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上药小树今日食谱:水煎。
李恕凝着任流白的睡颜,掌心贴住他的肋骨,那里的肌肉要薄一些,可以隐约摸到骨骼轮廓。她收着力度缓缓往上,直到将整个都拢在掌中,压住那点淡色。
任流白的呼吸乱了几分,李恕认真观察他的反应,虽然他有感觉,但是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按理来说任流白不该睡得这么沉,多半是因为睡前那碗汤药里面有安神药材,加之他在自己身边毫无防备,所以才会陷在梦中。
李恕饶有兴味,反复蹂躏半晌,直到那点硬热如石子般才作罢。
一路往下流连,腹部没有骨骼支撑,肌肉软中带硬,且线条生得十分对称,随着呼吸有轻微的起伏。触到那道狰狞的疤痕时,李恕顿了片刻,放轻动作沿着疤痕仔细描摹。
丝丝缕缕的酥痒蔓延开来,任流白的呼吸又乱了几分,原本柔软的肌肉也绷紧了。
李恕盯着他颤抖的睫毛,把手探入衣内。因为那些似有若无的感觉,那里和它的主人一样睡得不太安稳,但又比任流白的反应更强烈。
李恕对他所有敏感之处了如指掌,不消多时,任流白口中便发出了细碎的唔声,听起来像是压抑又像是爽快。
还没醒吗?李恕看得清清楚楚,任流白的面上白里透粉,从耳垂到眼尾的绯红连成一片,默默抓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李恕停下动作静静欣赏他的反应,他仿佛是一只落入春水的白鸟,羽翼都被打湿之后,身体只能随着水波浮浮沉沉,一点一点被浸透了、泡软了肌骨。
是还没醒,不过已经先于神志尝到了乐趣。
李恕提起唇角,取出装着脂膏的盒子。因为哄睡的小插曲,任流白睡前忘了给伤口上药,这可不好,怎么能不遵医嘱。
明火符复燃起,火光经过床帐过滤添了几分朦胧,照出一道劲瘦修长的身形,先前被特意照顾过的地方颜色明显深些。
李恕蘸取伤药涂在任流白肩膀上,他现在体温很高,脂膏转眼就化成了水。任流白在睡梦中侧过脸,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躲避热意侵袭,可惜他的身体动不了。
李恕十分认真,没放过有伤的地方,也没放过没伤的地方。那点淡色沾了脂膏,很快变得湿淋淋一片,看起来和它的主人一样可怜兮兮。
“你再不醒,我只能继续了。”李恕俯身贴近任流白的脸,好心提醒他。任流白呜咽一声,不知是听见了还是睡得更沉了。
多亏扶风剑性情温和,剑气内敛,任流白的剑伤恢复良好,已经开始生长新的血肉,脂膏融化后任流白忍不住想去抓挠伤口。李恕反应迅速截住了他,想来是因为热意和痒意混在一起不太好受。
“别动。”李恕拿起腰带,将任流白的双手拉过头顶固定在床柱上,以免他在不受控的状态下加重伤势。
做完这些李恕继续给任流白上药,扶风剑柄笔直地压在他小腹上,头部微湿,好像已经涂了脂膏一样。不过李恕对于哪里上了药记得很清楚,并未因此跳过,而是蘸取脂膏沿着剑柄顶端摩挲一圈,均匀涂开。
“唔……”任流白热得难受,又想把手往下,却被腰带强行锁住动作,徒劳地挣了几下。他的睫毛抖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睛,然而最后还是没能醒过来,只是眼尾更湿红了。
李恕摸摸任流白的脸以示安抚,再次蘸取脂膏往下。虽然那里没有受伤,但是李恕极有耐心,动作温柔且细致,轻轻地画着圈,直到融化的脂膏浸润其中。
“呃!”任流白蹙起眉头,本能地绷紧身体。李恕给了他适应药物发作的时间,又俯身亲亲他,柔声哄道:“放松。”
任流白好像真的听见了这一句,虽然还是喘得厉害,但是没再挣扎。
内里滚烫,脂膏才接触就化成了水,以至于匀开的时候隐隐带着水声,和任流白无意识的声音混在一起,时快时慢相依相存。
他在睡梦中的反应真实而坦荡,李恕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看见任流白仰起脖子,纤长的睫毛撩开些许,便用另一只手握住扶风剑柄。
扶风乃是本命灵剑,与主人心意相通,其内灵流涌动几欲沸腾。李恕用指腹压住顶端,谨遵医嘱不许任流白剧烈活动。
如此这般任流白闭了许久的眼睛终于半睁开,眼神却还是失焦的。李恕神情愉悦,最后又把伤药重重匀开几次,松了握住灵剑的手,被禁锢的灵流瞬间释放。
屋里只剩下沉沉的呼吸声,任流白睁开眼睛,人虽然醒了,但是尚未完全回神,只茫然地看着李恕,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一张口才发现声音已经软透了。
李恕微微笑道:“你醒了。”
任流白胸口起伏,想问他怎么了,李恕却在此时勾了一下手指,任流白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儿思绪立刻又混乱了,不由分说地被卷进春水之中,偶尔才从齿间漏出几声乞求。
……
“什么时辰了。”
“寅时。”
任流白乖乖躺好,方便李恕重新给他上药,他浑身都湿了,原先涂的那些药自然也就没有用了。他让灵犀早些休息,结果自己寅时了还没睡。
李恕仔细检查了一遍,任流白的伤口没有崩开的迹象,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任流白浑身酥软,眼底还有一点迷离的水光,闻言下意识道:“很舒服……”
说完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李恕好像不是那个意思,顿时面上一烫:“没、没有。”
李恕笑得不行,故意问:“那你说的是什么很舒服。”
任流白怎么好意思说,闭上眼睛逃避:“很晚了,我们快睡觉吧。”
李恕贴近他的耳侧:“你才用装睡哄灵犀,现在又用这招来哄我?”
“不是的,我真睡了。”
“哦,正好可以再来一次。”
“……”
任流白认输了,侧身抱住李恕,很小声很小声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李恕觉得逗任流白是在太有意思了,不过今晚已经玩了很久,大发慈悲放过了他:“睡吧。”
长夜将尽,掌柜放下手中刚做好的小老虎,虽然忙了一夜没睡,但是她完全不觉得累,这可都是钱啊。掌柜精神振奋,决定挣完这一笔后亲自去人界感谢闻歌:“不知道大师有没有实现变成有钱人的心愿。”
闻歌推开店铺大门,看见一张晦气的脸,反手就要把门关上。陆风将刀柄卡进门缝,面无表情道:“我要进去。”
“你谁啊你?”
“我是陆风。”
“我管你是谁,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找你有事。”
“你谁啊你,你找我我
就要理你吗?”
“我是陆风。”
“……”闻歌怒不可遏,她就是因为认出了陆风所以才不想让他进来,结果陆风竟然这么不识趣。闻歌透过门缝瞪着他:“上次你弄坏的那批人傀还没赔钱,现在竟然有脸过来?”
陆风想了片刻:“对不起。”
“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赔钱!”
“我没有钱。”
“你不是杀手吗,多杀几个人不就有了。”
“好,等我完成手上这个单子,就把报酬给你。”
闻歌愣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陆风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难不成是来杀她的?可是她最近也没惹什么仇家吧?难道、难道她借着试炼大会坑钱的事被发现了?
闻歌更加用力地关门:“你赶紧走,再不走我不客气了。”
陆风单手展开一张画卷:“等我杀了她,就把钱给你。”
闻歌瞟了一眼,画像上的人长得十分简单,五官跟白开水似的,一眼看过去毫无记忆点……不对,这不是她给李恕做的假脸吗?闻歌眨眨眼睛,虽然不是特别还原,但是看得出来画像的人已经尽力了。
“你要杀她?”闻歌心想果不其然,李恕一直在被仇家追杀,就算换了假脸还是被发现了,不过她当初决定挣钱的时候就想到今天了,所以反而镇定下来。
“是的。据我调查,捕星司幻幻另有其人,她是假冒的。”
陆风话说的很简单,不过闻歌还是听懂了,顾左右而言他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跟捕星司又不熟。”
“你我所行之事都对人的样貌感觉敏锐,一定看得出来她面容有异,她的面具是在你这里做的吗?”
“我说不是你信吗?”
“不信,能把面具做的这般精致之人不多,其他有名的傀儡师我查了,不曾接触过她。而且为了能让面具贴在脸上严丝合缝,你一定见过她的真容,仔细量过她的五官比例。”
陆风竟然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看来确实做了充分调查,闻歌只当在夸她:“实不相瞒,那人为了永绝后患,给我下了忘尘诀,我现在根本想不起来她的脸。”
“复刻这张面具,反推她的真容。”
闻歌在心里冷笑一声,她能做到,但她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做不到,快滚不送。”
陆风握紧长刀继续用力,被两人大力挤压的门板咔嚓一声,裂开好长一道口子。闻歌咬牙切齿:“你现在还要赔我修门的钱。”
“等我杀了她就把钱给你。”
闻歌都快被气笑了:“那你岂不是白干了,你图什么?再说你知道你欠了我多少钱吗,杀了她也赔不起。”
“单主出价很高。”
“有多高?”
陆风比了个数,闻歌承认是挺高的,遂问:“单主是谁?”
“我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那我也不能透露她的身份。”
陆风沉默,抽回长刀。闻歌不怕跟他动手,只是担心打起来毁坏店铺,能让陆风识趣离开是最好。但是陆风真的很不识趣——他没有逼问闻歌,而是板着一张死人脸站在店铺门口,以至于整个上午都没有一位客人进来。
闻歌彻底怒了:“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吗?”
“等我杀了她就把钱给你。”
陆风还是那句话,合着回答不了的问题他就直接选择性忽略了。闻歌勾勾手指叫人过来:“懂点眼色,你这样影响我做生意我哪还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情?”
“你要我怎么做。”
“我最近正为一批材料发愁,你去给我抓十只雪蚕,替我解了燃眉之急,我自然就能静下心来琢磨面具了。”
陆风略一思忖,答应下来。闻歌打发走他心情大好,雪蚕数量稀少,陆风好好找吧,挖地三尺也找不到。
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几天陆风竟然真的带着雪蚕回来了。闻歌收获了意外之喜,看着面无表情的陆风,她忽然有了个想法。
第112章 会谈最后一片天书。
罗刹按照惯例给任流白复诊,见他伤口恢复良好,气色也很不错,便对李恕道:“我再换个方子,继续让任仙师服用,应当会比预计时间好得更快。”
“你看着办。”
“是。”
罗刹准备退下,李恕忽然又叫住她:“上次你给的药再送一些过来。”
罗刹想了一下,李恕指的应该是那盒玉露凝脂,有愈合伤口去除疤痕之用,不过她有一点奇怪,委婉问道:“原来那盒不好用吗?”
李恕面色如常:“很好用,用完了。”
身为大夫,罗刹觉得她有必要提醒一下:“玉露凝脂只需在睡前涂抹一次就好。”
“我知道。”
那为什么会用得这么快?罗刹还是很奇怪,但是李恕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必要再多嘴:“属下这就去办。”
罗刹走后,任流白道:“这种珍贵的药膏制作起来应当不会太容易,其实盒子里还剩一些,足够我用了。”
“够吗?”
“够了,罗刹说我的伤快好了。”
李恕眨眨眼睛,又问了一遍:“够吗?”
任流白反应过来玉露凝脂还有另一个用途,并且他才亲身试过,乐在其中,于是默默改了口:“不够。”
罗刹很快去而复返,将几盒脂膏送到任流白面前:“仙师请用。”
“多谢右使大人。”
“仙师言重了,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任流白客气,罗刹比他更客气,转头看见灵犀抱着小老虎进来,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
“迦楼罗大人,近日磷墟流行起了一样东西,其外形和小少主手中的玩偶一模一样。属下暗中查过,乃是那家铺子的掌柜借了您的名头向魔族售卖玩偶,此事可需要属下处理。”
“不用,再过几日就消停了。”
罗刹行礼告退,侍从紧接着来向李恕禀报:“左使大人送了留影珠回来。”
魑魅被派去巡视有些天了,这次他格外老实,没有远离大结界半步,只是隔三差五就会通过留影珠汇报情况。任流白准备避开,然而李恕并不在意,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留影珠。
影像展开,魑魅背后就是一片茫茫白雾,更显得他被日光涂抹的蜜色肌肉健壮饱满,可惜他的神情有点蔫蔫的,连骨翅也耷拉着:“尊上,属下听从您的吩咐前来巡视,没有人族偷溜进来,不过大结界的范围又扩大了,小结界也是,连数量也变多了。”
魑魅站在大结界边缘,边说着边往旁边走,影像跟着他的脚步变动,果然很快就出现了一个正在旋转的小结界,放眼望去,不远处还有一个。
“尊上,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也许两个小结界会融为一体,或者好多个小结界融为一体。”
正是因为大结界无法通行,小结界通行人数有限且很不稳定,所以人魔两界才一直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冲突。
说到这里魑魅兴奋起来,身后骨翅一振:“如果小结界连成一片,尊上就可以带领我们攻占人界,把那些讨厌的人族狠狠踩在脚下。”
忘川说过,人魔两界一直都在互相吞噬,大结界和小结界便是由此而生。他也说了魔界
的吞噬更强,大结界范围扩大说明吞噬又加剧了,那么有一天两界会合二为一吗?
任流白相信李恕无意挑起纷争,所以他更担心另一件事,如果小结界连成了一片,或者虚怀献出心灯,四大宗门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李恕?
李恕放下留影珠:“就算他们联手,来了魔界也讨不到好处。”
任流白眉心微蹙,李恕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我会加强大结界及其周边的巡防,尽量避免死伤,但是如果他们执意自寻死路,那就只能如他们所愿了。”
任流白嗯了一声,思忖道:“小结界没那快就连成一片,师尊也不会想看见人魔混战的,他肯定会守好心灯。”
两人正说着话,又有侍从进来禀报:“捕星司来了传信。”
李恕在磷墟和捕星司之间设了联络点,晏时萋可以直接给她传递消息。看完信上写的东西,李恕夹住信纸,反手递给任流白:“你要看吗?”
任流白接过信纸,飞速扫过:“四大宗门要于三日后在青石寺进行会谈。”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虚怀愿不愿意献出心灯了。”
四大宗门聚在一起,目的毫无疑问是商量如何对付李恕,晏时萋没法参加,便把消息提前告知李恕,也好让她有所准备。
任流白继续往下看,信的末尾还写了一件事:“有个身负长刀的神秘男人悄悄靠近捕星司,调查了幻幻。”
那人蒙着面,晏时萋没能当场抓住他,遂在信中描述了他的身形和作风,任流白依稀觉得熟悉:“是陆风吗?”
李恕点头:“应该是他。”
“依陆风的性子不会无故调查幻幻,想来是收钱办事。”
“他查完没对幻幻出手,可见他的目标不是幻幻,而是我。”
任流白觉得不可理喻:“有人委托陆风杀你?你只在静雪山庄时用了幻幻的身份,出面解决了一场大危机,谁会与你结仇?”
李恕哼笑:“这般行事风格还能是谁。”
碧空万里,黄鹤身姿优美盘旋数周,收起羽翼稳稳落在地上,青石寺弟子随即上前行了一礼:“赵掌门。”
赵灵运环顾四周,一来觉得青石寺简陋,二来没看见有缺的身影,面上顿时有些不悦:“有缺大师好大的架子,我人都到门口了还见不到他。”
青石寺弟子不卑不亢,合掌答道:“师父正在禅房与虚怀道长、沉璧上人议事。”
赵灵运说别人架子大,实际上架子大的人分明是他,觉得有缺没有亲自相迎怠慢了他。青石寺弟子自然听得出来,暗指赵灵运来得太晚,怪不得有缺。
赵灵运一甩衣袖,硬邦邦道:“还不带路。”
禅房里面,有缺几人都坐定了,赵灵运姗姗来迟,一见虚怀便阴阳怪气起来:“道长妙计啊,赔了天书又折兵。”
那日的事早传开了,玄隐门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丢失天书和大弟子公然与魔族私奔,哪件事拎出来都够让人震惊的。
虚怀对于讽刺坦然受之:“惭愧,我不是李恕的对手。”
赵灵运神色微妙,连虚怀都打不过李恕,那个魔族到底有多强?正因如此,他更讽道:“现在好了,多亏你把天书拱手相送,才让李恕一人独占四片,人界灵气全攥在了她手中。”
沉璧声音淡漠:“如果不能集齐五片天书,那么一片和四片也没有区别。”
赵灵运冷哼:“连虚怀都栽了,上人就这么有把握守住最后一片天书?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李恕的目标。”
“我守不住,那大家就一起死。”
赵灵运咬了咬牙,偏偏沉璧说的没错,否则他们就不会组织这次会谈了。
有缺另有看法:“赵掌门请坐。诸位道友,李恕虽然夺走了天书,但她在玄隐门没有伤害任何一人,可见她并非那等穷凶极恶的魔族,人魔之间未必非要发生冲突。”
“大师的消息听漏了吧,她在大喜的日子差点杀了虚怀的女儿,还叫没有伤人?”
“赵掌门此言有失偏颇,在那种情况下,李恕的所作所为只是原样奉还而已。”
“呵,大师一门心思替魔族说话,现在就准备抱李恕的大腿了?”
赵灵运指责完有缺,又去指责虚怀:“不是我说,你不是很宝贝你那个女儿吗?李恕都把刀架她脖子上了,你竟然还能放李恕离开,换我我可忍不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李恕。”
虚怀略作沉默,而后答道:“当时李恕确实没有伤人之心,她的目的只有天书。”
“你被吓破胆了,也替那个魔族说话?哦我忘了,你的大弟子都跟李恕跑了,你们现在可是一家人了,要不要说声恭喜啊?”赵灵运气不打一处来,李恕还没杀到人界呢,他们一个两个就先跪了。
沉璧一向懒得听赵灵运废话,抓住重点问有缺:“大师说的人魔之间不必非要发生冲突是什么意思?”
有缺正色道:“既然我们和李恕的目的都是找到麒麟,为何不共同集齐天书,指引麒麟所在的位置。”
禅室内安静了一瞬,赵灵运破口骂道:“你疯了吧,竟然想把最后一片天书直接送给李恕?”
“赵掌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与李恕和平共处,互利共赢。”眼看着赵灵运还要骂,有缺赶紧接着往下说,“诸位有所不知,李恕之所以要集齐天书,是为了用麒麟血救活李问心,也就是她的阿娘,不是为了利用麒麟掌控人界灵气,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各取所需。”
赵灵运愣了愣,很快就想起了李问心这个名字,忍不住看向沉璧:“李恕的李是李问心的李?她是李问心和九阴的女儿?”
沉璧微微凝眉:“不要看我,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情。”
赵灵运仍旧很震惊:“李问心和她生的那个魔族小崽子不是早就死了吗?”
有缺道:“当初她们母女二人遭到各方修士追杀,李问心不幸丧生,但是李恕活了下来,魔界能在九阴死后如此快的安定下来,都是李恕的功劳。”
赵灵运思绪飞转,难怪李恕一个魔族却起了个人模人样的名字,而且非要抢走九阴的魔核,原来那是她爹的东西。不对,这样一来他和李恕岂不是结仇了?
赵灵运沉下脸:“绝对不行,她身上流着九阴的血,九阴做了什么你们忘了?别人能忘,沉璧上人一定忘不了吧,紫竹峰那七名长老可是都死在了九阴手里。”
沉璧不用他特意提醒:“我没忘。”
有缺又道:“此事另有隐情。当初在晶石矿里杀害七名长老的人并非九阴,而是一位能够模仿,或者说能够直接使用别人招式的人。他的本意是要嫁祸李问心,没想到九阴愿意替李问心顶罪,主动营造出了自己杀人的假象。”
赵灵运听了只觉得离谱:“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有缺大师这么会编故事,反正在你嘴里九阴是好人,李恕也是好人,那谁是坏人,我吗?沉璧吗?”
再次被赵灵运提到名字,沉璧没有搭理他,而是问有缺:“大师可有证据,毕竟你说的事确实难以让人相信。”
“没有。”
赵灵运一拍桌子:“没有就闭嘴!反正我的话撂这儿了,我绝不会答应把天书给那个魔族。你们别一个个的都被吓软了骨头,我就不信我们四大宗门联合起来,还收拾不了一个李恕!”
第113章 浮光小树今日食谱:脐橙。
李恕轻点桌面,她面前是拼好的四片天书,只差右上角最后一片。在此之前,她已经无数次看过残卷,如今再看仍旧觉得特殊。其上图案似星非星,似纹非纹,即便已经集齐了大半,仍旧看不出这些图案代表什么。
是谁制作了天书,又是谁毁了它?李恕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比起天书是用什么做的,她更在乎能用天书做什么。
只要找到麒麟,拿到麒麟血,她就可以让李问心醒过来了……就可以再和阿娘说说话了。
夜色渐浓,李恕神色平静,伸手描摹天书残缺的那部分轮廓。沉璧比虚
怀更谨慎,更难对付,但是紫竹峰和其他三个宗门搅在一起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坏事,因为他们绝对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
破绽会从他们内部滋生,最后一片天书她势在必得。
“李恕。”门口有人轻唤,李恕抬头,任流白放轻脚步走了进来,一袭白衣,长发系得松散,像是梳洗过后随手束的,问她:“你在忙吗?”
李恕每天都会抽空陪伴灵犀,但是大部分时间她还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比如那日接二连三送来的信件。
“没有,灵犀睡着了吗?”
“嗯,她平时睡觉都很好哄,那晚应该是和小老虎玩的太开心了。”任流白走到李恕身边,瞥见桌上拼好的天书,“晏掌司有送新的消息来吗?”
“暂时没有,他们几个掌门之间有分歧,应当还没谈完。”
结合晏时萋之前传来的信,李恕大概有了猜测,有缺倾向于促成四大宗门与她合作,赵灵运肯定会持反对意见,影响结果走向的关键两人其实是虚怀和沉璧。虚怀此人行事中庸,不如沉璧果决,所以最后多半还是他退,沉璧做主。
任流白低眉沉思,李恕撩了一下他的衣带:“你就这么一直站着和我说话?”
“没关系,而且这里也没有其他位置。”李恕人在大殿,能坐之物只有她身下的一方宝座,任流白总不可能让李恕站着。
“谁说没有。”
任流白环顾四周,最后才把目光落在身边,有些不太确定:“坐在桌上不合适吧。”
李恕拍拍自己的腿。
任流白顿了片刻,确定李恕就是那个意思,不由得面上发热:“……坐在你腿上也不合适。”
“为什么。”
“这里是你处理公务的地方。”
李恕一本正经:“仙师饱读诗书,岂不闻柳下惠的故事,只要心思坦荡,你坐在我怀里商量正事又有何妨。”
任流白无法反驳,嗯了一声,小心坐到李恕腿上,而且收着力没有坐实。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僵硬,李恕揉揉他的腰:“你平时是怎么抱灵犀的?”
李恕身量修长,又是魔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任流白回想着他抱灵犀的姿势,一点一点调整自己的动作,终于完全侧身坐进李恕怀里,将所有重量都压实了。
李恕单手从背后圈住他的腰,指尖勾住他的衣带绕了两圈:“现在你可以继续跟我说话了。”
任流白挺直肩背,把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眼睛盯着脚下石砖,好半天才道:“我只是想来见你。”
“所以呢。”
“我没有正事可以和你商量。”
李恕唇角弯弯:“那你此刻在想什么?”
任流白转过头,在明光的映照下,李恕眼底好像盛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一如初见那天让他移不开眼。
李恕肯定早就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了,而且他确实在想一件事情。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黏人。”
“会。”
李恕的回答十分干脆,仿佛事先就猜到了,又在任流白开口之前补充:“这样方便你黏了吗?”
任流白先是怔住,随后又笑起来,紧绷的脊背也跟着软了几分。他并非不喜欢待在李恕怀里,而是从来没人这么抱过他,小时候没有,长大后更没有。不同于之前那些拥抱,这样的姿势在亲密之余更像是一种接纳,让他可以在李恕面前袒露所有情绪。
任流白反抱住李恕,乖顺地趴到她肩头:“那你忙完了我们回去吧。”
李恕的脖颈有些痒,不知道任流白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时嘴唇蹭到了她的皮肤。李恕勒紧掌中那截细腰,迫使任流白抬头与她对视,果然看见了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任流白是有意的。
李恕颇有玩味:“你还学会了什么。”
任流白凑上去亲李恕。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李恕喜欢哪里,于是抓住她的另一只手。
起初是些许微凉,很快就发起了热,一点淡色站立起来,又被压进肉里。任流白原本僵硬的腰越来越软,化作春水伏在李恕身上。
“你今天还戴了珍珠。”李恕曲起指尖勾住银丝,上次用完她就把两样东西都给任流白了。
“我一直都戴着,只是今天戴在了脖子上。”
李恕轻笑,捻住缀在银丝下面摇晃的珍珠塞进任流白的嘴里:“你还学会了什么?”
任流白含住珍珠,舌根有些发紧,被他滚动喉结压了下去。大殿门窗紧闭,一盏盏明火符的亮光互相交织,最后笼罩在宝座上方。确定四下无人,任流白小心跨到李恕腿上,肩背后仰,用胳膊撑住身后的桌子边缘。
白衣敞开,任流白身上镀着一层暖光,光滑细腻如同美玉一般。
光影流转,停在照不到的地方。任流白用舌尖卷了一下珍珠,借助跪在宝座上的膝盖抬起了腰。
光影继续向下流动,勾勒出长而挺翘的线条,李恕只看了一眼便忽略了它,将手绕到任流白身后。
“你还学会了什么?”
李恕今晚第三次问他。任流白其实没在私下特意学过,他只是这么想,所以就这么做了。现在李恕要他自己主动,任流白遵循本心,抓住李恕的手按了下去。
他没有什么技巧,只会来来回回,以至于把自己折磨出了一身薄汗,仍旧如同隔靴搔痒一般不能解渴。
任流白深吸口气,用舌尖将珍珠抵在上颚,不管不顾就要沉下身去,被李恕制止了:“小心弄伤你自己。”
任流白抿住嘴唇,这样确实有些勉强……想起那天晚上,他在梦中意识不清,事后却有回忆绵绵不断蔓延上来,挑动他的神经。任流白取出玉露凝脂涂在李恕手上,脂膏很快融化成水,有几次没控制好力度,让他不得不停下来调整呼吸。
感觉差不多了,任流白再次尝试。李恕一直看着任流白的脸,尽管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绯红,神色却是十分认真——认真地准备()自己。
李恕忽然笑起来,任流白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有些无地自容,下意识往后退了些许。李恕扣住他押回来:“继续。”
任流白咬住银丝,一点一点尝试,到了最后他忍不住仰头闭上眼睛。虽然两人有过很多次,但是这次和之前那些又不一样。
可惜没过多久满足就变成了不满足,而且李恕存心要让他自己来,始终没有其他动作。任流白没办法,只能摸索着慢慢开始。
他的幅度很小,像是怕惊动谁。尽管李恕帮他稳住了身形,但他一直调整不好动作,只好含着珍珠恕呜咽乞求。
李恕问他:“你想要我帮你?”
任流白点点头,李恕催动银丝,项链自动从他颈上分开,两端准确地寻到了新的固定之处。任流白没忍住啊了一声,含在口中的珍珠掉下来,又被银丝扯住来回晃荡。
“我帮你了,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李恕知道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任流白眼尾都是泪痕,明火符照出一片湿润的水光。
李恕轻揉两下缓解他的难受:“往后一些。”
终于得到指示,任流白立刻照做。李恕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继续命令他:“先抬起来,不要直接下去……然后回到原位。”
任流白根据指示进行练习,宗门修士天资聪颖,剑术法诀都学得快,没用多少时间就掌握了方法,渐渐进入佳境。
大殿安静空旷,任何声音在这里都会被放大。从李恕的角度,可以看见任流白身上覆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照得那颗珍珠愈发色泽莹润。
……
许久之后,两人静静相拥。
任流白如在云端,浑身轻飘飘的,唯有银丝沉沉坠着,伸手去解反而缠得更紧,两点颜色鲜艳欲滴。
任流白又痛又爽
,无计可施,只能抓住李恕的手按在身前,试图让银丝的主人收回它,然而刚碰到他便一阵颤栗。
如此折腾一番,任流白不仅没把银丝解开,反而还被勾起了新的念头。抬头看见李恕眉眼含笑,似有话说,任流白羞赧交加,干脆凑过去堵住李恕的唇,自顾自动了起来。
两情缱绻,门外忽然响起侍从的声音:“尊上,捕星司传了消息。”
任流白浑身一震,恢复几分神志,看见自己衣衫不整跨坐在李恕腿上,马上想要下来,反被李恕按住后腰压紧了:“别动。”
他的外衣没脱,李恕帮他理好衣摆,答了一声进来。侍从应声推开殿门,从背后看去,任流白只是趴在李恕怀里,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身下是什么情况。
任流白屏住呼吸,他看不见,所以并不知道侍从全程没有抬眼,把信放在桌上便退下了。听见侍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任流白也越来越紧张,等到关门声响起,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李恕摸摸他的后颈:“还继续吗?”
“不……”
李恕收手擦净,就着环抱任流白的姿势拿起桌上的信,才看几行便挑起了眉。任流白哑着嗓子问:“晏掌司说了什么?”
“她说,四大宗门要跟我谈判,合作找到麒麟。”
任流白第一反应便是不信:“是陷阱吗?”
“谈判需在人界进行,不过方式和具体地点可以由我来定。”
第114章 合作我们比李恕更需要麒麟。
孟措推开房门,他的怀里抱着一只狸猫,走到洛檀音身边:“你喜欢吗?”
洛檀音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瞥了一眼。狸猫通身雪白,皮毛光滑柔顺,一双眼睛还是异色,模样格外漂亮。
“你从哪里抱来的?”
“我今天出去办事,在集市上遇见的,想着也许你会喜欢就买回来了。”
洛檀音抬手摸摸狸猫,它一点也不怕人,反而还主动往人手底下蹭了一下。“我没时间照顾它,你送给别人吧。”
“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它啊。”
“那你自己留着也是一样。”
洛檀音重新翻看桌上的书,孟措顿了片刻,小心问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洛檀音翻书的动作没停,但也没有回答。孟措安慰她道:“你不用把那些话放在心里,他们不清楚当时的情况,而且四大宗门已经在商讨解决办法了,师尊肯定能把天书再拿回来。”
洛檀音最近一直没怎么出门,虽然她从前也常常待在房里,但是孟措能感觉出来两者是不一样的。天书丢了之后不仅外界对玄隐门议论纷纷,玄隐门内部也颇有微词,其中不乏对洛檀音的指责,哪怕虚怀说了做决定的人是他,也依然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要不是为了救她,掌门怎么会把天书交出去?”
“洛师妹明知道自己不是修士,怎么还敢出现在那种场合。”
“师尊一开始就不该同意她的,手段既不光彩,也没有用。”
这些都是孟措亲耳听见的话,尽管他每次都会出面制止同门,但是不可能制止所有人,洛檀音肯定也听见了。
“他们要说便说,是我做的事我不会否认。”洛檀音神色如常,搁下书卷起身,“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孟措站在原地,略微垂下视线:“可是,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是又如何?”洛檀音解了玉钩,床帐散下隔开她和孟措,只有她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不是说你愿意等我么。”
帐外默然,洛檀音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声很轻的话:“我会等的。”
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洛檀音的呼吸。她在黑暗中拿出玉令,一点一点描摹上面的纹路。虚怀去青石寺了,凭她的了解,虚怀多半会选择避免再和李恕针锋相对。
那要怎么才能拿到天书?
洛檀音毫无困意,撩开床帐起床穿衣。孟措睡在外间,那只狸猫蜷在他床头,一人一猫都睡熟了。洛檀音驻足看了一会儿,放轻脚步出了门。
走过长长的台阶,洛檀音举起玉令,示意看守弟子放她进入地牢。
看守弟子有些犹豫:“洛师妹,你怎么又来了?”
“师尊命我来的。”
“可是师尊不是出去了吗?”
“见令如见人,你有意见可以亲自去问师尊。”
看守弟子走不开,而且虚怀也不在门内,他让开路,按照惯例提醒洛檀音:“师妹小心。”
牢门上的火焰熊熊燃烧,甘行芳面带笑意:“又见面了。”
洛檀音冷眼看他:“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你不会无缘无故来见我,若你达成了目的也不会是这幅表情,现在你决定与我合作了吗?”
“我不愿意。”
甘行芳与她对视,笑意慢慢退了下去:“为什么,难道你甘心就这样一辈子当个废人?”
“我不甘心,所以我要更加慎重。我可以拿到心灯给你,可你没法把麒麟血给我,你只是想利用我。”
“你错了,我已经获得了长生,麒麟于我而言无关紧要,我当然可以把麒麟血给你。”
“你才错了。”洛檀音咬紧牙关,握紧拢在袖中的手,“四片天书都已被李恕收入囊中,连虚怀都不是她的对手,你又要怎么拿到天书?”
甘行芳反问:“你在担心这个?”
“不然呢,我看不到跟你合作的价值。”
甘行芳嗤笑:“你太小看我、也太小看邪秽了,区区一个李恕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洛檀音眉心微蹙,甘行芳看出她眼中的怀疑,招呼她道:“你过来些。”
洛檀音没有动,甘行芳继续道:“听你方才的话,李恕又夺走了一片天书,而且是从虚怀手中夺走的。怎么,你被她吓到了吗?那你想不想把李恕踩在脚下,或者让她对你——唯命是从。”
洛檀音眼神微动,甘行芳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反应,再次向她发出邀请:“为了打消你的疑虑,也为了证明我想与你合作的诚心,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天道的秘密。”
洛檀音还是没有动,然而甘行芳十分有耐心,安静地等着她,直到洛檀音抬脚走向牢门。
火焰的温度落在脸上有些灼烫,甘行芳手脚都被捆仙绳绑着,只有头颈能动,就地滚了两圈来到门前,示意洛檀音蹲下来。
两人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只隔着一道火焰,甘行芳轻声道:“你可知邪秽从何而来……”
洛檀音凝神听着,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她正要开口,背后忽然传来厉喝:“小师妹!”
紧接着一股大力按上她的肩膀,猛地将她拉了过去:“离他远点!”
洛檀音看清来人,拂开孟措的手:“你跟踪我?”
孟措将洛檀音护在身后,怒视着甘行芳:“我听见你出去了,不放心才跟上来。你为什么要来地牢,他很危险。”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孟措仍旧不肯罢休,又转身去抓洛檀音的肩膀:“你们在说什么,他有没有伤到你,让我看看。”
洛檀音被他制住,挣脱不开,不由得冷笑:“我出门你有什么不放心?你以为我会做什么,为了变强让他用邪秽感染我吗?”
孟措欲言又止,然而他的眼神表明他就是这么想的。洛檀音一根一根掰开孟措的手指:“我才不会让那种恶心的东西控制我。”
“那你……”
“我现在知道了邪秽是怎么来的。”洛檀音扫了一眼甘行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地牢,“马上传信告诉师尊。”
明月高悬,洒下一片皎洁清辉,可惜被月光笼罩的不是赤霞派金碧辉煌的金顶,而是青石寺灰扑扑的破庙。
赵灵运看了愈发不高兴,会
谈进行好几天了,众人始终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害得他不得不留在青石寺,住禅室吃斋饭,嘴里都要淡出鸟了。质问陆风何时完成任务,陆风竟然说幻幻不是幻幻,他要杀的另有其人,真是没一件让他开心的事。
赵灵运浑身不舒服,大半夜了也没睡着,干脆起来散心,可恨青石寺破就算了地方也偏,他想找个乐子都没地方去。
沿着寺庙走了两圈,赵灵运还是觉得无趣,准备继续回去躺着,同时下定决心明天无论如何也要逼迫众人做出决定,反正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正往回走,迎面看见一道身影,赵灵运呵了一声:“这不是虚怀道长么,你也觉得床板硌人睡不着?”
虚怀的衣服穿的一丝不苟,听见赵灵运问他,温声答道:“禅室清幽,适合休息,只是我暂时没有困意,即便躺着也是虚耗时间,故而起来走走。”
赵灵运觉得他虚伪,明明就是因为条件太差睡不着,还假惺惺的不说出来,不过赵灵运更关心另一件事:“我说道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李恕抢了你的大弟子,伤了你的小女儿,还损了整个玄隐门的面子,你竟然向着有缺,想跟李恕合作?”
“我只是希望大家商量出最稳妥的办法,长生丹之事还没解决,此时不宜与魔族起冲突。”
“魔族魔族,你也知道那是魔族,竟然想着跟魔族合作,你不是疯了就是被有缺洗脑了。我现在觉得沉璧这个人不错,至少她还想着自己看好天书,而不是像你们一样鬼迷心窍、异想天开……”
赵灵运一边念叨一边往回走,两人到了禅室门口,看见有个小和尚候在那里:“虚怀道长,玄隐门给你发了传信。”
各大宗门之间都设有联络点,传递消息十分方便。虚怀谢过小和尚,然而等他看完信上所书,不由得凝了脸色。
赵灵运偷偷瞄他,只暼见信的落款是洛檀音,忍不住心生好奇:“发生什么事了?李恕又打上门了?”
虚怀无心回应他的取乐,对小和尚道:“劳烦你立刻去通知有缺大师和沉璧上人,我有要事急需相商。”
很快,禅室的灯亮了起来,四人各自坐好,赵灵运早已急不可耐,追问虚怀:“什么事情你快说吧。”
虚怀一改往日温和中立的态度,郑重道:“我们必须要与李恕合作。”
赵灵运等了半天,上来就听见这么一句,顿时心头火起:“为什么?”
“因为我们比李恕更需要麒麟。”
虚怀展开信纸,告诉众人:“邪秽不是魔界之物,而是魔界吞噬人界空间时产生的东西。它们往往附在魔族身上潜入人界,四处扩散,所以才会让人以为它来自魔界。因为麒麟失踪,人界灵气枯竭,所以吞噬正在日益加剧,与之相应的是邪秽也在日益变多变强,倘若不能尽快找到麒麟,平衡人魔两界,终有一日整个人界都会被魔界吞噬殆尽。又或者,还没等到那时我们就全都被邪秽感染了。”
第115章 寒霜证据。
“你愿意与四大宗门合作吗?”
任流白不放心,他原本想着双方互相戒备、不起冲突就是最好的结果,没想到四大宗门竟会提出共同寻找麒麟。正是因为过分超出预期,所以才更让人难以相信。
李恕把信看完,递给任流白:“是因为邪秽。”
人族本就惧怕邪秽,没了内火丹后更是毫无抵抗之力,如今人界正被魔界吞噬,哪怕李恕什么都不做,人界也会一日比一日危险,在这种情况下,能与李恕合作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当然,选择权在李恕手中。
任流白得知前因后果,这才稍稍放心。难怪谈判方式和地点可以由李恕来定,原来是示好。
“那你愿意吗?”
“我考虑一下。”
李恕把手放在那点嫣红上摸了摸,怀里的人马上跟着发出颤栗。李恕问他:“疼吗?”
任流白尽力挺直肩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一点。”
李恕微微用力碾了一下:“爽吗?”
任流白无法再保持端正的姿势,蜷到李恕怀里:“……爽。”
李恕指尖轻点,银丝听从主人控制松开绞缠许久的地方,放过了那已经红肿充血的两点,缀着珍珠重新回到任流白颈上。
“看起来好可怜,需不需要涂些玉露凝脂?”
任流白跟着李恕的话低头看了一眼,只觉得面上更热了,但却回了一句不用。
“真的不用?你明天穿衣服可能会不舒服。”
“想要凉的。”任流白声音很低,摸到李恕的手放在胸口,“玉露凝脂会热。”
李恕忍笑,降低掌心温度以作冷敷,直到那里的艳色慢慢退去。
任流白整好衣襟,从李恕腿上起身,才站起来就看见他坐过的地方染着一片深色。他完全没意识到流了那么多水,很显然李恕也看见了。任流白不好意思去看李恕的眼睛,避开视线:“我给你洗。”
“你总不能每次都洗。”李恕不以为意,负手走在前面,“走吧,我要去一趟捕星司。”
晏时萋收到消息,特意空出时间等着李恕,见面之后直奔主题:“邪秽之事属实,几位掌门确实有意与你合作。”
“即便有意,也不见得是全心全意。除了有缺大师能够相信几分,其他的人估计各有各的心思。”
“是,赵灵运一直不想答应,只不过其他人都同意了,他一个人反对也没有用。如果你愿意谈判,最好防着赵灵运。”
李恕问道:“沉璧是什么态度?”
有缺已经把会谈情况事无巨细告诉了晏时萋,她道:“紫竹峰一向不容魔族,赵灵运深知此事,怂恿沉璧与他联手,然而沉璧在得知你的身份后只说要看好天书,并未答应他。”
李恕听出几分不对劲:“早在幽兰古国付剑心就猜到了我是谁,沉璧又怎么会现在才得知。”
晏时萋思忖道:“也许是为了避人口舌,倘若她坦白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一定会被赵灵运揪住不放。”
李恕觉得也有道理,虽然她怀疑沉璧,但是多番试探始终没有证据,也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
晏时萋与有缺一样,倾向于促成合作:“就算四大宗门各怀心思,在这种关头他们也会拼命守住最后一片天书的。”
李恕微微一笑:“不管他们真心还是假意,对我来说都是机会,无非是后者需要多花些手段罢了。”
“这么说你答应了?”
“嗯。”
“谈判地点和方式你想好了吗?需得小心行事。”
“我会提前做好准备。”
晏时萋点头,表示如果有需要她的地方尽管开口。李恕答了声好。晏时萋推开房门,边走边道:“好了,你大老远过来,先去歇歇吧,我去看看徐羚。”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李恕调转脚步跟上晏时萋:“我去检查一下法印。”
李恕把徐羚的魂魄锁在了体内,但他现在毕竟不同于普通人类,如果法印出了什么状况,魂魄散掉就再也没有苏醒的可能了。
晏时萋谢过李恕,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忙的另一件事就是寻找能人异士修复碎魂,可惜完全没有进展。
徐羚的身体被放在了暗室,四周设了法阵以免外人误入。室内温度较低,徐羚静静躺在床上,面容干净整洁,卷曲的长发也被精心打理过了,看得出来晏时萋把他照顾得很好。
李恕先检查了徐羚体内的碎魂,情况没有恶化,然后又检查了下在他身上的法印,将其进一步稳固。
晏时萋看着李恕一系列的举动,忽然问:“麒麟血能救他吗?”
修复魂魄希望渺茫,即便真的能够找到有这种本事的人,徐羚也只能以厉鬼的身份活着。可是麒麟血不一样,一方面天书马上就要集齐了,另一方面它能让徐羚重新
做人,晏时萋没法不心动。
李恕尚未开口,晏时萋马上又接着道:“我只是问一下,你不用放在心上。”
晏时萋暗暗谴责自己,她还没有为集齐天书付出过什么,却先惦记上了麒麟血,不可谓不贪婪。
检查完毕,李恕垂眸扫视徐羚,麒麟血既然号称能够活死人肉白骨,自然也能救他。四大宗门希望找到麒麟复苏灵气,维持人魔两界平衡,只不过真的找到麒麟后,会不会有人忍不住诱惑将其据为己有呢?毕竟祂的血和祂的一切都是那么珍贵。
李恕收回思绪,视线也重新聚焦到徐羚身上,那枚他舍不得离身的玉佩躺在他的胸口,一如从前那般纤尘不染。
忽然之间,李恕眉心一动,伸手捻起玉佩,清楚地看见玉佩背面及边缘覆着一层轻薄的寒霜。
那是,幽冥寒冰。
店铺最近生意不太好,闻歌窝在椅子里,翘脚踩着桌子边缘,悠哉地咬了一口红浆果,丝毫没被生意的事影响。
“饿了,晚上吃什么?”
听见闻歌发问,正在收拾卫生的陆风停了下来,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闻歌看了一眼陆风,又咬了一口红浆果,含糊道:“用嘴回答问题,不妨碍你用手干活吧?”
陆风抓起抹布继续擦拭边边角角的灰尘,同时回答:“我不知道。”
闻歌这才满意:“不知道,那我来想吧。今天晚上想吃东坡肉、蟹粉狮子头、东安子鸡、糖蒸酥酪,最后再做个鱼汤……”
正说着话,闻歌感觉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是陆风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不是在苦苦思索如何复刻面具吗,为什么有空想吃的。”
“这个嘛……”自从发现陆风这人虽然死板,但是还挺能干,闻歌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答应复刻面具反推出李恕的面容,但是声称这是一件十分耗费心力的事,在此期间不能有其他事情让她分神,所以陆风要尽心尽力伺候她,包办她的衣食住行等所有需求。
“这不是因为太饿也会让我没有力气思考嘛。”闻歌理直气壮,同时给陆风看了她手中的纸,“你看,我已经把眼睛画得差不多了。眼睛是五官之首,最关键的部分确认了,其他部分还会远吗?”
陆风盯着纸上的眼睛看了半天,终于信了闻歌的话:“你还需要多久才能复刻完毕。”
“这种事情急不得,稍微有点偏差就可能会变成另一个人的脸。事情不会因为你一着急,你要找的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陆风无话可说,继续回去打扫卫生,闻歌在背后提醒他:“我说的四菜一汤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不得不说,陆风做的饭菜很好吃,闻歌第一次吃到都震惊了:“你一个杀手为什么厨艺这么好?”
“不能浪费粮食。”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把饭做得难吃等于浪费粮食?”
“嗯。”
闻歌竖起大拇指:“赞同你,那以后做饭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想到晚上又有美味的饭可以享用,生意不好的事情也影响不了闻歌的心情了。她继续装模作样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忽然听见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闻歌立刻来了精神,开玩笑的,谁不希望生意红红火火!她虽然变着法儿使唤陆风,但是接待客人的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立刻起身整理仪容。
门一打开,闻歌看见李恕站在门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陆风回头看她,似乎有些疑惑。闻歌内心风起云涌,她的嘴什么时候开的光,才说完李恕就送上门了,现在怎么办?
闻歌飞速思考,很快就确定这对她来说是个机会。反正她“失忆”了,假如陆风认不出李恕,她就趁机给李恕通风报信;假如陆风认得出来,那他们两个直接解决问题就是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闻歌面上再次露出得体的微笑,优雅地拉开门:“客人请进。”
李恕踏进店铺,与陆风打了照面,随即又移开目光,对闻歌道:“我来找掌柜做笔生意,钱不是问题。”
陆风记得李恕,只不过两人的关系只是曾经做过交易,等于没有关系,所以他没有任何反应。
闻歌放下心来,引着李恕往楼上走,反锁房门之后闻歌第一时间告诉李恕:“楼下那人是个杀手,一直在找你的下落。”
“我知道。”
“你知道?”
李恕从容坐下:“看起来掌柜处理的很好,多谢,我会一并奉上谢礼。”
闻歌翘了翘嘴角:“那是,我们做生意的最讲诚信,我怎么可能出卖你呢?不过他这人特别固执,不达目的不罢休,我能拖住他一时,不见得能一直拖住他。”
“那你可以告诉他我的身份。我叫李恕。”
闻歌顿了片刻,最近的传闻她听说了,对李恕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你就是那个……魔尊?”
“掌柜还愿意跟我做生意吗?”
闻歌面露难色,心中蹦出一声斩钉截铁的愿意。不仅愿意,她还要提高单价,送上门的魔尊不宰白不宰。
“客人这次找我做什么?”
“我要定做一具人傀。”
第116章 契约我掌生契,你们结死契。
人傀,这正是她最擅长的东西,闻歌胸有成竹。
李恕继续提出条件:“这具人傀的身高、样貌以及一切细节都必须符合我的要求,不能有一丝误差。”
看来李恕是想仿照真人制作人傀,这个也没问题,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此事需要保密。”
“明白。”
李恕还有最后一个条件:“我需要你跟我去个地方。”
闻歌不解:“要去哪里?测量你的身体尺寸在我这里就行。”
“我要做的不是我的人傀。”
“不是?”闻歌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李恕想利用人傀演一出金蝉脱壳,居然猜错了吗?联想到李恕的身份,闻歌眼神游移:“我不去魔界。”
那里太危险了,她是爱钱,但是在钱和命之间闻歌果断选择后者。
“去捕星司。”
闻歌停顿了一秒、两秒、三秒,然后挂上真诚的微笑:“魔尊大人,□□是另外的价钱。”
李恕放下定金:“够吗?事成之后三倍付你剩下的钱。”
闻歌飞速清点一番,远远她的超出预期,于是果断答应下来:“成交。”
两人回到一楼,陆风已经打扫完毕,闻歌目光所过之处看不到一丝灰尘,由衷赞道:“你有这种态度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陆风对她的夸赞毫无反应,却在闻歌准备出门时拦住她:“你去哪里。”
闻歌早已想好说辞:“你也知道最近店里生意很差,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位贵客,倘若错过我一定会茶饭不思、追悔莫及、痛不欲生……到时候哪还有精力去想面具?”
陆风沉默,闻歌拍拍他的胳膊,晓之以理后开始动之以情:“你的事情我一直都放在心上。”
陆风似乎被说动了,退开几步,闻歌顺利地和李恕一起出了门,刚跨过门槛便听陆风在背后叫她:“等等。”
被
识破了?回头的瞬间闻歌的心思千回百转,只听陆风问道:“你还回来吃晚饭吗。”
闻歌一时怔住,陆风平静地给她报菜名:“你说要吃东坡肉、蟹粉狮子头、东安子鸡、糖蒸酥酪,外加一份鱼汤。”
闻歌:“……”
这种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陆风竟然如此尽职尽责地给她当厨子,搞得她都不好意思再骗——才怪。闻歌潇洒地摆摆手:“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
从此地去捕星司要花不少时间,好在两人目的明确,路上完全没有耽搁,因此比预计时间提前不少。到了捕星司,李恕先向晏时萋介绍了闻歌的身份,然后三人一同进了房间。
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闻歌眼底划过一抹异色:“你想要我制作一具他的人傀?”
“是的。”
闻歌走到床边仔细打量,心中大概有了把握:“可以。”
她对出自己手的人傀一向要求严格,更何况李恕还特意强调过,等到所有数据详细记录完毕,已经是两日后了。闻歌动身返程,同时不忘事先声明:“我需要一个月或者更多的时间,就算给钱加急也快不了。”
李恕并不着急,该着急的另有其人。
天光初现,青石寺门口出现一枚晶石,守卫弟子完全不知是谁将它放在了这里,只见晶石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书有缺亲启,落款为李恕二字。
守卫弟子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将其送到有缺面前。虚怀等人仍在青石寺没有离去,众人齐聚禅室,俱是面色凝重。
赵灵运拧着眉头:“这是什么东西?”
“一枚晶石。”
“我当然知道它是晶石,但它是李恕送过来的,难怪扑面而来一股邪气!”
有缺手执晶石,只感受到了充沛的灵气,而且越看越觉得眼熟,忽听沉璧说道:“这是随身阵?”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赵灵运,法阵是赤霞派的专长,他应该最有发言权。赵灵运咳了一声,接过晶石研究半晌,面色隐隐发黑。此物不仅只是个简单的联络阵,还正好出自赤霞派,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区区小把戏!”赵灵运板着脸拧开晶石,众人面前立刻荡开一圈灵流。
“诸位好啊。”李恕的声音清楚地传了出来,她的背后乃是一片虚幻,看不出身在何处,有缺几人背后的佛像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赵灵运第一个开口:“你既然来了,为何不直接现身,反而鬼鬼祟祟通过法阵与我们联系?”
李恕反问:“赵掌门这么急着见我,又为何不直接去魔界,反而费尽心机要在人界与我谈判?”
赵灵运上来就被李恕的话噎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想与你谈判,我在青石寺等你,有胆量你就过来!”
有缺拦住赵灵运,劝他莫要冲动,合掌对李恕道:“魔尊大人,你需要麒麟血,我们需要麒麟,彼此之间并不冲突,若是执意为敌只会两败俱伤。”
李恕对有缺的态度明显温和许多:“大师所言有理,只是赵掌门如此言行实在让我放心不下。”
赵灵运没好气道:“你想怎地?”
李恕转动手中的另一枚晶石:“我要你们与我缔结生死契,我掌生契,你们结死契。契约成立之后,你们体内会有相同的契痕,一旦超过两道契痕同时接近我,契约就会随机抹杀其中一道,诸位觉得如何?”
赵灵运勃然大怒:“你说什么?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送死的。”
李恕神情淡漠:“你听不懂人话就闭嘴,换个听得懂的人来跟我谈。”
沉璧听明白了,沉声问道:“你想利用契约避免我们联手与你为敌,那你又要如何保证不会反过来加害我们?”
“沉璧上人这个问题真是奇怪,契约允许你们两人同行还不够吗?总不能两位掌门加在一起也不敢直面我吧?”
赵灵运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初听觉得有理,二对一怎么看也是他们更占优势,然而再想却觉得不服气:“凭什么你说结契就结契?”
“就凭我一个人有四片天书,而你们四个人却只有一片天书。况且你们不动歪心思生死契就不会发作,这般畏首畏尾,很难不让我怀疑你们的诚心。”
有缺对结契之事没有意见,正如李恕所言,双方只要遵照约定即可。
沉璧又问:“事成之后生死契如何解除?”
“半年之后自会散去。契约我已附在晶石之上,几位掌门可以慢慢考虑慢慢研究,我有的是时间。”
李恕掐断了联络,有缺手中的晶石灵流消散,变成一块普通石头,然而上面附的生死契却让它不普通。
赵灵运仍旧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早说了魔族阴险狡诈,我堂堂一宗之主,断不可能与她签订什么生死契。”
有缺劝道:“李恕的话不无道理,契约只是为合作增添一份保障,并非为了害我们性命。”
“你闭嘴,你的屁股早就歪到李恕那里去了。虚怀道长你来说,你受得了这份屈辱吗?”
虚怀方才一直沉默,如今赵灵运点名要他说话,他斟酌道:“若是验过晶石上的契约确实如李恕所说,未尝不可与其结契。”
“你也闭嘴。”赵灵运没听到想听的话,打断虚怀,转而去问沉璧,“你跟他们不一样,李恕就差骑我们头上了,难道我们还要捏着鼻子跟她合作?”
沉璧面沉如水,没有立刻回答。有缺继续劝道:“仅仅昨日便有三批百姓求到青石寺来,声称遭到了邪秽侵扰,我已派出弟子相助,并匀出内火丹分给他们,却不知还能维持多久。上人当初派付仙师等人前往幽兰古国寻找天书,不正是为了复苏灵气,解百姓之忧吗?”
邪秽的事众人有目共睹,并非有缺夸大其词,听他说完沉璧眉宇间明显有了松动之色,有缺趁势道:“诸位若是对生死契不放心,贫僧愿意亲身试验。”
沉璧微微叹气,面容又恢复了平日惯有的冷淡:“结契之后,我们中只有两人能去见李恕,既然天书在我手中,所以我一定会去,另一人诸位可商量后自行决定。”
没想到沉璧也同意了李恕的条件,赵灵运无法接受,一甩袖子走了:“你们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有缺赞同沉璧的话,同时表示:“我会再去劝劝赵掌门的,届时也愿与上人同往。”
虚怀忖道:“由我去吧,我与李恕交手过数次,对她也算略有了解,倘若合作不成至少能与沉璧上人联手脱身。”
有缺合掌:“如此甚好。”
李恕是契主,即便相隔万里,缔结契约之后她也会有感应。有缺言出必行,率先握住晶石,不消多时,他的金丹上慢慢现出一道红痕。有缺运转金丹调息灵力,果然没有任何影响。
很快,这枚晶石又出现在虚怀、沉璧手中,同样鲜红的契痕也印在了他们的金丹上。
几天之后,赵灵运铁青着脸把有缺等人扫视一遍,重重哼了一声,伸手握住晶石。
四位掌门,全都缔结契约完毕。
第117章 镜影你知道我能看见你吗?
李恕并未留在捕星司,玄隐门知道她和晏时萋私下有交,所以捕星司并不安全,她想到了一个新去处。时隔数年,此地一如从前,老板痛快地答应了李恕暂住,勒令谁都不许上去打扰她。
李恕独住二楼,关上房门催动水镜,不多时那边出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灵犀顶着满头泡沫叫了声阿娘。任流白手还湿着,调整了一下水镜的角度:“我在给灵犀沐发,她的头发又长长了。”
灵犀颈上围着布巾,脸上也干干净净没沾水渍,反倒是任流白的衣服上有些湿痕。李恕回他:“需要剪短些么,问问罗刹该去哪里。”
任流白按揉灵犀发顶的动作温柔细致:“我可以自己来。”
“你连这个都会?”
“嗯。”
无名村与世隔绝,村里只有寥寥几人,一切生活需求全靠自己动手解决。暂居养伤期间,任流白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只有灵犀的事需要格外上心,一方面由虚怀送来的婴孩用品救急,一方面只能由他自己学着做了。
“我第一次给灵犀剪发,怕伤到她,所以特别小心,但是最后剪完实在……参差不齐,不忍卒看,好在灵犀那时尚且年幼,不辨美丑。”
说起当初的事,任流白哑然失笑。从前他总是刻意避免自己回想起来,如今竟也能自然而然说给李恕听了。
灵犀仰起头,脆生生地蹦出一句:“不要。”
任流白指尖都是泡沫,点了一下她的额心:“你不想剪发吗?”
“嗯。”
任流白窘迫,为自己解释:
“我现在学会怎么剪了。”
灵犀还是摇头,用手比划:“我要像阿娘一样。”
她现在会有意识模仿身边的人,有时是说话做事,有时则是穿衣打扮。任流白顺着她的意愿答了声好,继续给她沐发,灵犀则开心地给李恕分享:“阿爹教我写‘李’,我会。”
任流白补充,灵犀就是因为练字弄的脸上身上都是墨汁,不得不整个人梳洗一番。
李恕想起一物:“把那支白玉雕成的笔给她用吧,蘸水即可显色。”
任流白本想说好,然而转念一想又默默改了口:“不碍事,我以后教她写字小心一些。”
收拾干净后灵犀自己出去玩了,她对磷墟充满了好奇,李恕又把飞羽豹留给了她,她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任流白顺手收好梳洗用品,返回寝宫:“稍等,我换身衣服。”
他把灵犀照顾的很好,自己的衣服却被打湿了。镜面微微一晃,是任流白把水镜搁在了桌上。不过水镜没有倒下,而是背靠茶盏,正好照着床榻。
任流白解了腰带除去外裳和中衣,露出一片雪白肩背,上面零星落着几点红痕。李恕目光扫过,慢慢回想起来那些红痕是如何烙上去的,已经有几天了,居然还没彻底褪去。
床边的人仿若未觉,又把手放在腰上往下。
“任流白。”李恕忽然叫他的名字,摩挲水镜边缘,“你知道我能看见你吗?”
镜中人影略一停顿,而后继续除去衣服:“……知道。”
他的腰很劲瘦,肌肉紧实,小腿线条长而优美,每一处都浑然天成,弯腰去拿床榻上的干净衣服时身后风景一览无遗,完完全全被照进水镜之中。
李恕又叫他的名字,然后命令:“转过身来。”
任流白乖乖照做,他身前的痕迹还要多些,处在将散未散的边缘,像是晕开的花瓣。李恕的视线定格在他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玩太狠了,即便已经消了红肿,颜色还是要比之前要艳一些。
李恕明知故问:“你自己玩过吗?”
“没有。”
“这可如何是好?”
“我没事了。”任流白不知道怎么对李恕解释,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疼,只是好像……”
李恕不动声色地压住嘴角:“好像什么?”
任流白抱着衣服走到桌边,俯身贴近水镜,随手拨弄几下,那里果然立了起来,连上面微小的颤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像这样。”
原来是更敏感了,李恕忍了许久的笑在眼底漾开:“只能改日我亲自检查了。”
任流白垂着眸子起身穿衣,闻言问道:“事情进展还顺利吗?”
“顺利,不日便可与其中两位掌门见面。”
任流白思虑再三:“我想跟你一起去。”
李恕让他和灵犀留在磷墟,任流白知道是出于安全考虑,正因如此他才更想和李恕一起面对。不过他也明白,灵犀尚不熟悉磷墟环境,加之无人可以托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然而他没想到李恕很轻易就答应了:“你和灵犀一起来吧。”
虽然水镜能够传送,但是人界与魔界分属两个空间,水镜作为空间灵器会被限制,所以任流白没法直接去到李恕身边。
“我很快就会返回魔界。”
“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李恕拿起水镜环照四周,“你还记得这是哪里吗?”
任流白仔细辨认水镜中出现的景象,看起来像是客栈,只是到处积着灰尘略显破败:“这是……那间阴阳客栈?”
“嗯。”
李恕向老板表明来意,老板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仙师请住,当初要不是你帮忙制住了发疯的饿死鬼,连我都要凶多吉少了。”
一晃几年过去,老板随身带着有缺给的佛珠,阴邪之气近不了她的身,使得她的面容比之前看起来还要精神。不过客栈里的小鬼已经换了一批,唯一眼熟的就是那个粗嗓子的枉死鬼了。
李恕给自己贴了张符隐去阳气,此地不为外人所见,正是落脚的好地方。
任流白捧住水镜:“那我等你回来。”
灵流散去,镜面逐渐凝固,化作一面平平无奇的铜镜。
洛檀音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点一点提起唇角,可惜她的眼中没有半分笑意,于是又放下唇角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小师妹,师尊回来了。”孟措知道洛檀音一直在等虚怀,第一时间来向她通报消息。
洛檀音马上起身奔向四象阁,远远看见虚怀的身影,扬声喊道:“师尊!”
虚怀回头看她,洛檀音快步过去,直奔主题:“师尊你收到我的信了吗?我们必须要把天书拿回来,否则人界会有危险。”
“收到了,我已如实告知其余几位掌门。”
“那你们什么时候联手围剿李恕?”
虚怀默了默,语重心长回答:“此事已有定论,你只需照顾好自己,不用再插手了。”
洛檀音不死心地追问:“只是告诉我你们的安排也不可以吗?”
“四大宗门不会围剿李恕,届时我们将会共同集齐天书找到麒麟,然后各取所需。”
洛檀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送到青石寺,几位掌门却坐在一起商量出了这个结果?
“师尊,你说过我辈修士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宁死不移其志,可是你们现在却要和一个魔族合作?”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能凭我所见去想,而我所见就是你违背了自己说过的话。”
虚怀叹了口气:“檀音,人界需要麒麟,这是最快的办法。”
“那为什么不联手解决李恕,这样岂非更快?”
“可是这样会有多少修士送命你想过吗?”
洛檀音没说话,紧随其后的孟措站在门外,低声唤了一句师尊。
虚怀略一颔首,示意孟措进来:“你带檀音回去休息吧,最近哪里都不太平,辛苦你多陪着她。”
孟措答了声是,去牵洛檀音的手。洛檀音甩开他,直直地望着虚怀:“师尊,找到麒麟后你可以给我一滴麒麟血吗?”
虚怀蹙眉,他知道洛檀音在想什么,但他不能就这么答应下来:“麒麟非我之物,需得和其余几位掌门商量。”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有一人不同意,你就不会为我争取是吗?”
“檀音,麒麟事关重大,倘若我为了一己私欲取祂的血,别人也会效仿。人人都有理由,人人都要麒麟血,麒麟焉能平安?”
“那如果今天是阿娘需要麒麟血救命,你会为她争取吗?”
虚怀面色微变,竟像被扼住喉咙一般。
洛檀音转身便走,虚怀又叫住她。洛檀音猛然转身,眼底暗潮汹涌,却听虚怀说道:“把玉令给我吧。”
洛檀音最后一丝期待烟消云散,取出玉令丢给虚怀,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师妹,小师妹!檀音!”孟措追上她,强行拉住她的手腕,“你别生气,师尊也有他的难处。”
“离我远点。”
“等师尊找到麒麟,你再去求求他,也许师尊就答应了。”
“离我远点。”洛檀音攥紧拳头,抬手举到孟措面前,“放开我。”
孟措被她冰冷的眼神慑住,慢慢松开了手。洛檀音丢下一句别跟着我,转过长廊走向远处。
地牢的台阶长而陡峭,洛檀音径直走到第二道牢门,守卫弟子本想拦她,洛檀音却直接忽略他们进了地牢。守卫弟子面面相觑,想起前两次的事情,最终还是没跟上去。
甘行芳看见洛檀音进来,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为什么又过来了?”
洛檀音面如寒霜,甘行芳自顾自道:“我好心将天机告知于你,你却背叛了我,可是你得到了什么?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终于意识到只有我能帮你了?”
洛檀音走向牢门,距离火焰越近,她周身的冷意反而越强。甘行芳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就是这种眼神,我早说过我们是一路人。”
洛檀音俯身逼近火焰,瞳孔也好似烧了起来:“别来教我做事。”
甘行芳哈哈笑了起来,滚到牢房门口:“事实证明,我说的是对的,你早听我的安排就不会多出这些事。”
洛檀音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这次她的眼里也有笑意。甘行芳生出不好的预感,正想滚走,却被洛檀音一把攥住衣领,拉进火焰之中。
“啊——”
惨叫声响彻牢房,熊熊火焰瞬间点燃了甘行芳的全身,洛檀音仿佛感觉不到痛,在烈火中收紧手掌:“我说过了,别来教我做事。”
守卫弟子听见动静冲进牢房,只来得及拉开洛檀音,眼睁睁地看着甘行芳浑身裹满火焰,不停地翻滚、嚎叫,直到最后化成一堆
灰烬。
“洛师妹,你……”守卫弟子大惊失色,其中一人见势不对,立刻赶去通报虚怀。
洛檀音一脸漠然地走出牢房,去四象阁向虚怀请罪:“如你所见,师尊,我杀了他。还有,我再也不会求你任何事了。”
第118章 奔雷这是你母亲的剑。
虽然赵灵运说谁爱去谁去,但是沉璧和虚怀带着天书如约去见李恕时他还是忍不住焦躁起来。因为金丹上有契痕,他必须与李恕保持距离,以至于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一点儿人影,急得他不停踱步。
与之相对的是有缺平静多了,原地打坐诵经,八风不动,惹得赵灵运更加冒火。
“别念了行吗?吵死人了。”
有缺闭目回答:“贫僧并未出声。”
“我看见你的嘴在动,耳边自己就会发出声音,苍蝇似的。”
“如此看来佛在赵掌门心中。”
赵灵运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觉得自讨没趣,在心里骂了两声死秃驴,继续踱步去了。
会面之地是处山崖,其上草木萧瑟,乱石林立,长风猎猎卷起李恕的衣摆。她的袖中躺着半块波纹涌动的水镜,另外半块则在任流白手中。此时此刻,任流白正在阴阳客栈中,倘若事情有变,李恕可以借助水镜瞬间脱身。
没等多时,山崖另一侧上来两道人影,正是虚怀和沉璧。虽然三人都已认识彼此,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
沉璧身背长剑,探手入怀取出最后一片天书:“我把东西带来了。”
李恕手腕翻转,另外四片天书出现在她掌中,五片天书终于得以聚齐。
无需再有其他动作,长风掠过,天书之间互有感应凭空浮起,边缘隐隐流过金光,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半空中随即漾开一阵纯净的灵流。
几人齐齐仰头盯着天书,不见其有一丝裂痕,仿佛从来没有破碎过。而那上面虚无缥缈的纹路则如活了一般,热烈地拥抱着、汇聚着,短短几息之内已经变换出无数形状,令人不自觉地想到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风声、光影乃至呼吸都停了下来,茫茫天地之间只剩天书上的纹路在流动。不知过了多久,变幻的纹路终于渐渐找到位置,汇成一幅地图。
虚怀与沉璧定睛去看,同时开口:“奔雷台。”
这便是麒麟所在的位置。
金光散去,天书再次裂开,随风飘摇欲落。李恕将其中四片收入掌中:“奔雷台赤壁千里,麒麟若是藏身地下,我们只能慢慢挖了。”
虚怀颔首:“不如这便回去安排人手,共赴奔雷台寻找麒麟,魔尊意下如何?”
“就依道长所言。”
会面的顺利远超预期,李恕正欲离开,沉璧忽然向前一步,解了背上的长剑:“且慢。”
此剑虽在鞘中,却能感受到它剑气逼人,且从剑鞘到剑柄的雕刻都精致无比,毫无疑问是把不可多得的上品灵剑,李恕早就注意到了。
沉璧双手捧剑递给李恕:“这是你母亲的剑。”
当初李问心放弃一切离开紫竹峰,除了一身修为,没带走宗门给她的任何东西,包括她从不离身的佩剑。
沉璧声音干涩,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这把剑的名字也叫问心,是她亲自取的。”
李恕站在原地没动,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了剑上。多年未用,此剑锋芒依旧,可见被保存的很好。
李问心师出紫竹峰,一身术法玄妙莫测,剑法也同样不容小觑。毕竟她身为丹阳子留下的唯一血脉,被诸位长老视作真正的掌门培养,每人都倾尽绝学教她,想学不好都难。
而在李恕幼时的记忆中,李问心是没有用过剑的,要么随手折一根树枝,要么夺了追兵的武器,退敌之后便原样奉还了。
问心。会给佩剑取这样的名字,阿娘一定很喜欢它吧,喜欢到不愿再用别的剑替代它。
李恕问沉璧:“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物归原主。”
它的主人是李问心,沉璧也希望李问心醒过来吗?李恕看着那把长剑,眼底情绪晦暗不明。许久之后,她终于伸手把剑接了过来:“多谢。”
“不必谢我,倘若……”沉璧话说一半,终究还是没有说完,转身退去。
山崖上只剩李恕一人,她用力握紧剑柄,试图从上面感受到一丝李问心的气息。可惜这把剑离开它的主人太久,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一片冰凉。
赵灵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虚怀和沉璧回来,赶紧抢上前去追问:“怎么样,知道麒麟在哪了吗?”
虚怀如实将会面情况告诉两人,说到麒麟所在,赵灵运把右手手背重重摔进左手掌心:“奔雷台,麒麟竟然在奔雷台!好,我们快快回去准备,务必要赶在李恕之前占据先机。”
想当初几大宗门正是在奔雷台设下天罗地网,成功诛杀魔头九阴,只不过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折损修士数以千计,元气大伤了好长一段时间。从那之后奔雷台就隐隐带上了不祥的气息,非必要没有人再靠近那里。
赵灵运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奔雷台是让他功成名就的幸运之地,如今麒麟藏身那里更是印证了他的看法。
他有预感,他一定会在奔雷台大展身手,或许还能带着赤霞派一举飞升宗门之首,到那时他要再着人画一幅巨像,挂在金殿最显眼的位置。
沉璧见赵灵运笑得灿烂,不由得冷眼觑他:“你不是断言李恕不可信,合作一定会失败吗?”
赵灵运哼了一声:“你这叫什么话,我只是提醒你们多加警惕,怎么到你口中反倒成了我不盼你们好了?”
说到这里,赵灵运的目光在沉璧身上转了一圈,确定她背后少了样东西,啧啧道:“你还真把李问心的剑给李恕了,我就知道,你的心也一直是向着李恕的。堂堂四大宗门,三个掌门都巴不得去抱李恕的大腿,那我一个人还犟什么劲?”
他说了一大堆话,沉璧难得没有直接忽略他,而是认真答道:“麒麟身在奔雷台地下而无一人知晓,定然是被法阵压着,还请赵掌门多多费心。”
赵灵运嘿嘿一笑:“法阵啊……包在我身上。好了好了,咱们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赶快各自回去清点人手吧。”
沉璧往回走,赵灵运暂且跟她同路,加之他现在心情好,忍不住追上去:“上人,你觉得到时候把麒麟挖出来李恕能跟咱们相安无事吗?”
“不是说好了各取所需么。”
“现在是说好了,真见到麒麟可就不一定了。那可是麒麟啊,喝了祂的血就能起死回生,掌控祂就能掌控整个人界。”
沉璧微微一笑:“赵掌门说的是,那可是麒麟啊。”
赵灵运被吓了一跳,觉得沉璧十分诡异,转念一想才意识到沉璧竟然会笑,她的脸不是一向跟冰雕似的吗?尤其是对着自己。
“你、你也觉得要早做准备,以防李恕抢夺麒麟?”
沉璧的笑转瞬即逝,仿佛方才全是赵灵运的错觉,她加快步伐往前走:“什么早做准备,我既没有虚怀道长那般修为,也不如赵掌门精通法阵,即便天书在我手中,最后还不是听从安排交了出去。”
赵灵运咦了一声,抬手去抓沉璧的肩膀,不想沉璧反应激烈,猛地沉肩避开。
赵灵运觉得莫名其妙:“上人这是什么意思?”
沉璧垂着右臂:“赵掌门莫怪,我右手有伤,乃是下意识的反应。”
赵灵运顺着她的话去看,果然看见沉璧右手指尖挂着一抹红痕,竟是鲜血透过手套渗了出来。“上人这伤好像越发严重了,可惜甘行芳已被邪秽感染,没法替你瞧一瞧。”
“不碍事,我已经习惯了。”
赵灵运点点头,反正他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不是真的关心沉璧,于是继续方才的话题:“听上人的意思,你
也是因为情势所迫才交出了天书。”
“既然这是最好的办法,我听便是。”
“呸,听他们胡说八道,这叫养虎为患,与虎谋皮,早晚被虎咬到脖子。”
赵灵运愤愤不平,两人行到岔路就此分别。沉璧径直返回紫竹峰,付剑心早早出来迎她:“师尊。”
沉璧面色发白,吩咐付剑心挑选一批修为深厚的弟子,而后回了房间。
刚关上门,沉璧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血红色的丹药塞进口中,盘腿坐下运气调息。然而灵力顺着灵脉行过一周,她的右手仍旧流血不止,几乎快要把手套都浸透了。
沉璧气息翻涌,无心再打坐,一把摘了手套,盯着血淋淋的掌心:“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用?”
回答她的是更加汹涌的鲜血,沉璧苍白的脸上爬过一丝戾气,将储物袋里剩余的几颗丹药全都拿出来塞进口中,如此过犹不及的进补,沉璧终于承受不住,咳了几声呕出一大口鲜血。
还是没有用,无论她吃多少血丹都没有用。
沉璧捧住自己的右手,一向淡漠的脸上竟然显出几分慌乱:“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我了吗?”
鲜血一滴滴落下,打湿了沉璧的衣服,也有许多血砸在地上,像是开到最热烈时骤然死去的花。
沉璧想起来沉影死的时候也是这样,身下全都是血,怎么都止不住,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沉影的生命随着鲜血一起流逝。
沉影闭上了眼睛,无论沉璧再叫多少声姐姐,她都不会回应了。
“姐姐,你再等等我吧,我马上就要找到麒麟了。我会给你准备一具新的身体,用祂的血让你复活。姐姐……姐姐……”
沉璧双目赤红,反复呢喃,深陷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直到身后响起一句带着犹疑的声音,猝然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师尊?”付剑心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只瓷瓶,她被眼前的场景惊到,微不可查地蜷起指尖,“师尊……你在和谁说话?”
沉璧的眼神一瞬间从狂热到冰冷,再到往日的淡漠,平静问道:“你怎么来了?”
“师尊回来时我看见你右手有血,担心师尊伤势加重,故而前来送上我才得的丹药。”
自从得知沉璧右手被魔族所伤,留下了愈合不了的旧伤,付剑心便一直留心为她寻医问药,此番这药是她特意寻的,虽然不知有没有用,但总归是个希望。
方才她敲过门了,沉璧却始终没有回应,付剑心一时情急,直接推开了门,入目就是沉璧血流如注的样子,更让她震惊的却是那句姐姐。
她知道沉璧的姐姐是沉影,可是沉影不是已经故去多年了吗?
“你没听错。”沉璧从容地站起身,随手抹去唇边血迹,“我确实在叫我的姐姐。”
付剑心抿住唇角,规规矩矩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璧。或者说,沉璧的回答并不足以解释她的行为。
“我的姐姐叫作沉影,如今除了我应该已经没人知道她了。”沉璧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缠住流血的右手,示意付剑心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是我最器重的弟子,我想给你讲讲我和姐姐的事情。”
第119章 同心我要和我妹妹在一起。
“姐姐,从这边走。”
沉璧看过地图,带着沉影走上另一条路,与原来走的那条山道相比,这条路明显宽阔许多,陡峭处还特意修了台阶方便通行。
沉影额上起了一层薄汗,被太阳晒得面颊发红,不过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反而声音轻快:“阿璧,这条路明显好走多了,怎么没人走呢?”
两人要去紫竹峰参加入门试炼,必须在太阳落山、试炼结束之前赶到。
沉璧目视前方,声音平静:“不知道,既然是路走就是了。”
两人乃是一对双生子,自幼形影不离,面容足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沉影天生笑相,眉眼弯弯,沉璧却是面如寒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如今她们年方十七,按理来说早就过了拜师入门的年纪,巧的是紫竹峰新任掌门丹阳子声称要不拘一格招揽人才,亲自设下试炼,放言凡通过者皆可成为紫竹峰弟子,吸引了大批散修前来一试机缘,沉影与沉璧便是如此。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日头又往下坠了一截,前方依稀可见山顶巍峨的建筑。沉影眼前一亮,牵住沉璧的手:“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两人相携而行,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喝斥:“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紫竹峰!”
沉璧循声回望,只见一名紫衣男人昂首而来,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身着紫色校服的青年,这般打扮,必然是紫竹峰修士无疑。
沉影如实答道:“我们是来参加试炼的散修,我叫李沉影,这是我的妹妹沉璧,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男人冷脸哼了一声,他身后的弟子替他介绍:“这是我们紫竹峰的玄元长老。”
沉影抱拳行礼,玄元上下扫视两人:“你们既然想入我门下,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沉影不解,她既没有隐瞒身份和目的,也对玄元尊敬有加,何来不懂规矩之说?
玄元身后的弟子继续替他开口:“此路名为风华道,只有紫竹峰弟子可走,旁人踏入一律视为外敌入侵。”
沉影一头雾水,她从没听过这种规矩,一条路而已还分谁能走谁不能走?
“前辈见谅,我们绝无冒犯之心,而且正是因为仰慕贵派所以我们才想来参加试炼。”
玄元压住眼底不屑,早在丹阳子提出试炼时他就不赞同,想在鱼龙混杂的散修里捞出沧海遗珠简直异想天开,有这精力还不如挑选一批好苗子从小培养。可惜丹阳子初任掌门,年轻气盛,完全不听他的劝告,一意孤行设下了试炼。
如今一月之期马上就要过去,来参加试炼的人是不少,只不过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罢了。
听见沉影表明来意,玄元轻飘飘道:“既然知道自己走错了路,还不速速退去,等我出手下场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日已西沉,倘若这个时候下山换另一条路,绝对不可能在试炼截止之前赶到紫竹峰。沉影婉言相求:“前辈可否通融一二,让我们沿此路上去?若是前辈不放心,我们愿与前辈同行,以证绝无叵测之心。”
听见沉影想要跟他同行,玄元愈发不屑:“我已经说的清清楚楚,这条路只有紫竹峰修士能走,我的耐心有限,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话音落下,玄元身后两名弟子双双把手压到剑柄上,若是沉影与沉璧执意不肯离开,他们就要动手了。
沉影蹙起眉头,她倒是不怕动手,只是一来确实是她和沉璧破坏规矩在先,二来还没进入紫竹峰就先和门内长老大打出手,于情于理都不妥当。
思虑再三,沉影去挽沉璧的手,准备带她下山。沉璧站在原地不动,挺直肩背直视玄元:“你说这条路只有紫竹峰修士能走?”
她的语气并不客气,玄元自觉受到挑衅,周身漫开一股威压:“是。”
“既然
如此,我们就该从这里上去。”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一定会通过试炼。”
玄元默了片刻,忽然放声大笑:“小小散修好生猖狂,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沉影与沉璧沿着风华道上了紫竹峰,玄元亲自带她们去参加训练。宽阔的演武场正中立着一根竹竿,约有十丈高,顶上竹叶随风摇动。
玄元大喇喇坐下,随意指了十名弟子进入演武场列阵排开,对两人道:“不拘手段,一炷香内踩到竹竿顶上即为通过试炼。”
沉影与沉璧商量了一番,因为沉璧的修为略胜一筹,所以由她先行参加试炼。
紫竹峰弟子人多势众,且默契非常,防守如同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完全不给沉璧接近竹竿的机会。眼看着线香已经燃去大半,玄元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等着看沉璧的笑话。
演武场上,沉璧面容肃静,挨个跟每一名紫竹峰弟子交了手,虽然他们学的是同样的术法,但是每个人出招偏好不同,沉璧很快锁定其中一人,决定以他为突破口完成试炼。
线香越燃越短,几乎就要见底,玄元端起弟子送上来的清茶呷了一口,慢悠悠地对沉影道:“看来你妹妹只是口气大,不是本事大,真是白白浪费我的时间。今天的试炼就到此为止吧,如果你和她的水平差不多,那你也不用参加了。”
沉影不卑不亢:“前辈说过时间是一炷香,如今线香还没燃尽,阿璧还没有输。”
玄元正欲开口,却见演武场中沉璧一掌拍开拦路的紫竹峰弟子,扬手打出一道灵力截断竹竿顶端,而后身形闪动越过重重阻拦,将掉落在地的竹叶踩在脚下。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利落之极,隔空遥望玄元:“你说过不拘手段,只要踩到竹竿顶端即为通过,现在我踩到了。”
玄元面上爬过一丝黑气,果然是散修,只会用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野路子!他把茶盏放下,抬手指向香炉:“可惜你还是输了。”
众人看向炉中线香,只见火星已经烧到木签,一炷香时间过了。
玄元吩咐弟子结束试炼,起身欲走,沉璧叫住他:“我姐姐还没参加。”
“有意义吗?”
“当然有。”
玄元乐意再看一场笑话,命人换上新的竹竿,并让那些弟子打起精神,绝对不能再出现方才的情况。
沉璧带着沉影避开玄元,摊开右手,她的掌心躺着一道淡色红痕:“一会儿你用同心契,绝对能够通过试炼。”
两人身为散修,确实接触到了很多被正统仙门看不上的野路子,同心契便是其中一种。它要求缔结契约者心意相通,完全信任彼此,以至于双方可以互相使用对方的灵力。
如此固然可以瞬间增强实力,但也意味着命门握在对方手里。
沉影有些不确定:“这样算不算作弊?”
“玄元有意为难我们,我们又何必死守规矩。”
沉影一想也是,反正沉璧不能加入紫竹峰,她绝不会一个人去,出口恶气也好。
新的香被点了起来,沉影走入演武场中,十名紫竹峰弟子一改之前的防守之势,主动将她围了起来。
沉影深吸口气,右手掌心微微发烫,沉璧的灵力正通过契约传到她掌中,与她的灵力汇聚在一起,她现在只觉得浑身轻盈,只需一掌,便将拦住她的紫竹峰弟子打飞了出去。
沉影身轻如燕,纵身飞向竹竿。紫竹峰弟子没想到她与沉璧的实力差距如此之大,愣了一瞬,而后蜂拥而上想拦住她,反被沉影踩住肩膀借力往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到了竹竿顶端。
竹影摇动,沉影迎风而立,衣袂翩跹仿若仙人。
线香刚刚燃去一个开头沉影便完成了试炼,玄元大惊失色,一时忘了反应,直到背后传来一道年轻舒朗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玄元回过头,丹阳子不知何时来了演武场,微笑着看向沉影,眼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欣赏。
“我叫李沉影。”
“李道友天资过人,在下自愧不如,道友可愿入我紫竹峰?”
“我不愿意。”沉影毫不犹豫拒绝了丹阳子,飞身掠下竹竿,走向一旁的沉璧,“我要和我妹妹在一起。”
丹阳子这才注意到沉璧,看见两人七八分像的面容,他还是觉得沉影更让他移不开目光。再看七零八落的紫竹峰弟子,丹阳子微微皱眉:“试炼考核只需三名弟子,为何场上足有十人?”
玄元默然无语,他总不能说因为他看沉璧不爽,所以故意安排了十个人上去吧。然而他不说丹阳子也能猜到,问过其他修士沉璧的试炼情况,对沉影道:“令妹愿不愿意再试一次,这次场上只会有三名紫竹峰弟子。”
沉影没想到竟然还有峰回路转的机会,马上问沉璧愿不愿意:“再试一次吧,你一定可以通过的,这样我们就能一起留在紫竹峰了。”
沉璧重新站上了演武场,她已经比过一场,又在方才分了沉影许多灵力,短时间内无法再用同心契,不过她清楚地记得留下来的三名弟子有何短处,成功在一炷香之内上到了竹竿顶端。
丹阳子点点头,虽然沉璧的天赋远不如沉影,但是她通过了试炼就没有将她拒之门外的道理,所以两人都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沉璧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鲜血又把裹住伤口的外袍染红了:“父母早逝,我和姐姐相依为命长大,从来都没分开过,一分开却是永别。她已经离开了我这么多年,我现在唯一能怀念她的就只有当初结下的同心契了。”
“所以师尊的伤其实是……”
沉璧嗯了一声。
沉影身死,契约本该随之消散,沉璧强行将其留下,以致身受反噬。
付剑心满心酸涩,她的父母都丧生在魔族手中,所以她知道失去亲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相较而言,她好歹还能依偎在沉璧身边,沉璧却只能靠自己了。
沉璧拍拍她的肩膀:“你有心了,把药留下,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接下来我们要找麒麟,一刻也不得松懈。”
付剑心答了声是,恭顺地退了下去,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她已经知道了大结界的事情,为了不让百姓遭到邪秽和魔族侵害,必须尽快找到麒麟。
麒麟……麒麟血?付剑心忽然睁大眼睛,她听见了沉璧叫姐姐,也听见了沉璧的前一句话。
“用祂的血让你复活。”
沉影逝后,丹阳子亲手将其火葬,如今两人的骨灰埋在一处,沉璧要怎么让沉影复活?
第120章 藏锋是你杀了她吗?
奔雷台无山无水,无花无树,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绿色,连风吹到这里都会变得凝滞。
如此不毛之地,此刻却是热闹非常。
一群身着弟子服的宗门修士三三两两散开,分明都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做的却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挖地的事情。
“我不行了,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说话的是赤霞派弟子,他已经热得脱了外袍系在腰上,仍旧止不住地汗如雨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挖麒麟啊。”同伴回答他,声音也是有气无
力。
赵灵运制作了一批探测晶石发给众人,所以大家挖一会儿就要拿出晶石插进土里,试试有没有法阵灵流波动。
赤霞派弟子放下铁锹,抹了把额头的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用这玩意儿,太荒谬了,麒麟那么神奇会在地下,还是这种不祥之地?”
“师尊说的还能有假,而且大家都在挖啊。”
环顾四周,除了一片红色,还有同样瞩目的白色、紫色以及本来就灰扑扑的僧袍。放在从前众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四大宗门会派出最精英的弟子聚在一起,挖地……
“哎你看那边儿,魔族也在挖呢。”
李恕带了一批魔兵过来,虽然数量不及修士,但是他们的体力明显更胜一筹,哪怕脚下都是坚硬的岩土也丝毫不在话下,整体效率反而还要高些。
赤霞派修士看了心里直犯怵,比挖地更难想象的是和魔族一起挖地……好在修士人多势众,并且每时每刻都有两位掌门亲自在此坐镇,谅那些魔族也不敢轻举妄动。
伴着长吁短叹,赤霞派修士重新抓起铁锹,认命般地掘了起来。
任流白走向汇聚在一起的白衣身影,应无瑕第一时间发现了他,拎着铁锹奔过去:“大师兄!”
上次一别太过匆忙,他都没来得及和任流白说上话,今天再见格外开心:“你最近怎么样?”
问完应无瑕就觉得自己多问了,跟他们这群灰头土脸的人比起来,任流白简直浑身上下都写着肤白貌美,不用想也知道很好,所以他赶紧换了个问题:“灵犀呢?”
“她和李恕在一起。”
听见李恕的名字,应无瑕左右看了两眼,凑到任流白面前小声问:“大师兄,既然你和李恕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你能不能问问她可以让我去魔界玩吗?我真的特别好奇魔界是什么样子。”
任流白想了想:“好。”
“谢谢谢谢,大师兄你太好了。”
应无瑕欢天喜地,旁边有人插了一嘴:“还叫他大师兄呢,他都跟魔族在一起了,你竟然不跟他划清界线?”
应无瑕转过头,果然又是赤霞派弟子在阴阳怪气,立刻反唇相讥:“大师兄大师兄,我偏要叫。”
“哼,玄隐门就这般正邪不分是非不辨,真是枉为仙门之首,我看那片天书八成是你们故意送给魔族的,害得我们今天在这里挖地。”
他不说还好,一说应无瑕更理直气壮了:“你之所以能在这里挖地,是因为赵掌门与李恕达成了合作,你骂我们玄隐门正邪不分,岂不是把赵掌门也骂进去了?”
赤霞派弟子被噎住了,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咳了一声。赵灵运信步而来,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这不是任小友吗?”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方才的话,赤霞派弟子慌忙叫了一声见过师尊,低头挥舞铁锹去了。
任流白还了礼,赵灵运笑眯眯道:“听闻李恕对小友颇为宠爱,为了小友孤身独闯刀山火海,此等情意当真令人感动。”
话虽如此,赵灵运却不像感动的样子,况且他对任流白的态度一向称不上友善,今天特意来打招呼难免让人觉得反常。
显然赵灵运也知道这点,马上接着往下说:“从前的事都是误会,若非魔族作恶多端,我又怎么会因此对李恕怀有成见?好在一切还不算晚,若能通力合作找到麒麟,想必我们之间的误会也能一笔勾销啊。”
他的话避重就轻,任流白岂会听不出来:“解开误会需要的是真相,不是麒麟。”
赵灵运嘴角轻抽,随即又笑起来:“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话说仙师人在这里,怎么不见李恕身影?”
“赵掌门还是这么关心我。”
李恕的声音适时响起,赵灵运心头一紧,他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来了,转头看见李恕负手而来,面上似笑非笑,周遭温度都跟着降了几分。
应无瑕觉得凉凉的很舒服,又往任流白身边靠近了些,蹭点儿李恕的寒气。
赵灵运一本正经回答:“毕竟我们都想尽快找到麒麟,可惜奔雷台面积辽阔,不知要挖到何年何月。常言道迟则生变,魔尊大人手下的魔兵倒是耐力过人,不如都派出来定能事半功倍。”
李恕目光扫过:“我看贵派弟子才是耐力过人,不输魔兵。”
因为失言而拼命挥舞铁锹的赤霞派弟子冷不防被点名,不由得后颈一凉,挖得更卖力了。
赵灵运一试不成,转而问道:“久闻麒麟大名,但是还没有谁亲眼见过麒麟,魔尊大人可想好了怎么取祂的血?此事万万不能有差池啊。”
李恕颔首:“这是自然。”
“哦?魔尊打算怎么做?”
“保险起见需要保密,届时谁和我一起请出麒麟我便告诉谁。”
赵灵运套不出话,结束话题悻悻离开。
应无瑕觉得眼前猛一干净,继续和任流白寒暄:“玄隐门最近挺好的,也挺忙的,天天处理邪秽作乱的事。”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语气也沉了下去:“大师兄你还不知道吧,甘掌门死了,那些在静雪山庄被感染的同门失去控制,又因邪秽增强愈发躁动,感觉快要关不住他们了,所以师尊考虑……结束他们的痛苦。”
一想到要亲手杀了曾经朝夕相处的伙伴应无瑕就特别难受,用力握紧铁锹:“大师兄,你说麒麟血能救他们吗?”
任流白不知如何回答。
初听李恕需要麒麟血救李问心,任流白并未多想,此时此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还有多少人想要麒麟血?
应无瑕有感而发,不是真的要任流白回答,勉力笑了一下挥手告别:“不说这个了,先找到麒麟再说吧,大师兄我回去挖地了。”
任流白来此就是为了见应无瑕和其他同门,于是点点头也离开了。
李恕在奔雷台搭了帐篷,以供临时落脚,回去的路上任流白有些沉默,一直在想方才的问题。
想了许久,他还是决定问问李恕:“你打算怎么取麒麟血?”
“我那么说只是糊弄赵灵运,我也不曾见过麒麟。不过我叫来了罗刹,尽量降低对麒麟的伤害。”
“那之后呢?”
“你是说取完血后?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按照约定将麒麟交给四大宗门。”
任流白眼中忧色不减,李恕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你担心麒麟从此沦为血包是吗?”
“是,但我又觉得没有立场,因为我也会想只需一滴血就能换回一条人命……”
正说着话,沉璧迎面走了过来,今日是她和赵灵运坐镇。与赤霞派相比,紫竹峰弟子负责的区域安静得多,看见李恕她们纷纷停下动作,面上现出戒备。
沉璧轻声开口:“无事。”
得到她的指示,紫竹峰弟子陆续低下头,重新开始挖地。
李恕隔空看向沉璧,两人的视线短暂相接,尽管没有言语,却能感觉到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们之间没有敌意。
回到帐篷,罗刹正和灵犀待在一起,她的脸上仍旧戴着面纱,李恕问她:“甘行芳已逝,白羽观也快要名存实亡,你打算什么时候恢复身份。”
罗刹眼神微动:“很快。”
酷热的白日将要过去,但是奔雷台的挖掘不会停下,而是换一批人。
付剑心第一次对沉璧撒谎,说她身体不适,沉璧让她留在门内休息。现在她的心跳很快,因为她正悄悄潜入沉璧房中。
入目摆设十分简单,正是沉璧一贯的风格,明明付剑心之前进来过很多次,可是这一次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她觉得沉璧没有说出真相,沉影可能在她房中。
仔细检查过一遍,付剑心一无所获,她站在床前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床上。
她的心跳更厉害了,但是她没有犹豫,一层一层掀开被褥,看见一张光洁的床板,中间躺着一块方形痕迹。
暗道。
付剑心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她只是机械地掀开床板,顺着漆黑陡峭的木阶走了下去。
暗道很深,全程没有一丝光亮,付剑心也没有点燃火符,摸索着慢慢往前,直到阶梯从她脚下消失,出现一间血腥味浓重的密室。
付剑心调整呼吸,尽力放轻动作,才走两步她便听见一声呜咽,伴随着铁链响动的声音。有人在这里。付剑心来不及多想,抬手托起一团火焰,光晕散开,照出一道被锁在墙上的身影。
那人瘦骨嶙峋,是个年轻男人,虽然面容在惊恐之下变得扭曲,但是仍旧能看出模样俊俏。他的嘴被堵着无法说话,所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不是沉影。付剑心没意识到自己松了口气,只是更加疑惑,这人是谁?
看清付剑心的样貌,年轻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剧烈挣扎起来,好像有话要说。
付剑心仔细打量男人,确定他无法挣脱锁链,这才上前撕掉了贴在他嘴上的符箓。
“救救我!救救我!”男人声音嘶哑,迫不及待地向她求救,“求求你放我出去,我要离开这里。”
付剑心眉头紧蹙:“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男人显然是害怕极了,说话语无伦次:“别让她发现你,求求你放了我,她要回来了,她会逼我给她制造血丹……”
“血丹?你是血魔?”
“是,我是……她逼我吸血,她一直把我关在这里,我想回魔界……”
难怪这里的血腥味如此浓重,付剑心将手中火焰燃得更旺,前后左右照了一遍,看见密室角落七零八落堆着尸体,每一具都被吸成了干尸。
年轻男人还在乞
求:“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都是她逼我的,如果我不给她血丹她就会杀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付剑心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问:“她是谁?”
“她是……”血魔不知道把他锁在这里的人是谁,他只知道、他只知道……血魔死死盯住付剑心,“她和你一样穿着紫色衣服,戴着手套……”
付剑心双耳嗡鸣,血魔后面说了什么她已无心去听,过了好久,她才重新看着血魔。
“你可以放了我吗?求你,求你了。”
付剑心没说话,举起手中符箓。血魔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一边挣扎一边嚎叫起来,不过他只叫了一声便被符箓重新封住了嘴,只剩一双眼睛透出绝望。
付剑心没敢回头,一口气爬出了暗道,小心复原被褥之后她的心仍旧狂跳不止。
沉璧秘密囚禁了一个血魔,并且一直在服用血丹。付剑心无法想象,无法接受,她最敬爱的师尊竟然是残害人命的邪修。
为什么?为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
付剑心努力压下眼底漫上来的热意,告诉自己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她怎么可以怀疑师尊呢?
对,不是师尊的错。是她想多了。
付剑心心神恍惚,抹了把脸往外走。她打开门,沉璧就在门外。
刹那之间,付剑心的头脑一片空白。
她根本没法装作无事发生,所以沉璧只看了她一眼,就猜到了她的所作所为。
“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沉璧抬脚走进房间,付剑心步步后退,直到抵住桌子退无可退。
“既然你说身体不适,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沉璧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付剑心只觉得身体一麻,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又被沉璧接住放在床上。
“师尊……”付剑心头脑发沉,艰难开口,“你还没有讲完你和沉影前辈的事。”
沉璧垂眸看她,神色莫测。
付剑心的眼前迅速暗了下去,却还执着地问:“是你……杀了她吗?”
沉璧没有回答。
付剑心闭上眼睛,彻底陷入黑暗之中。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