士手中得到的,今天还是是第一次用,幽兰国王确实不知情。
她之所以救幽兰国王也并非忠心护主,而是她在这里的生活十分舒坦,如果真让李恕她们杀了幽兰国王夺走天书,以后没有修士慕名过来,她的美好生活就要结束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她和幽兰国王都大难临头,自然是先保自己的命要紧。
“仙师明察,连你们都不是幽兰国王的对手,我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反抗他?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把你们盼来,仙师可一定要救我啊。”
云朵哭的凄惨,和她在地上的表现大相径庭,付剑心并不相信她全然无辜,对有缺道:“除她之外,上面还有一些未受邪秽寄生的人,大师觉得该如何处理?”
“查问清楚,再行定夺。”
既然有缺肯管,那么付剑心就不用再插手了,她相信有缺会妥善处理。
云朵悄悄松了口气,只要不死,她早晚会想到办法脱身的。却听幽兰国王阴阳怪气道:“我的好下属,这些年多亏了你我才有源源不断的修士可吃,虽然我马上就要死了,但我很开心你有一个好归宿。”
云朵咬紧了牙,反唇相讥:“没办法,毕竟善恶有报,你有今天都是你应得的。”
两人互相指责,按照真意的想法幽兰国王和云朵都不该留,只不过付剑心已经和有缺达成一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命令云朵交出骨铃,这件法器可以带回去给沉璧上人。
云朵不敢不从,慢吞吞伸出手。不料李恕眉峰一凛,猛地打飞骨铃挡在付剑心身前:“小心!”
真意吓了一跳,随即瞪住云朵:“你做什么?”
云朵也吓了一跳:“我什么都没做啊,不是你叫我把骨铃交出去吗?”
“你没做她为什么把铃铛打飞?”
“那你去问她啊!”
真意一想也是,于是狐疑地看李恕。李恕微微一笑,按住付剑心的肩膀:“你误会了,我是说小心我。”
付剑心浑身僵硬,仿佛有座大山压在她的肩上,这种感觉——“你给我贴了千斤符?”
“没错。”
“你!”真意气得发懵,每当她对李恕有一丝改观,李恕接下来的举动就会戳破她的幻想,现在竟然还对付剑心下手,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你真卑鄙!”
李恕道了声多谢夸奖,抽走天书收进怀里。付剑心受制于她,紫竹峰不敢轻举妄动,她要顾虑的是人是有缺。
“大师心善,一定不想看见付仙师身首异处吧?”
真意恨不得跟李恕同归于尽,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求有缺:“大师,我师姐还在她手里……”
有缺点头:“贫僧明白。”
“大师真是菩萨心肠。”李恕携着付剑心飞到大殿门口,缓缓扫视众人,一双双眼睛盯在她身上,都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李恕内心毫无波动,唯有看见暗河时顿了一下。
隔着人群,两人的目光短暂相接,或许是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暗河的眼神有些黯淡。
片刻之后,李恕收回目光,转身奔向殿外。尽管没能如她计划的那般带暗河回魔界,但是一切跟天书比起来都不重要。她只要天书。
她才踏出一步,腕上蓦地一紧。付剑心死死抓住李恕手腕,背后的千斤符无火自燃。
李恕蹙眉:“你又用了烧丹术?”
“是。”付剑心的手越收越紧,就在李恕以为她要折断自己手腕时,付剑心手上竟然燃起一层火焰。
“师姐,你学会了三昧真火诀?”真意又惊又喜,这是紫竹峰的必杀术法,真火炽烈逼人,触之即伤,连魂魄都能烧成灰烬,但是很快真意便
意识到了付剑心的状态不对劲。
她手中的三昧真火与她的眼神恰似两个极端,一个热到极致,一个冷到极致。
“你不是能操控幽冥寒冰吗,为什么不用?你是害怕暴露身份,还是觉得不用也能打过我?”
李恕不语,付剑心杀意更盛:“那好,带着你的秘密下地狱吧。”
真意的欣喜消失了。在她眼里,付剑心一直都是成熟稳重的师姐,虽然话少却很照顾她们,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付剑心,也是她第一次没有因为付剑心展现出的实力而感到开心。
同为修士,真意心里清楚,任何超出应有实力的爆发都是在透支身体
“不对劲。”放寒山摸着下巴思忖,原本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有缺都没阻止李恕带走天书,他也装傻得了,可是现在李恕明显落了下风,却还是不用幽冥寒冰,这不符合她的作风。
“暗河兄,我们……”放寒山用胳膊肘捅捅暗河,小声与他商量如何“不小心”帮李恕一把,没想到真意直接扑了过去,用力抱住付剑心。
“师姐,快停下来!不要再用烧丹术了!”
付剑心置若罔闻,李恕的皮肉在她掌下绽出可怕的烧痕。
“天书还我。”
“师姐求你了快停下吧!就算被她拿走了天书,我们以后还能抢回来的!”真意心急如焚,那可是每个人都仅有一颗的金丹啊,倘若受损,付剑心这一生都无法在修为上更进一步了。
哭声落进耳中,付剑心终于有了反应,却是掰开真意搂在她腰上的手臂,一字一句,不容改变:“我绝不会再让魔族从我手中夺走任何东西。”
真意泪如雨下,她明白,父母的死是付剑心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可惜,我也不会让别人从我手中夺走东西。”李恕面上凝出冰霜,衬得她肤色愈发苍白。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体内躁动的金丹在提醒她,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幸好这里到处都是水,大殿下面还有一方寒潭。
李恕脚下用力,水波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付剑心警铃大作,提醒同门退开,然而幽冥寒冰的速度比她更快,瞬间便冻住了整座大殿。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不仅殿中的人,连空气都好像被冻住了。
李恕口鼻流血,几乎站立不住,灵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让她隐隐生出被撕裂的错觉。
必须、必须赶紧离开这里……李恕随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跌跌撞撞走向殿外。
盗墓贼和幻幻都在外面,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看见李恕出来,盗墓贼赶紧嗷嗷乞求李恕放了他们。
幻幻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李恕很不对劲,她的魔气强烈到幻幻根本不敢靠近,明明在这之前李恕从没泄露过一丝魔气。
“你。”李恕指向高个子盗墓贼,冰刃一闪,斩断了绑住他的捆仙绳,“把遁地鼠拿出来。”
高个子没想到李恕真的放了自己,一边答应一边去解伙伴身上的绳子,忽感脖颈一凉,李恕把冰刃贴上他的动脉,只要稍微用力,马上就能让他血溅三尺。
“立刻离开这里。”
“好!好……我马上走。”高个子大气也不敢出,从怀里掏出遁地鼠变大,咔嚓咔嚓的声音响了起来,遁地鼠速度飞快,几口下去地上便出现一个大洞,李恕把高个子盗墓贼踹进洞里,跟着跳了下去。
直到李恕走远,幻幻才敢抬头,第一时间奔向大殿,还没进去就在门口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意,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进去之后,幻幻彻底呆住了,大殿里面全是人形冰雕,栩栩如生到连他们眼里的恐惧都一清二楚。
“放寒山?放寒山!”幻幻心脏狂跳,用力敲打冰层,可是幽冥寒冰比石头还硬,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幻幻忍不住哭了起来:“放寒山,你没死就回答我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你别死啊……”
寂静的大殿里只有幻幻的哭声,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爆裂。
第33章 失衡金丹与魔核。
人可结金丹,魔可生魔核,若是一个人体内既有金丹又有魔核会如何?
李恕席地而坐,闭目调息。她生下来体内便有一颗魔核,那是九阴的血脉赋予她的,只是在她十三岁以前魔核从未有过一丝波动,李问心猜测可能是因为李恕体内还有一半人族的血,她的魔核不纯。
如此想着,李问心暗暗有些庆幸,至少这样李恕还能以人族身份生活——尽管现在两人被关在紫竹峰后山,李问心依然希望有朝一日李恕能够自由自在长大。
沉璧来看李问心时只给了她一个选择:杀了李恕,她和九阴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让她继续做紫竹峰首席弟子。
李问心拒绝了:“我犯的错我自己承担,孩子是无辜的。”
“就凭她父亲是九阴,她就不可能无辜。”
“可是……九阴已经死了。”
“这些话你敢去那七座坟墓前说吗?”
七座坟墓,埋葬了紫竹峰七名长老,他们都是看着李问心长大的人,却在半神山晶石矿中惨死于九阴之手。
李问心低下头,沉璧对她教导用心,态度严厉,甚少流露温情,反倒是那七名长老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疼爱有加,在沉璧反对李问心外出游历时一致支持她出去见见世面。
李问心私下称他们为叔父,事实上,沉璧才是真正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沉璧是她的姨母。
李问心的亲生母亲姓李名沉影,与沉璧是一对双生姊妹,两人一同拜入紫竹峰,一同修行,感情甚笃。
后来沉影与紫竹峰前任掌门丹阳子结为道侣,恩爱非常,乃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不想造化弄人,沉影早产血崩,等到丹阳子外出归来,只见到了沉影的尸体和抱着李问心的沉璧。
丹阳子痛失爱妻,郁结于心,尽管他很想亲近女儿,可是一看见李问心他便会想起沉影,继而忍不住后悔,若是当初不要这个孩子就好了……
丹阳子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他不敢再看女儿,襁褓中的李问心便一直由沉璧照顾,丹阳子则通过不停外出猎魔麻痹自己。
李问心将满周岁,丹阳子本该回来看她,结果回来的只有他在猎魔时不慎殒命的噩耗。
不久之后,沉璧成为紫竹峰新任掌门,她不再以姨母的身份照顾李问心,而是将她收作弟子严加教导。
一干长老对此颇有微词,一来沉璧虽然是掌门夫人的胞妹,但是沉影与丹阳子已逝,沉璧说到底就是个外人;二来沉璧年纪轻资历浅,门内比她德高望重的长老少说也有十几人,掌门之位怎么也不该轮到她。
沉璧年轻归年轻,面对质问一点儿都不慌乱。她先是拿出一份丹阳子留下的密信,信中丹阳子请求沉璧以掌门的身份护佑李问心周全,又当众放话若是有谁认为她不配,尽可前来一较高下。
密信被人翻来覆去研究,确实是丹阳子的手笔,众人气也没有办法。不过既然沉璧放话可以找她单挑,不服气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一人能够打过沉璧,明明拜入紫竹峰时沉影才是天资出众的那个,丹阳子是看在沉影的面子上才把沉璧也收了进来,结果沉璧现在居然变得这么厉害?
经此一事,部分长老仍旧看不起沉璧,带着座下弟子离开紫竹峰自立门户,另一部分长老则念着与丹阳子的交情,选择留下来教导李问心,打算等到李问心长大之后再将掌门之位交还给她,死去的那七名长老便是后者。
得知李问心结交魔族,先赶到半神山的几名长老暴跳如雷,放话李问心想和九阴在一起,除非他们死了!剩下几名长老更是星夜赶来,所有人态度一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么杀了九阴,要么李问心发誓与他再也不见。
师恩在上,李问心不得不退了一步,让九阴先离开。沉璧单独见她,只问李问心是否真的和九阴断了。李问心不语,沉璧拂袖而去。
一个
月后晶石矿正式开采,却不想那日利用魔音惑人心智的魔族卷土重来,伺机偷袭。
一起的来的还有九阴。
等李问心从伤中醒来,便得知七名长老全都死了——被九阴用幽冥寒冰活活冻成了齑粉。
李问心不信,可是进入矿洞的每个人都能作证,那绝对是幽冥寒冰,除了九阴,再无人能操控。
沉璧命令李问心禁足思过,对外宣布不惜一切代价诛杀魔尊九阴。四大宗门原本作壁上观,直到九阴试图打破大结界——并且他差一点就做到了。
李问心依然不信九阴会做这种事情,她避开沉璧,私下约九阴在奔雷台见面,想要当面问个清楚。
九阴毫不掩饰他的罪行:“是我。我不喜欢他们。”
他的语气十分随意,仿佛只是在话本子中看见了一个不喜欢的故事,于是随手把那一页撕掉了。
为什么不喜欢?因为长老们强烈反对反对自己与他在一起,还是九阴根本没把人命放在眼里?李问心痛苦地想,或许魔族的底色既不是善,也不是恶,而是残忍。
就在这个时候,奔雷台的法阵启动了。原来沉璧早就知道李问心的动向,五大宗门也知道,他们设下法阵,联手将九阴诛杀在奔雷台,代价是青石寺前任主持陨落,玄隐门前任掌门重伤,其他修士死伤不计其数。
李问心浑浑噩噩回了宗门,这才发现她已有身孕。明明她服用过避子丹,唯一的解释只有魔族体质特殊,避子丹没起作用。
那段日子很漫长,又很短暂,最后变得模糊。李问心把孩子生了下来。
她给孩子取名李恕,“恕”什么,她也不知道。
“你好好想想吧,不要让我对你一而再再而三失望。”沉璧下了最后通牒,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侧目看向身后沉默不语的李问心——她原本最器重的弟子,“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李问心很痛苦,她没办法面对沉璧,没办法面对死去的七名长老,甚至没办法面对咿呀学语的李恕。
最后李问心终于做了决定,她带着李恕离开了紫竹峰。
李问心走后,沉璧说到做到,公开宣布她已叛出师门,从此是死是活都与紫竹峰再无半点关系。
消息一出李问心立刻遭到了追杀,有些人是为了报仇,九阴死了,但是九阴杀人的罪孽还没赎完,合该由李问心承受。也有人是为了杀了李恕,人魔结合生下来的混血必须斩草除根,一个九阴就让各大宗门元气大伤,绝不能放任李恕成为第二个九阴。
李问心隐藏身份,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即便如此还是被一路追踪,不得片刻安宁。
若是只有她一人,李问心不会将追兵放在眼里,可她还要保护李恕。她不想让李恕觉得自己被人所不容,所以从不让那些修士出现在李恕面前。
有段时间李恕生病了,李问心不得不在一个无名小山村里多留了几日。此地山清水秀,人烟稀少,实乃避世佳处。
这天午后李问心隐约听见清心诀的旋律,寻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李恕坐在溪边,不知从哪里得到一支竹笛,正低头认真吹奏。
她脚边躺着一只犬妖,这是一种上不得台面的追踪手段,有些修士会控制犬妖通过气味找人。不过现在这只犬妖已经被制服了。
看见李问心,李恕赶紧放下笛子,欢快地叫了一声阿娘。
“你会吹清心诀?”
李恕眨眨眼睛:“我跟阿娘学的呀。”
她没有特意教过李恕,也就是说,李恕仅仅听她吹了几次就学会了。李问心长久地凝视李恕,李恕不明白那是什么眼神。
“阿娘不喜欢我吹吗?那我以后不吹了。”
李问心摇摇头,俯身按住李恕的肩膀:“不,你吹的很好,以后阿娘教你更多的曲子和术法好不好?”
李问心意识到李恕是一个极有天资的人,也许她不能保护李恕一辈子,但是李恕可以保护自己。
逃亡的日子对李恕来说其实并不痛苦,她是一只好奇的雏鸟,风雨都被李问心隔绝在羽翼之外。不过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时李恕坚信她是人族,可以结丹修行,可以比那些修士做得更好。
直到李问心的死让李恕明白,人族的身份不重要,魔族的身份也不重要,能不能为她所用才重要。也是在那个时候,李恕体内的魔核开始运转。
“阿娘……”李恕默念李问心曾经教她的心诀,可是没有用,她体内的金丹与魔核无法共容,一刻不停地互相倾轧,又因为魔族恢复能力异于常人,所以她的经脉总是伤了好,好了伤,反反复复,如同酷刑。
被折磨久了,李恕终于发现一个办法,严格控制金丹与魔核的使用,让它们处在平衡状态。进入幽兰古国后李恕一直在用魔核操控幽冥寒冰,现在她体内金丹盛魔核衰,躁动的金丹几乎要将魔核碾碎。
李恕睁开眼睛看着茫茫夜色,从幽兰古国出来后她便抛下盗墓贼独自走了,因为精神混沌,她并不能分辨自己身在何处。天书在她身上,以她现在的状态在哪里都不安全,必须尽快回到魔界。
李恕勉力站起身,试图在夜色中寻找方向,身后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李恕想也不想,反手便是一掌,用了十成十的灵力。
“李恕。”暗河闪身避开,本想靠近的身形在看清她眼神的那一刻硬生生被冻住,“……是我。”
李恕言简意赅:“滚。”
“你需要帮助。”
“不需要。”
李恕眼底的幽绿时隐时现,神志不清的时候,发泄比保持理智容易得多。
暗河没有离开,也没有再靠近,只是固执道:“让我帮你。”
地下城大殿里暗河最先挣脱冰封,看见遁地鼠留下的通道毫不犹豫跳了下去,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打塌了通道入口,阻止有缺等人再追李恕。
李恕按住眉心,她的脑子乱得厉害,黑蛇趁虚而入蛊惑她:“别硬撑了,那些修士马上就要来了,快跟我融为一体吧,我能帮你解决所有事情,包括天书。”
“我不需要帮助,我不需要任何人!”李恕掐住自己的脖颈,然而黑蛇早就游到别处去了。她把手往下,身上立刻留下道道血痕。
“从我身体里滚出去。”李恕感觉不到疼,指甲嵌进皮肉,试图把黑蛇活剥出来。
“没用的,你就算把自己扒皮抽筋,我也会藏在你的骨头缝里,你永远都摆脱不了我,幽兰国王就是你的下场!”
李恕的眼睛彻底变成绿色,以她现在的情况绝不能再运转魔核,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只想冻住黑蛇让它永远闭嘴。
“唔!”李恕呕出鲜血,半跪在地,凝在皮肤上的冰霜又被灼灼金丹融化,让她浑身湿淋淋的,仿佛才从水里被捞出来。
“李恕!”暗河顾不得警告,奔过去阻止她。怀里的人体温忽冷忽热,神色痛苦。暗河按住她的脉搏探了片刻:“你的体内有两股力量……是金丹与魔核吗?”
李恕听见耳边有人说话,但却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这种仿佛隔着一层屏障的感觉令她烦躁。察觉到李恕气息更乱了几分,暗河忍不住将她抱紧了些:“冷静,别用金丹魔核。”
这次李恕听清了两个字,“魔核”,是那些追杀她的修士……李恕杀心顿起,一把掐住暗河的喉咙将他按在地上。
“李……恕……”暗河攥住她的手腕,窒息直冲颅顶。李恕摇了摇头,神色略略清明几分,忽然伸手揭开暗河脸上的面具。
“是你,你怎么跟过来的?”李恕认出了身下的人,他不是暗河,他是玄隐门大弟子任流白。“你想把天书抢回去吗?做梦。”
李恕双眸发亮,似喜似嗔,将暗河掐得更紧,逼得暗河不得不用手抵住她的肩膀。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正道修士,你也一样!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李恕俯身咬下,鲜血的味道再一次弥漫开来,只不过这次是暗河的血。
暗河睁大眼睛,唇上疼痛,他的思绪反倒清醒起来。不是错觉,他真的亲过李恕,就像现在李恕亲他一样。
身下的人完全没有抵抗,李恕狂乱的灵力有了宣泄之处,疯狂涌入暗河体内。
许久以后,暗河终于得空喘息,其实李恕早就没掐他了,是他被亲得完全不知如何呼吸。嘴唇被咬得越疼,暗河体内越是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不仅不排斥李恕这样对他,甚至……还很喜欢。
“李恕。”暗河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没有回应。他抬眸看,这才发现李恕双眼紧闭,不知何时陷入了昏睡之中。
暗河摸摸自己的脸,烫手,如果李恕醒着,他的脸一定会更烫吧。怀着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暗河轻轻抱住李恕,两人相拥躺在地上,漫天星河落在他的眼里。
“前面好像有人,过去看看。”不远处忽然传来人声,暗河瞬间清醒过来,起身护住李恕。
说话的人来得很快,发现是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有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暗河羞赧不已,身体却不自觉地把李恕护得更紧,没想到来人中忽然走出一名红衣女子,面容娇俏,声音也娇俏。
“是你吗,任仙师?”
第34章 流白太好骗了。
李恕睁开眼睛,身旁立刻有人靠了过来:“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暗河守在床边,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一看便知没休息好。她则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除了有些口渴再无其他不适。
“这是哪里?”李恕坐起身,暗河给她垫了只软枕,边答话边去倒水:“这里是赤霞派,你睡了快两天了。”
李恕凝住暗河递过来的杯子:“你……都知道了?”
暗河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情绪:“我叫任流白,是玄隐门修士。”
李恕哼笑一声,接过杯子送到唇边,水温不冷不热,拿来润喉刚好,只不过她的运气不怎么好。
“所以任仙师打算把我交给赤霞派还是玄隐门呢?”李恕更愿意任流白带她回玄隐门,毕竟那里离得远,路上脱身的机会更多。
任流白抬起眸子,神色有些愣怔,却有一人在他之前开口。
“你醒啦?”红衣女子欢快地跑到李恕身边,眼睛亮晶晶的,“李仙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再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李恕望着女子,没答话,女子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忘记介绍了,我叫明如月,是赤霞派弟子,你们的事情任仙师都和我说了,虽然师尊有事不在,但你们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明如月穿的是绣了火焰纹的内门弟子服,想来身份不低,所以能安排两人住下,不过李恕很好奇任流白对她说了什么。
“多谢,给你添麻烦了。”李恕按兵不动,顺势应下。
“不麻烦,我最佩服的就是像你们这样行侠仗义的修士,能帮上忙我开心还还来不及呢!”
行侠仗义?李恕眉尾轻挑。明如月本就活泼好动,见李恕有兴趣与她说话,遂坐到床边叽叽喳喳:“师尊派人去过幽兰古国,我也想去,可惜师尊不让。李仙师,你们见到幽兰国王了吗?他长什么样子?吓人吗?”
“见到了,并不吓人,他的相貌堪称英俊。”
明如月哇了一声,不自觉又向李恕靠近一些:“传言都说他宛如恶鬼,没想到竟然是个美男子,那他真的屠了自己的城?”
自从得知两人是从幽兰古国回来的,明如月就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可惜李恕昏迷不醒,任流白不眠不休守在她身边,明如月不好意思打扰,一直忍到现在。
李恕避重就轻答了几个问题,以手扶额做出困倦之态,明如月赶紧按下好奇,依依不舍道:“是我不好,忘了你还有伤在身,那你快休息吧,我晚上再来看你。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阿娘说好好吃饭才能好得更快,小时候我生病了阿娘都会给我煮浮圆子,又甜又糯,特别好吃。”
明如月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提到她阿娘时更是熠熠生辉。李恕勉力笑笑:“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明如月有些失落,再次嘱咐李恕好好休息,放轻脚步出了房间。
待她走后,李恕斜倚软枕看向任流白:“你没有告诉赤霞派我是魔族?”
“没有。”
“为什么?”
任流白抿了抿唇,李恕猜测他多半是要把自己带回玄隐门好好审问,所以才瞒着赤霞派避免节外生枝。思及此处,李恕换了个问题:“你是怎么跟明如月说的我们的事?”
她故意将“我们”二字咬得重了些,任流白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我告诉她,我们同去幽兰古国破除诅咒,不幸负伤而归。她认得我,所有没有起疑。”
任流白也挺会避重就轻,李恕笑的戏谑:“撒谎可不好啊仙师,况且她那么信任你。”
任流白被戳中难言之处,神色不大自然,李恕本想再取笑他两句,任流白却忽然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盯住她:“那你又为何要骗我?”
“因为,”李恕耸耸肩膀,不以为意,“我不是好人。”
任流白定在原地,又把睫毛垂下去。长久的沉默后,他问:“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吗?我不是暗河,不是你的炉鼎,你也……根本不喜欢我?”
闻言,李恕心神微动,忽然意识到她可能想岔了,任流白隐瞒她的身份不是为了将她交给玄隐门,而是因为……
“我真希望一切都是假的。”李恕的情绪说变就变,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
任流白果然上钩,焦急追问:“什么意思?”
李恕一言不发,唯有泪意愈发浓厚。任流白的话堵在喉咙里,伸手想要为她擦泪。李恕抓住任流白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他拉到面前亲了上去。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接吻,却是两人第一次都在清醒状态下接吻,相比浑身僵硬的任流白李恕放肆多了,亲完还泄愤似的在他饱满的下唇咬了一口。
“你是高高在上的正道仙师,我却是见不得光的魔族,如果不借着暗河的身份,我该怎么把你留在身边?”李恕酝酿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可我早该明白,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我真的不喜欢你就好了,那样我就不会伤心。”
任流白方寸大乱,羞赧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往上蔓延:“你……”
李恕拭去泪水:“对,与你相交时我隐瞒了身份,但却瞒不过你的师门。被追杀时你为了保护我受伤失忆,我却妄想趁着这个机会和你长相厮守,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真相,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任流白思绪混乱,表情难说是惊讶还是惊喜:“我……”
李恕转过身不看他:“至于你在不知道我身份时说的爱我、保护我、永远和我在一起,我就当作一场梦好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一个人回忆。”
身后的人又沉默了,李恕等了半天没动静,忍不住暗自嘀咕,难道她表演太过了,还是任流白其实已经知道了更多事情?
“抱歉。”许久之后,任流白伏在床边,轻轻握住她的衣袖,“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还以为、以为你喜欢放统领。从前的事我虽然不记得了,但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怎么扯到放寒山了?李恕转过身来,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我喜欢的是你。而且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是如何看我的?”
“人有好坏,魔自然也分善恶。在我心里,你很好,即便在地下城那般绝境,你也没有真的痛下杀手。”
李恕被子下的嘴角翘了起来:“你不会骗我吧?”
任流白摇头,从怀里取出储物袋交给李恕:“这是你的东西。”
李恕伸手一摸,天书还
在里面,其他东西也一样不少。
“还有一事我想知道,你收集天书是为了什么?”任流白已经知道了天书的重要性,所以他想向李恕问清楚。
“我说过了,天书是让我父母认可你的东西。”
任流白不太理解,李恕问他:“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想先送一封信去玄隐门禀明情况,等你的伤养好了我再回去。”
李恕勾住任流白的手指:“好仙师,只怕你的信第一天送到,第二天便会有人来取我性命了。”
任流白指尖蜷缩,却没把手抽走:“玄隐门既是大宗,岂会不分青红皂白?”
“难道你忘了紫竹峰是怎么对我的吗?若是忘了,你大可以现在就去告诉明如月我是魔族,看看同为五大宗门的赤霞派又会作何反应。”
任流白无言以对,李恕将脸颊贴在他手上,眨眼时睫毛扫过他的手背,轻轻的,痒痒的。
“跟我回魔界好吗?我带你去见我阿娘。玄隐门不能容忍魔族,我阿娘却很喜欢人族,我带你回去见她吧,到那时你就知道为什么非要天书不可了。而且我在魔界有位医术高明的朋友,也许她能帮你找回记忆,届时你再回玄隐门不是更好?”
任流白垂眸沉思,半晌后点点头:“那我只在信中说明我一切都好,免得师门忧心。”
“你写吧,五大宗门之间肯定设了联络点,等我们走的时候你再发出去。”
“好。”
放开任流白,李恕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这叫什么,这就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玄隐门到底是怎么教导弟子的,竟然把任流白教的这么天真,骗他跟玩似的。
任流白端坐桌前,提笔写字,全然不知李恕心中所想,只是发现李恕一直在看他,回望过去时还收获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笑。
到了晚上,明如月果然又来看望李恕,而且还是给她带了浮圆子。
“李仙师你现在有胃口了吗?这是上次阿娘来看我时给我带的,我一直放在晶石里保存着,你尝尝吧,我阿娘的手艺真的特别好。”
瓷碗里的浮圆子圆润可爱,浮着细细的蛋花,再看着明如月真诚无比的眼睛,李恕没有拒绝,舀了一颗送入口中。
“怎么样,好吃吗?”明如月满怀期待。
李恕嗯了一声:“好吃。”她不嗜甜,但这碗浮圆子甜而不腻,确实像明如月说的那样味道很好。
明如月很开心,喜滋滋地看着李恕吃完,又旁敲侧击提起幽兰古国,希望李恕能再给她多讲一些。
“好羡慕你们可以四处游历,而我只能待在山上。”
“待你学成,总会有机会的。”
明如月捧住脸颊叹了口气:“都怪我太笨了,学艺不精,不能一个人出去,和同门一起又会给他们添麻烦。”
李恕扫过明如月袖口的花纹:“再怎么说你也是赤霞派内门弟子,何必妄自菲薄。”
明如月托着下巴的手缓缓上移,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那是因为……我爹娘很有钱。”
原来明如月的父母都非修士,而是商人,明家乃是巨贾,家中只有明如月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就捧在手心里宠着,没让她受过一丝委屈。
按照明父明母的想法,等女儿长大了就为她招个赘婿,一家人快快乐乐生活。但是明如月对男人完全没兴趣,她想修仙。
明父明母觉得修仙完全就是虚无缥缈的事情,这世上哪有神仙,可是明如月一哭,夫妻俩马上就答应了。
两人仔细考虑了一番,既然明如月非要修仙,那必须去大宗门,小门小户的地方没有保障。五大宗门里面赤霞派以法阵出名,听起来是最安全的,而且离家也最近,所以最好去赤霞派。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宗门收徒需要考核,万一明如月过不了怎么办?
砸钱,明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也不知道明父明母到底给赤霞派捐了多少,最后明如月没有接受考核便被收为内门弟子,由赤霞派掌门赵灵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进了宗门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比我厉害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她一根手指。”
明如月咬住嘴唇,面上难掩失落,外面却在此时传来一声空灵悠远的鸟鸣,她的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来:“师尊回来了!”
第35章 旧怨冤家路窄。
黄鹤的羽翼破开夜风,优美地落在山崖上,赤霞派掌门赵灵运下了鹤背,拂袖走向大殿。他身后跟着几名年轻弟子,个个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明如月远远望见黄鹤的身影,告别李恕去见赵灵运,走到大殿外被拦了下来,门僮告诉她赵灵运正在议事,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明如月依言退下候在殿外,依稀听见殿内赵灵运带着怒气的声音,心中涌起一点不好的预感。
不久前赤霞派出了一桩丑闻,门下铺子竟然售卖假阵欺骗百姓,还被人当众揭发了出来,赵灵运收到消息勃然大怒,亲自下山处理,今天才回来。
难道是事情没解决吗?明如月忍不住胡思乱想,忽然听见大殿里传出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不由得惊了一下。
门僮也被声音惊到,思虑再三,好心劝她:“你找掌门有什么事吗?如果不是特别重要就改天再来吧。”说到这里门僮压低声音,“掌门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色很不好。”
“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明如月心里没底,加上她确实怵得慌,轻手轻脚转身离开。
没走多远,身后忽然有人叫她:“月儿。”
明如月回头一看:“罗师兄。”
罗源泽面带笑意,大步向她走来,等到两人距离拉近,明如月低声惊呼:“你受伤了!”
罗源泽的额角挂着血迹,胸前湿了一片水痕,不过他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丝毫没将伤势放在心上。
“不碍事。”
“可是你还在流血。”明如月放心不下,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过去,“要不还是去找大夫处理一下吧,万一留疤就不好了。”
罗源泽勾起唇角,将帕子连同明如月的手一起握住:“你这么关心我,会让我觉得受这个伤很值。”
“啊……”明如月觉得不自在,把手抽回来背到身后擦了擦,胡乱岔开话题,“你是怎么受的伤呀?”
罗源泽拭去额角血迹,顺手将帕子收进怀里,露出苦笑:“还不是因为齐玉。”
明如月与齐玉接触不多,几乎每次都是齐玉先向她打招呼,她再回一句,然后两人就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两人边走边聊,罗源泽幽幽道:“齐玉欺上瞒下,售卖假阵敛财,毁坏师门声誉,事情败露后又将脏水泼到我头上,幸好师尊明察秋毫还了我清白。”
“齐师兄他……”明如月想起齐玉和她打招呼时的笑脸,心中五味杂陈,“我没想到,齐师兄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走错了路,我却没有及时发现将他拉回正途,如今他畏罪潜逃,师尊生气降下责罚也是我该受的。”
罗源泽轻触额角,细微的刺痛蔓延开来,这伤,是被杯子砸的。他当然躲得开,但是他不能躲。
明如月为罗源泽感到委屈:“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情确实是齐师兄错了,怎么能怪到你头上?你一直都很照顾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千万不要自责。”
罗源泽笑的温柔:“月儿,我就知道你会懂我。”
他的眼神过分炽热,明如月又开始不舒服,只好假装低头看路,含糊应了一声。
罗源泽继续靠近,柔声问道:“你方才是有事要
去找师尊吗?”
“嗯。”
“可惜时间不巧,师尊现在心情不好。不过若是你的事情很重要,可以告诉我,我代你转告师尊。”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不能什么都麻烦你。”
“没关系,能帮到你我很开心,所以是什么事情,你方便告诉我吗?”
明如月点点头:“师尊下山期间,我和同门照例每日巡防,偶然碰见了玄隐门大弟子任流白和他的同伴李恕。因为二人有伤在身,我便把他们带回来安置在红莲别院养伤了。我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所以想将情况如实禀告师尊。”
“任流白?”
“对啊,就是那位在联合试炼大会上力压群雄拔得头筹的任仙师,那日一见我便认了出来。”
说起这些事情,明如月脸上又是羡慕又是崇拜。罗源泽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既然是玄隐门,确实不可怠慢,你做的很好。不过师尊这会儿恐怕已经闭关了,不如我随你去以示关怀,想来任仙师不会拘泥虚礼。”
明如月赶紧答应下来,罗源泽在赵灵运手下做事,很受器重,既然他这么说了,那这么做肯定没错。
红莲别院环境清幽,来客常宿于此,李恕为了装病在床上躺了一天,现在才有时间出来赏景。因为坐落于山上,所以院子里温度很低,任流白取出披风递给李恕:“你身体还没好,别着凉了。”
李恕笑眯眯接了:“你不冷吗?这披风宽敞得很。”说罢展开手臂,冲任流白眨眨眼。
任流白站在原地:“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我们同享一件披风又怎么了?”
“这里是……赤霞派。”
他的声音很低,李恕依然听见了,强忍笑意:“我明白了,这里是赤霞派,被人看见了你会害羞对吗?”
任流白确实在担心这种情况,李恕起身搭住他的肩膀,指尖划过他的耳垂,果然热了。
“我的好仙师,你怎么这么容易羞啊?”
任流白喉咙发紧,尚未开口,忽然听见院外传来明如月的声音:“两位仙师,我回来啦!”
说时迟那时快,任流白猛地退开一步。
明如月进了院子,只看见任流白与李恕并肩而立,两人衣袂飘飘甚是养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任流白的脸特别红。
“任仙师,你怎么了?”明如月的目光绕着他转了转,“这山上也不热吧?”
李恕善心大发接过话茬,为任流白解围:“我想起来一些幽兰古国的趣事,之前忘记告诉你了,你现在还想听吗?”
“真的吗?想啊!”
明如月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蹦蹦跳跳到李恕身边,正想问她是什么趣事,姗姗来迟的罗源泽在此时也到了门口。
路上两人原本是一起走的,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可是罗源泽的话一句比一句亲昵,明如月怎么听怎么不自在,于是找了个借口先跑过来。现在再看见罗源泽,明如月终于想起了她最开始的目的。
“罗师兄,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李恕李仙师,这位是任仙师。”明如月介绍完,准备再向两人介绍罗源泽,没想到三人全都一语不发,只是互相盯着彼此。
“你们认识?”
罗源泽认识任流白不奇怪,可他紧盯着的人是李恕。
“确实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罗源泽不动声色,照常向李恕打招呼。那天在店里任流白戴了面具,因此他只记住了李恕的脸,但是毫无疑问,与李恕同行的人就是任流白。
若是早知任流白的身份,他绝对不会贸然派出杀手,如今后悔也已晚了。现在这两人找上门来不知打的什么算盘,罗源泽握紧藏在袖中的手,告诫自己静观其变。
“是啊,上次见到罗仙师还是在赤霞派铺子里,当时有位村民拿着凑的钱来买防护阵,说是有夜魔侵扰村子,多亏罗仙师心善,只收三百两亏本卖给了他。”李恕说话时笑意盈盈,仿佛真的在夸赞罗源泽,“对了,当时紫竹峰的付仙师也在场,她替村民付了法阵钱,还承诺会派人去解决夜魔,后来有人去吗?”
明如月面上火辣辣的,没想到李恕正好撞见了齐玉行骗,还被人家紫竹峰付仙师……付仙师?付剑心?
罗源泽心中冷笑,李恕果然没安好心。呵呵,如果她想假装受伤混进赤霞派揭穿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让两位见笑了,齐玉一个外门弟子,胆大包天假借赤霞派之名售卖假阵,已被师尊亲自下令逐出师门,赤霞派双倍赔偿了被骗的百姓,并确认当地无夜魔出没。至于紫竹峰有没有派人去,在下就不清楚了。”
任流白皱起眉头,他原本还存着一丝希冀,赤霞派能够明察秋毫,处置到位,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他想揭穿罗源泽,李恕抢先开口打断了他:“赤霞派行事果决,对待齐玉之流绝不姑息,难怪能做仙门表率。”
罗源泽略一颔首:“李仙师过誉了。”
两人短暂交锋,双双留了余地。罗源泽代表赤霞派表示慰问,让李恕只管在这里安心养伤,需要什么都可以跟他说。
李恕自然满口答应,等到两人互相演完,罗源泽一刻也不想再多留,表示不打扰李恕养伤,这便走了。
红莲别院恢复寂静,任流白凝着夜色,面容严肃:“我们要把真相公之于众。”
“你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怎么就‘我们’上了?”
“你不是这么想的吗?方才你试探他的口风,我以为你已经想好了办法。”
任流白答的认真,李恕哼笑一声,她在试探罗源泽的同时,罗源泽也在试探她,特意点明赵灵运亲自下令将齐玉逐出师门,就是为了告诉她,赵灵运已经知道了真相,并且做出了选择。
但是,李恕偏要去触这个霉头。
“可惜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罗源泽肯定把证据都销毁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他身上找找破绽。”
“我们要暗中调查他吗?”
“对。”
“也好,只是赤霞派占地广阔,戒备森严,我们又不清楚他的动向,怕是连找到他的住所都要费一番功夫。”
李恕笑而不语,摊开右手,一张符箓静静浮在她的掌中。
任流白面色一喜:“追踪符。”
第36章 狼子原来是想吃绝户呢
罗源泽转动铜镜,对准额角伤口。血迹已经擦干净了,即便不上药,过不了两天也会好。给受骗百姓的赔偿他出了,替罪羊齐玉他灭口了,赵灵运那边也揭过去了。
明明一切都解决了,偏偏又让他看见李恕与任流白两人。
“啪!”罗源泽一掌拍到桌上,手中铜镜顿时四分五裂,每块碎片都映出一张扭曲的脸。
许久之后,罗源泽长出一口气,嘴角慢慢提了上去。留着李恕两人是个隐患,既然他们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干脆找个机会将他们斩草除根好了。
罗源泽整整衣襟,取出一只精致的檀木锦盒,推门走了出去。李恕与任流白身轻如羽,悄无声息跟上他。
没走多久,罗源泽到了目的地,抬手敲敲门。
“谁呀?”门内的声音娇俏动听。
“月儿,是我。”
“罗师兄?”明如月很意外,跑来开门,“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有些事情,我可以进去跟你说吗?”
“哦……好。”明如月现在并不打算歇息,没多想,侧身让开了路。
罗源泽抬脚进入,视线随之扫了一圈。明如月的房间不能说乱,只是东西太多,放眼望去哪里都塞得满满当当。
发现罗源泽在打量她的房间,明如月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把桌上的东西推到一边请罗源泽坐下。
“罗师兄,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呀?”明如月倒了杯水递过去,希望他快点切入正题。
罗源泽没有明说,只是放下檀木锦盒,示意明如月打开看看。明如月听话照做,盖子掀开的瞬间眼前一晃。
“簪子?”盒中躺着一根由纯金打造而成的簪子,每一处细节都精巧无比,看起来价值不菲。
罗源泽很满意,问道:“好看吗?”
“挺好看的。”
“送
给你。”
明如月不解:“为什么突然送我东西?”
“因为我看见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我来帮你戴上?”
明如月赶紧摇头:“谢谢你罗师兄,不过你还是把簪子拿回去吧,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贵不贵重,要看送给谁,送给你我觉得很值得。”罗源泽把锦盒推回去,对这种富家小姐当然不能送便宜的东西,“这是我的心意,请你收下好吗?”
明如月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只想赶紧结束这尴尬的情景:“那、那罗师兄你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就快走吧。
罗源泽举起杯子,笑的揶揄:“我的茶还没喝完呢。”
明如月如坐针毡,不,如站针毡,十分后悔给罗源泽倒了水。
罗源泽见她低着头,水葱般的十指扣住锦盒,想来已经是羞涩难当不敢看他。算了,今日先放过她,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虽然好撩拨,但也不能逼得太紧,把她哄到手后再好好调教也不迟。
“我开玩笑呢。”罗源泽站起身,按住明如月的肩膀轻轻一捏,“我先走了,希望明天你能戴着簪子见我。”
明如月马上给他开门:“罗师兄慢走!”
罗源泽当真慢悠悠出了房门,就在明如月准备关门的时候,他又忽然转过身来,神色颇为关切:“对了,再过不久就是赤霞派半年一次的休沐日,想来你已经许久没见家人,若是需要我可以送你回去。”
“啊?不用了,阿爹阿娘说他们会来看我。”
“好。”罗源泽如愿套出想要的信息,嘱咐明如月早些休息,这才终于走了。
房顶上面,任流白追着罗源泽而去,李恕则留在原地。方才她只听见了声音,没看见画面,即便这样她也能想象出罗源泽自以为是的样子。
不多时门又开了,李恕往下一看,是明如月。她穿的整整齐齐,明显是要出门。跟踪她很容易,李恕没费什么力气就到了后山一处石台,四周乱石林立,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了。
明如月走到石台中央盘腿坐下,李恕离她有段距离,只能看见她在低头摆弄什么东西。忙了许久,明如月手中忽然炸开一道灵力,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便消散了。
原来她在制作随身法阵,只可惜失败了。
明如月没有气馁,重新取出一块晶石,再次低头镌刻起来。李恕在一旁默默看她,失败了十几次后,明如月终于停了下来,盯着脚边一堆废弃的晶石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李恕暗自思忖,明如月倒是有一股心气在,不甘心真的落于人后,罗源泽想打她的主意,却连她真正需要什么都不知道。
正在这么想着,忽然又有一股灵力扑面而来,瞬间扫过李恕藏身的地方。
“谁!”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明如月厉喝一声,看向李恕所在的地方。夜色中无人回答,只有微风轻轻摇动树叶。
明如月心跳加速,小心翼翼走向异动,她手里只有一把用来镌刻晶石的小刀。拨开树枝,只见黑漆漆一团,什么都没有。
明如月松了口气,是她想多了,赤霞派有护山大阵,外人不可能进来。至于刚刚制作的法阵,毫无疑问又失败了。明如月甩甩左手,心道用自己的身体当阵眼果然太过异想天开,难怪赵灵运斥责她心思不正,只想耍小聪明。
待她走后,李恕才从石头后出来,拂去肩上残留的一丝灵气。虽然明如月最后一次制作的法阵也消散了,但是李恕能感觉到,法阵有一瞬间是凝固的。
明如月的尝试没有完全失败。
李恕抄近路下山,院里没点灯,李恕一进去就看见任流白在廊下等她。
两人开门见山交换信息。
“明如月和罗源泽不是一路人,她对罗源泽的所作所为应当都不知情。你那里呢,有什么收获?”
“有,罗源泽回去之后,有一个外门弟子来见了他。”
李恕略一颔首,示意任流白继续。
“我担心被发现,没有靠得太近,只依稀听见了‘钱’‘金满堂’‘下场’几个模糊的字眼。那个外门弟子言行举止甚是无礼,丝毫没有将罗源泽放在眼里,奇怪的是,罗源泽反而对他十分客气。”
罗源泽这种人,绝不可能容忍地位比他低的人对他放肆,要么这人后台够硬,要么就是,他有把柄在对方手中。
钱、金满堂、下场、钱、金满堂……钱?李恕本来对金满堂没什么印象,然而将其与钱联系起来,她忽然想起她是听过金满堂的,那是一家放高利贷的钱庄。
“我知道了。”李恕把搜集到的线索一条条串联起来,“罗源泽在金满堂借过高利贷,为了填上窟窿,他铤而走险售卖假阵,谁知却被我们坏了好事,不仅断了他的财路,还让他狠狠赔了一笔。”
九出十三归,坐收金满堂。一个靠放高利贷起家的钱庄,脚下不知踩着多少白骨,他们敢把生意做到罗源泽头上,必然捏住了他的把柄。那个外门弟子八成就是金满堂的人,催债催到了赤霞派,当然不会对罗源泽客气。
“现在的罗源泽一定在想尽办法凑钱,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明如月身上——一个有钱并且可能被他拿捏的人。”
“明仙师可知道罗源泽的目的?”
“她心思单纯,多半不知。”
任流白甚是懊悔:“我本想跟上那名弟子,可是罗源泽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我没有找到机会。都是我的错,现在线索又断了,我当时应该再想想别的办法。”
李恕歪了歪头,不甚在意,“没跟上便没跟上,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至于那个外门弟子是谁继续查就是了。万一我们特别幸运,明天一出门就撞见他了呢。”
第二天,两人一出门撞见的不是那名外门弟子,而是明如月。明明她昨天睡得也不算早,但是看起来特别有精神。
“早上好呀,两位仙师。”
李恕回了一声招呼,问她:“你不用上早课吗?”
“不用啦,马上就到休沐日了,我们的课业基本上都停了。”说到这里,明如月可怜巴巴地凑到李恕面前,“你上次说想起了一些在幽兰古国的趣事,是什么呀?”
原来她还在惦记这茬,李恕故意拖长声音:“可是在这里说不方便吧……”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病号,我想坐着说。”
意识到李恕在逗她,明如月忍不住笑了起来,赶紧挽着李恕坐下。两人各自捧了一杯清茶,李恕慢悠悠道:“幽兰国王之所以屠城,是因为他被邪秽寄生丧失了理智。”
明如月立刻举起手:“我知道邪秽,是一种特别难对付的魔界生物,只能通过服用内火丹保护自己,如果不幸被寄生了,必须用火把感染者和邪秽一起烧干净。”
她答的认真,好像在听门派授课,李恕道:“邪秽来自魔界并无确切证据,据我所知,魔界没有邪秽这种东西。”
“没有吗,可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明如月回味了一遍李恕的话,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睁圆了眼睛,“等等,什么叫据你所知?难道你……”
李恕等着明如月的下文。
“你去过魔界!”明如月被自己的猜测震惊到了,而后便是深深的崇拜,“你竟然连魔界都去过?”
李恕顺着她点点头:“对,我去过魔界。”
“你好厉害,我听说魔界气候恶劣,魔族更是穷凶极恶,在我入门前有位名叫周子彦的师兄不幸被魔族掳走,至今生死未卜。”
“你听的是这个版本吗?巧了,我听过另一个版本。”
“你连这件事都知道?那你说的另一个版本是什么?”
“周子彦,赤霞派内门弟子,对法阵颇有钻研,听从师门命令潜入魔界偷采晶石,暴露行踪后同门弃其而逃,周子彦因此落入魔界。”
明如月震惊不已:“怎么可能?他明明是被魔
族偷袭的……你是听谁说的?”
李恕轻啜一口茶水:“周子彦亲口说的。”
“周师兄?他在哪里?”
“死了。”
明如月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跟她从同门口中得知的事情完全不一样,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她做不了判断,又不好质疑李恕,只好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
“那你和任仙师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被邪秽寄生的幽兰国王太难对付吗?”
“我们找到了幽兰国王的藏身之处,却因大意被封了灵力,好在有缺大师及时赶来,破开法阵。”
“有缺大师也在你们怎么还受伤了,难道连他也对付不了幽兰国王?”青石寺是五大宗门之一,有缺又是一宗之主,在明如月的概念里,他已经是当世最顶尖的修士了。
“若是他尽全力,幽兰国王必然不是他的对手。最后我们能脱身,最大的功劳当属——付仙师。”
李恕没有点出付剑心的名字,然而明如月一听便问:“付剑心?”
第37章 破绽那就看谁先得手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惊喜,李恕点头:“你与付剑心很相熟?”
明如月的面上浮起两团绯红,说出口的话都变迟钝了:“她是我的榜样。”
这倒是有趣,明如月的榜样不在赤霞派,反而在紫竹峰?看出李恕有疑惑,明如月咳了两声,认真组织了一番语言:“一年前,我才加入赤霞派不久,恰好赶上联合试炼大会,虽然我没资格参加,但是可以围观。”
怎么说明如月也是一棵摇钱树,因此被赵灵运安排在了赤霞派看台的第一排。她初入仙门,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紫竹峰修士出场更是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看台上同样声音四起,只不过并非全都是赞叹之声罢了。
联合试炼大会可以下注,押宝最后谁能拔得头筹,各大门派肯定都下自己人,明如月谁都不熟,所以没有参与。大会进行到第七天,胜者范围已经缩到很小,其中又以任流白、付剑心两人的呼声最大。
下一场是付剑心与赤霞派弟子比试,这种单纯的武力较量赤霞派不占上风,所以还没开始胜负就注定了。一边倒的下注中,赤霞派弟子的脸色很不好看,有人递给前排的明如月一颗珠子,告诉她这叫留影珠,可以录下打斗作为学习教材。
明如月再三感谢,她现在什么都不懂,最需要的就是学习。比试开始之后,如同预料的那样付剑心很快就掌控了局势。然而比试却在此时出现了意外,赤霞派弟子使用了大会明令禁止的随身法阵,灵力爆开,场上顿时涌起铺天盖地的烟雾。
各大宗门一片哗然,纷纷挤到看台最前观望情况,明如月被淹没在人流里,不知被谁撞到肩膀,留影珠脱手而出掉下高台。等到烟雾散尽,赤霞派弟子已经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付剑心则站在傲立擂台边缘。
她赢得了这场比试。
最后一战是玄隐门任流白对战紫竹峰付剑心,出于各种微妙的心理,赤霞派弟子几乎都把注压在了任流白身上,只有明如月下注付剑心会赢。
得知情况的同门取笑她:“你是不是傻,就算你天赋再差,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到底谁更厉害吧?劝你一句赶紧换人下注,否则你就等着赔本吧!”
明如月谢过同门的好心提醒,依然坚定她的选择。
当天晚上,明如月返回住处,远远看见她门前站着两道人影,走近一看,竟然是付剑心和真意。灯火朦胧,照得付剑心的面容半明半暗,将她眉宇间的冷意也融化了几分。
“付师姐……”明如月刚一开口就脸红了,后面想说什么全忘了。
真意冷笑一声:“谁是你师姐?我们紫竹峰可没有你这么卑鄙的师妹。”
明如月愣在原地,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付剑心伸出手,掌心躺着一颗圆润的留影珠:“你的。”
明如月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真意更生气了:“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你们赤霞派真是好手段,一个在场上耍阴招,一个在场外耍阴招,打算偷偷记录比试过程,好研究出对付我师姐手段是吗?”
“不是的!”明如月吃惊的是付剑心竟然注意到了留影珠是从她手中掉下去的,而且她绝对没有真意说的那种想法,“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想向你学习。”
真意面露不屑:“真是好笑,你一个赤霞派的人学我们紫竹峰做什么?实在想学的话,还是先学学怎么堂堂正正做人吧。”
“对不起。”明如月羞愧难当,低着头道歉。
付剑心没什么表情,只是把留影珠递到她的手里:“物归原主。”
两人走后,明如月的心情十分低落,将留影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发现付剑心没有销毁留影珠记录的画面。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明如月立刻投影了画面:留影珠从她手中掉落之后,周遭的景色顿时化为一片虚影,直到付剑心宛如翻飞的鸟,足尖轻点逆空而上,将留影珠接在手中。
明如月不停地回看那段画面,胸腔中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充盈。付剑心的身姿是那么优美,足以让她魂牵梦绕,深深刻进心底。
最后的比试任流白得了头筹,倒不是因为付剑心输了,而是因为她为了追捕一名流窜的魔族主动放弃了比试。
不战而胜,对玄隐门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所以最开心的其实是那些下注任流白会赢的人。明如月并不在意她输了所有赌注,在她心里,付剑心的选择比获胜更有价值。
“我很想再见到付仙师。”明如月按住胸口,那颗留影珠一直被她贴身藏着,“我一定会努力的,我要变强,我要当大侠!”
李恕对她的理想表示鼓励,而且一想到付剑心碰上明如月的画面,李恕就觉得会非常有趣。
“不说了,李仙师,我要去练功了!”明如月霍然起身,这一刻什么趣事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她只有变强一个念头。
李恕送她出门,两人才跨出小院,天外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钟声。
“鸣钟示警?!”明如月只知道钟声的含义,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毕竟赤霞派可是最坚不可破的宗门,没有之一,几乎不可能有紧急情况。
钟声尚未完全淡去,火红色的身影从四面八方飞掠起来,经过短暂搜寻,最后纷纷集中到一个方向,那里就是出现危险的地方。
“李仙师,你们……”明如月想让两人避开的话还没说出来,李恕和任流白已经朝着那边去了,明如月赶紧跟上他们。
李恕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站上一角飞檐,只见赤霞派弟子围成一圈,中间的人浑身浴血,气势却没落下乘,有两个修士没来得及闪开直接被他掀飞了出去。
那人边打边往山下冲,赤霞派弟子放弃了与他硬碰硬,各种随身法阵乱丢一气,终于有一人趁他不备从后方扑来,将他按在了地上。
“抓住了!快拿捆仙绳来——啊!”赤霞派弟子大叫一声,右手被那人狠狠咬住,硬生生撕下一块皮肉。
“啊啊啊!”赤霞派弟子捂住伤口,疼得眼角飙出泪花,“我杀了你!”
他铆足了劲儿,一脚踢出,那人受了重击,顺着力道滚出去数米,竟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一边吐血一边大笑,头也不回地继续逃跑。
明如月速度慢,现在才追过来,迎面撞见一个狂笑的血人,吓得她僵立原地,连躲都忘记躲了。
血人两眼放光,燃动着嗜血的疯狂,右手成爪掏向明如月的心窝:“去死吧你!”
“师妹!”“月儿!”
惊呼声四起,眼看着明如月就要命丧当场,忽然有人从天而降,揽住她的腰凌空后撤。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血人再次被赤霞派弟子按在地上,捆仙绳紧随其后将他缚住,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拳脚落在他身上。
“跑啊!你再跑一个试试?”“爹的,该死的魔族!”
血
人对殴打与辱骂都毫无反应,用力仰头盯着李恕,被鲜血打湿的眼睛亮得惊人:“尊……”
他的声音被一记狠踢打断了,正是被他咬了的赤霞派弟子,踢了一脚还不解气,又一连踢了十几脚,直到地上的人身上再也没有一块好地方。
“行了,退下。”罗源泽挥开受伤的同门,居高临下望着趴在地上的魔族:“他不是被师尊下令关在禁院了吗,怎么跑出来的?”
赤霞派弟子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有声音从人群中钻出来:“他杀了负责看守他的陈云师兄,冲破了禁院的法阵。”
“他在法阵里,怎么杀法阵外的人?”
“……”
没人回答,但罗源泽知道。
这个魔族之所以被抓住,是因为他闯进了护山大阵,赤霞派多番拷打,他却始终不肯服软,更不肯招认有何目的。赵灵运下令,谁能撬开这个魔族的嘴,谁就能得到一千枚晶石。
巨大的诱惑面前,负责看守他的弟子花样百出,想出了各种审问手段。时间久了,虽然还是一无所获,但是看守他的人却渐渐掉以轻心,陈云八成就是因此丢了性命。
“师尊才刚闭关,你们就闯出这种祸事,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们,每年都有弟子被逐出师门。你们,也想试试?”
人群鸦雀无声,罗源泽扫视全场,赤霞派弟子的头一个比一个低,只有后方一个外门弟子吊儿郎当站着,被盯了片刻才无所谓地低下头。
罗源泽咬牙冷哼一声:“所幸没有叫这魔族跑出去,今日便饶你们一回,再有下次你们知道后果。”
魔族被带了下去,赤霞派弟子纷纷散开。罗源泽走向明如月,冷硬的声音柔软下来:“月儿,可有受伤?”
明如月心有余悸:“没有……”
“没有便好,若不是李仙师出手相救,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下次再遇见这种意外,切记千万要避开。”罗源泽一边说着,一边向李恕拱手行了一礼,“在下会向师尊禀明此事,救命之恩必当重谢。”
明如月赶紧跟着行礼:“谢谢你李仙师。”
李恕道了声不必客气,返回红莲别院。院门关上,李恕顺势撞了一下任流白的肩膀:“怎么样任仙师,我说过我们会很幸运吧。”
她唇角带笑,眼中透着狡黠,任流白也被她的笑意感染:“嗯。”
赤霞派出的这场意外不仅吸引了李恕,也吸引了那个身份不明的外门弟子,在他与罗源泽眼神交锋的时候,李恕悄悄下了一道追踪符。
“时间不多,我们晚上直接动手,尽快找出证据。”
与此同时,明如月的房内,罗源泽拍拍她的肩膀:“这几天,你就不要再去找李仙师了。”
“为什么?”
“傻瓜,难道你忘了李仙师还在养病?”
明如月哦了一声,她没忘,只是觉得她去和李恕说说话应该不碍事。但是转念一想,今天李恕还以身犯险救了她,要不是李恕身手了得,说不定就要再受一次伤了。
这么一来,明如月心生愧疚:“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去打扰她了。”
罗源泽对明如月的乖巧很满意:“好了,你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走出房间,罗源泽面上的笑意瞬间化为阴冷,默默将李恕的名字念了一遍。
“李恕。这都是你自找的。”
罗源泽也审问过禁院里的魔族,知晓他对人类敌视的态度,然而李恕救明如月时,罗源泽清楚地从那个魔族眼中看见了崇敬,以及绝对的臣服。
一个软硬不吃的魔族,怎么可能会崇敬一个人类?唯一的解释便是李恕身份有问题,她很可能是个魔族。
罗源泽握紧拳头,只要揭穿李恕的身份,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再信。至于任流白,他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勾结魔族的事吧!
罗源泽的鼻腔中逸出笑声,随即又沉下脸,可是他要怎么证明李恕是魔族呢?
忽然之间,他意识到自己想多了。他根本就不需要费心思找证据,他只需要结果。李恕是魔族的结果。
第38章 把柄不堪入目×
邱鹏哼着小曲儿推开房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怎么那么冷?随手搓了两下胳膊,邱鹏在黑暗中摸索着去点桌上的灯。
各大宗门早已不用油灯,而是特制的明火符,只需一点灵力即可。光亮起的瞬间,桌边一道人影随之显现。
邱鹏大惊,声音还没来得及冲出喉咙,李恕已经把冰刃抵上了他的咽喉:“嘘。”
邱鹏双眼圆睁,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强装镇定问道:“你是谁?”
“问我是谁之前,记得自报家门。”
如此行径,邱鹏立刻意识到危险来了。“我……我是罗源泽的表兄!罗源泽你知道吧?劝你赶紧放了我,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好吓人啊,看来为了不让罗源泽知道,我只能把你灭口了。”
冰刃随着李恕的动作轻轻一动,一抹血线出现在邱鹏颈上,吓得他脸色发白:“等等等等!别杀我,我来这里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拿钱而已!”
李恕收回冰刃,示意他坐下慢慢说。邱鹏不敢不从,僵坐在椅子上:“罗源泽欠钱不还,屡次找借口拖延,我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为了避免他躲在赤霞派里不出来,我要他给我捏造了个身份,跟着他一起回了宗门。我发誓,你们赤霞派的事情我可一点儿都没掺和,只要把钱给我我马上就滚。”
邱鹏以为李恕是赤霞派的人,好心给罗源泽留了几分余地,却听李恕问道:“你们打算怎么让他身败名裂?”
“这……”邱鹏欲言又止,这是要挟罗源泽的筹码,没拿到钱之前不可轻易透露,“这不好说,我也是听命办事,仙师你就别为难我了。”
“如果我偏要为难你呢?”李恕把玩着手中冰刃,寒光映在邱鹏脸上。
李恕真的会杀了他。意识到这一点,邱鹏头皮发麻,不得不亮明身份。“我只是个小喽啰,仙师杀就杀了,但是这样,你恐怕就要跟我们堂主结下梁子了——我们堂主,名叫金满堂。”
江湖上还有一句话,卖儿卖女卖爹娘,莫欠河东金满堂,说的便是金满堂狠辣的行事作风。
“多谢提醒,你既然敢孤身潜入赤霞派,想必金满堂已经下了命令,如果你回不去就把罗源泽的把柄公之于众,我说的对吗?”
“不错。”
“那太好了,这就说明就算我杀了你,金满堂也只会把矛头指向罗源泽,届时他们狗咬狗,与我何干?”
邱鹏愣了片刻:“你是冲着罗源泽去的?”
李恕干脆地认了下来:“是。要么我杀了你,借金满堂的手对付罗源泽;要么你把罗源泽的把柄交给我,我相信你能找到借口向金满堂交代。现在,你自己选吧。”
邱鹏低下头,眼睛左右转了两圈。他根本就不在乎罗源泽的死活,可他不能不在乎堂主布置的任务。
“好吧。”邱鹏决定赌一把,既然是罗源泽的仇家,那他就把李恕引过去让他自己解决好了,最好两人能自相残杀,谁死了谁倒霉。“东西不在我身上,你想要的话就跟我来吧。”
邱鹏起身往外走,发现李恕没拦他,心中不禁涌起几分庆幸,跨出房门的瞬间反手炸出几张符箓,拔腿冲向罗源泽的住处。然而没跑两步,他便眼前一花定在了原地。
任流白点了他的穴道:“你说得对,他果然不会老实交出把柄。”
李恕对此早有预料,安排任流白在房外守着,如今邱鹏彻底无计可施,李恕将冰刃缓缓递到他眼前:“猜猜我是先挖你的眼睛,还是先割你的舌头。”
寒气扑面而来,冻得邱鹏连冷汗都冒不出来:“别!我说我说!罗源泽的把柄就在进门后的第五块地砖下面。”
李恕略一偏头,示意任流白去找。不多时,任流白拿着一颗留影珠回来了。
“就是这个东西?”
“对……”
李恕微微挑眉,什么把柄能用留影珠记录下来,难道是罗源泽的杀人现场?她的手压在邱鹏肩上,遂对任流白道:“打开看看。”
邱鹏欲言又止,任流白已经听话地打开了。
投影一出,在场三人面色各异,邱鹏虽然早已知晓画面内容,仍旧忍不住咧了咧嘴。李恕眉心微蹙,眼睛隐隐作痛,这画面实在是……不堪入目。任流白最惨,留影珠被他拿在手中,投影离他最近,李恕亲眼看见他差点把留影珠扔出去,最后硬是忍住了。
“收起来吧。”李恕揉揉眉心,瞥向身侧的邱鹏,“你们金满堂手段挺多。”
邱鹏尬笑两声:“我们一般对症下‘药’,借贷的人越在乎什么,我们就越拿捏什么。”
李恕不置可否,邱鹏小心问她:“两位仙师,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李恕微微一笑,拎起邱鹏丢进房中,顺手封了他的穴道:“三天后点穴自解,那个时候你有本事就走吧。”
三天之内,李恕会解决罗源泽的事情,离开赤霞派。
回到红莲别院,李恕抛了两下手中的留影珠:“证据拿到了,你想像上次那样直接公之于众还是怎样?”
任流白的面色还没恢复正常,闻言摇摇头:“算了,只要赤霞派能够公正处理,私下解决也可。”
李恕猜到了他会这么做,哈哈一笑:“你真善良,就是不知道罗源泽领不领你的情了。”
夜早已经深了,李恕盛情邀请任流白与她同榻而眠,惹得他面色羞粉不知所措,好不容易得到赦令便回了房间,再也没发出一点动静。
李恕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悄无声息出了红莲别院,根据追踪符的指引前往禁院。看见那个魔族的第一眼,李恕便认出他是魑魅,可她明明早就命令魑魅返回魔界,为何他会落入赤霞派手中?
因为白日的事,如今禁院的看守格外严密,四面皆有弟子巡视。李恕没有贸然靠近,远远摇动几片树叶试了一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看守注意,看来整座禁院都被笼罩在了法阵之中。
事情有些难办,倒不是李恕破不开法阵,而是那样势必会惊动整个赤霞派,再想脱身就难了。为今之际可以试试和罗源泽做个交易,用他的把柄换回魑魅,不过任流白那边还得想个办法圆过去。
李恕原路返回,尚未进入院子,便听见院中隐隐有破风之声。再凝神细听,声音行云流水,像是有人在舞剑。
任流白?李恕忖道,他不是睡了么,难道他发现了自己不在屋里,所以在这守株待兔?
李恕歪头想了片刻,想出一个坏主意。
院子里的舞剑声仍在继续,李恕解了腰带,将外袍脱下来披在身上,又凝出冰水打湿头发和领口,推门进去与任流白打了照面。
“咦?”李恕故作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任流白握着一截树枝,看她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我睡不着,你怎么……”
李恕随手拢了拢外袍,越拢越往下滑:“我泡冷泉去了。”
她的声音和身体一起靠近,任流白不得不垂眸盯着脚尖:“为何,你很热吗?”
“嗯,你知道的,我体内既有金丹也有魔核,需要一刻不停地平衡它们,自从我受伤后这种平衡就更难了。”李恕叹气,略带几分似有若无的委屈,“不管怎样,多谢你上次帮我引渡灵力,我本来想算了,我也不好总麻烦你,借用冷泉压制灵力也可以的。”
任流白明白得很快:“你邀我同榻就是因为这个……抱歉,我不知道你正在难受。”
“现在好了,我已经没事了。”
“下次”
“什么?”
任流白动了动嘴唇,到底还是没能把话说出来:“没什么,你快回去休息吧,别着凉了。”
李恕道了声好,光明正大回了房间。门一合上黑蛇就从她的脖子上昂起头:“啧啧,又被你糊弄过去了。”
李恕懒得搭理它,黑蛇更来劲了:“你真要把人家好好一个仙师骗去魔界?”
“你害怕了?”
“胡说八道,我怕什么?”黑蛇绕着李恕的脖子转了两圈,喋喋不休,“就算他能消除邪秽,我就赖在你身上他能奈我何?”
李恕哼笑:“那你急什么,老实待着,我要休息了。”
黑蛇气得不行,李恕已经闭上眼睛,黑蛇气也没有办法,嗷嗷叫了两声重新盘到她颈上。
翌日一早,又有人来了红莲别院,不过这次来的不是明如月,而是个生面孔的赤霞派修士,彬彬有礼道:“两位仙师,掌门请你们前往霞光殿。”
第39章 头骨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该还了。……
霞光殿,是一座位于赤霞派最顶峰的宫殿,日出时殿顶金光一片,璀璨夺目,日落时红墙融入晚霞,仿若天上仙宫。正是因为朝霞晚霞都美不胜收,所以取名霞光殿。
三人拾级而上,到了门口,引路弟子躬身示意两人入内:“仙师,请。”
李恕余光扫过,霞光殿独立孤峰,上下只有一条险路,殿门洞开,窗户却紧闭着,以至于大殿里面光线昏暗,看不清具体情况。
“两位仙师,请。”引路弟子又邀请了一遍,李恕抬脚走进大殿,阳光随即被隔绝在身后。
殿内清冷且空旷,一方巍峨宝座定在尽头,四壁挂着历代掌门降妖伏魔的画像。最显眼的一幅乃是赵灵运,画中的他浮在半空仿佛天神下凡,脚下法阵铺开射下无数雷电,一名年轻男子被雷击中,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上下两道人影对此,愈发显得赵灵运高高在上,睥睨天下。
李恕盯着画像,表情不辨喜怒,直到罗源泽从宝座后走出来。
任流白略感讶异:“罗仙师?”
罗源泽挂着笑,抬手搭住椅背:“师尊命我招待两位。”
李恕冷眼看他:“招待?”
“赤霞派位列五宗,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如今竟有魔族胆大包天潜入宗门欲行不轨之事,若不将她斩除,如何对得起赤霞派的名头?”罗源泽走到宝座前面,居高临下盯着李恕,“你说对吗,李仙师?”
他将“仙师”二字说的极为古怪,意思再明显不过,李恕就是他口中的魔族。
任流白挡住李恕:“你有什么证据?”
“她活着是‘人证’,死了是‘物证’,你问我要证据,证据不就在你身边吗?”
看来这是设好鸿门宴等着她了,李恕无所谓道:“所以赵灵运根本就没有要见我们,是你假借他的名头骗我们来了此处。”
“没错,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李恕不怒反笑,取出留影珠晃了晃:“你没证据,我可有证据。”
一见珠子,罗源泽顿时脸色大变:“你哪来的?”
“留影珠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吗?你这么紧张,看来很清楚里面记录了什么。”
罗源泽的面上红红白白,最后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留你们了,带着你们看过的东西去死吧!”
殿门砰地合上,李恕脚下一软,地板竟然如同水波一般开始流动,踩到哪里哪里就陷下去。
任流白扣住灵力,射向宝座上的罗源泽,没成想灵力脱手后速度竟然变得奇慢无比,所过之处微微泛起涟漪,像是一尾濒死的游鱼。
罗源泽面露不屑,隔空捏住灵力,那尾濒死的游鱼立刻灰飞烟灭了。“在我的法阵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李恕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物体都在缓慢流动,包括那幅赵灵运的画像,他脚下的年轻男子也被裹进水波里,仿
佛下一刻就会被揉碎。
“你在找阵眼吗?别傻了,就算找到了你也碰不到。”罗源泽握紧拳头,法阵在他的控制下剧烈收缩,李恕仿佛置身气泡中,被任意捏扁揉圆。
任流白撑开手臂挡在他与李恕身前,心中不免懊悔,罗源泽实在是无可救药,若不是他想着私了,此番又怎么会连累李恕落入陷阱。
“不自量力。”罗源泽继续收紧拳头,气泡死死压在两人身上,仿佛要将他们捏碎。
李恕贴在任流白怀里,既不反抗,也没什么动作,只是一直看着那幅画像。
罗源泽心生戒备,顺着李恕的目光去看,却看不出什么名堂,但他知道,这恰恰就是最大的不对劲,李恕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想了片刻,罗源泽将双手掌心上下相对,无所谓,只要他先下手杀了李恕,她想做什么都是徒劳。
就是现在,罗源泽合掌的前一刻,李恕右手一挥,法阵轰然炸来,殿中画像在灵力冲击下碎成齑粉。
罗源泽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破了我的法阵?!”
李恕掸掸揉皱的衣襟:“没什么不可能,凭你的修为,法阵最多只能包裹这座大殿,而我进殿之前就在外面留了一道凝而不断的灵力。”就像一根针穿透法阵内外,方才她按兵不动,只是在等罗源泽将法阵压缩到承受极限,气泡绷得越紧也就越脆弱。
“你现在还有什么新手段吗?出了这座大殿留影珠的秘密可就瞒不住了。”
罗源泽咬紧牙关,从齿缝中挤出阴冷的声音:“你们,找死。”
门窗洞开,寒风呼啸着卷了进来,殿内温度骤降。任流白眉头一沉,这股寒气是护山大阵!
霞光殿外,赤霞派弟子纷纷仰头看天,只见护山大阵飞速运转,凝出数百根长约一丈的冰锥,从四面八方指向霞光殿。
大殿里面有敌人?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候在殿外的引路弟子则脊背生寒,飞也似地逃离了孤峰。
罗源泽双目赤红,事已至此他没得选,哪怕毁了霞光殿,他也要把李恕的命留在这里。
冰锥雨点一般砸下来,金顶顿时四分五裂,然而不等碎石落下,冰锥便抢先一步插进地板中,犬牙交错,不留死角。
李恕一连退后几步,冰锥始终追着她的身影,罗源泽从破碎的大殿上方飞出,长袖一翻,一颗头骨出现在他手中。
李恕遥望半空,阳光下,头骨眉间嵌着一枚墨紫色魔核,那是最高等的魔才能拥有的颜色。
罗源泽按住头骨,呵呵冷笑:“你是魔,我手中的也是魔,让我看看到底是你厉害还是他厉害!”
赤霞派的护山大阵其实由两个法阵叠加而成,一个阵眼是晶石,主防御;一个阵眼是魔核,主杀伐。
看清罗源泽手中之物,李恕面上瞬间覆了一层寒冰,踩着射下来的冰锥逆空而上,落到霞光殿顶:“你拿的是谁的头骨?”
罗源泽咧开嘴角,他有信心杀了李恕,所以也颇有耐心回答问题:“你不问魔核反而问头骨?哈哈,当年在奔雷台五大宗门联手诛魔,我师尊设下雷阵将魔头九阴劈得魂飞魄散,立下头功,理所应当得了那魔头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枚魔核——所以这颗头骨是谁的,还用问吗?”
李恕嗤笑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珠渐渐被幽绿浸透:“立下头功?好一句立下头功,赤霞派的无耻原来是一脉相承。九阴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心里清楚。”
罗源泽被李恕慑到,随即心头漫上狂喜,指着李恕对围观弟子大喊:“看见没有,她的眼睛!她是魔族!”
李恕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身份,这么多人都能做见证,真是天助他也!罗源泽催动魔核,护山大阵寒光大作,只不过这次凝出的不仅有冰锥,还有锁链。
任流白心道不好,不知李恕与那魔核的主人是何关系,但她现在明显被激怒了,正好落进罗源泽的圈套。
“李恕,此地不宜久留。”任流白飞上殿顶,扬手劈开接踵而至的冰锥,“我们快走。”
“你们谁也走不了!”锁链随着罗源泽的声音扑向两人,像是一窝倾巢出动的蛇,缠绕着,扭曲着,冰锥则是它们的毒牙。“任流白,你身为玄隐门大弟子,公然勾结魔族是何居心?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仙门叛徒!”
“蠢货。”李恕轻轻吐出一句,罗源泽竟然拿幽冥寒冰来对付她,他见识过幽冥寒冰的真正威力吗?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噼啪声,锁链与冰锥忽然停了下来,仿佛被谁使了定身术。李恕踩着屋脊缓步向前,指尖依次点上途经的锁链与冰锥。
“五大宗门打不过九阴,就拿李问心当诱饵将其骗至奔雷台,设下重重陷阱,这才有了诛魔之战的胜利。”
李恕每说一个字,便有一条冰锥或锁链碎成齑粉,但它们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形状,一动不动停在半空。
“如此下作的手段,赤霞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让我对你们刮目相看。”
罗源泽瞳孔巨震,不受控制地想后退。李恕、李恕到底是谁,为什么她能定住护山大阵?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李恕已经走到罗源泽面前,两人之间不过几步之遥,罗源泽得以清楚地看见了那双绿得快要烧起来的眸子。
忽然之间,他的心脏猛地一跳,绿眸,幽冥寒冰,这不是九阴的特征吗?那李恕是……
“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该还了。”李恕说完最后一个字,漫天冰锥和锁链骤然炸开,纷纷扬扬,轰轰烈烈,仿佛下了一场暴雪。
罗源泽只觉得眼前一花,喉咙已被李恕掐在手中,硬生生将他提离了地面。
“不……”罗源泽眼眶鼓胀,眼睁睁地看着李恕从他手中拿走嵌着魔核的头骨。
冰锥再次凝了出来,只不过这次是冲着赤霞派弟子去的,其中一根势如闪电,径直飞向禁院。
“轰!”禁院上空蹿起一道人影,飞速向着李恕而来,正是浑身染血的魑魅。
“尊上!”他昨日才挨了痛打,今日除了身上血迹竟然没有丝毫孱弱的迹象。看着乱如急雨的冰锥,魑魅满脸兴奋,“我这就去把他们都杀光!”
“不可。”任流白拦住魑魅,对李恕道,“他们与罗源泽并非一丘之貉,切勿伤及无辜。”
魑魅大怒,当即要和任流白动手:“又是你这臭修士,尊上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李恕冷道:“住手。”
“听到没有,尊上让你住手。”
“你也住手。”李恕松开罗源泽的脖子,一脚踹出,罗源泽还没站稳便跪了下来,“罗仙师,你应该从来都没和下面的师兄弟们坦诚相待过吧,今天就是一个好机会。”
“不!不!”罗源泽的脑子嗡嗡作响,拼命挣扎,还是没能挡住李恕抛出留影珠。刹那间,霞光殿顶上出现一段影像。
“我叫罗源泽,乃赤霞派内门弟子,今向金满堂借款……”画面中的罗源泽跪在地上,恰如此刻的姿势,只不过他□□,一边自报家门,一边承诺日后会将借款连本带利还给金满堂,否则这段影像可由金满堂随意处置。
赤霞派弟子呆住了,那声音那样貌……画面中的人千真万确是罗源泽,他竟然、竟然用这种方式借高利贷?
该做的事都做了,李恕丢下面如死灰的罗源泽,对魑魅和任流白道了声走。此番引起的动静太大,需得赶在赵灵运出关之前离开赤霞派。
第40章 恶果如何处置勾结魔族的弟子?
完了,全完了。罗源泽趴在殿顶,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脑子里反反复复响起一道声音:他完蛋了。
不仅被同门看见了他借贷的影像,还被李恕抢走魔核,这要他怎么在同门面前抬头?又要怎么向赵灵运交代?
赵灵运,哈哈,赵灵运的作风他太清楚了,罗源泽已经能想到自己的下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都怪李恕,罗源泽目眦欲裂,都
怪那个该死的魔族。他就算死,也要拉着李恕一起下地狱!
“罗师兄……”不知道是谁叫了他一声,却见罗源泽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冲向山下。
李恕赶了一天的路,入夜才在林中歇下,魑魅因为李恕阻止他对任流白动手,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停下来后第一时间对任流白发难:“尊上,他为什么还跟着我们?”
“我要带他回魔界。”
“什么?他怎么能去魔界!”
李恕觑他一眼,魑魅赶紧解释:“属下不敢教尊上做事,只是人族卑鄙无耻,我看还是把他杀了省心。”
“不敢就闭嘴,我倒是要问你,你怎么会落进赤霞派手中?”
魑魅怒哼一声:“属下不放心尊上一个人去幽兰古国,追您的路上误入了赤霞派的地界,谁知道他们那儿如此古怪,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我给你的命令是返回魔界,你自作主张跟踪我该当何罪?”李恕大概能够猜到,罗源泽是通过魑魅发现了她是魔族,若不是因缘巧合,她想救出魑魅还要费一番功夫。
听见质问,魑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最后扑通跪在地上:“尊上息怒,属下甘愿领罚。”
“此事回魔界再说,现在去周遭巡视。”
“是!”
魑魅听命没入黑暗之中,李恕看向任流白:“你有话要跟我说?”
任流白知道他的想法瞒不过李恕,问道:“他叫你尊上,你在魔界是什么身份?”
李恕微笑:“当然是魔尊,怎么样,配得上你吗?”
任流白的猜测得到证实,又被李恕轻飘飘的一句调戏惹得脸热,认真发道:“与人相交贵在同道,不看身份。”
“可是像你这般皎若明月的仙师,我若一穷二白又怎么舍得去攀折?我既然跟你在一起,自然要把你好好捧在手心里。”
任流白的脸更热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李恕,魑魅却在此时突然回来,硬挤到李恕与他中间:“尊上,有人来了!”
“赤霞派的追兵?”
“属下不知,来者似乎只有一人。”
李恕眉尾轻挑,吩咐两人隐匿气息静观其变。很快黑暗中冲出一道人影,罗源泽状若癫狂,他方才看见了魑魅,李恕必然就在附近。
“李恕,滚出来!我要杀了你!”
看清来人,魑魅二话不说跳了出去。
“是你,李恕的狗。”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罗源泽咬牙切齿,“李恕呢,躲哪儿去了?叫她出来受死。”
魑魅咧开嘴角:“能给尊上当狗是我的荣幸,你这个不穿衣服的人懂什么?”
罗源泽最听不得这件事,当即扑上去与魑魅打斗起来,只不过完全不像修士的打法,撕得血肉横飞。
任流白蹙眉,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认为罗源泽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他这幅癫狂的样子比原来更难解决了。
很快,魑魅在打斗中占了上风,一脚踹飞罗源泽,随后高高跃起全力砸向他的面门。
罗源泽口鼻之中喷出鲜血,呛得他连声咳嗽。魑魅又毫不客气地补了一脚,踢得罗源泽就地滚出去几圈,报了他在赤霞派的仇。
被踢之后,罗源泽趴在地上笑了两声,摸出一枚丹药塞进口中,踉跄着站了起来。
魑魅最烦这种神神经经的人,只想赶紧把罗源泽杀了完事,然而他一拳砸过去,罗源泽不仅没躲,反而单手接了下来。
魑魅的拳头陷在罗源泽掌中,只觉得一股可怕的力量钳住了他,魑魅惊觉不对,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咔的一声,他的手腕被罗源泽掰断了。
“李恕,我知道你在这里,看见了吗?你再不出来他断的可就不是手了。”
“尊上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魑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手上不方便就改用腿,一连踹出了十几脚。
罗源泽吃了爆灵丹,此刻灵力沸腾,把他本就强烈的杀心激发得更加不可抑制。猛一用力,硬生生将魑魅的手折了下来。
鲜血溅到脸上,罗源泽又开始呵呵发笑:“我为什么不配叫李恕的名字?你好歹是个纯种魔族,却给一个人不人魔不魔的东西当狗,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魑魅扼住伤口,狠狠啐了一口:“尊上就是尊上,你想当狗也当不了。”
罗源泽懒得和这种脑子有病的魔族废话,冲着黑漆漆的树林大喊:“李恕,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娘就是那个自甘堕落、欺师灭祖、被逐出师门的叛徒李……”
话没说完,李恕已经出现在罗源泽的面前,一拳砸在他的胸口。罗源泽倒飞出去,手中的断肢脱力飞出,被李恕接过丢给魑魅:“拿好,回去找罗刹。”
看见李恕现身,罗源泽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吐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哈哈,听见我骂李问心你生气了?那又怎样,我说的是事实。”
李恕面无表情走向他。罗源泽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知道李恕起了杀心,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所以他故意出言激怒李恕,等她靠近,他就立刻自爆金丹同归于尽!
两人仅剩几步之遥,李恕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罗源泽来时的方向:“出来。”
罗源泽心中一惊,却见黑暗中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面无表情,背后一把长刀格外瞩目。
“陆风?”罗源泽认出来人身份,神色立刻由惊转喜,陆风不是别人,正是他当初花钱找的杀手。
“陆风,你来得正好!他们俩就在这里,你马上杀了他们。”陆风在杀手中素有美名,一是因为他身手不凡,二是因为他收了钱就会尽心尽力为雇主办事。若是他与陆风联手,未必不能胜过李恕。
出乎意料的是,陆风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分出去一丝。罗源泽怒道:“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怕了?”
陆风这才开口,声音死水一般:“我只是路过。”
“什么叫路过,你答应过我杀了他们!”
“我答应过,但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你在放什么狗屁!”罗源泽破口大骂,骂完忽然想起他对陆风说过这句话。
那日陆风跟丢李恕两人之后去向他复命,罗源泽也像现在一样火大:“你在放什么狗屁!两个人大活人都能跟丢,我雇你有什么用,滚!废物!”
陆风毫无波澜,罗源泽让他滚,他就把收到的订金放在桌上,转身走了。在他眼里,他和罗源泽之间已经没有雇佣关系,所以李恕与任流白自然也就不在他的追杀名单之中。
罗源泽血气翻涌,恨不得把陆风一起杀了。却听李恕问了一句:“你接单吗?”
罗源泽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没等他打断两人,陆风已经给出回答:“接。”
“我出一千块晶石,买罗源泽的命。”
“好。”
罗源泽头皮发紧:“你疯了吗?这个女人是魔族!你竟然听她的命令杀我?”
李恕扬手丢过去一只储物袋,陆风轻轻一捏,确定够数,遂将储物袋收入怀中,反手去拔背后的刀。
“报酬我已经付清了,你想怎么杀罗源泽都没关系,我只要他死。”
陆风握紧长刀,走了过去。
罗源泽死了。
尸体摆在大殿正中,赵灵运掀开白布向众人展示他脖子上的伤口:“一刀毙命。”
有缺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赵灵运出关后火速派人追杀李恕,然而最后只找到了罗源泽尸体。恰在此时,从幽兰古国回来的有缺与付剑心等人途经赤霞派,听闻派中之事立刻前来求见,确定了抢夺天书与抢夺魔核的都是李恕。
赵灵运悲痛欲绝:“我这爱徒一向忠厚老实,却被那魔女逼迫录了不堪入目的影像,以此作为要挟潜入赤霞派。他不堪受辱,宁可与那魔女同归于尽,却到底还是低估了对方的狠辣,最后丢了魔核也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赵灵运目光一转,看向大殿右侧两名沉默的白衣修士。
“那魔女狼子野心,猖狂至极,赤霞派定会叫她付出代价。不过还有一事我不得
不说,那魔女并非孤身一人,她身边还有一名修士——玄隐门大弟子任流白!”
任流白三字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两名白衣修士身上,原因无他,他们便是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玄隐门掌门虚怀,以及他的独女洛檀音,也就是任流白的小师妹。
“来人,把东西交给虚怀道长。”赵灵运说完,立刻有人呈上一封信,“如何,信上的字迹两位可还眼熟?”
洛檀音心急如焚,抢先接了信展开,没错,是任流白的字迹。
“这是从他们住的红莲别院搜出来的,任流白不仅没有揭穿那魔女的身份,反而在信中写他一切都好,我门下也有弟子可以证明,任流白与那魔女关系亲密,绝非泛泛之交。”
明如月被人带了上来,她飞快地在大殿中扫了一眼,然后低头盯着地板。
赵灵运命令她:“你把任流白和李恕的事如实告诉虚怀掌门。”
明如月应了一声,老老实实从她在山下遇见受伤的两人说起,提到任流白不眠不休守在李恕床边,洛檀音猛地攥紧手中信纸,指节用力到发白。
“不过,那个从禁院跑出来的魔族要杀我时,是李仙师……李恕救了我,我觉得”明如月的思绪乱得厉害,短短几天经历这些事情,对她造成了巨大冲击。
“哼,那是她与同伙里应外合,让你们放松警惕演出来的罢了。”赵灵运挥挥手,示意明如月不必多说,可以退下了。
等她走后,赵灵运再次把矛头指向虚怀:“此番不光我我赤霞派阵毁人亡,损失惨重,连天书也被那魔女抢走一片,后患无穷。当然我也为虚怀道长感到痛心,任何门派出了这种事情想必都会面上无光,上一次紫竹峰是怎么做的来着?”说到这里,赵灵运故意顿了一下,然后才道,“我想起来了,沉璧上人亲自下令逐出叛徒李问心,从此生死不论。那么敢问道长会如何处置勾结魔族的弟子?”
“大师兄不会勾结魔族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洛檀音站出来为任流白辩解,“我与大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是那个魔族使了什么手段,大师兄是受害者!”
“长辈说话,小辈插什么嘴?玄隐门就是这么教导弟子的,还是说虚怀道长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
虚怀与有缺是同辈,赵灵运却与他们已逝的师尊才是同辈,单论年龄确实称得上长辈。
洛檀音咬紧牙关。
虚怀面色凝重:“实不相瞒,小徒任流白已经失踪许久了。”
“你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任流白已经不是玄隐门的人了?”
“自然不是,我对小徒的品性亦可担保,他并非勾结魔族作恶之人,其中或有隐情。还请赵掌门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查明真相给赤霞派一个交代。”
任流白失踪后虚怀之所以选择隐瞒消息,正是担心有人借机生乱,没想到最后还是发生了他不愿看见的事。
赵灵运没那么容易罢休:“我听说任流白是玄隐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虚怀道长这番说辞,该不会因为爱惜人才暗中包庇他吧?”
“今日青石寺与紫竹峰的道友都在,还请做个见证,在下定会查清此事秉公处理,绝不偏袒半分。”
“好,有虚怀道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可惜你们来得太迟,只怕这会儿任流白已经随那魔女逃到魔界了。”
魔界气候异常,地形复杂,魔族生物更是千奇百怪,绝大多数修士都不敢贸然进入魔界。
虚怀默了片刻,看向有缺:“据大师所言,你和紫竹峰小友与那位名叫李恕的魔族有过接触,可知她是什么来头?”
付剑心心神微动,她倒是知道李恕的身份,只是……
有缺面不改色,合掌答道:“阿弥陀佛,惭愧。”
付剑心:“……”
有缺绝对知道些什么,他在李恕吹笛时露出的恍惚付剑心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凭他的实力,不可能被李恕用幽冥寒冰冻住,毫无还手之力。他在故意隐瞒。
只一瞬间付剑心就做好了决定,说起来李恕与紫竹峰也有牵扯,还是先禀明沉璧上人为好,于是跟着有缺摇头:“晚辈不知。”
虚怀略一颔首,就此作罢。
半个时辰后,大殿中的人各怀心思,各自散去。付剑心一出来真意便扑到她身边:“师姐,确定是李恕吗?”
“嗯。”
“和她一伙儿的那个修士真是任流白?”
付剑心没有草率回答,只道:“收拾东西,立刻启程回紫竹峰。”
真意不敢多问,率先回去通知同门。付剑心也往住处走,耳边忽然传来压抑的啜泣。
明如月抱膝坐在树下,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付剑心听见的哭声就是她的,她本不该多管闲事,但不知怎地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还好吗?”
明如月转过头,面上挂着泪痕,怔怔地看着付剑心。
付剑心又问了一遍:“你还好吗?”
明如月终于回过神来,她不想让付剑心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可是越擦眼泪越多:“付仙师,我……”
付剑心递给她一方帕子,明如月更想哭了:“我害死了罗师兄,如果不是我把他们带进来……罗师兄就不会、不会死……”
“不是你的错。”
明如月泪眼朦胧,止住哭声。
付剑心看着她:“错的是利用你作恶的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