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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烧身你也不敢确认李恕一定会选你。……


    洛檀音倒了两杯清茶,其中一杯送到自己嘴边:“坐下说吧。”


    任流白依言坐下,目光垂在桌面。洛檀音不是优柔寡断的人,需要她支开应无瑕才能说的想必也不是小事,会不会和李恕有关?


    两人对坐半晌,洛檀音嘴唇微湿,幽幽问道:“大师兄,你在紧张吗?”


    “没有。”


    “那你一直盯着茶看却不喝是什么意思?”


    任流白的心思根本不在茶上,闻言拿起杯子饮尽:“我不渴。现在可以说了吗。”


    洛檀音把视线从空杯子上收回来:“乱葬岗之事,虽然几位掌门给了理由,但我总觉得只是部分原因。”


    任流白不意外,其实不止是洛檀音,不少修士都起了疑心,毕竟风水异动好找理由,反复确认众人有没有吃过长生丹却不好解释。


    “大师兄不说话,看来我说对了。所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和白羽观有关?”


    早在洛檀音来之前虚怀便叮嘱过任流白,倘若洛檀音问起,不要告诉她太多事情,免得洛檀音牵扯其中。不得不说,他们父女在某些方面其实很了解彼此。


    任流白沉默不言,洛檀音盯着他的眼睛,确认不会得到答案后又倒了杯茶推过去:“没关系,反正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大师兄瞒着我也没什么。”


    任流白接过杯子,再次一饮而尽。方才他确实不渴,这会儿不知怎地开始口干舌燥起来。思来想去,他还是选了个折中的回答:“几位掌门应当很快就会出面解释事情原委。”


    洛檀音素手执杯,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很犀利:“我说了瞒着我没什么,但是大师兄连师尊也要瞒着吗?”


    她的话意有所指,任流白指尖微动,腹中一股热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烧得他心跳急促了几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放寒山身边确实有个叫幻幻的人,但是那个人,真的就是乱葬岗里的那位仙师吗?”


    被洛檀音直白地点出来,任流白体内的热意再度攀升,烧到他的脑海中。洛檀音果然起疑心了,不过她应该没有证据,而且李恕已经离开了静雪山庄,只要他在私下通知李恕小心行事即可。


    想到这里任流白悄悄松了口气,可是不知为何他体内的热意却降不下来,以至于他呼吸滚烫,视线也有些模糊。


    是门窗关太紧了吗?任流白按住眉心,向着窗户暼去一眼,强行打起精神道:“捕星司并未对她的身份提出质疑……”


    洛檀音观察着他的反应,漫不经心把玩手中茶盏:“我不相信捕星司,我相信你。大师兄,你觉得她是幻幻吗?”


    “……”


    任流白用力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他想回答不是,而是因为他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混乱了,他甚至看不清坐在对面的洛檀音,不过他还能听见洛檀音的的声音。


    “原来大师兄也觉得她很可疑,正巧此人今日又来了静雪山庄,已被当场抓住,严加审讯。”


    “什么?”任流白猛然起身,却又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回去。


    “结果你猜怎么着,原来这位‘幻幻’竟是一位故人,她的名字叫作——”


    洛檀音唇角含笑,迟迟不说出最后的话。任流白用手撑住桌子勉力维持坐姿,体内好像有火在烧,从洛檀音始终没喝的茶中,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绕指柔。大师兄可能没听过,它是一种无色无味,却又十分烈性的媚药,再清心寡欲的人吃了它,也会不受控制地沉溺在享乐之中。”


    任流白难以置信,可是他的身体反应无一不在证明洛檀音所说的话,炽烈的火焰烧得他血液沸腾,由内


    到外都处在极度干渴之中。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确定幻幻是不是李恕,也想知道你为什么执迷不悟,非要喜欢一个魔族。”


    任流白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换取些许清明:“人魔只是一种称呼,她很好,我喜欢的是她。”


    洛檀音反问:“那李恕呢,她喜欢你吗?”


    “喜欢,她喜欢我……”任流白想起在乱葬岗时没能说完的话,李恕一定、一定是喜欢他的。


    “你有没有问过她喜欢你什么,是你的美貌、能力、性格,还是你的天生灵体?”


    任流白答不上来,洛檀音继续道:“大师兄,从一开始你们之间的感情就是不对等的。哪怕你心甘情愿被她利用,为她剖腹取子生下灵犀,你也不敢确认李恕一定会选你,对吗?”


    任流白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李恕会选他吗?她想要的是李问心,是天书,是麒麟,就算她愿意选一个人站在身侧,那个人会是自己,还是她的“命定之人”?


    任流白忽然没了底气。


    洛檀音取出一只瓷瓶,轻轻晃动:“你想试一下吗?这里面是绕指柔的解药。”


    任流白气息紊乱,提不起半分力气,哪怕解药近在眼前他也没有力气去拿。


    “想必你有办法联系李恕,只要你现在通知她过来,我就把解药给你,然后我们一起问问她对你的心意,如何?”


    不行,这就是洛檀音的目的,届时静雪山庄定然布了天罗地网等着李恕,绝对不能让她过来。任流白已经把舌尖咬破了,血腥味弥漫在齿间:“我没有。”


    洛檀音干脆地把瓷瓶收了起来:“那就直接让李恕选吧,看看她究竟会不会选一个没有天生灵体,也没有清白的男人。”


    任流白神思恍惚,眼里全是水雾,就连洛檀音的声音也听不清了。太热了,汹涌的情欲在他体内肆虐,叫嚣着要撕碎他残存的理智。任流白没法控制自己,每一丝生理反应都让他厌恶。


    洛檀音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任流白拿起放在桌上的扶风剑:“不要白费力气了大师兄,服下绕指柔后你整个人都会化成一滩春水,没有半分反抗之力,只能被予取予求。你现在很难受吧,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只剩下一件事情。”


    任流白艰难地站起身,踉跄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屏风。好热,在他体内流淌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火焰。他想释放这些热意。


    洛檀音最后问了一遍:“你想让李恕见到此刻之前的你,还是此刻之后的你,现在还有机会做出决定。”


    任流白闭了一下眼睛,眼皮也是烫的,他用了好一会儿才费力地拔出剑,剑鞘随即脱力摔在地上:“我不会……让李恕……”


    洛檀音看懂了他的选择,起身走了过去。


    孟措房中,应无瑕往嘴里塞了颗糖,眼巴巴地问:“二师兄,还有吗?”


    孟措抓起桌上的杯子扔过去:“没有。”


    应无瑕把杯子稳稳接在手中,嘟囔了一句干嘛那么小气,然后把杯子反过来扣在灵犀头上:“糖好吃吗,你去问问孟师叔还有没有。”


    “好吃,师父说,晚上不吃太多。”


    “不多,我们才一人吃了两颗。”


    灵犀有些犹豫,应无瑕继续怂恿她:“没关系再要两颗就好,一颗给你师父吃,一颗给我大师兄吃。”


    孟措简直无语:“你要不要脸?”


    话虽如此,当灵犀真的去找孟措时,他还是没忍住给了灵犀两颗糖。应无瑕哈哈大笑,笑完又问孟措:“你好像不喜欢吃糖,为什么会随身带糖?”


    “谁说我不喜欢。”


    应无瑕仔细回想:“真的,我都没见你吃过,而且有了灵犀之后你才随身带糖的吧?看不出来啊二师兄,你这么喜欢我们灵犀。”


    孟措懒得理他:“想太多了,吃你的吧。”


    应无瑕把糖丢到半空,张嘴接住,得意地吃了起来。灵犀眼睁睁地看着糖掉进他嘴里,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师父的,师父吃。”


    应无瑕面不改色:“你师父吃一颗,我师兄吃一颗,你师父就是我师兄,加起来就是一颗,这是多出来的。”


    灵犀被他七拐八拐的一通话绕晕了,认真思考到底是几颗,一旁的孟措听不下去:“你能不能不要教坏小孩,大师兄怎么放心让你看着灵犀。”


    “他是舍不得,但是没办法,小师妹有话要和他说,又不让我听,我只能遗憾退出喽。”


    孟措语气骤冷:“你说什么?”


    “呃,我没说清楚吗?”应无瑕心想他的话不至于那么难理解吧。


    孟措的语气愈发生硬:“只有他们两人?他们要说什么?”


    “我哪知道,我又没听。”


    “他们待在一起多久了?”


    “就从我过来找你到现在啊……二师兄你不要再审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孟措浑身气压降低,面上不见半点笑意,连带着房里的空气都不流通了。应无瑕最不喜欢这种感觉,悄悄瞄他一眼,感觉自己差不多该滚蛋了,于是把灵犀捞到怀里:“咳咳,灵犀你又困了对吧,师兄我都看见了,我这带你回去找你师父。”


    应无瑕夹起尾巴想溜,算算时间他出来也有小半个时辰了,任流白说来找他但是一直没来,什么事情需要说那么久。


    孟措面无表情地跟着他出了门,应无瑕走在前面,只觉得背上好像扎了两根冰锥,真想大喊一声苦也。


    加快速度返回任流白的住处,正好在门口看见洛檀音的身影,应无瑕心想回的早不如回的巧,招呼了声:“小师妹,你们说完……了吗……”


    他后面的话低了下去,只见洛檀音面如寒冰,目光竟然比孟措还冷。


    什么情况,难道洛檀音和任流白吵起来了?应无瑕一头雾水,抱着灵犀往屋内走,洛檀音暼他一眼,漠然道:“你最好别带灵犀进去,可能会吓到她。”


    第102章 孤注说你爱我。


    虽然久闻捕星司大名,但这这还是李恕第一次来此,从外面瞧着像是谁家府邸,不显山不露水,然而一进去就有七八道沉敛的视线从暗处落在她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李恕只当没发现,跟着晏时萋往里走,确认她是客不是敌,那些视线很快又散去了。


    放寒山小心放下徐羚,虽然法印锁住了他的碎魂,但是现在的他与尸无异,只是身体不会腐坏罢了。


    李恕眸光低垂,落在徐羚苍白的脸上。沉璧为什么要杀他?按照晏时萋的说法,徐羚与沉璧从未有过交集,她与徐羚因为吵架分开后,徐羚也应当再没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了。


    难道,他知道长老之死的内幕?


    李恕暂时无法定论,若是有人能够凝聚魂魄,也许能让徐羚醒来,说出真相。


    晏时萋勉力提了一下唇角,对李恕道:“我一直想见你,没想到终于得见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劳烦你护送我这一路。”


    “无妨。”


    “问心,她……”


    李恕还没告诉晏时萋她从忘川那里得知的事,眼下时机不对,她答:“我暂时不会回魔界。”


    晏时萋心领神会,徐羚的事确实令她心力交瘁,一时难以冷静下来仔细思考,遂道:“你可以把捕星司当成落脚处,这里是安全的。”


    李恕答应下来,和放寒山一起退出房间,留晏时萋和徐羚独处。放寒山叫顺了嘴,随口问她:“幻幻,你现在要休息吗,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走廊对面,幻幻本幻愣在原地:“她是幻幻,那我是谁?”


    放寒山好久没见幻幻,见状快步过去搂住他的脖子,狂揉他的头发:“懂事了你,知道第一时间过来给我接驾。”


    幻幻啐他:“谁接你了,我是听说掌司回来了好不好。”


    李恕信步走近两人,幻幻眨眨眼睛,这种感觉……他好像不用问了,放寒山不仅打听到了李恕的消息,还把她带回来了?


    李恕答道:“我还有事,


    需要先回静雪山庄一趟。”


    放寒山松开幻幻:“你现在就走?天都快黑了。”


    “嗯,那边的事也很重要。”


    “好吧。”放寒山送李恕出了捕星司,跟着走了一段,没忍住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需要一些时间。”下在沉璧身上的凝血印距今才半个月,即便李恕迫切想要得到沉璧就是邪修的证据,也只能耐心等着。


    再多的话放寒山也不好问了,止步于此,故作潇洒地摇了两下扇子:“那就祝你一切顺利了,尊上。”


    李恕从静雪山庄来捕星司花了两天时间,回去不用那么久,可以利用水镜传送。水波轻晃,镜中现出任流白的脸,李恕见他长发未束,只着一身中衣,虽然面色略有些白,但是更像画中仙了。


    “你要休息了吗?”


    “没有。”


    “那我现在传送过去?”


    “你在哪里?”任流白能看见李恕身后的景物,不像在静雪山庄。


    “捕星司附近。”


    “这么远也可以传送吗?”


    “可以。”不过距离越远耗费灵力越多,若是灵力不足以支撑传到目的地,很可能被困在镜中。


    任流白答了声好,李恕运转灵力注入镜中,约摸过了十数息的时间,她才从任流白手中的水镜现身。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就是空了很多,再仔细看原来是灵犀的东西都不见了。


    “你和灵犀要回玄隐门了?”


    “灵犀已经回去了。”


    李恕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也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于是直奔主题问他:“几位掌门打算怎么处理。”


    任流白倒了杯水给李恕润喉:“先查一遍可能被感染的弟子,然后再公布长生丹的事情。甘掌门暂时关押在玄隐门,白羽观则由四大宗门共同协理,直到他们选出新的掌门。”


    “白羽观不知道还剩几个正常人,恐怕一时半会儿选不出来。”


    “赵掌门说他可以受累代为管理,不过被否决了,最后商定哪怕选出新任掌门,也要接受四大宗门监督,并由赤霞派设下法阵限制白羽观弟子随意出入。”


    “赵灵运是想趁机将白羽观收入囊中吧,这么热心怎么不见他收押甘行芳。”


    现在的甘行芳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不仅要防着他再作乱,还要想办法从他嘴里得到内火丹的真正炼制方法,除了玄隐门,也就紫竹峰能试试接了。


    “话说回来,沉璧对此没有什么表示吗?”


    任流白摇头:“沉璧上人受伤了,她在维持乱葬岗法阵中出力最多,又在进去搜寻弟子时孤身灭了一群纠集的阴邪,现在人虽然还在静雪山庄,但是已经不露面了,一切意见都由付仙师代为传达。”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李恕眉尾轻挑,问任流白:“你觉得可信吗?”


    “现在还不好说。”


    李恕放下杯子:“只要她在静雪山庄,我早晚会见到她的真容。你呢,你的伤怎么样了?”


    任流白的肩膀被大蛇咬了一口,短时间内肯定好不了了,估计也很影响行动,他往常严严实实的领口这会儿松散得很,露出一片锁骨。


    李恕勾住任流白的腰,本想看看他的伤口,结果隔着衣服摸到手感不对,撩起中衣下摆一看,他的腰上竟也缠着纱布,依稀透出点点血迹:“你怎么又添了新伤?”


    “没事,已经包扎过了。”


    李恕仔细看过,纱布前后均有血迹透出,位置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是下手颇狠,乃是一道贯穿伤,像是——


    任流白调转扶风,一剑刺下,剑刃穿透他的小腹,鲜血顿时染红了白衣。


    洛檀音准备丢出解药的手停在身侧,片刻之后,她把瓷瓶放在桌上。


    血涌而出,任流白的神志霎时清明许多,而后才是疼痛。他没猜错,绕指柔作用在血液里,放出了血,也就放出了热。任流白抬手点了身上两处穴位止血,咬牙拔出扶风,点点血迹随着剑势落在洛檀音脚边,像是绽开的红梅。


    洛檀音第一次看见红梅是在玄隐门,她大病初愈的那个冬天,孟措送给她的,问她好不好看。


    “好看,玄隐门还有红梅树吗?”


    “有啊,就在演武场最东北角落的一座山石后面,虽然长得瘦小,但这一支开的还不错。”


    洛檀音不知道,她以前只能坐在演武场旁边看别人练剑,现在也是,只不过她能站着看了。


    孟措邀她出门:“那我们去看吧。”


    外面天寒地冻,如果虚怀在这里,肯定不让洛檀音出去,好在虚怀不在。洛檀音裹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和孟措一起去了演武场,却刚好在那里看见了虚怀。


    他正在教任流白剑术,一招一式,严谨认真。洛檀音远远看见两人,转头跑了。


    晚上虚怀来看洛檀音,问她今日身体情况,洛檀音隐去了演武场的事。虚怀看着她喝完药,叮嘱她早些休息。临走之际洛檀音咳了两声,虚怀回身坐下,问她是不是受冻了。


    洛檀音一听就知道虚怀发现她了,干脆直接说明:“我也要学剑术。”


    “你的灵脉有损,无法修行。”


    “你就是不想教我,因为你把时间都花在任流白身上了。”


    “你该叫他师兄。”


    “我不需要他当我师兄,我要学剑,我要当修士!”洛檀音扔了被子枕头,忍了许久的脾气全都爆发。


    虚怀一样一样把东西捡起来,洛檀音的灵脉根本经受不起灵力,能有今日已是幸运至极,他没法教她。


    “太危险了。”


    “那我什么都不会就不危险吗?”


    “所以我才收了流白为徒,他会保护你,永远站在你身边。”


    “他怎么保护我,他连孟措都打不过。”


    “那是因为他入门晚,假以时日,他一定比孟措更厉害。”虚怀郑重地安抚洛檀音,告诉她,“我现在教流白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他能更好地保护你。”


    洛檀音根本不信。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洛檀音对任流白的态度都很差,既然任流白占了她的资源,那就理应承受她的怒火。她也讨厌虚怀,固执地叫他师尊,再也没叫一声阿爹。


    可是无论她怎么对待任流白,任流白都没生过气,真的就像虚怀说的那样,顺从她,保护她。


    等到任流白赢了门内比试,获得大弟子的头衔,洛檀音想也许虚怀说的没错,任流白确实是一个听话又好用的——大师兄。


    洛檀音终于接受了任流白的存在,可是李恕出现了,她这才发现任流白并不全然是她的所有物。没有养育之恩,没有师命,任流白也会为李恕付出一切,只是因为他喜欢李恕。


    洛檀音试着把任流白变回去。她让任流白恢复记忆,却阻止不了任流白留下孩子。虚怀让任流白立下誓言,任流白的心却还是在李恕那里。


    回不去了,任流白已经不是她的所有物了,她早该明白的。洛檀音转身离开,虚怀说的不对,没有人会永远站在她这边,任流白也不行。


    “你最好别带灵犀进去,可能会吓到她。”


    听了洛檀音的话,应无瑕很疑惑,保险起见他还是把灵犀留在门口,先行进了房间。


    “大师兄?!”入目便是一片血红,应无瑕吓了一跳,飞


    速冲到任流白身边,“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任流白运转金丹平复气息,他下手有分寸,只是失血让他有些头晕:“没事,灵犀呢?”


    “在门口。”


    “今晚可能要麻烦你继续照顾她了。”


    “好好好,你别说了,我马上去叫大夫。”


    应无瑕风一样卷出房间,想到灵犀进来可能真的会被血吓到,顺手把她抱着一起走了。


    孟措看着洛檀音的背影,犹豫片刻走进房间。视线落到任流白的伤上,孟措眉头猛地一跳,再想到方才洛檀音的神情,不由得匆匆出门追了上去。


    李恕的指尖划过纱布边缘,问道:“谁伤了你?”她才离开两天,静雪山庄又出什么厉害的人物了吗?


    任流白动了动唇,忽然握住李恕的手压在胸口:“做吗?”


    李恕尚未开口,任流白已经小心翼翼凑过来亲她的唇角,主动解开了中衣。


    “我在问你的伤。”


    “没关系,我不疼。”任流白抱紧李恕,把脸埋在她的颈侧。


    李恕抚了一下他的后背:“去床上。”


    任流白乖乖坐下,反被李恕锁住手腕压到胸口:“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任流白沉默许久,忽然道:“对不起,我有事瞒着你。”


    李恕示意他继续说,任流白倾身趴在李恕肩头:“我不该说我们是露水情缘,我想和你结为道侣,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


    “我一直说灵犀想见你,其实我更想见你,想要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知道。”


    “我喜欢和你上床,喜欢你对我做的一切,我想用我的身体取悦你,可是我没敢告诉你,我已经……不是天生灵体了。”


    “我知道。”


    任流白等着李恕对他的谴责,李恕却说她知道。任流白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李恕:“你真的……”


    李恕点头:“我知道。我不是说了么,我和你上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任流白头晕目眩,用了好久才把李恕的话和她的脸对上。李恕喜欢他,喜欢他……只是喜欢吗?


    任流白心脏高悬,直直地望进李恕眼里。


    “可不可以说你爱我。”


    “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只要你说了,我就随你处置。”


    第103章 承诺要对这份感情负责。


    两块水镜断面相接,随即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曾分开的痕迹。李恕盯着镜面,没有注入灵力的水镜就像一面普通镜子,照着她的面容,准确来说是照着那张过目即忘的假面。明明是一张没有情绪也没记忆点的脸,李恕却能觉出镜中人心情不佳。


    为什么会不佳?


    为什么会……说不出来?


    任流白迟迟等不到李恕的回答,心脏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把水镜还给李恕:“我知道了。”


    李恕喜欢他,但并不意味着李恕非他不可,也不代表李恕会一直喜欢他。


    任流白轻声道:“没关系,我不会让你为难。”


    李恕离开了静雪山庄,但没走远,今天就是紫竹峰修士返回宗门的日子,李恕收起水镜,戴上面具,她还有事要做。


    各个宗门都有不少伤员,无法长途御剑,紫竹峰也不例外,所以她们会乘坐马车返程。层叠的枝叶密不透光,李恕敛去气息藏身其中,等待沉璧经过。


    今天很热,没有一丝风,这样的天气不适合伤口恢复。李恕盯着空荡荡的路面,任流白此刻在做什么?


    玄隐门大约也会在这几日返程,接下来他们有的忙了,任流白身为大弟子,自然要为虚怀分忧助力,事情只会多不会少。也许两人下次再见,就是她去拿虚怀手中那片天书残卷的时候了。


    “可不可以说你爱我。”


    任流白的声音又在李恕耳边响起,他的眼睛清澈见底,李恕从前透过这双眼睛读懂了很多次任流白的想法,这次也不例外。


    李恕忍不住想,不是说了喜欢他么,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任流白为什么要纠结一个字两个字的不同?


    她也想问自己,既然她不觉得喜欢和爱有区别,那为什么不顺着任流白的心意说爱他呢?


    李恕还没想到答案,道路尽头出现一颗黑点,随着距离拉近,黑点的轮廓渐渐清晰,那是紫竹峰的马车。李恕收敛心神,来的共有五辆马车,被骑马的弟子护在中间,里面多半都是伤员,沉璧会在哪辆车中?若想出其不意,最好一击即中。


    为首两名修士分别是付剑心和真意,骑在马上边行边说着话,大部分都是真意在说,付剑心听着。


    李恕略一思索,凝出一层轻薄的冰铺在路上,隔空送去灵力将冰融化为水,沁湿一片黄泥。


    付剑心虽然时不时回应真意,但她的警惕始终不曾放松半分,一直注意着周遭动静。看见地上湿了一片,付剑心的目光稍作停顿,只是她没在附近察觉到任何可疑的气息,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马蹄踏过,留下一只清晰的蹄印。


    李恕不动声色地隐匿在枝叶中,连呼吸都消失了。等到马车全部驶过,黄泥上出现几道深浅不一的车辙,最轻的是第二辆马车留下的。


    若是沉璧无法吸收血丹维持身体状态,此刻的她定然容貌大变,为了掩盖真相她不会与别人同乘马车,所以她最可能在第二辆车中。


    李恕纵身掠出,速度之快,只在空中留下淡淡的残影,下一刻她便出现在了第二辆马车上,一掌拍在车顶。


    砰的一声,马车被灵力震得四分五裂,一道人影应声飞出,飞鸟一般稳稳落在前方车顶。付剑心惊觉生变,第一时间拔剑刺来,李恕无意与她纠缠,闪身避开两招,目光直追沉璧而去。


    漫天木板碎屑纷纷扬扬,沉璧独立车顶,面容且冷且静——仍是一张年轻的脸。


    李恕心下一怔,不是沉璧?


    其余紫竹峰修士反应过来,纷纷向着李恕围拢过去。沉璧右手垂在身侧,左手一翻结出法印,四面八方绞来无数道锁链。


    不是沉璧。李恕足尖轻点刺向她的剑刃,瞬间借力飘出数丈,甩开众人绝尘而去。她速度快,紫竹峰弟子跟不上她,等到确定身后无人追来,李恕换回常服沿着路边慢慢行走。


    哪怕有木屑妨碍视线,李恕也看的清清楚楚,沉璧的容貌没有任何变化,而且她的右臂明显无力,手套上沾着些许血迹,她真的有伤在身?


    凝血印不可能不起作用,李恕眼底一片冰冷,如果不是沉璧,那会是谁,还能是谁?一直以来她都想错了吗?


    日头毒辣,李恕按下思绪,只见前方尘土飞扬,又有一队车马迎面而来。不用多想,单看那绯红似火的弟子服,来人的身份便一目了然。


    赤霞派也要在今日离开静雪山庄,同样是乘坐马车他们的阵仗却大多了,绣着火焰纹的旗帜鲜艳夺目,领头修士隔着老远就冲李恕挥手,驱逐她不要挡路。


    李恕置若罔闻,疾驰的骏马转眼冲到她面前,被一声吁强行勒住,前蹄高高扬起:“你是瞎了还是聋了,叫你闪开没听见吗?”


    赤霞派弟子大声呵斥,李恕面无表情:“是你瞎了,这么宽敞的路,非要往我这撞。”


    李恕面容寡淡,衣饰简单,不像有身份的样子。骑马弟子在赵灵运手底下做事,惯会看人下菜,闻言扬起马鞭,准备抽李恕一鞭让她长长见识,免得连赤霞派都认不出来,然而鞭子还没落下他便倒飞出去,狠狠砸在马车上面。


    没人看清李恕怎么动的手,一时间有些呆滞,赵灵运听见动静挑开车帘,上下扫视李恕几眼,面色不虞道:“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拦路闹事伤我弟子。”


    李恕不甚客气,压低了声线:“赵掌门不认得我,看来需要再挨一掌才能恢复记忆。”


    赵灵运拧起眉头,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等他反应过来顿时勃然大怒。观猎台上李恕那一掌不仅震得他双臂发麻,还让他失了面子,本来他就怀恨在心,只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不好发作,没想到李恕现在还敢当面挑衅,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思及此处,赵灵运冷哼一声:“是你,若非我顾念你的性命手下留情,你以为你能偷袭得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是吗?那我倒想领教一下赵掌门口中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李恕信步向前,径直走进赤霞派的车队。最前头的弟子骑在马上,感受到她周身威压,没忍住扯着缰绳后退半步。退完他立刻意识到不对,他现在代表着赤霞派,他退了就意味着赤霞派退了,这是赵灵运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想到这点


    拦路弟子脸色微变,顺势一振缰绳,驭马撞向李恕。


    人影一晃,众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拦路弟子已经飞出数米开外,只剩那匹高头大马定在原地。


    李恕轻抚马头,继续往前:“还有人吗?”


    她走得慢,给足了每一位赤霞派弟子出手的时间,然而一连十几人迎上来,竟然没有一人能在她的手下撑过一个来回,全都被一招定了败局。


    见此情景其余赤霞派弟子心里直打鼓,再也没人敢上前了,默契地退向两侧,乍看起来倒像在夹道欢迎李恕。毕竟一个人后退是错,一群人都后退,赵灵运还能把他们都罚了不成?


    李恕径直走到马车旁边,透过车窗,视线居高临下落在赵灵运脸上:“多谢赵掌门为我让路。”


    直到李恕背影远去,赤霞派的车队才又开始行进。马车中赵灵运面色铁青,捏碎了一只上好玉杯。


    外面一群废物,竟然没有一个能教训李恕。他身为一宗之主,对无名小卒出手只会自降身价,不过他可不会就这么算了。“猖狂小儿,给我等着。”


    李恕存心要让赵灵运不痛快,可是即便如此她的心情也没有好起来。烦躁,李恕冷着脸运转灵力,调节周身气息,心底那股烦躁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因为事情没有按照她的预想发展?可是明明以前还有更棘手的情况,她也没像现在这般。


    李恕取出水镜,揭下贴了许久的假面,镜中人眉目乌黑,眼神却更沉了。


    是因为任流白。


    李恕抬起眸子,静雪山庄近在眼前,站在这里都能看见庄子门口走动的人影。那又怎样,只要她想,她现在就能进去找到任流白,把他脱光了压在身下狠狠蹂躏,问他喜欢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得寸进尺?然后听着任流白的呼吸和心跳都乱成一片,语无伦次地向她求饶。求饶她也不会停下。


    但她没有。她来静雪山庄只有两个目的,查清真相,拿到天书。任流白不是她的目的,所以她不应该为此分心。


    李恕转身离开,向着捕星司的方向走去,然而越走脑海中关于那晚的记忆越清晰,任流白的面容、身体、声音,任何细节她都想得起来。


    李恕没法欺骗自己,其实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不是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而是这份感情在她心中占了多少分量,是后面那句——“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自从李问心出事,李恕所有的心力都只为了一件事情,拿到麒麟血复活李问心。承认喜欢任流白,她只需要享受这份感情;承诺永远不会离开任流白,她就要对这份感情负责。


    就像阿娘对她一样。就像她对阿娘一样。


    李恕心底的烦躁慢慢退了下去,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第104章 孕丹你要把我们俩都害死了。……


    罗刹走进丹房,魑魅坐在她的桌上,一条腿踩着桌边,另一条腿垂下去晃来晃去。而她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果然又倒了一地,有几只瓷瓶还摔碎了。


    罗刹沉下脸:“滚出去。”


    魑魅岿然不动,虽然脸上挂着微笑,说出的话却十分阴阳怪气:“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么,怎么有空回来了?”


    李恕离开魔界时下的命令仍旧是魑魅需要听从罗刹差遣,魑魅怎么想怎么不服气,他哪里比不上罗刹了?所以他隔三差五就要过来骚扰罗刹,坚决贯彻他不好过,罗刹也别想好过。


    “知道自己闲,就去主动找点儿事做,免得又闲又讨人嫌。”


    “我的事都做完了,反观某人,是有多没本事才会每天都这么忙,真想让尊上看清你的真面目。”


    两人正在针锋相对,门口响起侍从的声音:“右使大人,您有尊上的传信。”


    罗刹将信接了过来,侍从准备退下,魑魅拦住他眼巴巴地问:“我的呢?”


    侍从不解:“您的什么?”


    “尊上给我的信呢?”


    “尊上只传了一封信回来,写着要给右使大人。”


    魑魅的脸垮了下去,抽出骨刀架到侍从脖子上:“你是不是看漏了?回去给我好好看看。”


    侍从额角抽搐,好在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魑魅发癫了:“尊上确实只传了一封信回来,您可以亲自过去查看。”


    魑魅调转骨刀指向罗刹:“把信给我,让我看看上面到底写了谁的名字。”


    罗刹哼笑一声,把信夹在指间:“请问左使大人,你识字吗?”


    “你看不起谁呢!”魑魅勃然大怒,他认字是不多,但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对着信封上的“罗刹”二字研究半天,甚至还偷偷数了笔划,魑魅不得不接受这个惨痛的现实,确实不是给他的信。


    “别得意,指不定信里写着让你立刻马上滚出魔界,再也不许回来。”


    罗刹懒得搭理魑魅,拉开椅子坐下,阅读李恕给她的传信。


    “长生丹?”罗刹拧起眉头,当初她还是白羽观弟子时,曾想亲自将内火丹的研制方法拿给甘行芳过目,但是那时甘行芳已经闭关不见外人。


    也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杨璞主动提出可以代为转交。他是长老座下亲传内门弟子,他的请求自然要比罗刹更受重视。


    罗刹相信了他,对他满怀感激,可是杨璞却将研制方法据为己有,以此名利双收,无论罗刹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她才是内火丹的真正研制者。


    一晃多年,没想到再听见白羽观的消息竟是这样。罗刹捏紧信纸,一边觉得长生丹之事棘手,一边又忍不住从心底生起一股残忍的快意,她终于等到机会了。


    魑魅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凑过来问她:“信里写了什么?你怎么看起来又开心又不开心。”


    罗刹觑他一眼:“把你的手从桌上拿开,你手边那瓶药很珍贵,要是把它摔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魑魅最不怕的就是威胁,罗刹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闻言一把抓起药瓶:“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你再不说我就把药摔了。”


    “放下。”


    “啪。”


    魑魅松开手,药瓶在他脚边四分五裂:“是你让我放下的。”


    罗刹微微一笑:“对,你做得很好。”


    魑魅眉头一皱,觉得不对。正常情况下罗刹应该打他才是,怎么反过来夸他?没等他想明白原因,忽然感觉胸口奇痒无比,伸手挠了一下,结果不仅是胸口,整个人都痒了起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瓶里装的是痒痒粉,你越挠就越痒,越痒就越停不下来。不过只要你忍着,大概两个时辰药效就过去了。”


    “你果然是个毒妇!”魑魅浑身刺挠,方才挠了一把的胸口现出几道血痕,原本浮在皮肤上的痒直接钻进了肉里,令他万分难受。


    罗刹好心提醒他:“你要是受不了,也可以去泡一泡冷水。”


    “我不去,你休想支开我。”


    “随你便。”


    罗刹继续看信,李恕在信中写了两件事情,第一件长生丹虽然让人震惊,但是很好理解,第二件却让罗刹觉得疑惑,李恕问她任流白身为天生灵体能否怀孕生子,如何确认孩子与父母之间的关系。


    罗刹想了想,李恕的意思应该是问任流白能否自然受孕,据她了解是不能的。不过李恕为什么要问这个,难道她想让任流白生孩子?


    魑魅没忍住又挠了自己两把,这会儿痒的恨不得把皮都揭下来,怒气冲冲地谴责罗刹:“你为什么要研制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药,太恶毒了,你这个庸医!”


    “庸医是药不起作用,现在看来药效在你身上好得很,你凭什么说我是庸医。”


    “我呸,如果你的药真的那么有用,我早就把任流白毒死了。”


    罗刹听出来不对劲:“你偷我的药了?”


    魑魅本就不爽,现在又痒的浑身冒火,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是又怎样。我本来想毒死任流白,再把罪名嫁祸给你,一次除掉两个讨厌的人。没


    想到你这个庸医的药根本不起作用,任流白吃完一点儿事都没有。”


    “你拿了我的什么药?”


    “当然是你藏得最深最毒的药,一颗黑漆漆的药丸,闻起来特别冲。”


    她藏得最深的药……罗刹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揪住魑魅要他指认从哪拿的。打开层叠的箱子,魑魅翻出一只不起眼的小盒子:“就这个。”


    “你把这颗药给任流白吃了?”


    “是啊。”


    罗刹眼前一黑,她现在知道李恕为什么会在信中那样问了,因为盒子里装的是孕丹!


    当初她才到魔界,迫切想要向李恕证明她的本事,发现高等魔族不易繁衍之后,她便费心研制出了孕丹,服下即可将身体调整到最宜受孕状态,哪怕是男人也不例外。


    可惜李恕对孕丹没有兴趣,还说高等魔族本就没有什么繁衍意愿,顺其自然即可。


    罗刹把药拿了回来,她也用不到这种东西,所以随手收了起来。后来她研制的药越来越多,早就把孕丹忘到脑后了。


    现在李恕既然问了这个问题,怕是因为任流白有了孩子,而且李恕怀疑那个孩子与她有关。


    看见罗刹面色古怪,魑魅疑惑道:“你怎么了?我不就骂了你两句庸医,你至于这个样子吗?”


    “我怎么了?你怎么不问问你怎么了,你要把我们俩都害死了。”


    第105章 本心非常、非常想看见任流白的脸。……


    马车陆续停下,收到消息的玄隐门弟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迎接虚怀等人返回宗门。


    白石广场平坦开阔,每一块砖石都刻着精致的纹路,一群身着飞鸟纹弟子服的白衣修士临风而立,个个身姿挺拔,容貌俊秀,望之甚是赏心悦目。可惜,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长生丹的事情已经对外公布,面对已被邪秽控制,但却仍然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做事的同门,众人根本无法把它们当作邪秽对待,更别提利用火焰将其处决。


    虚怀思虑再三,将被感染的弟子同甘行芳一起带回了玄隐门,打算先把他们关押起来,哪怕希望渺茫,他也想试试能不能从甘行芳口中得到解决之法。


    任流白下了马车,灵犀第一时间从一群人中找到了他的身影,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可怜巴巴地仰起头:“师父。”


    任流白心头柔软至极,哪怕广场上都是人,他还是没忍住蹲下身来回抱灵犀。


    “放我出去!”马车中忽然传出一声叫喊,灵犀被吓了一跳,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转头看过去。


    “放我出去,师尊,我没有被邪秽感染。”马车中的叫喊仍在继续,几名修士听命把车里的人带了下来,只见他们每个人都被捆仙绳绑的结结实实,黑色布袋罩住头脸。


    “师尊你弄错了,我没有吃过什么长生丹,求求你不要烧死我,我不想死,我还要回家见我爹娘。”


    尽管求饶的弟子没有露脸,但是对于和他朝夕相处的同门来说,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声音?


    一名玄隐门修士面露不忍,想要上前掀开面罩一探究竟,被虚怀制止了。他早已亲自验证过,这些弟子都畏火且能自愈伤口,千真万确已经被邪秽感染,他们现在求饶只是因为甘行芳的控制,想要以此扰乱视线。


    哀求声渐渐远去,留下的人心头反而愈发沉重。最后一辆打开的马车中关押着甘行芳,他身上不仅绑了捆仙绳,还贴了火符,倘若他有任何异动,虚怀立刻就能将他烧成灰烬。


    与其他人不同,甘行芳一路上都表现得十分安静,脸上甚至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被带下马车后,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众人。


    看着一张张或惧怕或憎恨的脸,甘行芳的内心没有任何波动,直到他看见了洛檀音。


    那晚过后,洛檀音没有向众人揭穿幻幻就是李恕,任流白也没有对虚怀提及绕指柔的事情。翌日洛檀音跟随孟长老提前返回玄隐门时,任流白因为送灵犀与她打了照面,只不过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此时此刻洛檀音站在人群里面,甘行芳的视线与她短暂相接,随即又移开了。


    是夜,甘行芳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为了防止他伺机逃跑,地牢的门上施了术法,燃着烈烈火焰。虚怀站在门前,隔着火焰问甘行芳:“那些被你欺骗服下长生丹的弟子还有救吗?”


    “你的问题真是奇怪,他们已经获得了长生,该被拯救的人是你们。”


    虚怀默了一瞬,他对甘行芳的回答并不意外,于是换了一个问题:“内火丹的炼制方法是什么?”


    “道长若想知道,不妨拿出诚意与我交换。”


    虚怀直白答他:“我不会放你离开。”


    “没关系,我已经获得了长生,如今身陷囹圄只是对我的小小考验罢了。”


    “那你想要什么?”


    “我每给你一百枚内火丹,你就挑一名弟子服下长生丹如何?”


    “不可能。”虚怀一口拒绝,他的本意是救人,怎么可能再牺牲任何一名弟子。


    甘行芳不以为意:“道长不愿意就算了,反正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想必道长还不知道,以后邪秽只会越来越强,没有内火丹你们又要如何应对?”


    虚怀眉头紧锁:“你还做了什么事情?”


    “不是我做的,是天意。”甘行芳说完之后闭上眼睛,不再给出回应。


    等到虚怀离开,奉命看守甘行芳的弟子谨记他的嘱咐,站在第二道牢门外与甘行芳保持距离。


    没人说话,只有火焰无声地燃烧着,地牢里安静的针落可闻,直到有人踩着台阶步步走来,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看清来人,看守弟子微微一怔:“洛师妹,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过来看看。”


    “看什么?这里很危险。”


    “自然是看把这里变得危险的人——师尊命我来审问甘行芳。”


    看守弟子面面相觑,显然不太相信。他们都知道虚怀对洛檀音的态度,怎么可能让她冒险接近甘行芳。


    洛檀音取出一块玉令:“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两人接过玉令仔细检查,确实是虚怀的东西,从前若有弟子传达虚怀意见,便会手持此令。两人将信将疑地让开路,不忘提醒洛檀音:“洛师妹你可以进去,不过最好站远一些。”


    洛檀音走下最后几级台阶抵达地牢门口,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甘行芳缓缓睁开眼睛:“你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因为我们有一样的眼神。”


    尽管白日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洛檀音依然看懂了甘行芳眼中的暗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所以洛檀音悄悄拿了虚怀的玉令,想要看看甘行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我希望你能跟我合作。”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能帮你。”


    洛檀音冷笑:“你已经不是一宗之主了,连这间地牢都出不去,你拿什么帮我?”


    “虽然我不能出去,但你可以进来不是吗?”


    “如果你想哄骗我吃下长生丹,那我劝你别做


    梦了。”


    甘行芳直勾勾地盯着洛檀音,仿佛要看进她心里:“我能帮你修复灵脉。”


    洛檀音的眼皮轻轻一跳,甘行芳继续道:“虚怀不愿意为你做的事情,我帮你,只要你把心灯给我。”


    一刻钟后,洛檀音出了地牢,她要尽快把玉令还回原处,以免虚怀发现。然而刚到四象阁她就看见虚怀在房间里,不只是他,任流白也在。


    洛檀音握紧藏在袖中的手,是任流白说了绕指柔的事情,还是虚怀已经知道玉令被她拿了?洛檀音犹豫要不要主动认错,却听虚怀说道:“进来吧,既然你们两个都到齐了,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二人的意见。”


    任流白与洛檀音并肩而立,虚怀心中感慨万千,这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一件我想了很久的事情。”


    李恕如约返回捕星司,晏时萋看着她的真容,终于慢慢有了实感,她是李问心和九阴的孩子。


    “当年我也去了半神山,只不过那已经是事发后了。听闻九阴杀人作恶,我以为他是为了报复几名长老反对他和问心在一起,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晏时萋当时对九阴成见颇深,加之后来九阴承认了罪名,所以她没对此事起过疑心,如今听了李恕的转述,晏时萋笃定道,“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我不相信问心是凶手。”


    “我在想一件事情。”李恕亲眼看见幽冥寒冰穿透了李问心的身体,可是那时九阴已经死了,“既然那个人有办法使用九阴的招式,自然也能用同样的办法使用李问心的招式,所以晶石矿里杀害长老的不是九阴,也不是李问心,而是另有其人。”


    九阴和李问心都知道自己没杀人,却不知道对方杀没杀人,这点未知,恰好让那个真凶借机脱身藏到如今。


    晏时萋终于得知故友近况,却是这个结果,她问李恕:“你要找到麒麟复活问心是吗?”


    “是。”


    “据我所知最后两片天书在玄隐门和紫竹峰手里,想要拿到不是易事,甚至可能会让你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


    李恕平静至极,晏时萋深吸口气,郑重做了决定:“既然如此,我会全力帮你拿到天书。”


    “你不担心我利用麒麟掌控人界灵气吗?”


    “我相信你真的想让问心苏醒,至于其他事情,我相信问心。”等到李问心醒过来,就算李恕想利用麒麟做些什么,李问心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多谢。”


    “不必谢我,这也是我的私心,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暂时还没想好。”


    晏时萋想要宽慰李恕,又无法做出太亲密的举动,最后说道:“没关系,你就放心住在这里。”


    捕星司不像其他几大宗门,要么遗世独立坐落在山上,要么戒备森严方圆数里无人敢至,它出门就是大街,各色铺子沿路排开,甚至还有小贩主动上门叫卖,热闹得很。


    李恕待了数日,决定出去走走。灯火如昼,游人如织,似乎是有什么节日,人群中时不时传出欢笑,许多人脸上都戴着面具,色彩甚是艳丽。


    李恕本就长身玉立,又是孤身一人,在周围双双对对的行人衬托下愈发引人注目,有小贩招呼她:“姑娘,要买面具吗,我家的面具绝对是这街上最好看的。”


    李恕被他叫住,垂眼扫过,拿起一张兔子形状的:“为何大家都戴着面具?”


    “姑娘不是我们本地人吧?今晚是寻芳夜,小情人们会戴上面具分作男女两派,分别从长街两头往里走,看谁先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这么说的话我就不用买面具了。”


    小贩哈哈笑道:“我们做生意的,要是你不用买干嘛还叫住你?姑娘你看,街上也有不少戴着面具的单身郎君,你若看上哪个只管过去同他说话,多聊几句呀指不定你们二人就成了。”


    “既然戴着面具,又何谈看上?”


    “果然是年轻人,这男女相处短时间内可以看脸,想要过一辈子还是要看心。寻芳寻芳,芳容是芳,芳心也是芳。”


    李恕笑了笑,小贩见她有兴趣买,赶紧趁热打铁继续推销,旁边忽然响起怒斥:“你放开我!”


    只见一名青衣郎君涨红了脸,被一名粉面丹唇的女子紧紧拉住,两人腰上都挂着面具,看起来像是聊过又翻脸的。


    “怎么了这是?”


    “这不是张家小郎君么,呦,今晚寻到了这么漂亮的姑娘都不满意啊?”


    “话说这是谁家姑娘,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围观群众叽叽喳喳,那女子见状落下几滴眼泪,可怜道:“我们方才不是聊的很开心么,你也说了不介意我的身份。”


    青衣郎君的脸色愈发难看,又听见有人小声说他不知好歹,终于忍无可忍骂道:“你的身份、样貌我不介意,你是男的我能不介意吗!放开我!”


    围观群众:“……”


    青衣郎君努力抽回手臂,逃也似的跑了。


    小贩看了全程,略有些尴尬:“没事,肯定没有人女扮男装来骗你。”


    李恕拿起两张面具:“多少钱?”


    小贩没想到李恕还愿意买,而且买了两张,顿时喜笑颜开:“不贵不贵,姑娘放心吧,你一定马上就能找到如意郎君。”


    李恕戴上兔子面具,继续沿着长街闲逛。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这幅热闹的景象并不陌生,只不过花灯变成了面具。


    没过一会儿,后面有人快步跟了上来,是一名戴着狐狸面具的高大青年。他早就注意到了李恕,只不过那时李恕没戴面具,似乎不打算参加寻芳,所以他没有冒昧上前打扰,现在他终于可以试试了。


    青年声音温和:“姑娘,我可以跟你一起走走吗?”


    李恕目不斜视:“你不是已经跟着我走了一路了么。”


    青年面具下的脸色微微凝滞,而后道:“抱歉,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被吸引了,今晚是寻芳夜,我不想留下遗憾,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既然你已经看过我的脸,如何还能叫寻芳。”


    “是,我喜欢你的样貌,你若是觉得不公平,我现在就可以摘下面具给你看我的脸,然后你再决定是否要和我继续交谈。”


    青年身形端正,气息平和,想来是个俊逸郎君。李恕拿起挂在腰上的另一张面具:“我有约了。”


    青年怔了一下,不管李恕是否真的有约,他都明白李恕的意思了,礼貌地停下脚步:“打扰了,有缘再见。”


    除了面具,街上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小摊,李恕一个个经过,却没有哪个想让她看一看尝一尝。


    “我听说……玄隐门……”


    “真的假的?”


    “哇,大喜事啊!”


    喧闹之中飘出几句碎语,李恕循声转头,说话的人已经隐没在人群中没了踪迹,连同方才的话都像是错觉。


    李恕走到长街尽头,该回去了。在她转身的瞬间夜空中忽然炸起五光十色的烟花,比不上晶石发出的颜色纯净,却吸引了整条街的人抬头观赏。


    “好漂亮啊。”


    “可以许愿吗?”


    “快看快看,那边的更漂亮!”


    “砰!”这枚烟花是绿色的,炸开后形状向外发散,一颗颗光点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幕,竟有几分像魔界的——


    “磷雨。”李恕握紧手中面具,烟花倒映在她幽绿的眼瞳中。


    她在魔界看过很多场磷雨,更美丽更绚烂,却没有一场比眼前的更能让她体会到磷雨为什么叫相思泪。


    她现在非常、非常想看见任流白的脸。


    “李恕。”身后有人叫她,李恕转头,是放寒山和幻幻结伴走了过来。


    “这么巧啊。”放寒山也戴着面具,边走边道,“今晚是寻芳夜,我本来准备告诉你的,没想到你已经出来了。”


    “你明明找人家半天了……唔!”


    幻幻被放寒山合起扇子捅了后腰。


    幻幻对放寒山怒目而视。


    幻幻气呼呼地走开了。


    放寒山状似不经意地咳了两声,从前他也想过,为什么他对李恕和对别人的感觉不一样,总是不自觉地想靠近,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喜欢李恕。


    原来他才是那个动心的人。


    “你……”放寒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都张嘴了,怎么也要说一句,“你觉得烟花好看吗?”


    “好看。”


    “哈哈,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放寒山和李恕一起沿着长街往回走,说完这句话后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了。经过买面具的地方时,小贩一眼就认出了李恕,再看她身旁的放寒山,不由得大笑道:“怎么样姑娘,我说的没错吧,你看如意郎君这不就出现了。”


    放寒山被如意郎君几个字砸中心头,喉结滚动一轮。幻幻说的没错,他确实找了李恕许久,他想问问李恕——


    “逍遥仙说,说我们是命定之人。”


    李恕停下来看着他,两人都戴着面具,看不清楚彼此的眼神:“你相信命运吗?”


    放寒山沉默,他相信吗?逍遥仙告诉过他,夜魔洞穴里有他的命定之人,他去看了,但他并没有当真。


    他的右眼能够窥破虚幻,看见真实,所以他从小就不相信什么扑朔迷离的东西,既然从前不信,现在又为什么要信……因为他喜欢李恕吗?


    放寒山感受着心脏跳动,不是,他喜欢李恕早在得知逍遥仙的话之前,那不是因为命运,而是因为本心。


    放寒山摇头:“我不信。”


    李恕点头:“我也不信。”


    放寒山看着李恕翘起来的唇角,忽然如释重负。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该如何与李恕相处,答案很简单,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两人继续并肩而行,放寒山揭了面具,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你要回去了吗?”


    “不回去。”


    “那不该往这边走啊。”


    “我要去玄隐门。”


    “玄隐门……你已经知道了啊。”


    “知道什么?”


    放寒山面露难色,胡乱摇了两下扇子,似乎在斟酌措辞,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直说:“流白兄要成亲了。”


    第106章 食言我忘不了李恕。


    罗刹思来想去,孩子生下来是塞不回去的,为今之计只能先下手为强,直接捅死魑魅带着他的尸体去向李恕请罪得了。


    魑魅感觉敏锐,瞬间察觉到了罗刹身上的杀气,往后退开几步:“你想干嘛?”


    罗刹甩手射出几根银针:“想杀了你。”


    “你这是想吗,你已经在杀了!”


    罗刹越想越气,袖中银针如同暴雨倾泻,魑魅上蹿下跳四处躲避,还是没躲开被扎成了刺猬,大声叫道:“你发什么疯啊,尊上回来我一定要告诉她。”


    “尊上回来你死得更快。”


    “为什么?”


    罗刹一针飞出,魑魅只觉得腰眼一麻,直挺挺地摔在地上,浑身上下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痒痒粉还在起作用,魑魅难受得肌肉抽搐,努力偏头瞪着罗刹。


    罗刹还是气不过,抬脚踩住他的肩膀:“恭喜你啊。”


    “什么?”


    “你给任流白吃的‘毒药’是孕丹,现在他和迦楼罗大人有孩子了。”


    “什么!”


    魑魅如遭雷击,劈得他脑子嗡嗡作响,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咬牙挤出一句:“我就说你是个庸医,天天研究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放心,要死的话肯定是你先死,而我这个庸医会把你的尸体做成标本,挂在墙上。”罗刹最后踩了魑魅两脚,放任他趴在地上哇哇乱叫,回身坐下思考如何回信。


    事到如今想要隐瞒真相是不可能的,关键是李恕对这个孩子是什么态度。


    当初任流白在魔界时李恕虽然把他当作炉鼎,但是对他也有几分喜爱,应该、可能、也许……愿意接受一个非她本意而来到世上的孩子。


    罗刹定定心神,先表示是否交出内火丹的炼制方法全凭李恕吩咐,然后才写天生灵体的事情,最后奉上两条验证方法,保持她一贯不多问不多说的作风。


    几日后一个不起眼的人敲响了捕星司的大门,声称要找李恕。放寒山看他两眼,心中了然:“你来晚了,李恕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了?”


    玄隐门就是那种方圆数里无人敢靠近的宗门,虚怀下令戒严之后更甚,连鸟都不从天上飞了。不过今天的玄隐门很是热闹,随处可见鲜艳的红色,防守也松了些,似乎都沉浸在喜悦中。


    洛檀音坐在镜前,她已经换好了衣服,细细描摹过的眉眼精致如画,美丽动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漆黑的眼瞳中微微带着笑意。


    甘行芳说他们有一样的眼神,还告诉她:“天生灵脉受损,让你无法修行无法结丹,永远低人一等。虚怀说你药石无医,那是因为他不想为你费心,需知这世上有一味药是无所不能的。”


    麒麟血,洛檀音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她靠自己也能得到。虚怀走进房中,洛檀音从镜子里看见他的身影,起身向他行礼:“师尊。”


    虚怀点头,似有话说。


    洛檀音展开双臂,给虚怀看她的妆扮,红色喜服用料上乘,绣着玄隐门常用的飞鸟纹:“我已经准备好了,师尊准备好了吗?”


    “嗯。”


    “那就好,今天是个好日子,师尊应该开心才是。”


    虚怀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出来,待在房中陪着洛檀音,一直快到吉时他才离开。虽然婚礼时间略显仓促,但洛檀音毕竟是掌门之女,紧急备下的一切喜物都是上品,非要说哪里简陋的话,大概是没有邀请外人,只有玄隐门修士参加了。


    洛檀音最后整理了一遍衣袖,盖上盖头,被人扶着走出房间。两位新人都是玄隐门弟子,因此便也没有接亲环节,只待吉时到了进行三拜。


    隔着一层红布洛檀音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她对脚下的路熟悉无比,每过一道转弯她都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她等的人会来吗?洛檀音很期待。


    侍从停在大殿外面,脚下的台阶铺着红色地毯,笔直地通向大殿入口。下一刻,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洛檀音轻轻呼了口气,把手交给那人。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覆着一层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万分珍重地牵住洛檀音,带着她继续往里走。


    台阶很长,洛檀音走得很慢,那人却一直很有耐心,走到最后一阶时还低声提醒了她。


    进入大殿,除了虚怀各位长老也到场了,孟长老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面色不大好看。对于修士来说三媒六聘都是俗礼,若是真心想要结为道侣可以直接结契,可惜洛檀音算不上修士。


    前面一系列的繁文缛节洛檀音无心体会,直到耳边响起声音。


    “一拜天地。”


    根据礼生引导,洛檀音拜了天地和玄隐门开宗祖师。


    “二拜高堂。”


    洛檀音轻撩衣摆,跪下叩首,额头贴在冰凉的石砖上略作停顿。已经拜了两拜,还没来吗?


    “夫妻对拜。”


    礼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洛檀音调整方向,与身边的人正面相对。今日玄隐门的守卫漏洞百出,想要进来很容易,不可能会被拦在外面。


    她专注地想着事情,迟迟没有动作,那只温暖有力的手又伸了过来,握了一下她的指尖。


    洛檀音这才回神,缓缓弯下了腰。无论如何放慢动作,三拜终于还是拜完,身边的人小心扶她起来,这一次,没再松开她的手。


    “礼成。”


    礼生眉开眼笑,接下来就可以引着新人去房间了,然而洛檀音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礼生有些尴尬,又说了一遍,洛檀音仍旧没有反应。那只手的主人微微用力,示意洛檀音跟他走。


    经过片


    刻僵持,洛檀音抬起了脚,忽然听见一声厉喝:“什么人!”


    洛檀音精神一振,猛地掀开盖头看向殿外。长阶尽头一道黑衣身影负手而立,眉眼长而精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李恕。”洛檀音双眸生辉,紧紧盯住李恕的脸,她终于等到了。


    人群只乱了一瞬,立刻四散开来围住李恕,洛檀音奔到殿外,两人隔空对视。


    “你真的来了。”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


    捕星司与玄隐门相隔甚远,放寒山却在路人口中听到了婚礼的详细信息,他也觉得奇怪,对李恕道:“我明天再打听一下。”


    “不用了。”哪怕忽略这个疑点,李恕也能猜到里面有猫腻。对任流白来说,没有两情相悦就没法两厢厮守,和洛檀音在一起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他不会那样做。


    “你大费周章用一场假成亲引我过来,我怎么能辜负你的苦心。”


    “不是假的。”一直背对殿外的新郎官终于转过身来,红色婚服衬得他俊逸非凡。孟措召出长剑,抬手指向李恕:“三拜已拜,我和檀音是夫妻了。”


    四象阁里。


    虚怀问任流白与洛檀音:“你们二人青梅竹马年岁相当,彼此知根知底,可愿结为道侣共度余生?”


    话音落下两人俱是一怔,任流白率先反应过来,挺直肩背跪下,郑重答道:“回禀师尊,弟子与小师妹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实难从命。”


    “半分也没有吗?这些年来你对檀音的关心和保护我都看在眼里,你的品行我信得过。”


    “师尊带我回玄隐门时说过的话,我一直谨记在心。师尊于我而言是尊长,亦是家人,所以即便除去大弟子的身份,我和小师妹的关系也当是兄妹。”


    虚怀垂眸看他:“你当真不愿意?”


    “师尊爱重小师妹,希望她一生顺遂平安无忧,正因如此,小师妹才更应该和一个喜欢她、并且她也喜欢的人在一起。”


    “只要你和檀音愿意,感情可以培养。”


    任流白顿了顿,心底有道声音清楚,明白,坚定。他不愿意。


    “对不起师尊,我食言了。我忘不了李恕。和我在一起对小师妹不公平。”


    四象阁内气氛沉默如水,许久之后虚怀长叹一声:“罢了,你回去吧。”


    任流白离开后,洛檀音收好藏在袖中的玉令,神色自若道:“师尊,弟子也告退了。”


    “等等。”


    “师尊还有事吗?”


    虚怀略微提高声音:“你出来吧。”


    足音响起,屏风后转出一人。洛檀音皱起眉头,为什么孟措会在这里?


    “师尊。”孟措抱拳行礼。


    虚怀问他:“现在你改变心意了吗?”


    “没有,弟子的心意永远也不会改,我愿意娶小师妹为妻。”


    洛檀音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孟措按住胸口:“小师妹,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愿意娶你为妻,照顾你一生一世。”


    洛檀音看着虚怀和孟措,忽然明白过来,但她只觉得不可理喻:“师尊,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任流白不愿意娶我,你就把我塞给孟措,要是孟措也不愿意,你是不是还要去问应无瑕、去把玄隐门弟子都问一遍?”


    孟措立刻答她:“我喜欢你,我愿意。”


    “你有病吗?你知道我对任流白做了什么,像我这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只会用同样的方式利用你。”


    那天孟措追上洛檀音,知道了任流白的伤为何而来,也知道了她不喜欢任流白。孟措想了很久,决定向虚怀求娶洛檀音,今晚是他先来的。


    “我愿意被你利用。”孟措不想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不想再追悔莫及,“我不会强迫你的,我可以等,等到你也愿意看向我的那天。”


    洛檀音毫无触动,压下胸口起伏看向虚怀:“师尊,如果你真的那么为我着想,你就应该给我权力,让我能够自己保护自己。”


    “什么权力?”


    “我要当玄隐门的新任掌门。”


    虚怀拧眉:“玄隐门非我私有,掌门人选须得服众,我如何能凭一句话就给你。”


    “师尊觉得我差什么?”


    “实力。功绩。”


    洛檀音展颜一笑:“那如果我说,我能集齐天书,找到麒麟,恢复人界灵气呢?”


    虚怀无法相信:“你能做到?”


    “我能。师尊,只要你帮我一次,我一定能做到。”


    人界因为灵气枯竭受困已久,却始终无法集齐天书找到麒麟,倘若有人能够破解困局,确实算是大功一件。


    “你打算怎么做?”


    “从李恕手里把天书残卷抢过来。”


    李恕也在收集天书,早晚会找到玄隐门来,既然如此不如请君入瓮。直接拿天书做诱饵目的太明确,那就再利用任流白一次好了。


    虚怀觉得此举风险太大,而且李恕未必会上钩。


    洛檀音不怕风险,她愿意赌。


    “若是李恕不来,或者计划失败了呢?”


    “那我就听从师尊的安排与孟措成婚。”


    望着大殿门口一双红衣身影,李恕拾阶而上,周身剑气立刻密了起来,孟长老沉声喝道:“站住,你再走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李恕仿若未闻,视线越过他投向洛檀音:“任流白呢。”


    洛檀音拉开衣袖,举起射月神弓瞄准李恕:“天书给我,你不仅能见到他,还能带走他。”


    第107章 走吗去哪里都可以。


    任流白回房不久,洛檀音来敲他的门,站在门口通传:“师尊让我告诉你,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你便待在屋里好好养伤吧。”


    “我知道了。”任流白听得出来这是闭门思过的意思,其实出不出门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反而让他有了更多时间陪着灵犀。


    “师、父。”灵犀拿着毛笔坐在任流白怀里,被他握住右手一笔一划写下“灵犀”二字,下意识地念叨。


    任流白笑起来,指尖落在刚写好的字旁:“这两个字不念师父,念灵犀,就是你的名字。”


    灵犀知道自己叫什么,不过记住怎么写还是有点困难,任流白不打算勉强她,随手抽出一本书翻开,准备挑一些简单常用的字教灵犀。


    随着他的动作一张折叠的纸落到桌上,任流白展开一看,纸张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其上字迹工整,写的正是玄隐门的门规。


    任流白想起来了,这是他上次禁闭时写的,最后一个字错写成了“李”,李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任流白把纸原样叠好夹回书里,提笔重新写了一个李字,低头告诉灵犀:“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这个字就念李。”


    灵犀跟着读了一遍,思绪却跑到了别处:“师父,我想吃桃子。”


    如今正是吃桃子的季节,每日伴着饭食送来的水果里都有桃子,任流白看看时间:“再过不久就能吃了。”


    灵犀被哄好了,继续握着毛笔在纸上有样学样地画字,忽然一道人影蹿了进来。


    “大师兄!”应无瑕神色焦急,进来后一把抓住任流白的手腕,“快快快,跟我走!”


    任流白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被囚禁了!”


    “我知道,师尊命我闭门思过。”


    应无瑕拔高声音:“那你知道自己要成亲了吗?”


    “什么成亲?”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这段时间你的住处被看的严严实实,我几次想进来都没找到机会,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好不容易才溜进来,你快跟我走。”


    任流白早就注意到了有人在监视他,不过他没想着偷偷外出,所以也不曾把那些人放在心上。


    “可我人在这里,何来成亲之说?”


    “因为你是诱饵。”应无瑕听说任流白和洛檀音要成亲后,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吧,任流白不是有“自愿”对象吗?他想找任流白问个清楚,却被同门拦在了外面,立刻就觉得更不对劲了。哪有成亲之前命令新郎官闭门思过的,这一看就是要逼婚!


    应无瑕思来想去,当时在静雪山庄他就猜到了任流白可能和李恕在一起,不过李恕好像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任流白非要喜欢她也不是不行,再说李恕还帮了自己呢。而且不管怎样,应无瑕都更支持自由恋爱,所以下定决心要帮任流白逃婚。


    他制定了好几个计划,可惜前面的都以失败告终,只剩大闹成亲现场一个,没想到最后穿着婚服走出来的人是孟措。


    应无瑕愣住了,直到他看见孤身前来的李恕。


    “大师兄,师尊他们想利用你抓住李恕,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变鳏夫的。一会


    儿我去搅浑水,你就趁乱和李恕私奔吧!”


    话音未落,任流白人已经出去了。


    洛檀音环顾四周,提醒李恕:“玄隐门长老都在这里,你不用想着谁能和你里应外合,任何轻举妄动都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仿佛是为了印证洛檀音的话,十七八道剑影一齐围到李恕身边,逼迫她停下脚步。


    “你的时间不多,最好快些做决定,否则杀了你再拿天书也是一样……”


    “李恕!”任流白抱着灵犀飞身赶来,后边的应无瑕气喘吁吁,不是说了他搅浑水吗,怎么任流白比他还快,直接闯了过来。


    洛檀音冷眼扫过,随即了然是应无瑕在通风报信,不过没关系。“你来得正好,只要你劝李恕交出天书,玄隐门就放你离开,所有恩情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你爱去哪去哪。”


    不可能。任流白知道天书对李恕有多重要,他不会那么做。


    “你愿意为了李恕牺牲,她也愿意为了你涉险,多么让人感动,你真的舍得放弃这个唯一能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吗?”


    任流白被各位长老阻挡在外,隔着重重剑影,李恕的身形看不真切。可是,应无瑕说李恕是为他来的。


    “师父,珍珠。”灵犀一眼就认出了李恕,开心地拉住任流白,示意他也去看。


    这般亲近的姿态,想来私下里没少和李恕相处。洛檀音循循善诱:“就算你舍得,那灵犀呢,你要让她一辈子蒙在鼓里吗?”


    旁边的应无瑕摸不着头脑,小声嘀咕:“跟灵犀有什么关系?”


    虚怀看到现在,终于无法再看下去。李恕会来其实让他很意外,九阴前往奔雷台见李问心时并不知道那里已经设了天罗地网,而李恕明明知道玄隐门是龙潭虎穴,居然还敢过来。


    这是魔族生性狂妄,还是他们亦有人的感情。虚怀有片刻的恍然,随后打定主意:“流白,事到如今若你能够说服李恕交出天书,那么你曾答应我的三个条件即可作废。”


    尽管这几年魔界没有大肆危害人界,但是不找到麒麟恢复灵气,人界就不可能真的安稳无忧。


    应无瑕更迷惑了:“什么条件?还是三个?”


    第一,你不能教这个孩子修习术法;


    第二,你不能暴露这个孩子的身份;


    第三,你必须彻底放下李恕。


    任流白记的清清楚楚,条件作废,就意味着虚怀同意他和李恕在一起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任流白道:“师尊,我不会那么做。”


    他想要的是和李恕并肩而立,一起面对,而不是让李恕迁就他。


    洛檀音没有耐心再耗下去,命令诸位长老抓住李恕,然而虚怀不开口,没有人听她的。


    洛檀音咬了咬牙,压低声音示意虚怀:“师尊,还等什么。”


    长阶尽头,李恕忽地轻笑一声:“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


    洛檀音握紧右手,扣在腕上的射月神弓蓄势待发。


    “你的想法很美好,可惜你忽略了一件事情。”李恕目不斜视,径直向前踏出一步,孟长老见状立刻挺剑刺过来,却被李恕并起两指点住剑尖,下一刻,彻骨的寒冷爬上了孟长老的手臂。


    “不好!”孟长老收剑欲退,然而那股冷意侵略性极强,瞬间就钻进了他的骨头缝里,冻住了他全身肌肉。


    孟长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只是他,所有人的动作都在极寒之中出现了凝滞,哪怕只是一瞬,但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足够致命。


    然而李恕的目标不是他们,洛檀音只觉得腕上一紧,整个人便已被寒意裹住。李恕从背后握住洛檀音的手腕,将射月神弓抵住她的脖颈:“你忽略了,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拦不住我。”


    “小师妹!”孟措瞳孔骤缩,抢上前去。李恕手势调转,射月神弓一箭穿透孟措小腿:“退下。”


    孟措吃痛半跪在地上,以剑支地稳住身形:“你放开她!”


    李恕尾音上扬:“说话之前动动脑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开?”


    虚怀心中惊异,李恕速度之快,竟然连他都反应不过来。如今洛檀音在她手中,性命也全在她一念之间,这根本不是请君入瓮,而是引狼入室。


    “魔尊,当年在大结界与今日之事都是我所为,檀音不是修士,还请高抬贵手放过她,无论你想找我报仇还是带走流白,我都绝无二话。”


    “你搞错了,我来不是为了带走任流白,而是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走,至于令爱——”李恕再次将射月神弓对准洛檀音的咽喉,“道长心里清楚什么叫作礼尚往来,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我还令爱一箭,要么你把天书给我。”


    射月神弓乃是上品灵器,杀伤力惊人,李恕体内有邪秽才能无碍,而洛檀音只是个普通人,若是受了同样的伤必死无疑。


    孟措咬牙切齿:“你别太过分!”


    “过分?这不就是你们对我做的事么,怎么换了处境就受不了了?”


    孟措语塞。


    “难道诸位仙师觉得无论用什么手段对付魔族都是理所应当,而我若是反击就是阴险狡诈?”


    众人一时默然,孟长老怒目道:“魔族本就阴险狡诈,要怪就怪你的同类作恶太多!”


    李恕催动射月神弓,灵箭随之成型:“那她死了也只能怪你话太多了。”


    “你动手吧。”洛檀音微微仰头,主动送上脖颈,“我可以死,但你休想得到天书。”


    “等等。”“住手!”


    虚怀与孟措同时开口,洛檀音扬声道:“师尊,不用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天书给她。”


    “我答应你。”


    “师尊!”洛檀音气血翻涌,她已经赌输了,什么还要让她输得更彻底?


    虚怀翻手取出天书,如今的情况于他而言何尝不是赌输了,方才见李恕出手,他便知道他留下的剑气没了,而且今日的李恕远比三年前在大结界更强。


    这里是玄隐门,他可以召集弟子拼尽全力拿下李恕,但也正因为这里是玄隐门,他不能罔顾弟子性命。


    李恕接过天书,推着洛檀音往前走,一级一级的台阶,洛檀音又走了一遍,只不过这次变成了往下。


    拦在路上的玄隐门长老面色铁青,几次想要出剑和李恕拼个鱼死网破,然而在虚怀的制止和幽冥寒冰的威慑下,最后只能含恨退开。


    唯一没有退开的人是任流白。


    他踩着红色地毯的边缘,看着李恕一步步走到他身边,问他:“走吗?”


    李恕没有说去哪里,他也没有问。


    去哪里都可以。


    任流白握住李恕伸出的手,光晕一闪,传送符带着三人消失无踪。


    “小师妹。”孟措踉跄着追到洛檀音身边,他本就一身红衣,染了血也看不明显,只在地毯上留下一行颜色略深的足印,“你没事吧?”


    孟措抓住洛檀音的肩膀,想要去看她的脖颈,被洛檀音抬手拂开了:“你先处理自己的伤吧。”


    “你的想法很美好,可惜你忽略了一件事情。”


    虽然李恕走了,但她的话,和她身上幽冥寒冰的冷意仍旧萦绕在洛檀音心头。


    洛檀音清楚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再怎么谋划也没有用。


    第108章 慢慢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传送符只能定向传送,而且距离有限,所以李恕进入玄隐门之前就安排好了传送地点。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驾车的是个其貌不扬的瘦小男人,一见李恕便恭敬地叫了声尊上。


    三人上车之后,马车轻快地驶向远方。


    任流白抱紧灵犀,听着耳边辘辘滚动的车轮声,心跳后知后觉快了起来。一刻钟前他还在玄隐门,而现在他和李恕在一起。


    这是真的还是他在做梦?任流白有些恍惚。


    “你的伤口疼吗?”


    听见询问任流白回过神来,却见李恕靠近灵犀:“我抱着你好吗?”


    灵犀乖乖答了声好,李恕把她抱


    到怀里:“我们要回魔界,路上需要一些时间,你困的话可以睡觉。”说完她又看向任流白:“你也一样。”


    “我不困。”


    “我也不困。”灵犀不知道什么是魔界,下意识地跟着回答,不过她还补了一句,“师父,我想吃桃子。”


    原本任流白答应了她吃饭的时候会有桃子,但是现在没法兑现诺言了。李恕拉开柜子,拿出一颗洗净的红浆果递给灵犀:“要尝尝吗?”


    灵犀满心欢喜地接过来,仍旧不忘征求任流白的意见:“师父,我想吃。”


    任流白哑然失笑:“吃吧,以后她给你的东西都可以吃。”


    灵犀开心地咬了一口,她本来就喜欢吃甜的,红浆果味美多汁,正合她的口味。


    “师父吃。”灵犀开心归开心,也没忘了任流白,探出半个身子把红浆果递出去,等任流白尝过才又继续吃。


    填饱肚子之后,灵犀先是很有精力地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风景,然而等到马车彻底离开玄隐门的地界,她便如同任流白之前说的那样犯起了困。


    李恕拍拍她的后背,给她调整了个舒服的躺姿,灵犀很快睡了过去。她由任流白和李恕的灵力孕育而生,李恕的气息会让她觉得安心。


    任流白看着两人,想了许久终于开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李恕嗯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在等你告诉我。”


    任流白幻想过很多种李恕得知灵犀身世的场景,无论哪一种,最后都只能让他把幻想埋得更深。可是就在今天,就在此刻,折磨了他许久的秘密忽然揭开,任流白思绪纷乱,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煎熬。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怀孕,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当时、当时只能感觉到我舍不得灵犀,想留下她……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任流白语无伦次,李恕打断他:“坐过来些。”


    任流白怔怔地靠过去,李恕腾出右手把他揽到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有难处。”


    李恕知道,他隐瞒的所有事情李恕都知道,可是李恕依然选择了他。


    任流白眼眶酸涩,把脸埋在李恕掌心:“我没有告诉灵犀她的身世,所以她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我会告诉她的。”


    李恕的掌心一片湿润:“不用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现在你能看着我吗,我还有话要说。”


    任流白抬起头,他的睫毛被打湿了,眼里像是才下过一场濛濛细雨。李恕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所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告诉灵犀。


    “好。”任流白用力抱住李恕,胸腔满是充盈之感,虽然眼睛湿得厉害,但他心里的雨终于可以停了。


    李恕已经拿到了四片天书,即便玄隐门不来追她,消息传开之后其他门派也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她并未在路上多作耽搁,径直回了魔界。


    磷墟宫殿门口,罗刹和魑魅早早来到此处等候,两人难得没有互相嘲讽,甚至彼此对视了好几眼。


    魑魅小声道:“我觉得……”


    罗刹没好气道:“你觉得有用吗?”


    “你听我说完行不行,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自己当蚂蚱吧。”


    魑魅坚持要说:“我觉得这事不能怪我们,要怪就怪任流白。我们又不知道他怀孕了,但他自己能不知道吗?他非要背着尊上生下孩子,当然是他的错。”


    罗刹有样学样:“我也觉得这事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我又不知道你给任流白下了药,但你自己能不知道吗?你非要背着迦楼罗大人害任流白,当然是你的错。”


    魑魅勃然大怒:“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以为尊上会相信你吗?”


    罗刹反问他:“那你觉得你方才那番说辞尊上就会信了?”


    魑魅:“……”


    魑魅:“那怎么办?我现在求神还来得及吗?”


    罗刹冷笑:“你现在唯一该求的是尊上喜欢任流白,愿意接受他和孩子。”


    “我拒绝。”魑魅咬牙切齿,想着大不了一死,然而当飞羽豹出现在宫殿门口的时候,他还是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等到李恕从飞羽豹身上下来,魑魅这才注意到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唇红齿白,眼睛又黑又亮,看见披坚执锐的高大魔兵也没有害怕。


    这这这这就是任流白偷偷生下的孩子?居然还、还挺可爱的。魑魅很意外,连紧张都忘了几分,一眨不眨地盯着灵犀看,恰好对上灵犀望过来的眼睛。


    片刻之后,灵犀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魑魅:“!”


    魑魅兴奋地抖抖翅膀,不愧是小少主,小小年纪就能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罗刹面纱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魑魅又犯什么癫病,真想离他再远一些。


    李恕把灵犀交到任流白怀里,负手走在前面,路上随口问了几句磷墟的情况,罗刹对答如流,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李恕说了一句做的不错。


    罗刹忙道:“迦楼罗大人的命令属下时刻谨记在心,分内之责定当尽心尽力,分外之事绝不越雷池一步。”


    魑魅听不出罗刹的弦外之音,在心里哼了一声,尊上不就夸了罗刹几个字吗,看把她得意的,巴拉巴拉说一大堆。


    到了大殿门口,李恕让侍从先带任流白和灵犀去寝宫休息,额外吩咐道:“再准备些新鲜桃子送去。”


    灵犀听见有桃子吃特别开心:“谢谢师父。”


    魑魅一听就不乐意了,质问任流白:“什么师父,你怎么教小少主的?她应该管我们尊上叫阿娘,要说‘谢谢阿娘’才对。”


    虽然灵犀年纪尚小,无法理解大人的事情,但是任流白还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认真解释一下她的身世,然后再引导她改称呼,没想到魑魅就这么冷不防说出来了。


    灵犀不明所以,小声道:“谢谢阿娘。”


    魑魅大为满意,人族果然没用,看来以后教导小少主的重任还是要他操心才行。


    李恕从前叫李问心阿娘,只觉得自然无比,亲昵无比,可是如今被灵犀这么称呼,她竟感到几分怪异,略作停顿才道:“不用谢。”


    大殿里面,罗刹早已把这段时间的事务分门别类呈在案上,方便李恕查阅。安静的空气中魑魅悄悄抬头瞄了一眼李恕,她愿意带任流白和孩子一起回来,也愿意承认小少主的身份,一看就是不介意啊。


    魑魅活了过来,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罗刹,冲她挤眉弄眼,试图传达他的意思:“我觉得我们没事了,之前就是自己吓自己。”


    罗刹觑他一眼,随即转头,用行动无声地表示:“看不懂,别跟我说话。”


    魑魅不死心,展开骨翅戳罗刹的肩膀,非要她转头看自己。两人正在暗中较劲,忽然听见李恕发问:“所有的事务都在这里了?”


    魑魅和罗刹双双脊背一紧,第一次如此默契,几乎同时跪了下去。


    “尊上恕罪!”“迦楼罗大人恕罪。”


    “不说是什么罪,要我怎么恕罪。”


    任流白将放鹤真人的话告诉了李恕,他是因为体内有胞宫才能孕育孩子,罗刹数次为任流白检查身体,不可能发现不了,她没提及,只能说明一开始任流白体内确实没有,后来在魔界的那段时间因为某些原因才有的。


    魑魅结结巴巴,罗刹本来也不指望他说出个所以然,主动将事情原原本本如实道来。


    李恕轻声重复:“孕丹。”


    罗刹马上请罪:“属下没有收好丹药,不慎被人私拿下入任仙师的药中,愿受尊上责罚。”


    魑魅想跟着请罪,但是拿药的是他,下药的也是他,他实在是不敢请啊。


    魑魅低头不语,只敢看眼前


    那片光鉴可人的地板,直到视线中出现一双黑靴,李恕的声音随之在他头顶响起:“我命令过你毒死任流白吗。”


    “……”


    “回答我的问题。”


    魑魅顾左右而言他:“尊上、尊上不是承认了小少主吗?”


    “三。”殿中温度降了几分。


    魑魅呼吸一滞,把心一横大声答道:“尊上明察,人族最会装模作样背后捅刀,属下担心尊上被任流白欺骗,所以才想解决了他。”


    “二。”


    “……回禀尊上,没有。”魑魅不敢再回避,从后脑到脊背爬上一层颤栗。问题不在于他想了什么,而在于他做了什么,无论如何他违令行事都是事实。“属下知道错了,尊上要杀要剐属下绝不反抗。”


    “自己去领鞭二十,巡视大结界三月。”


    “是!”


    李恕没说若是再犯该当如何,然而魑魅知道,这是没有下次的意思。挨二十鞭他不怕,反正打不死他,大不了爬着去找罗刹拿药,可是三个月的巡视就意味着他三个月不能回磷墟,一想到在此期间罗刹和任流白都会围在李恕跟前谄媚,魑魅就觉得比死了还难受。


    魑魅心如死灰地退下后,罗刹感觉到李恕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不由得屏住呼吸。


    “看好你的东西,不管是孕丹还是内火丹。”


    “遵命。”


    罗刹松了口气,李恕没有罚她,也没有要她交出内火丹的炼制方法。


    “迦楼罗大人,属下查阅了许多古籍,天生灵体乃是由灵气孕育而生,若是只服用了孕丹任仙师应当不会怀孕,所以那个孩子可能也是天生灵体,由您和任仙师的灵气交融而来。”


    罗刹知道李恕之前带任流白回来是为了利用他除去邪秽,魑魅竟然不知死活暗中下药,现在任流白已经没用了,那个孩子倒是有用,可她年纪小又和李恕关系特殊,怕是也没法用来解决邪秽,再想别的法子没那么容易。


    “属下会竭尽全力研究如何让任仙师恢复天生灵体,或者,除去邪秽的新方法。”


    李恕走向殿外:“我确实需要你去帮任流白诊治,不用多做别的,让他恢复健康就好。”


    罗刹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是。”


    第109章 脂膏小情侣日常。


    “仙师的伤没有大碍,避免沾水、剧烈活动,用些内服外敷的药,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寝宫之内,罗刹检查完毕回禀李恕:“外敷的药我马上送来,内服的药我会亲自盯着,绝不假手于人。”


    任流白起身道谢,罗刹行事利落,很快送来一盒乳白色的脂膏,气味淡雅,很是好闻。


    “每晚睡前涂抹一次,半个月即可长好新肉,血痂脱落后不留疤痕。”


    罗刹尽心尽责交代医嘱,最后表示:“仙师有任何不适都可以告诉我。”


    “我知道了,多谢右使大人费心。”


    罗刹和侍从都退下后,寝宫里只剩下三人。任流白不经意扫过几眼,这里的布置一如既往简单,却到处都是熟悉的气息。


    “各大宗门应当都知道你手里有四片天书残卷了。”


    “我没打算藏着掖着。”


    任流白在李恕身边坐下:“之前我们怀疑沉璧上人是邪修,可是凝血印在她身上没起作用,看来是误会了。”


    李恕哼笑:“你是想说,沉璧不是邪修我就没有正当理由拿走天书了吧。”


    任流白是有一点这样的想法。


    “放心,我不会直接杀到紫竹峰抢天书的,现在你可以操心一下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李恕看向安静坐着的灵犀:“魔界与人界差异很大,不知道灵犀能否适应。”


    魔界的自然环境更加极端,而且这里到处都是魔族,与玄隐门截然不同,灵犀可能要花一段时间才能习惯。


    任流白深以为然:“我会注意多陪着她的。”


    “你能教她读书写字,关心她爱护她,但她还是需要适应外界才能真正融入,明天我们带灵犀出去走走吧。”


    任流白自然答应,而且想到这些从前只有他一个人考虑的事情,如今有李恕和他一起商量,他便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浮在云端一样。


    他把出去玩的事情告诉灵犀,看着灵犀欢喜的样子,任流白觉得自己比她更开心,从现在就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师父,睡觉。”灵犀主动爬上床榻,在她的认知里如果第二天要出门,那么晚上就要早点休息。


    任流白先夸了灵犀聪明,然后抱她下来洗脸梳发,让她收拾干净后舒服的躺下。魔界夜里的气温要低一些,任流白扯过被子一角给灵犀盖住肚子,问她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整个过程任流白温柔至极,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等到灵犀睡着,任流白轻轻放下床帐,一转头发现李恕正看着他,嘴角翘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看见了一些在别人身上看不见的东西。”


    任流白低头检查自己的仪容是否有不妥之处,但是并没有,遂道:“我去收拾一下明天要带的东西。”


    “你以前的东西都还留着,不过这里没有灵犀的东西,你需要什么直接跟侍从说吧,他们会准备的。”


    如此一来任流白不用再费心了,拿上衣物去了浴池。因为伤口不能沾水,需要更加小心细致,所以他的沐浴时间略长了些。


    洗罢之后,任流白系好衣带出去,却见李恕抱臂倚在门口,仍旧是一副愉悦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


    任流白想起李恕说的那句话,忍不住问:“我身上到底有什么?”


    “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如果你知道那种感觉就会消失了。”


    任流白愈发不解,李恕抬手晃了晃,揭过话题:“你忘记带药了,过来。”


    意识到李恕要帮他上药,任流白听话地跟了上去。两人走到桌边,李恕打开药盒,随意地靠坐在桌边,任流白则在她身前站定,将上衣挂在臂弯,露出一片肌骨匀称的胸膛。


    他的肩膀和小腹均有贯穿伤,虽然经过医治,但毕竟伤口太深,皮肉红肿中透着血色,看起来有些可怖。


    李恕蘸取些许伤药点在任流白肩上,乳白色的脂膏匀开一层,覆住创口,又慢慢变得透明,好像要融化了。


    任流白的肩膀动了一下。


    “疼?”


    “……痒。”


    罗刹给的伤药不知是用什么做的,不仅味道好闻,而且药性温和无刺激,涂到伤口上后会被皮肤的温度软化,散发出微微热意。


    李恕动作轻,像是羽毛拂过,任流白皮肤上的热随之变成了痒。


    知道没弄疼他,李恕继续上药,轮到小腹处的伤口时她忽然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把衣服都脱了。”


    任流白下意识道:“我腿上没有伤。”


    李恕歪了歪头:“我知道啊,我想欣赏你的肉Ⅰ体不可以吗?”


    她的语气十分坦然,坦然到任流白想不出任何不妥之处,顿了一下默默解开腰带:“……可以。”


    任流白的腰腹柔韧紧致,手感上佳,肌肉形状优美,流畅的线条一路向下汇入某处,极为赏心悦目。


    那道剑伤看起来要比肩上的伤口情况好很多,甚至可以不合时宜地夸一句手法很好。李恕把药涂上去,乳白色的膏体很快就化成了湿漉漉的液体,欲坠不坠,将流不流。


    李恕看着指尖上的一点水迹,明知故问:“你很热吗?”


    不待任流白回答,李恕又命令他:“转过身去。”


    任流白依言照做,现在他看不见李恕,身体却更敏锐了,仿佛能感受到李恕落在他皮肤上的目光。


    明明被触碰的是伤口,发热的却是全身,有好几次,任流白都以为李恕的指尖要碰到他的尾椎骨,或者更往下,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体温越高,脂膏融化得就越厉害。任流白后腰上的伤药彻底化成了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爬过起伏的山丘,又途径肌肉紧实的大腿,留下一条蜿蜒水痕。


    任流白没忍住叫了李恕的名字。


    “怎么了?”


    任流白压住喘息,退后一步贴到李恕怀里,闭上眼睛抓住她的手绕到身前。


    李恕揽住那截柔韧细腰,手掌被任流白带着移动,又在触碰的前一刻收回来,在他小腹上轻轻一按:“上完药了,走吧。”


    任流白睁开眼睛,看见李恕双眸清明如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原来李恕真的只是看看,赶紧强作镇定答了声好,抓起衣服穿上。


    “别把腰带系那么紧,小心蹭到伤口。”


    “没事。没有。谢谢。”


    李恕提起唇角,她对任流白的反应了如指掌,当然知道他会想什么。罗刹说过任流白的伤大概要半个月才能好,在此之前只能多欣赏欣赏了。


    翌日一早,侍从将准备好的东西送来,三人出了磷墟宫殿。


    今日魔界天气很好,长街上热闹非常,尤其是李恕现身后场面一度群魔乱舞,但却始终跟李恕保持着一定距离,并不敢真的上前来打扰她。


    有魔认出了任流白,问同伴:“他是我们尊上的心上人吧,当初尊上说要娶亲,婚礼办了没有?我还准备了贺礼呢。”


    “没有吧,反正我不记得。你准备了什么?”


    “去去去,别想趁机偷偷打听,反正是个好宝贝。”


    “切,瞧你那小气样子,尊上都不一定让你参加。”


    也有魔族注意到了任流白怀里的灵犀,咦了一声:“怎么还有个小孩?”


    “你傻啊,当然是尊上的孩子呗。”


    “尊上哪来的孩子?”


    “你傻啊,当然是生的呗。”


    “谁生的?”


    “你傻啊,人当然是人生的呗。”


    “嘿嘿她看起来细皮嫩肉的,闻着也香。”


    任流白抱着灵犀走在李恕身侧,魔族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闻言不由得侧目。却见说话的魔族被同伴一巴掌推到地上:“你傻啊,什么话都敢说!”


    被推的魔族歪坐在地,万分委屈:“她的灵气本来就很香啊。”


    原来这魔族嗅觉灵敏,能够闻到灵气的味道,越纯净的灵气对他来说越好闻,并不是把灵犀当成了食物。


    不过这场误会倒让任流白想起一件事情,他问李恕:“我记得街上有一家‘入’肉铺子,已经走过了吗,一路上都没看见。”


    “那家铺子天天卖假肉,久而久之在磷墟都传开了,没魔来买就关掉了。”


    “原来是这样,希望掌柜若是再做生意能够诚信经营。”


    正说着话,一片格外抢眼的粉色撞入两人眼中,原来是排随风飘动的粉色招子,门头上挂着几串晶石,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一闪一闪地亮着五颜六色的光。


    这就是当初那家卖假肉的铺子,看来已经重新开张了,不知道掌柜还是不是原来那个。李恕下巴微抬:“进去看看?”


    任流白不作他想,点头答应。


    一进店里掌柜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还是原来那个魔族,开口便问:“随便看随便选,两位喜欢什么姿势,我也可以给你们推荐。”


    任流白被问的一头雾水,定睛一看,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有镂空的圆球,毛茸茸的尾巴,内里衬着软布的镣铐,缠着鞭子的烛台……以及五花八门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足足过了数息,任流白才回过神来这是一家什么铺子,马上退了出来。


    别的东西他不知道有何用途,但是那根形状逼真的玉势,他就算是傻的也猜得到。没想到魔族如此奔放,竟然直接当街售卖闺房情趣之物。


    任流白面上火烧火燎,围观魔族又开始七嘴八舌:“我在这家铺子买过东西,有一个那什么可好用了。”


    “什么东西,跟我说说。”


    两名魔族一点儿也不觉得羞涩,认真讨论起来,任流白只好抱着灵犀又退远了些。他想走,可是李恕不知为何还在店中,以至于他不可避免地听见话题转移到了他身上。


    “仙师怎么不进去,双方都喜欢才好用啊。”


    “你不懂,这样才有惊喜。”


    “也可能是尊上喜欢的就是仙师喜欢的。”


    “有道理,我好想进去看看尊上买了什么。”


    “别作死。”


    “我就说说,不是真的要进去。”


    ……


    任流白如芒在背,度秒如年,好不容易熬到李恕出来,他忍不住问道:“你买了什么?”


    “你希望我买什么。”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恕忍俊不禁:“我什么也没买。”


    “那你怎么在里面耽搁了那么久。”


    “你不是想知道掌柜有没有诚信经营么,我问他了,他现在卖的东西没有假货。如果你不相信,倒也可以……”


    任流白再也听不下去了,拉住李恕匆匆离开,一口气走出好远才停下。他的脸还在发热,胡乱岔开话题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李恕放眼扫过,选中了不远处的一家铺子。


    第110章 哄睡带崽日常。


    这间铺子没有五彩斑斓的晶石点缀,不过它的门头也很独特,一左一右蹲着两只独角异兽,走得近了任流白才确认那不是真的异兽,而是做工精致的玩偶,栩栩如生仿佛活物。


    掌柜是个面容素净的女郎,双眼细长,左右眼下各有一道同样细长的红痕,笑盈盈地来招呼李恕:“尊上请进。”


    店里没有什么顾客,整整齐齐摆着玩偶,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像外面那般逼真的,一类则是圆滚可爱的。灵犀睡觉时总抱着小老虎,可惜来魔界时没能带上,李恕让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再买几只。


    灵犀眼花缭乱,任流白抱着她一个一个看过去,好让她慢慢选。


    “我做的玩偶不仅好看,还能动呢。”掌柜抓住机会为几人展示,只见她袖手一翻,一匹小马就在货架上跑了起来,身姿矫健不输活物。


    李恕似有所觉:“这是傀儡师的手艺?”


    掌柜眉开眼笑:“尊上好眼力,我曾在人界偶遇一名制作人傀的高手,软磨硬泡才让她答应教我一招半式,回来后我又自己琢磨,开了这间铺子。我不爱做人,所以店里都是动物。”


    灵犀看了一圈,虽然有好几只玩偶都让她表现出了兴趣,但是任流白问她要不要带回家时灵犀却说了不要:“我想要小老虎。”


    掌柜颇为好奇:“什么样的小老虎,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做个一样的出来。”


    灵犀不知道怎么描述,好在任流白记得,他一边说,掌柜一边在纸上根据描述绘制。等到任流白说完,掌柜问道:“这样的吗?”


    纸上的画十分简单,只用寥寥几笔勾出轮廓,但是形状和神韵都抓得极准,和任流白记忆中的小老虎如出一辙。掌柜向灵犀保证:“没问题,两天之内我一定做好。”


    任流白谢过掌柜,问她要付多少定金。掌柜又笑了起来:“不用,仙师和尊上一起来的,我还能信不过吗?”


    送走几人,铺子里马上涌进来一群看热闹的魔族,七嘴八舌问掌柜:“尊上在你这里买了什么?”


    “秘密。”


    “说呀,有什么不能说的。”


    “尊上要的东西哪能随便告诉你们。”


    群魔不死心,非要追问,也有魔族表示怀疑:“尊上走的时候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你该不会在骗我们吧,其实尊上根本没买。”


    “胡说八道。”掌柜怒了,抽出收好的画纸当众展示。


    “这是什么?”


    “我画的这么好你们认不出来?”


    “认得出来,可是它看着普普通通,有什么用?”


    掌柜哼了一声:“是你们不识货,这可是尊上亲自找我定做的东西,尊上!亲自!怎么可能普通?”


    群魔一听觉得有道理,他们看不出来特殊就是最特殊的地方,于是一窝蜂地围住掌柜。


    “能给我也做一个吗?”“我也要我也要。”“我们保证不做别的事情。”“多少钱都行。”


    掌柜勉为其难:“


    那、那好吧。”


    群魔欢呼雀跃:“我要一个。”“我要五个。”“一定要和尊上的一模一样。”


    “都来这边排队,一边交钱一边登记。”掌柜窃喜,尽管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可是魔族对玩偶却没什么兴趣,所以生意一直不怎么样。好在闻歌不仅教了她手艺,还教了她抓住机会挣钱,她可是个好学生,只需稍稍借用一下李恕的名头就能大赚一笔。


    过了两天,掌柜果然把做好的小老虎如约送上,灵犀特别开心,一整天都抱着没撒手。


    写字的时候任流白把灵犀抱在怀里,先握着她的手写一遍,然后再把小老虎托在掌中,教小老虎写一遍。吃饭的时候灵犀把小老虎放在身旁,任流白喂她一口,也要再用同样的方式喂小老虎一口。


    她对自己的好朋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任流白哭笑不得,却又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配合着把空勺子递到小老虎嘴边,就这样哄灵犀吃完了饭。


    睡觉时间到了,任流白给灵犀换好寝衣,准备像往常那样讲话本故事哄她睡觉,没想到灵犀摇头拒绝了。


    “不睡。”


    “你不困吗?”


    灵犀抱住小老虎:“它没睡。”


    任流白垂下目光,看见小老虎圆溜溜的眼睛,大概明白了灵犀的意思。她是觉得小老虎没有闭上眼睛睡觉,所以她也不想睡觉。


    李恕走到床边坐下:“既然她现在不困,让她再玩一会儿吧,你去沐浴,我陪着她就好。”


    任流白点点头,然而等他洗完回来,灵犀还是抱着小老虎自娱自乐,没有任何想睡觉的样子。


    李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亥时了,早就过了灵犀平时睡觉的点。


    “让她再玩一会儿?”


    “太晚了。”


    “那怎么办?”


    “有个哄睡的办法可以试试。”


    任流白让李恕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然后对灵犀说:“时辰到了,师父要睡觉了。”


    说完之后他和李恕闭上眼睛,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灵犀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小老虎,哒哒跑到桌边,爬上椅子画起了字。


    李恕撩开眼皮,对任流白做口型:“好像没有用啊。”


    任流白也回她:“有用的,再等等。”


    灵犀虽然一个人玩得开心,但是时不时就要转头看一眼床榻。约摸过了一刻钟时间,她果然抱着小老虎跑了回来。


    “师父。”灵犀趴在床边小声开口,任流白忍着没回应她。灵犀又叫了几声,主动爬上床榻坐到两人中间,这是特意为她留的位置,就等她回来睡觉了。


    然而灵犀还是没有躺下,去拉任流白的手,摸他的脸,试图让他起来陪着自己。任流白好几次想睁开眼睛,最后还是强行忍住了。


    灵犀终于相信他睡着了,转而趴到李恕身边,小手摸来摸去。她也想叫李恕起来,喊了几声珍珠之后,灵犀没由来地想起那天魑魅的话,低声唤道:“阿娘。”


    李恕的眉心轻轻一动。


    灵犀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只是想得到她的回答:“阿娘,阿娘……”


    灵犀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要放弃了,李恕却在此时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坐起身:“我听见了。”


    “阿娘!”灵犀特别开心,扑到李恕怀里。事已至此装睡已经没有用了,任流白跟着起身。两人看见彼此后同时怔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去看灵犀的手。


    方才她一个人拿着毛笔写字,手上染了不少墨汁,这会儿李恕和任流白的脸都花了,两人看着对方就能想象出自己的样子。


    李恕败下阵来,心想算了,灵犀想玩就继续陪她玩吧。


    任流白拿出帕子给灵犀擦手,灵犀顺势趴进他怀里,一连叫了好几声师父,任流白每一声都答应了,仿佛是在弥补方才没回应她的事。


    李恕看着两人,想起听见灵犀叫自己阿娘时的心情,忽然很认真地告诉她:“你可以叫师父,也可以叫阿爹。”


    灵犀面露疑惑,抿住嘴巴没说话。任流白柔声道:“没关系,你继续叫我师父吧。”


    灵犀愿意叫李恕阿娘,是因为之前没有人告诉她该叫什么,所以她很自然的就接受了。可是她一直都叫任流白师父,突然要换一个称呼不习惯是正常的。


    “师父。”灵犀听话地叫了一声。任流白揉揉她的发顶,微笑着回应她,灵犀忽然又道:“阿爹。”


    她叫师父和阿爹的语气一模一样,可是足足过了好几息时间,任流白才应她:“我在这里。”


    灵犀抱住他的胳膊,继续问:“阿爹,是什么?”


    任流白说不出话,他一直在想怎么对灵犀解释,可是说到底那些理由都是托词。灵犀没有选择,她所知道、不知道的一切,都是他的选择造成的。


    “是……”


    “是最期待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李恕替任流白回答了问题。灵犀似懂非懂,想了想,又叫了一声阿爹。


    任流白抱紧灵犀。他最想要的两个人都在身边,就算所有的美梦加起来,也不会比现在更让他感到幸福了。


    两人陪着灵犀玩耍,过了子时,灵犀终于有了困意,抱着小老虎迷迷糊糊睡着了。为了不吵醒她,两人去了偏殿,侍从第一时间送上清水。


    任流白打湿帕子给李恕擦脸,她的颊边印了几根清晰的指印,乍看很像孩童玩耍时画的猫胡子。任流白从来没见过李恕这幅模样,不由得放慢了动作。


    李恕问他:“很好笑吗?”


    “没有啊……”


    “你的嘴角都翘起来了。”


    任流白摸摸自己的脸,这才反应过来他笑的很明显,赶紧压下嘴角认真给李恕擦脸。


    “好了,擦干净了。”李恕额前的碎发被水沾湿,愈发显得她眉目乌黑,肤色雪白,任流白看得移不开眼,被李恕抓住手腕拉到身前。


    “你还在笑。”


    事实如此,任流白没法狡辩:“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很开心,特别开心……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李恕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只要有一个人稍微动一下就能亲到彼此。任流白忽然意识到,他好像还可以更开心。


    他凑上去亲吻李恕,那些蛰伏的、隐秘的想法仿佛雨后野草肆意蔓延,任流白放任思绪沉溺其中。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贪心,得到了拥抱想要亲吻,而得到了亲吻,他又开始期待更亲密的触碰。


    衣襟敞开,微凉的空气落在皮肤上,引起微不可察的颤栗。李恕感受着掌下的变化,干脆不轻不重捏了一下,任流白喉咙里逸出闷哼,却没有躲,反而更加靠近了些。


    这些天他和李恕形影不离,餐同食寝同榻,一起照顾灵犀,完全就是他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他应该满足,可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想要更多。


    不知是不是因为殿中空气不够流通,被触碰的皮肤开始发热,任流白抱住李恕,把脸埋在她颈侧:“……我们去床上吧。”


    床榻宽阔舒适,任流白仰面躺下,他的衣襟全散开了,小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被明火符的光影勾勒出清晰的腹肌轮廓。


    李恕俯身亲他,他就红着耳垂缠住李恕的腰。可是除了亲吻,李恕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任流白终于忍不住问:“这次也不做吗?”


    “罗刹说过,你的伤口不能如何。”


    “不能沾水”


    “后半句呢。”


    “不能剧烈活动。”任流白一边回答,一边又小声道,“那我们轻一些。”


    李恕没忍住笑:“真的吗?”


    任流白的耳根全红透了,喉结滚动压住喘息,却压不住从前那些回忆。一开始固然可以是温柔的,可是到了后来,哪怕温


    柔如同蝴蝶振翅,也能掀起激烈的风暴。任流白用力喘了口气,没底气再回答“真的”。


    两人耳鬓厮磨说了会儿话,任流白依依不舍松开,李恕顺势揉揉他的腰:“时候不早了,我去沐浴,你喝完药就先休息吧。”


    任流白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没法再回寝宫,喝完药后便留在了偏殿。李恕回来见他分明有了困意,却还是强撑着不睡,便问:“你这是在学灵犀?”


    任流白靠过去挨着她:“我马上就睡。”


    魔界夜里温度低,这般相拥而眠也不会热。任流白的睡相很安静,隔着单薄的寝衣,两人的体温渐渐融为一体,李恕抬眸就能看见他毫无防备的脸,纤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那双淡色的眼瞳。


    李恕忽然不想睡了,把手顺着任流白的寝衣下摆钻进去。任流白果然睁开眼睛,声音略带几分将睡未睡的迷茫:“怎么了?”


    “没怎么,你睡吧。”


    “……好。”任流白不作他想,又把眼睛闭上了。


    没过多时,李恕听见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安然坠入梦乡之中。


    她的手还在任流白胸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以至于那一点反应尚未完全退下,可他确实是睡着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