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天晴
槐蔻走出大厦,站在玻璃旋转门前,看了看眼前宽阔的大道。
她不知道陈默是真得不在,还是单纯在躲着她,不想见她。
但她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陈默似乎不想再和她扯上关系了。
本来槐蔻经过昨晚那么好的氛围后,今天的确带了一点小小的期待,希望能和陈默距离再近一点。
她不奢望和陈默重修于好,但起码给她一个能够回报陈默的机会。
槐蔻拎着包,走在铺满雪的小路上,踩碎一地枯叶。
天放晴了,下过雪的天空很蓝,太阳也冒出头,照在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昨天吃了药,今天起来之后好多了,一点也不难受了。
但心里的痛,却是无法弥补的。
槐蔻朝地铁站走着,一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余额。
和以前的日子肯定是没法比,但对于很多同龄人来说,已经是一笔不菲的钱数。
但距离陈默为她掏的那些学费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其实她今天来大厦这里,心里也抱着和陈默商量一下如何还他学费这件事。
槐蔻是打算分期一点一点还的,她得给自己预留出生活开销。
但今天,她心底忽然就冒出一股念头,她想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还给陈默,甚至想放弃自己的梦想和初心,去随便接一部戏,只要能多挣到钱,早点把钱还清就好。
倘若她还是陈默的女朋友,这件事或许也就罢了,毕竟陈默从前最喜欢笑着说养老婆上学。
他是个很大气的男人,对身边人一向非常舍得,对槐蔻,自不必说。
槐蔻认识他后,所有到手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就连当年……后,陈默也给了她最想要的东西——陈广坚的口供,洗清了老爸的冤屈,还曾经如日中天的槐氏一个清白。
可现在,他们并不是那种关系了。
最多,也就是一个前女友的身份。
前女友,凭什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前男友的馈赠呢。
槐蔻不是那种人,她本就心中有愧,更是不愿意再欠陈默一丝一毫。
槐蔻坐上地铁,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话说得轻松,骨气却并不是那么简单就立起来了的。
她当年复读的高中,是一所国际性的私立高中,别说在沪市,就是在全国,在许多国家,认可度都是非常高的。
师资好,生源好,能接触到的世面广,时常被戏言就是笨蛋也能硬生生给你喂到985。
相应的,学费也是水涨船高,一年光基础学费都要七位数,这还不算平时的书本费、住宿费、各种活动费用……
复读生要在这些基础上,再另交一份费用。
槐蔻粗略算了一下,这一年复读下来,花费直逼八位数。
其实她一开始是不想花这么多的,很多活动她根本就没打算参加。
例如学校甚至会给她们这些艺考生牵线搭桥,组办和北舞、上戏等知名院校的座谈会、参观展,有点类似学生在外面自己报的艺考班,其中暗藏的好处不是一点半点。
尤其是能切身和许多教授面谈一下,得到一点亲身指导,进步会非常快,哪怕是混个脸熟也好啊。
但自不必说,费用高得令人咂舌。
槐蔻直接就没报名,放到以前,她压根不用参加这些,她自有人会帮忙联系。
可现在,她虽然和师父梅大师重新续上了联系,但梅大师在自身能力上可以给她极大帮助,在应试和艺考方面,她早已退休许久,帮不上槐蔻太多。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大半个班的学生都准备坐车去座谈会,能来这学校的,当然也都是家底殷实的孩子。
她没有报名,所以就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寝室看书。
还没走到寝室,班长就给她打来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到,就等她一个人了。
槐蔻二丈摸不着头,迷茫地说:“我没报名啊。”
班长却抖出一张纸,笃定地道:“名单里有你。”
槐蔻下意识道:“不可能。”
对方也有点奇怪,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给槐蔻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你的家人给你报了名?”班长解释道:“咱们这次的钱是直接从卡里划账的,而且在官网上还有报道,有没有可能你家人知道之后,直接帮你交了钱……”
说着说着,班长自己也嘀咕了一声,“但是也应该和你说一声啊,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你还是打电话确认一下吧。”
不必她说,槐蔻立刻给周霓去了一个电话。
也就是这个电话,才让槐蔻错愕地发现一件事。
复读的半年来,周霓给她划的帐,竟是一分未动。
那她这半年来这样好的资源,这样优渥甚至绰约的生活,到底是拜谁所赐?
槐蔻参加完座谈会,一回学校便直奔行政办,恳求老师能帮她查看一下。
老师很是为难,也很诧异,似乎没听过这种要求。
最终耐不住她的乞求,还是告诉了她对方账户的姓,姓陈,陈先生。
陈先生这半年来前前后后一直在为她付款,大大小小,风雨无阻,从未有一次耽误过她的学业,甚至有许多她自己还未想到的活动,对方已经付好钱了。
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槐蔻记得自己那天得知这名字后,整个人晴天霹雳,站在行政办的大楼下站了很久,直到被问询赶来吃瓜的班长带了回去。
两人上了学校的天台,班长很爱吃瓜,叽里呱啦地和槐蔻说了半天,却没得到半分回应。
对方啧了一声,捧着脸看着教学楼上楼的落日余晖,一脸姨母笑地说:“真美好啊,要是我也有个无条件给我付款的人就好了。”
她追问槐蔻,“这个陈先生是谁啊?你们是什么关系,是情侣不?放心,你都十九了,不算早恋了。”
槐蔻却摇摇头,低声道:“曾经是,但已经分手了。”
“我去……”班长狠狠地震惊了一把,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好不容易摇头感叹道:“太狠了。”
“他一定很爱你。”
班长最后一锤定音,摇头晃脑地道:“呜呜呜,他真是爱惨你了。”
她平时就爱看点网络小说,说话也有趣极了,偷摸问:“他是不是对你余情未了,准备和你破镜重圆?”
“破镜重圆?”
槐蔻反问了一声,然后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
她抬头望着天空,苍凉道:“他不爱我,他恨我。”
班长被她吓到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嗫嗫道:“由爱生恨?”
槐蔻没有在说话。
爱与恨,一字之差,却是天堑。
爱很强大,可恨也很强大,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似乎天生就要背负上日后加倍恨他的可能。
爱与恨,本就是同等罪名。
岁月只在弹指一挥间流逝,可心中的爱恨,又怎会轻易忘怀。
人怎么能同时又爱一个人,又恨一个人呢。
毕业典礼那天,班长一直屡次眺望,槐蔻知道她在等什么。
她在替槐蔻等那个陈先生,哪怕只是一束花也好。
可是没有。
直到毕业典礼结束,偌大的礼堂里空荡荡的,槐蔻抱着周霓、许青燃、韩伊、赵意欢……送来的花,离开了学校。
午夜十二点过了,也没有等来陈先生的露面,陈先生为她买了所有的单,却在最后的荣光时刻,连一束花都没有送来。
默默无闻的,从此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她毕业了,和陈默的最后一丝联系都没了。
所以你看,陈先生其实还是恨她的。
怎么能不恨呢。
槐蔻听着地铁报站的声音,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
她知道陈默刚去国外的那段时间,也十分不好过。
一是舆论压力,来自各方对他的质疑,二是经济压力,陈默初到国外,人生地不熟,又要复建准备一场世界比赛,开销太多了,陈默一个人扛起所有事,几次差点捉襟见肘。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完成了当年那个要供老婆上学的承诺。
从头到尾,陈先生都不欠她的。
是她槐蔻,亏欠陈先生太多。
槐蔻先去了银行,在柜台上把自己的存款都仔细清扫了一遍,差不多可以先还给陈默五分之一了。
这是她五年拼命接各种工作的积蓄。
槐蔻把所有钱都划到另一张卡上,准备这两天就找机会还给陈默,然后再多接几个工作,起码在陈默再次出国之前,还清账。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槐蔻去了几次大厦找陈默,却接连碰壁。
接待她的不是琳达就是爱伦,这两人也不知道和陈默是什么关系,似乎已经成了陈默的私人助理了一样,替陈默处理各种各种事。
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同的。
陈总不在,陈总出去开会了、练车了、应酬了……
每一次的理由都不尽相同,但一件事是相同的,那就是陈默果真不想再和她接触了。
槐蔻知道自己得识趣,她犹豫一下,终于在最后一次去公司的时候,将手里的银行卡递给了琳达,让她转交给陈默。
琳达接过银行卡,有几分疑惑,她来回看了好几遍,才问道:“这是什么?”
槐蔻没有和她多说,只解释道:“你把这个给他,就说是槐蔻还她的,他自己会明白的。”
说完,她轻声道了句谢谢,便扭头要走。
却被琳达叫住。
琳达拿着卡片,有点为难地道:“这里面有很多钱?”
槐蔻点点头。
琳达立刻就拼命摆手,往她手里塞,一边道:“那不行的,我爸说了,涉及到钱的时候我不能做主。”
“不是公事,是私事。”
槐蔻道:“是陈总自己的事,和公司无关。”
琳达听后,看向她的目光便更加好奇起来,犹豫一下,还是道:“我能冒昧问一下,您和陈总是什么关系吗?”
槐蔻一怔,她没料到这个女孩不知道自己,看来,也不是车队所有人都知道当年那些事。
她笑笑,打了个哈哈道:“原来的朋友罢了。”
琳达一张标准美式甜心的脸蛋上,却写满不信。
她嘟囔道:“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姓槐,那你就不可能和默哥是普通关系。”
这下轮到槐蔻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琳达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有打量,有好奇,也有一丝艳羡,说道:“有一次,我半夜睡不着觉,下楼去买水喝,却正好碰见默哥在小花坛上坐着,手里拿着个照片看个不停,可认真了……”
她顿了顿,还是咽下了那句,“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他掉眼泪。”
琳达夸张地做出表情,道:“等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收起来了,后来我才发现,他常年失眠,吃褪黑素都没用,经常半夜去小花坛坐着,那张照片背面,就写了个字,那个汉字太复杂了,我看不懂。”
槐蔻听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却只关注到了其中的一句话。
她蹙起眉道:“陈默……又开始失眠了?”
听她不自觉的叫出陈默的名字,琳达不禁又多看了她两眼,嗯了一声,继续道:“直到前两天你来了之后,孔经理和陈总吵起来了,说了你的名字,我一查,才发现……”
琳达直勾勾地看着她,道:“原来那个字,就念槐,槐花的槐。”
她语气复杂地说:“是你的姓吧?”
槐蔻抿起唇,没有说话。
琳达哼了一声,嗔怪道:“你们一个个都不和我说实话,你其实,是默哥的前妻吧?”
槐蔻眼睛睁圆,意识到这个女孩没有搞懂中国人对伴侣的称谓,便有点尴尬地纠正道:“是前女友。”
琳达却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一摆手道:“得了吧,我就知道你又想骗我,你们连戒指都买了,怎么不是结婚了?”
槐蔻愣在原地,喃喃地问:“什么,什么戒指?”
琳达只以为她还在装傻,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不再说这个话题,只憋着气道:“不过,我觉得不管你们从前是什么关系,你还是都不要再来打扰默哥了。”
看见槐蔻黯淡下去的眼神,琳达下意识有点心虚,但想想这个女人骗她的事,还是继续道:“我都听柏林哥说了从前的事了,现在默哥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了,还拿了八个冠军,就要拿下第九个冠军了,前途很好,你就不要再继续折磨他了。”
这段话,琳达说的半真半假,一半是道听途说自己瞎编的,一半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只要一想起默哥这五年数年如一日的失眠,还有她爸洛克斯科特偶尔提起往事的长吁短叹,以及陈默三年前的那滴泪。
那滴泪太可怕了,无声寂静,让她接连做了好几天晚上的梦,琳达永远都忘不了。
想到这,看着眼前女人苍白的脸色,琳达愈发强硬起来,开口道:“对了,其实这几天默哥都在公司,他就是不想见你而已,估计是被你伤透了心……”
说到一半,面前这个漂亮到惊心动魄的女人,就开口打断了她。
她低声道:“你是他什么人?”
琳达被她问得一愣,不知为何,好像不自觉就被这个女人压了一头,在气势上输了。
槐蔻的气势,让她想到了另一个人——陈默。
怪不得默哥这么喜欢她,被这个女人害惨了,也念念不忘。
琳达在她艳丽张扬的脸蛋上扫过,自觉矮了几分,便站直腰板,清清嗓子,道:“我是他什么人*?”
她有几分没底气,只昂起下巴,道:“你觉得呢?”
槐蔻看了她讨人喜爱的卷发的两眼,又想起那天陈默给她打电话时,那难得温柔的语气。
她心中一窒,慢慢问道:“女朋友?”
琳达心中一愣,怕自己承认了,陈默会打死她,但在槐蔻面前,又不愿意丢了面子。
她只好强撑着一笑,抱起肩膀昂首道:“你既然知道了,还几次三番来找默哥,咳,来找我男朋友,是几个意思?”
槐蔻审视了一圈她的脸色,看不出这个女孩说得是真是假,但想必以陈默那个性子,谁敢冒充他的女朋友。
所以,即使琳达还不是他的女朋友,但以他对琳达另眼相看的态度,两人的关系的确有几分特别。
特别,这个词,曾经是为她独属的。
如今……
世事无常,几经风霜,槐蔻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不服就干的女孩了,她只是颔首,淡淡道:“抱歉,我这次来只是为了还钱,后面的钱我会陆续直接打到卡里,不会……再来了。”
说完,槐蔻甚至对琳达微微一笑,便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琳达一个人站在原地,独自在风中凌乱。
她也就装逼那会嘚瑟嘚瑟,现在眼看槐蔻真得走了,她傻眼了。
陈默今天没有骗人,他的确是出去办事了。
左等右等,琳达总算等到了陈外出默回来。
琳达简直坐立难安,屁股上跟长钉子了一样,好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陈默的休息室。
陈默正站在床边独自出神,听见动静,他扭头看过来。
琳达别别扭扭地掰了半天手指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将那张银行卡放到了桌子上。
陈默一顿,眉心皱起,立刻走过来拿起那张银行卡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琳达憋出几个字,“槐小姐送来的银行卡。”
陈默的眼神危险起来,他握紧那张卡,猛地一抬头。
琳达看着那张银行卡发出咔咔的响声,被吓得一激灵,就听陈默问道:“她人呢?”
“走,走了。”
琳达小声道。
陈默将银行卡往自己大衣里一塞,转身抓起沙发上的大衣,就要大步流星地朝外走。
“她,她早就走了,追不上的。”
琳达赶紧在他身后追上去,阻拦。
“我说的什么?”陈默冷冷地看向她。
琳达被他这个眼神吓得一怔,赶紧道:“我记得的,你说她今天要是再来,就让她进来等你,还要看着她,不能让她走。”
陈默没有再说话,只淡淡地审视着她。
迎上他这个难得冷厉的眼神,琳达心里一动,心道孔柏林说那个女人一出现,陈默马上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果然是真的。
她心里更加胆怯,更加不敢说出自己说过的话,只小声说:“我还没说话呢,她就让我把卡给你,说后面的钱,会陆续打到卡里……”
她的声音越放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陈默没有再看她,晾了她一会后,才回过神,淡淡道:“出去吧。”
琳达嗯了一声,想起什么,又鼓起勇气拿过一个文件夹道:“对了,王导邀请您参加三天之后的晚宴,估计是那个纪录片要定人了。”
她放到桌子上,道:“这是报上来的一些明星和最近比较火的行业青俊,王导问您去不去,如果去的话,让您最好也……挑一个女伴一起去。”
话说完后,她极力壮着胆子,看着陈默会选谁。
陈默却没急着开口,只翻开那个文件看了两页,最终目光停留在一排人名上。
琳达都不用低头辨认,就能猜出陈默在看谁。
槐蔻。
她也在本次受邀行列。
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槐蔻似乎已经……有男伴了。
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停留在那个名字旁边,望着旁边那个熟悉的人名——许青燃,半晌没出声。
就在琳达燃起一点期望,等着陈默说什么的时候,陈默却直接将文件夹合上丢到一边,淡声道:“再说吧。”
琳达应了一声,小心地带上门出去了。
她想到了槐蔻名字后面那个男伴,她不认识那个名字,却也能感觉出,陈默看到那个男人名字的一瞬间,浑身上下似乎散发出几分说不出的情绪。
像是无比在意,又像是满不在乎。
两日后。
槐蔻站在公司的大楼底下,和陈姐吵架。
“男伴必须给我换一个,陈姐,”槐蔻无奈地道:“这可是好多媒体都会去的,不能瞎选。”
“就是因为好多媒体会去,所以我才帮你选了许少爷的啊。”
陈姐兴奋地一拍手,道:“我听说你和许大少原来似乎认识,一看这次受邀名单里还有他,就去联系了一下对方助理,本来就是想混个脸熟,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遮不住满脸笑容,道:“对方一听就答应了,一点都没因为你咖位小就不理睬!”
槐蔻蹙眉道:“可是许少爷,做我男伴不合适……”
陈姐啧了一声,“哪里不合适?”
她连珠炮似的说:“这是你第一次在这种夜宴上露相,是出风头的大好机会,你想拍话剧,想拍舞蹈剧,这次不就能吸引那些编剧、导演的注意了吗?”
说着,她又仿佛明白了什么,长长地哦了一声,意有所指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让陈总做你的男伴吧?”
陈姐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要真论最合适,还确实是陈总,可惜啊,你现在和陈总又不熟,估计找人家,也是热脸贴冷屁股,不会搭理咱们的。”
槐蔻闻言,移开视线,没有说话。
“而且,”陈姐挠挠头,道:“他已经有女伴了啊。”
“谁?”
槐蔻几乎是下意识追问。
她话问出口,心中就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陈姐耸耸肩,道:“还没有具体人选,不过我看他那天要带好多车手去,其中名单里只有一个女孩,叫什么琳达,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女孩了吧。”
说着,陈姐还摸摸下巴道:“你和许少得准备一下,不能被他俩压过风头去。”
槐蔻却什么都没有再听见。
她呼出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笑。
陈默都不再和她见面了,甚至已经要开启一段新的恋爱,又怎么还会在意她的男伴是谁。
自己这样费劲地和陈姐解释,又是何苦呢。
陈默有了其他心爱的女孩。
许青燃,还是哪个谁,在他眼里全都一个样,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就像槐蔻自己,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槐蔻不再和陈姐急切地说道理,只跟着她和几个前辈吃了顿饭,又去探望了一下老师,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回了家。
夜幕降临,这是一个老小区,家家都亮起了各种色调的灯,忙活着做饭洗碗,一眼望过去,温馨又温暖,是家的感觉。
让孤身一人回家的槐蔻,冒出几分没由来的酸涩,眼眶发烫。
槐蔻掏出钥匙,按按酸痛的肩膀,一步步上了楼。
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起,又随着她低低的脚步声,陷入黑暗。
槐蔻也懒得在故意闹出声响让感应灯亮起,只凭着记忆,慢慢朝楼上走。
琳达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槐蔻本以为自己不在乎了,可以坦荡地祝陈默幸福,但当她真得听到那句“陈默的女朋友”后,却发现,她根本做不到祝福。
她好自私,即使亏欠了陈默,却依旧不愿意看他和别人幸福。
槐蔻在心底唾弃了两声,便晃着钥匙,走到了四楼。
正巧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槐蔻停下脚步,一看。
是许青燃。
她知道许青燃要说什么,便接起来,喂了一声。
“对,我已经知道了,明晚我先到公司做妆造,不,不用来接我,我跟公司一起去……”
她摸着黑走到门边,一边用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照着,一边费劲地开锁。
电话那头还传来男人的声音,“你们公司的车是不是要挤好多个艺人?那我还是过去接你一趟吧……”
槐蔻打开门,正要开口说什么,就感到背后一股大力袭来,将她整个人都扑进了门内。
慌乱之中,槐蔻手里的手机都被撞到地上,直接屏幕一黑,挂断了。
槐蔻尖叫一声,不知道是蹲点抢劫的人,还是什么变态,吓得抬起双手朝后挥舞。
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她的那三两下根本不够看的。
对方直接将她推进屋里,又反手甩上门,将她死死抵在了门板上。
槐蔻感到自己的脸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双手被人直接反绑在身后按住,她重重地喘着气,正要开口,就感觉一道温热的呼吸打过来。
不等她反应,一片微凉的唇瓣贴在了她的唇上。
那个人从身后抱着她,怀抱宽阔而温暖,手臂紧紧圈着她的腰肢,勒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舌头攻入城池,男人吻她吻得毫不留情,薄唇狠狠地在她唇瓣上碾磨啃咬,甚至尤不知足地腾出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被迫仰起头,接受对方更加凶狠的亲吻。
男人吻得毫无章法,铺天盖地地亲在她的唇上、脸上、额头上,甚至是睫毛上,那样火热,那样疯狂。
槐蔻也从一开始的抗拒和反抗,转变为了接受。
她嗅到了对方唇齿间淡淡的酒精味道,也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那个吻熟悉又陌生,她曾经尝过无数次。
她在陈默抬起唇瓣的缝隙里,喃喃出那个名字,“陈默……”
不是客套的陈总,是亲昵的陈默。
陈默的身形一顿,再次俯下身去,狠狠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咬得槐蔻痛叫一声,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陈默却没有丝毫心软,他的大手摩挲着槐蔻的脖颈,用更大的力度惩罚着她。
他略有薄茧的大手抬起,在月色下泛着白,一道火热又不容抗拒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把他踹了,跟我。”
他翻来覆去地说着那句话,“把那傻逼踹了,你跟我,我他妈什么都给你!”
“你不答应是吗?”
陈默好像陷入了酒精的麻痹状态,他那样狠,哑着嗓子道:“好,你狠,你比我狠,槐蔻,我比不过你。”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我等着你亲口说。”
陈默死死按着她的腰肢,因为酒精上头而稍有混乱的大脑,只支配着他一双修长的手,在槐蔻身上作乱。
槐蔻感到对方的手伸进衣摆,慢慢划过细腻温热的皮肤,直到寻到目的地。
她被人家毫不留情地一捏,整个人再也站不住,双腿发软地躺在男人怀中。
男人却不肯放过她,将她抱起丢到柔软的沙发上,仿佛槐蔻不开口答应,就永远不会停下这场折磨。
直到槐蔻抽噎着难受地蹬起腿,哭着叫道:“跟你,我都答应,求你……”
陈默才眯起眼,清醒却又疯狂地看着她,声线冷淡又危险地道:“你要是再敢骗我,我就……”
他俯下身,一个字一个字在槐蔻耳边摩,“把你干死在这里。”
“然后,一辈子把你留在我身边。”
第82章 天晴
窗外传来小朋友们吃完饭后,成群结伴下楼打雪仗的声音,一阵阵笑声如飘到楼上,带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屋子里,却安静得好似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下完雪的天,似乎要比平时明亮一点,即使到了夜里,依旧有雪地反射出来的天光。
槐蔻躺在沙发上,浑身发软,她借着窗户透过来的天光,在黑暗中看清了眼前男人的轮廓。
陈默站在沙发边上,微微俯下身,一只大手还放下她身上。
她躺了片刻,才终于缓过去了那股说不出来的酸软劲,槐蔻张张嘴,“陈默,你……”
话说到一半,陈默侧头望着她,眼中满是说不出的**,带着勾人的味道。
让槐蔻一下子闭上了嘴,胸脯有些紧张地剧烈起伏着。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随着时间的延长,从男人身上飘来的酒精味道更加浓郁,在不大的客厅里飘散,夹杂着男人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香味。
是青柠西柚的味道。
五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这个味道。
陈默是个很长情的人。
槐蔻在心底感叹了一句。
但再长情的人,也有慢慢褪去所有喜爱,厌烦的那一天。
想到那个甜美的琳达,再看看依旧压在自己身侧的陈默,槐蔻忽得冒出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她有些窘迫,被男人蛊惑的昏沉大脑也一下子却清醒了不少。
槐蔻撑起上半身,双手推上男人的胸膛,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怦怦心跳声,终究是发力推开陈默。
“陈默,你先起来,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不知道是自己的这句话,还是这个动作,似乎一下子激怒了男人。
被她推开了一寸开外的男人,忽得直接向前一倾,弥补回来了这一寸,甚至更加得寸进尺地靠近她,和她密不可分。
陈默的吻再次铺天盖地地落下来,槐蔻小小地惊呼一声,双腿再次酸软起来,漂亮的脚趾蜷缩在一起,浑身仿佛过了电一般,一股酥麻袭上头顶。
“不行,不要……陈默……”
她只能在男人亲吻的缝隙中,极力地发出音节,试图让已经彻底陷入疯狂的陈默清醒一点。
但男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她的推拒只是更加刺激了男人,换来了陈默愈发疯狂的动作。
“你拒绝我,你居然拒绝我……”
男人半跪在沙发边,模糊破碎的嗓音不断在她耳边回荡。
“你他妈就这么讨厌我吗,槐蔻?”
“啊?没关系,你可以随意讨厌我,恨我,利用我……”
陈默发着狠的声音在深夜嘶哑不已,他似是恨到了极致,又像是痛到了极致,几乎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我他妈都不在乎!”
槐蔻被他一口咬在锁骨上,又痛又麻,抽痛地嘶了一声,带着哭腔叫道:“陈默!疼!”
男人似乎短暂地清醒了一下,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的女人。
“我知道。”
他忽得笑了一下,那个笑容中满是萧瑟与无力,夹杂着一点狠戾的掌控欲望。
“我就是让你疼,疼点好。”
他的嗓音很低,让人不寒而栗。
“不疼不长记性,转头又跟着野男人跑了。”
陈默修长白皙的手顺着槐蔻漂亮的锁骨,慢慢上移,最终落到了她的睫毛上。
槐蔻的眼睫毛下意识颤了颤。
他注视着槐蔻的颤动,却勾唇一笑,轻声道:“槐蔻,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槐蔻刚要开口,就被一双大手直接捂住了嘴。
她呜呜两声,瞪圆眼睛看着陈默,眼中写满了浓浓的心疼与难过。
夜色过浓,陈默看不清她的神色,但看着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眸,他忽得失去了所有的耐性。
说不清的嫉妒、愤怒、恐惧几乎要将他折磨得发狂,让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女人,保持不住这几日的冷淡矜持。
他只想欺下身,用行动狠狠地惩罚这个骗了他一切,又头也不回地离开川海,然后失去所有联系方式的女人。
看着她哭,看着她抱住他的脖子乞求他,听她亲口跟他保证,再也不会骗他,再也不会离开他,爱他一辈子。
他也这么做了,他再次压下身去。
酒精充斥在鼻尖,灼烧着他的大脑,让他几欲发狂,要竭力控制着自己,才能不彻底伤害槐蔻。
直到他不知道碰到了槐蔻的哪里,槐蔻身体一动,无助地抓住他的胳膊,两道泪痕从她的眼角缓缓滑下。
她又痛又麻,说不出的感觉萦绕指尖。
槐蔻起身,抱住他的头,似是安抚又似是保证。
被她按住脖子的陈默,将头抵在她的肩头,望着一片浓郁的黑,眼底深得散不开的黑,慢慢退却。
他的意识慢慢回笼,慢慢松开槐蔻,看着女人凌乱的黑发,脖颈间大片大片的吻痕,纵到脖子上的毛衣,以及眼角的泪痕……
陈默忽得浑身发冷。
他做了什么?
明明已经放弃了那个阴暗的念头,为什么在喝得酩酊大醉后,硬是推开孔柏林,赶来了这个住址。
这个只来过一次,就深深刻在脑海中的住址。
他眸光淡淡地看着槐蔻,眼底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挣扎与心痛如割。
许久,陈默慢慢站起身,忽略因为在冰凉的地板上跪了太久,而有些痛的左腿。
他最后深深望了槐蔻一眼,然后抬手拿起被随手丢到地上的大衣,放在臂弯里,转过身走到门边。
背对着女人,陈默的声音冷漠而嘶哑。
“今晚对不住,是我越界了,稍后我会给你赔礼道歉。”
顿了顿,他的手放到门把上,淡淡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明明那个把手轻轻一按动就能打开,陈默却觉得仿佛重如千斤,怎么都按不下去。
最后,他还是打开了门,门外寒风裹着冷空气,席卷进屋里,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屋子内,却温暖如春。
陈默一只脚踏进冷空气中,头也不回地道:“后天,我就出国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出口有些艰涩。
“祝你幸福。”
说完,陈默彻底走出屋子,他没有回头,只伸出一只手将门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一路不停地走下楼,大步流星,好像身后有鬼在追赶一样,头也不回地踩着一地雪,走到了车边。
砰的一声关上车门,陈默扶着方向盘,慢慢捏紧,捏得他一向珍惜的方向盘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不知坐了多久,直坐到寒气侵入车内,让他浑身发寒,温热的掌心一片寒凉,受过伤的左腿也隐隐作痛。
陈默才向后一靠,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从副驾上拿起手机,给代驾打电话。
手机还未拨通,一辆车忽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他后面。
随后,一道人影从他的车前经过,脚步匆匆,直接越过他的车,走进了楼下。
却没进去,反而是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陈默看着那人的背影,认出了他的身份,许青燃。
刚刚压下去的戾气与阴暗再次在血液中沸腾,陈默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力道极重,面上却一丝神色也无。
眼看许青燃似乎没拨通电话,打算进楼道上楼。
脑海中浮现槐蔻躺在沙发上,面色潮红,唇色红润,眼神迷离的模样,陈默猛地一甩车门,直接下了车。
许青燃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迎面对上陈默的视线,他愣在原地,“陈默?”
陈默冷冷看着他。
许青燃没说话,皱紧眉,转身就大步朝楼上走,却被陈默直接伸手拽住。
“站这别动。”
陈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许青燃身形一顿,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男人,忽得也扬起一个冷笑,“我要偏不呢?”
陈默手上的力道愈发狠辣,拽的许青燃的胳膊仿佛要裂开了,他咧开嘴笑了一下,“你可以试试。”
但许青燃却丝毫没有退缩,他直视着陈默冰冷的视线,眯起眼冷哼一声,道:“在外面待了五年,为什么还要回来?”
陈默面色如水,一字未发。
“你恨她吧?”
许青燃笑了一声,反手抓住陈默扣住自己的手,狠狠地推开他。
他抚了抚自己褶皱的衣袖,继续逼问道:“我知道你恨她。”
陈默冷冷看着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许青燃忽得换了一副神色,他正色道:“你放过她。”
“陈默,你放过她,她当初毕竟到最后也没有真得迈出那一步,不是吗?”
许青燃的眼神慢慢飘远,他出神道:“你走的这五年,她也很痛苦,我好不容易让她才慢慢走出来了,你已出现,她又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
“所以陈默,既然你已经不爱她了,能不能放过她?”
许青燃收回视线,直视着陈默的眼睛,定定道:“你要什么补偿?我全都给你,只要我能做到。”
陈默的眸色从冰冷,慢慢转为讽刺,最终他笑了出来,笑得格外冷漠。
“放过她?”
陈默收起笑容,一字一顿地冷戾道:“凭什么?”
他哼笑了一声,满是讽刺地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补偿。”
“想要让我走,可以啊。”
陈默薄凉地开口,“让她自己来补偿我,什么时候我觉得可以了,我玩够了,我立刻走,绝不纠缠。”
许青燃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他厉声道:“陈默!你说话给我放客气点,不要这样流里流气。”
陈默却笑了笑,玩世不恭地一摊手,“什么客气?我就是个大混子啊,没什么底线,想整谁就整谁,许少爷不早就知道了吗?”
许青燃被他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张清隽俊朗的脸,满是怒意。
“你……”
陈默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冷下脸色,抬手一指,道:“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许少爷,滚吧。”
许青燃深深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才侧过头,嗓音平静地道:“我知道你现在风生水起,什么都不缺,身边也有的是女人喜欢,又何必在槐蔻这棵树上吊死?我相信以你的条件,不是找不到其他更合适更优秀的女性,你以后还会幸福的。”
他的话音里带了几分真诚,“我相信槐蔻愿意加倍补偿你,我也知道你看不上她的补偿,但是……你总不可能为了她,连自己的后半生都不要了吧,你们两个这段孽缘,总要有一个了结的,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就这样跟她纠缠一辈子?”
陈默没吭声。
许青燃说完一串发自真心的话,有些紧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陈默这次,竟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开口讽刺。
他抬起头看着雪后的夜空,眼底划过一丝落寞,是无奈,是无法抽身的爱恨。
这抹落寞落入许青燃眼中,让他有一瞬间晃了神,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
“陈默,你……”
陈默却低下头,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了结?”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却一点也不好笑。
“你说对了。”
陈默啪嗒一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叼在嘴里,弯唇一笑,浑身上下是当年那个川海小阎王的嚣张。
烟雾慢慢升空,许青燃听到陈默用一种他无法形容的语气,开口道:“我的确打算和她纠缠一辈子,纠缠到我腻了,我放下了,为止。”
“这辈子要是腻不了,”他吐出一口烟雾,薄凉道:“那就下辈子,我追她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她。”
许青燃遍体生寒,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极为出挑,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男人。
“你知道吗?”
他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头掐灭,修长的手指掸了掸烟灰,才抬头笑了起来。
“我现在才发现,什么爱啊,恨啊的,都不如把人留在身边最实际。”
陈默薄唇掀起,挑眉道:“爱如何,恨我又如何?我只知道,我现在有足够的能力把她困在我身边,她永远都逃不了,不会去找你这种野男人,就够了。”
许青燃慢慢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槐蔻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他想起陈默第一年夺冠的时候,那样拼命,那样狠,国际评委都说这个少年不要命,是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疯子。
最终,他硬是拖着一条伤腿,打败当时风头正盛的六连冠,拿到了那个冠军。
现在,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当年,那个少年那么不要命,要么夺冠,要么死,从此硬是在退圈一年后,在赛车圈杀回一条血路。
或许,从那时开始,从离开川海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一棋一子,皆是为槐蔻量身定做。
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在为多年后的重逢,做准备了。
从始至终,陈默从来没有放弃过,短暂的分别,只是为了以后他画地为牢,困住那个女人一生的打算。
许青燃慢慢向后退着,最后越走越快,他走上车,直接离开了。
陈默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在楼道门口站了好半天,才走到垃圾桶前,将烟头丢了进去。
胃和左腿,都在痛。
在国外这五年,落下的老毛病。
但加在一起,都没有他的心口痛。
陈默冷着脸正要重新坐回车里,就感到身后一股力道袭来,一个人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他。
那个人比他矮,身形也纤细,却依旧紧紧抱住他,没有松开手。
陈默下意识绷起全身,却在听到身后一声啜泣后,慢慢松懈下来。
“别走,陈默,求你别走,别出国……”
槐蔻在他背后拼命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背上,泪水打湿他的大衣。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想追你,可你走得太快了,我以为你真得走了,听见车响,我才在窗户看见你,我,我就下来了……”
陈默掰开她的手,试图转个身,但槐蔻根本不肯撒手。
随着身后那道柔软的身躯蹭来蹭去,听着女人细声的呼喊,被他强行压下去的酒精再次翻上来,刺激得他双目发红。
似乎是察觉到男人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槐蔻抬手抚上他的肩头,踮起脚抽噎道:“陈默,你别走,做什么都行……你不要再……”
再一走了之,一走就是五年,让我再也找不到你的身影。
陈默却身体一僵,这次,他终于掰开了槐蔻的手,慢慢转过身,垂眸看着女人,低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槐蔻点点头,仰起脸认真地看着他。
陈默却有些束手无策起来,他左看看右看看,双眸被不断翻腾的欲望激得发黑,最终摸了摸她的脸蛋,道:“乖,上去等我。”
说完,男人转身就要去开车,走到一半,想起自己喝酒了,又转过身,朝着小区外跑。
槐蔻却追上来,再次抱住他,不肯撒手。
陈默低声劝慰道:“我不走,我去买……东西。”
槐蔻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拼命摇头,陈默有几分无奈,便道:“那算了,我不去了,改天吧。”
他拉住槐蔻,要朝楼里走。
槐蔻却抱住他的胳膊,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不用。”
“什么?”
陈默没听明白。
槐蔻却已经陷入了莫大的恐慌,她红着脸道:“我说……不用那个,也可以。”
听着她这自然的语气,陈默却如遭雷劈,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她漂亮动人的脸,眼神却愈发黑暗。
他竭力压制住自己体内翻涌的滔天怒气,好半天,才冷冷道:“谁?谁他妈敢……”
他问得毫无根据,仿佛要去弄死对方一样。
槐蔻却听明白了,她没回答,只一笑,抬手摸了摸陈默的下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空气静了几秒,陈默直接蹲下去,将槐蔻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门没关,陈默直接抱着槐蔻进去,一脚带上门。
槐蔻身下一软,被丢到了自己的床上,她随着柔软的床垫,上下晃了晃。
下一秒,男人便直接丢掉身上的长款大衣,一颗一颗地解开自己的扣子,露出赏心悦目的腰肢。
他腰长腿也长,槐蔻听说这种男人爆发力很强。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很快,她便知道了答案。
陈默俯下身,修长的手指在她肩头游走,他动作狠戾,语气却放得极低,“不怕,不怕。”
槐蔻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往下压,眼角还带着泪痕,她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
“陈总,千万别手下留情。”
陈默的身形一顿,随后眸中漆黑一片。
“我是谁?槐蔻,看着我,我是谁?”
陈默在她耳边追问,仿佛不得到答案,就不会停下。
槐蔻拼命吞咽口水,滋润自己干哑的喉咙。
她断续着呼出男人的名字,“陈,陈默,陈默。”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小雪花,一片、两片、五片……
雪花落到地上,成了一层厚厚的雪,簌簌的落雪声,掩去了所有声响。
“槐蔻,你……爱不爱我?”
槐蔻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只记得男人盯着她的双眼,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挣扎着想回答,却抗拒不了愈发昏沉的意识,只好任由自己被黑*暗拖下去。
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陈默忽然有些害怕真得听到答案,他抬起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不需要任何回答。
槐蔻离开家之前,没有关紧窗户,有两片小雪花顺着风刮进来,落到窗棂上化成水。
无声地注视着床上,紧紧将女人圈入怀中的男人。
第83章 天晴
风雪飘摇,天气预报里不断播报着今年的反常天气,接连发出了好几条寒流预警。
今年的确是个怪年份。
已经二月份了,马上步入三月份,沪市却依旧飘舞着雪花,仿佛轻易不会停下这场连绵的雪。
可寒冷的北方,却是半分雪都看不见。
昨晚睡时,陈默没有拉好窗帘,雪光透过一道缝隙照进来,天光微亮,朦朦胧胧的,看不出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槐蔻软乎乎地躺在被子里,以往一夜醒来,总是冷得像冰窖的被窝,今早却十分暖和,让人十分舒服,根本不愿意爬起来。
她的脚微微一动,碰到了旁边一道温热的身躯,对方好似一个小暖炉一般,正不断散发着热意,让她再也不会半夜把自己冻醒。
槐蔻难得给自己放一天假,也不急着起床,就拿着手机瞎看。
赵意欢昨天还发了个朋友圈,吐槽今年的反常天气,川海难得有一年连片雪都没看见。
她前两年毕业之后没有回东北,就留在了川海,自己开了一家舞蹈工作室,开业的时候槐蔻也过去送了两个大花篮,顺便成了合伙人。
槐蔻负责培训和指导,赵意欢负责跑业务,现在小小的工作室已经初有规模了,槐蔻一部分存款来源就是这家工作室。
朋友圈下面已经有了很多赞和评论,不少人逗乐子,叫赵意欢赵老板,叫她出去嗨,都被赵意欢应付过去了。
她最擅长应付这些关系,槐蔻做不到,也没那个心气。
槐蔻给她点了个赞。
赵意欢起得很早,她今天忙着去机场接两个舞蹈大师,提升提升名气。
回复她也很快。
对方没有跟她多说,开门见山道:“陈默回国了你知道吗?”
槐蔻一顿,嗯了一声。
赵意欢那边着急,只问了她一句,“见到面了没?”
槐蔻回了一句“见到了”。
这次对面过了许久,才回了她一个抱抱的表情。
“我打听着,他似乎三月底就又要走了。”
赵意欢给她发过消息来,“回去参加比赛。”
槐蔻拿着手机的手一顿,差点没握住手机,等再拿起来的时候,赵意欢已经告别去机场了。
她也没了再看手机的心思,丢到一边,独自望着那一缕泄露的天光出神。
三月底。
槐蔻算了一下,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陈默就又要离开了。
这算什么……
槐蔻在心底颇有几分酸涩地想着,最后一个月的狂欢了么。
想到男人昨晚说的那句“再见”,那句“我不会再来了”,槐蔻就直感觉呼吸困难。
好似噩梦重演,终而复始,找不到梦境的出口。
她转过身,和还在熟睡的男人面对面地躺着。
她一点一点的,用眼神认真地描摹着男人的五官,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锋利的下颌,乌黑的眉毛……
陈默比起五年前,长开了些,从一个单薄清瘦的少年,长成了更沉得住气的成年男人。
这个画面曾出现在槐蔻的梦里,不止一次。
多少个午夜梦回,泪打湿枕巾的时刻,她面前浮现的都是陈默这张脸。
槐蔻的手指不自觉地抬起来,在陈默的脸上轻轻划过。
手下的人却忽然发出一声低喃,吓得槐蔻赶紧收回手,以为自己吵醒了对方。
但陈默却没醒,只是将头向前拱了拱,埋进了槐蔻的肩头,睡得更熟了。
槐蔻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的腰被男人紧紧搂住,就连一双腿都被男人的腿压得牢牢的,半分动弹不得。
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槐蔻忽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刚刚离开爸爸妈妈,独自去一个房间睡觉的时候,也是这样睡觉的。
周霓和老爸半夜偷着去看她,就发现她死死抱着一个玩偶,把自己蜷缩成了虾米,整个人都扑到玩偶身上。
周霓告诉她,这是一个代表害怕、没有安全感的睡眠姿势,就像蜷缩在妈妈怀里的婴儿一样,即使睡着了也依旧对这个世界充满不信任。
陈默就是这样的,他抱得那样紧,就好像抱住了一个弄丢后,又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真爱之物。
正这么想着,槐蔻就感到肩头一动。
她垂下眸,和一双不甚清醒的眼睛对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陈默这样睡眼惺忪的样子,比起平时的冷漠,多了几分慵懒与可爱,少了几分距离感。
但很快,他眼中的迷蒙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沉着锋利。
“几点了?”
在槐蔻的提心吊胆中,陈默缓缓开了口,他抬手按按太阳穴,声音有些哑。
槐蔻听到耳朵里,却想起昨晚这样的嗓音说出的那些话,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她虽早就知道男人在床上一向挺……放得开,可她真是打死都没想到,陈默他居然这么会,玩得挺花。
幸亏她也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主,两人一拍即合,简直要把这张已经坚守了十几个年头的床给掀塌了。
出了几年国,真不知道陈默都经历了什么。
总不会是……已经有经验了吧,所以才这么会。
槐蔻越想这个可能,越觉得是这样。
不过分开五年,远在大洋两端,她又能说什么呢,就连现在,她也没有什么资格去指责。
没有等到答案,陈默抬眼看她,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嗯?”
槐蔻回过神,答道:“九点了。”
陈默转回头,似乎还有些困乏,闭闭眼,还想睡。
见状,槐蔻道:“你最近是不是没怎么睡好?看你眼底一直有黑青色……”
陈默静静道:“嗯。”
槐蔻也不知再说什么,正要转移话题,陈默就又接上话,“不是最近,是一直。”
顿了顿,他淡淡道:“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
槐蔻却下意识蹙起眉,忍不住问:“你一天平均睡多久?”
陈默过了两秒,答道:“三四个小时吧,没算过。”
他说得平静,槐蔻却错愕地支起上半身,直到肩头接触到被子外的冷空气,才赶紧缩回去。
她缩在被子里,皱着眉看了陈默半晌,才小声问:“为什么睡不着?”
陈默难得与她这样静静躺在一起说着话,他抿唇道:“睡眠障碍,睡着之后我会做噩梦,所以……就会下意识抵触入睡。”
槐蔻倒是隐约听说过这个病,大都是因为压力过大造成的。
她想当然地问:“都是什么方面的噩梦?是不是比赛压力太大了?”
这次,陈默却没回答,好半天,才轻声道:“不一定,什么样的都有。”
槐蔻知道他是个很坚韧的人,一般的风吹雨打不会影响他,不禁道:“比如?”
就在她以为陈默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了口,似是无意识地喃喃,“有时候会梦到陈响,有时候会梦到我爸,有时候会梦到……”
说到一半,陈默却忽然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
槐蔻瞟到乍泄的雪光,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她也没有再开口,慢慢闭上嘴。
静了半晌,两人都没了睡意,
槐蔻率先想掀开被子起来,去被陈默一句话定在原地。
“腰上的纹身,什么时候弄的?”
她侧过头,看着躺在她枕头上的男人。
她的床单四件套是淡粉色的,印着田园小花,很恬静舒适的一个颜色,只是配上陈默这张脸,却总有种淡淡的违和。
有种陈默成了她的丈夫,两口子过日子的烟火气。
尽管槐蔻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
清清嗓子,槐蔻随口道:“有些年头了。”
“找孟文轩纹的?”陈默去没有让这个话题轻易过去。
“嗯。”槐蔻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腰侧那个纹身。
“谁的指痕?”
陈默继续听不出什么语气地问。
槐蔻没有说话,直到感到身后一阵如芒在背的目光,她才低声道:“你,你的。”
过了几秒,陈默才反问了一句,“我的?”
“你在腰上纹我的指痕,”陈默似是觉得有几分有趣,他甚至笑了笑,道:“还是在我们……分开之后?”
“为了什么?”
陈默盯着她,逼问道,“愧疚?”
槐蔻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她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忘记你。”
屋子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雪落在树枝上的簌簌声,好半天,陈默才出了声。
他似乎勾唇笑了一下,宛若雪中梨花开,十分好看。
“纹得不错。”
他说。
但不等槐蔻开口,他便又开口说:“下次不要干这种傻事了。”
槐蔻一怔,抬眼看向陈默。
陈默淡淡道:“你好歹也是要吃演艺圈这碗饭的,上镜有影响。”
来不及酸涩的心一下子被治愈了。
槐蔻嘴角扬起一丝笑,轻声道:“我可以用粉底遮盖,或者穿美肤衣……”
她话音未落,下一秒,刚刚还一本正经说着影响不好的陈默,忽得一用力,直接将刚刚坐起身的槐蔻,再次拉倒在床上。
槐蔻一愣,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看着陈默。
陈默知道她怕冷,便从被子里直接滑下去,轻轻摩挲了一下她腰间那朵漂亮的纹身。
孟文轩的纹身技术,他是了解的,时神时鬼,水平很不稳定。
但他给槐蔻纹的这个,却非常完美,可以说是最漂亮的一个。
红色的指痕,衬得槐蔻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雪白,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他的手指轻轻从那个纹身上抚过,明明力度不大,但槐蔻却还是感觉一阵轻微的刺痛从腰侧传来。
她蹙起眉,不知道怎么回事。
正欲掀开被子,对着雪光照一照,看是不是沾水感染了,毕竟前阵子她刚去补过色,还是有发炎的风险的。
但她刚一起身,陈默便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推,将她重新推倒在床上。
他俯下身,仿佛进行着什么极其圣洁的仪式一般,一个个细碎的吻轻轻落在那个纹身上。
槐蔻嘶了一声,倒不是陈默推疼她了,而是她刚刚那个起身的动作,也不知道是牵扯到了哪里,让她又酸又疼。
她又动了一下,终于感受到是哪里传来的疼痛后,不禁又是尴尬又是窘迫。
昨晚上她太没出息地半路晕了一回,差点把陈默吓坏,好在只是没吃晚饭低血糖了,很快便缓了过来。
结束过后,槐蔻只隐隐约约感觉到陈默抱着自己去浴室洗了个澡,又把自己塞进暖洋洋的被子了,自己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当时太累太困了,竟没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还真是又酸又没力气,一个手指头都懒得动了。
而陈默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在被子里看了一眼槐蔻发白的脸色,又低下头去,对着槐蔻那个纹身——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似乎喜爱极了那个纹身,一刻不停地抚摸着,却又好似不是真得喜爱它,而是在透过纹身,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陈默直起身,替槐蔻将被子掖了掖,便翻身下床穿衣服。
槐蔻看着他一件一件地将衣服穿戴整齐,从刚刚抱着槐蔻,两人密不可分的样子,恢复成了他往日极有距离感的冷淡姿态。
亲昵的暧昧氛围似乎一下子就被冲淡了,只留下她身侧床单上的暖意,叫嚣着昨晚的一夜疯狂。
槐蔻不着寸缕地躺在被子里,看着陈默穿好那件黑衬衣,系好扣子,知道他要走了。
她移开目光,望着日光下跃动的灰尘出神,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去关注陈默的离开。
陈默一边走进卫生间,一边随手接了个电话。
他没有丝毫避着槐蔻的意思,槐蔻躺在床上,依旧能听见他的声音。
“嗯,对,昨晚没回去,不用接,”陈默开始接水刷牙,“我自己过去,中午也不用管我,你们随便吃点吧。嗯,去玩吧,钱不够就找孔柏林要,我提前跟他说了,可以走公司的活动经费……”
不知为何,即使从头到尾陈默都没有叫出对方的名字,但槐蔻依旧猜出了给他打电话的人是琳达。
她突然觉得有几分无趣,将头缩进厚厚软软的被子里,不想再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又要睡着的时候,身边的床垫一陷,一双大手扯开了她的被子。
光线照进来,槐蔻微眯起眼,躲避着刺眼的光。
身前的人似乎发现了她的难受,抬起手替她挡住了一些光。
槐蔻睁开眼看清楚,是陈默。
她一怔,以为陈默早已离开了。
“吃什么?”陈默却看了看床头的闹钟,神色如常地问:“已经十点了,正好早中午吃一顿。”
槐蔻听着这满是烟火气的对话,有一刹那的恍惚,她啊了一声,下意识道:“想吃捞面。”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川海捞面。”
陈默瞟了她一眼,挑眉问:“现在?”
槐蔻点点头,本以为只是随口一说,下一秒,男人竟站起身顺手拿起一边放着的棒球帽,一边嘱咐道:“你再睡吧,捞面得有一会才能好,我先出去买点菜。”
槐蔻傻眼了。
她不顾发软的腰和腿,挣扎着起身问:“你,你不回公司?”
陈默嗯了一声,淡淡道:“我把今天的行程推了。”
男人说完也没有解释,也没有再开口,仿佛只是单纯地随口一说。
槐蔻一时有些二丈摸不着头,正要在开口,一张卡便落在了她膝头的被子上。
她一怔,拿起那张卡看了一下,一张银行卡。
不知为何,仿佛预料到什么,她的心剧烈地怦怦跳动起来。
“这是我的银行卡,”陈默站在床侧,淡声道:“有我的冠军奖金、车队分红、代言费……这几年的钱基本都在里面,没怎么动。”
“是我私人的,和车队没关系。”
陈默顿了顿,又语气平静地道:“你拿着吧。”
槐蔻一愣,听着他这个语气,好像只是随手给了她一张卡片,而不是一张装着巨额的银行卡。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立刻将刚刚偷听到的陈默让琳达去找孔柏林支钱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可,可你呢?”
槐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带,吞吐着问,“你也有用到钱的地方吧?”
陈默看她一眼,忽然从口袋的内侧拿出一张卡片。
槐蔻本以为是陈默的小金库,却恍然觉得那张卡片有几分眼熟。
果不其然。
“我不是有你的么?”
陈默手指尖夹着那张卡,逆光站着,对槐蔻一挑眉,“你的卡,我收到了。”
“可,可……”
槐蔻想说你不还是亏了吗?她卡里那可怜的余额怕是连陈默卡里的那点零头都不够。
但陈默却显然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他将槐蔻那张银行卡重新塞回口袋里,不同于刚刚丢自己卡的随意,陈默这次放得很仔细,很妥帖。
过了片刻,槐蔻忽然打破了沉寂,她轻声道:“这……算是补偿么?”
陈默蹙起眉,问:“什么?”
槐蔻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陈默读懂了她的暗示,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戾气,但被他压了下去,只淡声道:“补偿?槐小姐,那之后的日子,你是想让我倾家荡产,净身出户吗?”
槐蔻这次非常敏锐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猛地抬起眼看向陈默。
他的意思是……类似昨晚的事,以后还会有,而且还会有很多次?
槐蔻张张嘴,正要再说什么,枕边的手机便震动几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陈姐的消息。
陈姐刚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接到,只好给她发消息。
消息很长一大串,尽情表达了她的欣喜若狂,槐蔻省略成一句话,就是——
她猛地抬起头,抓住陈默的衣摆,问:“你……帮我去找王导了?”
陈默抿唇,似乎也没想到陈姐消息这么快,他只淡淡道:“王导本就对你很满意,你很优秀,是备选人之一。”
但也只是之一。
槐蔻心里清楚,以她的条件拿下这个纪录片,也不是没可能,但少不了她和陈姐多方面奔波。
陈默还是在这里面推波助澜了。
她心里五味杂陈,正垂眸想着什么,下巴便被一双微凉的手轻轻一抬,她下意识仰起脸。
陈默低下头,直直地和她对视一眼,忽得轻声道:“我是有条件的。”
槐蔻的眼睫毛颤了颤,只感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强颜欢笑地对陈默扯扯嘴角,道:“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陈默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留在我身边,不许跟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有超出界限的关系。”
不等槐蔻瞪大眼,他就接上话,继续道:“刚刚那个条件,对我也适用。我也不会跟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超出应有的距离。”
他的话语在槐蔻耳边回荡,让她傻傻地看着陈默,好半天没支吾出一句话来。
陈默却好像根本不在意她的呆滞,继续寒声道:“你要是违反了这个条件,我会有惩罚。”
“同样,我会立下字据,我要是违反了,你随意处置。”
“什,什么惩罚?”
鬼使神差的,槐蔻下意识问。
陈默的目光似乎有几分危险,他眯起眼冷道:“怎么,槐小姐已经有了想要出轨的人选了么?”
抬起槐蔻下巴的手,似乎用了几分力道。
听到这个词,槐蔻差点一口水呛在嗓子里,把自己噎死。
第84章 天晴
“出,出轨?”
她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遍,瞪大眼几乎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槐蔻仔细回想了一下陈默的这番话,总觉得有几分耳熟。
什么和别人保持距离,什么上交银行卡,还有净身出户的……
好像陈默在和她求婚一样。
这个念头一出,槐蔻的心脏差点没哆嗦着蹦出来。
她还不至于头脑发昏到这种程度,分开五年的前男友,怎么会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找自己……结婚。
何况,对方现在还混得风生水起,甚至前阵子还一跃登上了青年福布斯榜。
其实除了结婚,似乎还有点像……情人。
可仔细一想,哪个金主还把情人的银行卡也拿走的,还保证一对一关系的,这个金主怕是脑子有泡。
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问出口,不然只会让两人现在本就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更加尴尬。
她很珍惜剩下的这最后一个月
所以,无论是结婚,还是……包/养,她都认了。
反正,结果没差。
看槐蔻也将那张卡收起来,陈默这才轻飘飘地移开视线,随口道:“你睡吧,我出去了。”
说完,对方便披上大衣出了门。
槐蔻听见客厅的门开了之后,又砰的一声轻轻关上。
陈默出去买菜了。
她没有再睡,昨晚睡得挺好的,不是很困。
槐蔻爬起来梳洗好,缩到书桌前,抱着笔记本将还未写完的论文又琢磨了一会。
写着写着,槐蔻就不由自主地开始走思,页面也从文档转为了搜索页。
她无意识地打开收藏夹,轻车熟路地点进了一个页面,是某站的一个小视频,发布时间是四年前。
一个一分钟不到的视频,播放量却高得吓人,甚至直到四年后的今天,依旧有人发送着实时弹幕。
“回来考古。”
“不会到现在还有人回来看这场封神的采访吧?”
“每日一刷,已完成。”
槐蔻随意扫过那些弹幕,听着陈默在厨房切菜的声音,偷偷摸摸地拿起耳机,点开了那个视频。
视频不长,是一场接力赛结束后的冠军例行赛后采访。
当年的冠军,是陈默。
或许因为这是陈默第一次复出后参加的比赛,也或许是陈默极其出色的容貌和仅仅十九岁的年龄,那一年的冠军采访,场面非常壮观。
数不清的话筒和摄像机对准陈默,闪光灯不要命地闪烁着,明明比赛场地是在荒无人烟的大荒漠,却依旧达到了人山人海的效果。
不断有各个国家的记者针对各方面提出问题,不乏十分刁钻和挖坑的,但陈默都回答得很好。
随着他游刃有余地回答着问题,弹幕时不时飘过密密麻麻的“啊啊啊啊啊”和“老公帅帅帅帅帅”……
槐蔻却没有关掉弹幕,因为这个视频她已经看过无数遍,闭上眼睛都能说出陈默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戈壁青灰色的苍穹下,陈默一手拿着一只有线话筒,身穿一身红黑配色的赛车服,衬得他肩宽腿长,肩头绣着一串很酷的花体英文,胸前佩戴队徽。
他微眯起眼,在白光闪个不停的闪光灯下,依旧帅得无可挑剔。
或许是刚刚跑完比赛,陈默浑身依旧散发着在赛场上的锋芒毕露和狠戾,带着嗜血的不要命,即使隔着屏幕,依旧让人感受到那股极其强大的气势和劲头。
视频短,很快就要播放到尾声。
弹幕也似乎提前预知到什么,一条一条刷得飞快,数不清的高级弹幕夹杂着滚动弹幕在屏幕上飞出,铺天盖地几乎让人看不清视频上的画面。
“呜呜呜来了!”
“前方名场面预警!”
下一秒,一位记者用熟悉的语言为本次采访做了收束,她先是笑着对陈默祝贺了一番,随后道:“今天除了冠军赛之外,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期,你知道是什么吗?”
或许是听到了故乡的语言,陈默难得面容柔和了几分,他点头,干脆地道:“高考。”
记者对着镜头,亲切地对陈默道:“是的,今天是六月七号,全国高考生奔赴考场的日子,国内今天下了非常大的雨,同时我们也能看到,美国西北戈壁也刚刚结束一场大雨,那么你觉得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有没有影响你的发挥呢?”
陈默顿了一下,举起话筒,淡淡道:“我个人觉得已经发挥出了最高水平,而且以前有个人曾经和我说过……”
他对着国内实时直播的摄像机,轻声道:“下了大雨,就表示今年的考生会鱼跃龙门,所以我非常感谢今天这场雨,让我夺冠。”
记者没想到一向轻狂的陈默居然配合地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急忙趁热打铁地示意了一下直播,微笑着道:“没想到陈默也知道这个习俗,那您有没有祝福送给家乡的高考生们,让大家也沾沾你的喜气。”
陈默直视着那个摄像机,看得很深,仿佛在透过这个摄像机,看对面的什么人一样。
即使隔着荧幕,他的眼睛依旧乌黑锋利,仿佛有星光坠落。
陈默薄唇轻启,声线低沉地定定道:“今天下了很大的雨,所以高考也一定会顺利,祝你在得偿所愿的路上,万山无阻。”
弹幕排山倒海般呼啸而过,数不清的“啊啊啊啊啊”重重叠叠地夹在一起,伴随着每年高考生的“高考顺利”、“金榜题名”诸多祝福。
“今年高考的我来了!”
“听说这个视频有玄学,高考前来看看,就能得偿所愿,是真的吗?”
“同学介绍我来的,说是有帅哥。”
“真不真另说,反正这个视频已经被小破站列为高考前必刷鸡汤了。”
“他祝我上岸诶,呜呜呜,第一次见他这么温柔!我感觉我又能怒刷五千题了!”
“我也是!这就放下平板去做题!”
“…………”
视频播放完毕后,自动开启了重新播放,陈默那道难得温柔的嗓音不断在槐蔻的耳机里回荡。
槐蔻也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遍。
她高考那天,陈默没来,也没送花。
槐蔻知道他在比赛,是不比高考简单的世界赛。
时隔四年,她依旧能清晰记起考完那天看到这段采访后的心情,好似云霄飞车一般,带着她的一颗心直直冲上天际,飞往大洋彼岸。
这个视频当时被直接投屏到了食堂里的大电视上,考生们看完后不少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也有很多知情人讨论着今年的赛事。
而班长就像大部分女孩一样,一把抓住槐蔻的胳膊,激动地晃了半天,追问她有没有发现今年的冠军是个超级大帅哥。
槐蔻被她晃得差点打翻粥,好不容易稳住胳膊。
班长兴奋地感叹了半天,连声表示考完了一定要拿手机怒补这个帅哥的个人信息。
感叹完,她想起什么,随口问槐蔻,“对了,你那个陈先生,有没有给你发什么祝福?”
班长咬了一口流沙包,抱怨道:“你是不知道,我妈她们都要烦死了,我都跟他们说了不要来不要来,结果她们还是跑来了,还捧了那么大一束花。”
她摇摇头,有点尴尬地说:“我接那个花的时候,感觉全世界的人都在看我。”
她自己说完了,才想起刚刚问槐蔻的问题,再次追问道:“快说啊,槐蔻,给你发消息了吗?”
槐蔻摇摇头。
班长一脸没磕到的失望,正要安慰槐蔻,就听槐蔻开口说:“没发消息,但有祝福。”
“哈?”
班长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开口道:“给你打电话了?”
槐蔻直接抬手指了指挂着的大电视,对班长道:“他刚刚祝我得偿所愿。”
班长一愣,哈哈哈地笑起来,她摇摇头笑道:“什么呀?”
她嗔怪地啧了一声,捏捏槐蔻的脸,道:“你不能因为他们都姓陈,就自欺欺人啊。”
槐蔻垂下眸去,没有说话。
两人吃完饭,走出食堂撑起伞,走进雨中。
雨一直没停,看样子不会停了。
“不过,你刚刚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们真能破镜重圆呢!”
班长一边躲开小水洼,一边对槐蔻笑着说。
雨水连成串,从伞沿滚落,槐蔻抬眸望了一眼灰霾色的天空,轻声道:“班长,你见过雨落和天晴同时出现吗?”
班长啊了一声,愣愣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疑惑地挠挠头道:“这个,好像得去问地理老师吧,属于气象问题……”
槐蔻没有再接话,她撑着伞走在细雨中,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泥土芬芳。
雨落与天晴,不会同时出现在天边。
就像人不能既爱又恨。
恨往往比爱强大,比爱持久,比爱的生命期更长。
窗外有风轻轻吹过,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得窗帘微微晃动。
槐蔻坐在窗前的书桌后,能看见下面小朋友们兴奋地踩雪的声音,时不时有人摔倒了笑着尖叫一声,被耳机阻隔一部分后,不吵,反倒挺好玩。
如果班长知道了她口中的“陈先生”,的确是当年大屏幕上那个冠军车手陈默,也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她摇摇头,正欲站起身,将窗户关紧点,就感觉自己头上的耳机被人一摘,随后楼下小孩们模糊的声音,也真切起来。
仿佛整个世界都清晰了。
槐蔻惊了一下,坐着一扭头,正对上视频中主角的那张脸。
视频……视频!
槐蔻呛了一口,嗖一下转回身,欲盖弥彰地试图用肩膀挡住身后的视线,飞快地将视频关闭了。
就在她关闭的前一秒,视频上依旧在疯狂地刷着诸如“老公好帅”、“老公脖子底下全是腿”……一类的评论。
甚至还有一条十分有年代感的“老公,我要给你生猴子”夹杂其中,放大的翻转版字体,十分突兀,让人想忽略都难。
槐蔻一边暗暗挡着陈默,一边手速如风地将所有页面都删干净,只剩下看上去无比正经的论文页面。
她松了口气,转过身对陈默笑了笑,道:“写论文太专心了,没听见你进来。”
陈默把她的耳机放回耳机架上,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抱起肩膀道:“我在厨房叫了你三遍,又敲了几遍门,最后走进来喊你,你都没听见。”
槐蔻眨眨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是,是吗?”
陈默嗯了一声,开口道:“槐小姐写得太认真了。”
说完,不等槐蔻再回应,男人终于放过她,朝门口走去,扭头叫她,“吃饭。”
槐蔻哦了一声,急忙保存了文档,跟着陈默走到餐厅。
桌上果然已经摆了碟子,陈默拉开椅子,给槐蔻盛了一碗面,道:“容易坨,快吃。”
槐蔻接过来绊了绊,嗷呜吃了一口,立刻对陈默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正宗川海捞面。”
陈默没有理会她的马屁,只是将几个菜码推得离她近了一些。
他吃得快,吃完便去了厨房洗碗。
槐蔻站在餐桌前,扒拉陈默带回来的超市袋子,除了蔬菜、肉和牛奶之外,都是一些生活用品,甚至还有*一双男士拖鞋。
看起来,准备得很齐全。
槐蔻心底冒出一个想法,陈默不会是要在自己这里……长期居住吧。
她的心怦怦跳起来,将东西一一拿出来,想帮陈默收拾一下。
最后一条浴巾拿出来的时候,槐蔻却感到什么东西被自己也带了出来,被浴巾角一扫,掉到了地上。
她收起浴巾,低头一看,是一个长方体的盒子。
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弯下腰捡起来,正要疑惑地去问陈默,就看清了上面介绍写的字。
“草莓味凸/点带螺纹,六盒装。”
槐蔻怔了怔,手比脑子快地拆开了包装,里面果真放着几个小盒子。
她已经猜出这是什么东西来了。
就是没想到陈默出去一趟,竟然将这东西也买回来了,而且还这么……花哨。
草莓味也就算了,还,还什么螺纹……
槐蔻跟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她趁厨房里的陈默在洗碗没注意,赶紧偷摸摸地将小盒子重新放回去装好,放进袋子里,假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不料,她前脚刚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没几分钟,洗好手的陈默就也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罪恶的小盒子。
槐蔻立刻看起手机,假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但陈默却径直走到她面前,站在沙发边看着她。
她扛不住压力,只好抬起头看向陈默。
“怎么了?”槐蔻问。
陈默一扬手中的盒子,问:“你动了?”
槐蔻移开视线,啊了一声,故作镇定地道:“我就,就看了一下。”
“就看了一下啊。”
陈默故意模仿她说话,说着说着,他先笑起来,忽得蹲在沙发边上,轻声笑问:“那看清是什么了吗?”
槐蔻轻咳一声,“看清了。”
她话音刚落下,陈默一只手就伸过去,直接拽住了她宽大的衣领。
槐蔻惊得睁大眼,慌忙问:“干,干什么?”
陈默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的侧脸,盯着她纤长的睫毛,轻声道:“不是要给我生猴子吗?”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来啊。”
他嗓音低沉,轻抚槐蔻的大手带着薄茧,划过她的脸庞时,有点痒。
槐蔻不知怎么就被他蛊惑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
男人咬了她的耳朵一口,似笑非笑地诘问道:“看我视频看得那么入迷,还跑去和黑粉对吵,怎么面对我本人的时候,又这么害羞了?”
槐蔻耳尖泛起红,也不知道是被男人咬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槐蔻意识沉沦间,脑海里只冒出了一个念头。
陈默果真看见了她的电脑!
两人在家里待了两天,直到纪录片的晚宴要开始了。
陈姐为了这个纪录片,可以说是下足了功夫。
除了槐蔻这个已经入选成功的,她还在张罗着把自己工作室的其他艺人都送进去,哪怕只是在晚宴上能露露面也是好的。
因此,槐蔻好好过了两天醉生梦死的日子。
等晚宴当天,槐蔻刚一在公司露面,陈姐就一脸震惊地道:“你这两天休息得挺好啊?”
迎上槐蔻疑惑的目光,陈姐啧啧感叹,“你看看,我认识你快一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你气色这么好,精神气这么足,去哪做保养去了?”
槐蔻一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咳一声,含糊了过去。
做什么保养,纯粹是因为这两天某人一直在身边,好吃好喝地供着,睡得也好,所以才一下子气色红润起来了。
但她肯定不能说,所以槐蔻赶紧道:“陈姐,我的衣服好了吗?时不时今下午就得把造型做好?”
陈姐这才被吸引回注意力,气哼哼地道:“还没有,本来都订好了咱俩去年就看上的那件,结果……哼!”
她给槐蔻使了个眼色,槐蔻接收到那个眼色,懂了,也皱起眉,道:“又是她?”
陈姐撇撇嘴,道:“可不是吗,你这个北舞的同学最近可厉害了,仗着自己最近扒上了大腿,不只是你,我听说她还截胡了好几个艺人的服装,有两个咖位比她还大呢。”
槐蔻蹙起眉,就听陈姐又拍拍她的手宽慰道:“不过你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取另一件了,说起来,还是韩伊的人脉,她一眼就看上那件了,替你包下来了,也非常漂亮。”
槐蔻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今晚的晚宴对自己有多重要,毕竟是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第一次以艺人的身份露面。
虽说她的赛道是话剧和舞蹈剧,但终归到底没有逃离这个圈子,很多事情是少不了的。
陈姐一边拉着她上楼,一边随口道:“看着吧,今天晚宴,她还会找事的,毕竟刚找了个得意的男伴,肯定得上个热搜,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那个人泼皮得很。”
槐蔻点点头。
陈姐又安慰她道:“不过你也不用怂,你今晚的入场男伴可是许少爷,沪市圈子里,能压过许大少的可没几个,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说着,陈姐想起什么,问:“王导今晚的晚宴里,可有舞蹈环节的,你的舞伴定了吗?你是舞蹈生出身,今晚会有很有大佬去,你一定要抓住机会露脸,说不定就能得到个舞蹈剧。”
槐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点点头,低声道:“挑好了。”
陈姐一怔,刚想说两个人选,闻言,立刻将话憋回了肚子里,追问:“谁?是圈子里的吗?”
“我跟你说,这个人可不能瞎选,和入场男伴一样重要的,选得人太低了,会影响别人对你的评判,而且那谁也是舞蹈出身,今晚怕是早就买好热搜了,你不能被她压得太惨……”
陈姐还没说完,槐蔻就小声地打断她,慢慢道:“陈姐,你看陈总行吗?”
陈姐所有的话都被噎回了嗓子里,她怔怔地看着槐蔻,好半天,才拔高声音,喊了一句,“谁?”
不等槐蔻犹豫着重复第二遍,陈姐就重重一砸掌心,眼睛发亮地道:“陈总?陈总?”
她啧啧地感叹了两声,“这下今晚可有好戏看了。”
第85章 天晴
一直到晚上要出发去晚宴现场了,陈姐还在一直追问槐蔻到底是怎么说服陈默做她的舞伴的。
每次问,槐蔻都是含含糊糊的几句话,就把这件事翻篇了。
陈姐没有办法,只好先作罢这个念头。
但她内心还是隐约有点想法,坐在车上的时候,她小声地对槐蔻道:“我看陈总那种人,很有定性,要是真想罩着你,估计短期内不会变的。”
槐蔻愣了一下,快到晚宴现场的时候,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想和陈姐解释一下,自己和陈默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圈子最常见的钱色交易。
但想了想,槐蔻发现自己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其他能形容两人关系的词语,便只好作罢。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领口,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玫瑰红的裙子,抹胸宽,外面披着一条很漂亮的披肩,披肩上绣着一串串亮晶晶的金丝,在有光的地方,耀眼夺目。
这套衣服是一个婚纱设计师设计的婚服,她是韩伊的一个朋友。
本来这套衣服是要挂出来拍卖的,但韩伊一看就看上了,直接走关系买下来给了槐蔻。
“好看,喜庆,衬你。”
这是韩伊给槐蔻的原话。
槐蔻对别的都默认了,唯独这句“喜庆”,让她眼角抽搐了半天。
但韩伊却异常淡定,她还给槐蔻解释了一下。
“最近你那位日夜思念的前男友回来了吧?”
韩伊对她挤眉弄眼,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穿点喜庆衣服,说不定能助长桃花运,这是玄学。”
槐蔻无奈地扶额。
车辆行驶得越来越慢,最终在停车场缓缓停下。
槐蔻朝外一看,说曹操曹操就到,还真让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伊正站在外面的一辆车前,和坐在后排的人说着什么,虽然脸上带着熟悉的笑,但槐蔻一看她就知道,她非常不爽。
果不其然,不知道车内人说了句什么,韩伊直接不装了,直接彪悍地拿着手中的包狠狠砸了一下车门。
身价不菲的迈巴赫被她砸得不轻,少说也要送去补漆。
但车内的男人却依旧神色淡淡,甚至在韩伊愤愤地踩着高跟鞋离开的时候,还十分淡定地出声叫她。
“今晚十点必须到家。”
“十点?”韩伊提高音量,“晚宴九点半才结束,你让我十点到家?那我还怎么出去浪?”
男人不容置喙地道:“那就别出去浪,直接回家。”
韩伊似乎更生气了,直接对着车内破口大骂,“我今年二十七了,不是七岁,老男人!”
她冷哼一声,对男人阴阳怪气道:“小叔,你不会连你侄女和别的男人睡觉都要管吧,需不需要我拍一张照片发给您过目啊?”
男人淡淡道:“不必了。”
不等韩伊再开口,他又补了一句,“我对你的性生活没兴趣,但你要是超过门禁没回家,后果自负。”
说完,他直接一抬手,迈巴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车库。
只剩下韩伊一个人对着空气无能狂怒,低声骂了几句什么。
槐蔻听着像是骂男人岁数大、不行之类的话。
她一窘,想到这毕竟是晚宴,怕周围有记者会拍照,连忙拎着裙子,下了车。
毕竟她早已猜到了男人是韩伊的小叔,京北的一位人物,还在某大学担任着教授,被人拍下来乱做文章,终归是个麻烦。
陈姐忙在后面帮她拎裙子。
韩伊本来要走,听到身后有人喊她,一扭头,便惊喜地笑了,“槐蔻!”
槐蔻和她挽着手朝会场里面走,一边有些担忧地问她,“怎么又吵架?”
韩伊趁着还没进会场,啪嗒一声,弹出一根女士香烟,淡淡道:“他要结婚了。”
槐蔻一怔,下意识追问道:“你小叔?”
韩伊嗯了一声,“其实……去年就要订婚的,毕竟他今年三十五,也老大不小了。”
槐蔻当然知道她对这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小叔有别样情愫,闻言,有心安慰她,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好在韩伊自己不甚在意地一扬手,道:“没事,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就是可怜那位白家的千金了,只知道自己未婚夫是个平步青云的才俊,却不知道他就是一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韩伊扯扯嘴角,笑着说:“马上就要有小婶婶了,还真特么有点不习惯。”
槐蔻看着她唇角僵硬的笑,心里心疼,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
感觉到她无声的安慰,韩伊的笑真挚了几分,她扭头关切地问槐蔻,“还没问你呢,这两天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叫你出来玩也不搭理我。”
槐蔻轻咳一声,才低声把这两天的事讲了一遍。
“我靠。”
韩伊在某些方面和赵意欢有点像,槐蔻曾把两人介绍给对方认识,就连韩伊自己也承认,她俩脾气的确像。
但韩伊要比赵意欢更呛,就跟一小辣椒似得,能力手腕都很了得。
她接连感叹,“你这前男友,啧啧。”
韩伊挑起一抹笑,意味深长地道:“怪不得能把你钓成这样,还真是个牛逼的人物。”
槐蔻垂下眸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也只有一个月了,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也就没什么联系了。”
韩伊没有忽略她话里的酸涩,笑着一摇头,神色暧昧。
“我倒觉得未必。”
槐蔻迷茫地眨眨眼,跟着她进了会场。
已经有不少艺人来了现场,除了已经定下会拍摄纪录片的,王导还邀请了不少人,他为人正派又实力过硬,因此来捧场的人很多。
王导为人很周到,就算槐蔻这种无名小卒,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休息室。
韩伊目前的工作也和娱乐圈有关,再加上她是京北某人的侄女,因此也在受邀行列。
“我还说你要是没找好男伴,我就扮演一回你的男朋友呢。”
韩伊哈哈一笑,“结果不但有了,还直接找了两个。”
“你不走红毯?”槐蔻问。
“不走。”
韩伊耸耸肩,“我又不是艺人,今天就是过来找你玩的。”
她说完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暗骂一声,“不行,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能去约未婚妻去看展,”韩伊翻了个白眼,“我就只能苦哈哈地在这看着别人玩。”
她站起身,脚步匆匆地出去了,只丢下一句“我出去转转。”
槐蔻看着她的背影,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直到入场走红毯的时候,槐蔻也没看到她的身影,不知跑哪里去了。
她知道韩伊聪明,想必不会有什么事,便先收回视线,又对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理了理妆发。
不等她收起小镜子,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槐蔻?”
槐蔻听出声音的主人,不禁先在心里暗骂一声倒霉,随后才扭过头,看了身后人一眼,声音极小地说了一句,“方小姐。”
对方显然也不在意她的冷淡,还笑着自来熟地道:“咱们都是同学,叫得这么生疏干什么?”
槐蔻却好似没听懂她的话,依旧叫道:“方小姐,有什么事吗?”
见状,方枝暗暗翻了个白眼,但面上依旧笑着道:“我忘带镜子了,能借你的照一下吗?”
槐蔻瞟了一眼四周,方枝的助理不在,而她压根没助理。
无法,槐蔻只好递了过去。
方枝笑着接过来,一边打量着自己精致的眉眼,一边道:“你身上的裙子真好看,是找的哪位设计师的作品啊?”
槐蔻没有和她多费口舌,直接道:“不知道,韩小姐帮我定的。”
听到韩伊的名字,曾在韩伊那吃过瘪的方枝安静了一瞬,但很快又终于重新找到话题。
“我这条裙子才麻烦呢,黄少上次帮我找了好几个设计师,给我量体就量了半天,后面等着条裙子,又等了半年……”
槐蔻强压住自己的不耐烦,知道方枝又开始了。
方枝什么都好,心眼说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就是一样不好,太喜欢嘚瑟,但凡被她找到一个机会,她能从头到尾炫耀一遍,不带重复的。
而槐蔻当年是全国第一考进的北舞,方枝是全国第二,两人还是同班同学,甚至一个寝室。
从这就开始了,方枝但凡逮住一个机会都要在槐蔻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她倒不耍什么坏心眼,就是纯粹满足一下别人关注自己的目光。
反正就是不能让别人把自己压下去,尤其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槐蔻,是个很争强好胜的脾气。
而大四后,好不容易断了联系。
结果,对方又来了沪市。
方枝这个人的确肯努力,不怕吃苦,是个片就接,广撒网多捞鱼,堪称这一批新人中的劳模,还真小火了一部电视剧。
再加上最近搭上了黄少爷这条线,更是风生水起,在新一批小花里,算上发展得最好的一个。
这不,今晚一看见她的心刺——槐蔻,连黄少都顾不上,赶紧找她嘚瑟来了。
“……对了,你今晚的男伴是谁?”
方枝把镜子还给槐蔻,终于结束了一大串对黄少的夸赞,转头问。
槐蔻听了一耳朵的“黄少霸道宠爱”的故事,正听得牙疼,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赶紧迎上去,对方枝丢下一句,“他来了。”
方枝赶紧一看,却看见了许青燃的脸。
她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才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哦,许,许少爷啊,我记得你们原来认识是吧……”
槐蔻快要被她说得耳朵起茧子了,笑了笑,就挽着许青燃的胳膊走了。
她走得着急,没听见身后方枝的嘀咕。
“切,许少爷是厉害,可你身边翻来覆去也只有他了,有本事换个男人啊……”
红毯走得很快,因为有许青燃在,再加上王导似乎提前透露了本次纪录片的人选有槐蔻,因此摄像机对准槐蔻得非常多,给足了她一个新人面子。
两人下了红毯,便去坐席落座。
许青燃似乎有点不在状态,虽然依旧清隽俊朗,引来不少隐晦的视线,但他却仿佛都未察觉到一般。
好半天,他才忽然开口问槐蔻,“你这几天都和陈默在一起?”
槐蔻顿了顿,没有瞒他,直接承认了。
许青燃并未流露惊讶的神色,像是早就知道了。
他微微蹙起眉,对槐蔻低声道:“我感觉陈默……似乎有点不对劲,我怕他会伤害你,你最好还是和他适当保持……”
他后面的话,槐蔻却一个字都没听见。
因为周围忽然掀起一阵不算小的喧哗,将他的话压了下去。
槐蔻也没有再问,反倒是像其他人一样伸着脖子看过去。
一道身影越走越近,落入她的眼帘。
是陈默,少有地穿了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整个人多了几分斯文与成熟,很有味道。
陈默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他没有舞伴,而是直接带着爱伦、孔柏林、琳达,还有两个车队主力从红毯上阔步走过。
身边有人小声讨论,槐蔻这才意识到,陈默今晚带来的人全是车队里比较亮眼的车手。
陈默似乎打算推新人,造一颗新的赛车之星。
槐蔻将目光放到爱伦身上,知道他多半就是陈默重点培养的那个赛车之星。
而琳达……
槐蔻看了走在最后的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事到如今,她当然知道琳达不是陈默的女朋友,但她也能看出来琳达对陈默还是有那么几分意思的。
这也正常,槐蔻对男人招蜂引蝶的体质早就习惯了。
有的人扔到人堆里,天生就比别人更亮眼,更勾人。
就是不知道,陈默对她……
槐蔻没有在想下去,一个月的短期关系,一眨眼就过去了,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陈默肩宽腿长,步子也大,在下去的前一秒,槐蔻清晰地看到他直勾勾地看了自己这边一眼。
那目光极其具有侵略性,令人心悸又忍不住心动。
不多时,王导的舞会就开始了。
中间空出一片巨大的圆形场地。
王导和一位颇有声望的女演员开场后,人们纷纷滑入舞池,摄像机疯狂拍摄。
槐蔻没急着去,只是坐在沙发上轻轻抿了一口香槟。
经过最重要的入场后,这种场合就显得轻松多了,很多人并不是为了跳舞,纯粹是来交际的。
许青燃就被几个眼熟的二代叫走了,那几个人和槐蔻也认识,本着礼貌的原则叫了她,她拒绝了。
槐氏已经坍塌五年了,终究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强求。
但当身边又有人坐下的时候,槐蔻忽然生出几分悔意,感觉自己应当跟着许青燃去交际。
总好过坐在这听着方枝继续嘚瑟得好。
方才一开场,方枝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黄少爷进了舞池,她从入圈以来便一直营销舞蹈天才的人设,此刻在舞池中更是大出风头。
拍好足够发微博的照片后,方枝下场,一屁股坐到了槐蔻旁边。
槐蔻听着她又开始吹嘘,百无聊赖地看着舞池发呆。
陈默还在忙,似乎被王导几个人拖住了脚步。
她眼前晃了一下,陈默没看到,倒是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跑哪里去的韩伊又出现了,和一个男明星跳得正欢,两人举止亲密,也不知道各自打得是什么心思。
槐蔻不知道这场面,被她小叔看到后,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也轮不到她分心去关心别人,因为身边的方枝突然改了口。
“真帅,真带劲。”
方枝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的一道身影,独自喃喃道:“一点也不比那些男艺人差啊。”
槐蔻顺着她的目光好奇地看过去,却正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眸。
陈默似乎也正好抬眼看过来,轻飘飘地看了她们这边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啊!槐蔻,”方枝拍拍槐蔻,小声地道:“你刚刚看见了没有?他是不是在看我?是不是?”
槐蔻没吭声。
方枝靠近槐蔻,轻声说:“是不是刚才看到我跳舞了……”
槐蔻周围还坐了几个女艺人,年龄都和她相仿,基本都是同一批小艺人,几个人在学校里的时候,就互相听说过对方。
此刻听见方枝的声音,就有好事者笑了一声。
笑声带着点讽刺,听得方枝炸了,扭头骂:“你笑什么?”
“没有啊,”那个女艺人眨眨眼,道:“方枝你这么自信,那倒是去邀请他试试啊?”
“对啊,看看陈总会不会答应你,不过啊,我听说陈总脾气可不像黄少那么好,可别到时候被陈总当场下了面子,多难看……”
“陈总今天带了女伴的吧,好像就是那个混血,你看陈总走哪都把人带着,怕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吧。”
“不会吧,好不容易来一个长得这么帅的,居然还有主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
一开始还只是对方枝的讽刺,但说着说着,其中藏着的淡淡艳羡与期待就流露了出来。
槐蔻也没想到,陈默已经在新贵圈里很是风生水起了,甚至吸引了许多适龄的名媛、千金。
此刻听着她们说话,她才隐约意识到,陈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川海称霸一方的小阎王了。
他长大了,变成了手握千金的陈总,已经登上了更大的舞台,拥有了更广阔的天地。
“不知道陈总今晚还会不会跳舞。”
“我看够呛了,陈总眼睛都没往舞池那边瞟一下,看样子是没什么兴趣。”
“你们说他会邀请谁,要不呀猜一下?”
“我打赌,他谁都不会搭理,压根就不……”
说话的女艺人话音还没落下,就一噎,随后改口道:“他,他,怎么走过来了?”
“天哪,还,还真是,就是朝咱们这边过来的!”
“啊,他不会听到我们讨论了他吧,会不会发火……”
方枝挺了挺背。
不只是她们这边,槐蔻注意到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这边,似乎一直在观察陈默的动向。
此刻见到陈默脚步不停地走过来,所有人更是看得一错不错。
刚刚说话的几个女艺人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方枝,这人是爱嘚瑟了点,但不得不承认,方枝长得珠圆玉润的,舞也跳得好,的确很优秀。
陈默看上了她,想破例邀请她跳舞也不是没可能。
反倒是槐蔻,几个人的眼神落到槐蔻身上,长得那么美,性格比方枝好,还是全国第一,可惜发展是越来越不如方枝,真是让人唏嘘。
陈默越走越近,最后果真在她们前面停下来。
不知不觉间,不少人都停下动作,看向这边。
方枝对陈默一笑,在心里盘算如何和黄少解释,一边用余光有些得意地瞟了槐蔻一眼。
却发现槐蔻移开了视线,十分不自在的模样。
她在心底唏嘘不已,面对机会还不知道抓住,整天就知道沉迷演什么舞蹈剧,怪不得红不了。
方枝整整衣服,不露声色地将槐蔻朝后一挤,就要笑着站起身。
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却僵了脸上。
陈默的确伸出了手,但女主角却不是她,反而是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的槐蔻。
“来晚了,”陈默甚至对槐蔻轻声解释了一句,“和王导多说了两句话。”
此话一出,更是惊起不少视线。
陈默却好似都没看见一样,只盯着槐蔻伸出手,眼中写满不加掩饰的关注。
槐蔻点点头,搭上了手去。
两人滑入舞池,恰逢一首新曲子开场了。
槐蔻立刻凭借肌肉记忆跳起舞步,她有些担忧地看向陈默。
毕竟陈默真得不像是会跳舞的样子。
不料,对方竟跳得有模有样,甚至大手牢牢扣在她的腰上,正好盖在她那个纹身上,配合着她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旋转。
似乎察觉到槐蔻眼底的错愕,陈默开了口,“突击练习了一下,如何?”
槐蔻毫不吝啬地给出了最高评价。
她心底也有点犯嘀咕,陈默能练成这样,得是一接到舞会的消息,便开始练习了。
她知道陈默有多忙,没想到男人竟然还能抽出时间练舞。
就为了能在今天的舞会上,不给自己拖后腿,帮助自己在媒体前更好地亮相。
槐蔻的心一颤。
一曲终了,两人没有再跳,回了沙发区。
陈默反手扣住了槐蔻的手,槐蔻摸到他干燥温热的掌心。
“今天的裙子很漂亮,”陈默侧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破天荒开了口,“上面的玫瑰花很衬你。”
槐蔻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
的确很漂亮,红裙金线,肤白胜雪,在人群中极其耀眼。
但陈默的一句玫瑰花,却让槐蔻突然想起五年前在川海,她也穿过一条类似的裙子。
也是大红色,也有玫瑰花。
她知道陈默也想到那天了,想到了那天在酒吧包间里,她躺在沙发上的样子。
想到了槐蔻当时想要利用他的心思。
思及往事,槐蔻的心情低落了一瞬,手也不自觉松了一下。
陈默扭头看了她一眼,看了一眼人群,像是误会了什么,松开了她。
槐蔻的手得到自由,她侧头看了陈默一眼。
刚刚槐蔻坐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人,有男有女。
方枝的那个黄少爷也来了,遥遥看见陈默走过来,站起身和陈默握手,笑着和沪市圈子的这个红人打了个招呼。
方枝有心想说什么,但想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脸色难看地坐在一边,听着黄少和陈默搭讪个不停。
他似乎也误会了槐蔻和陈默的关系,提及槐蔻时,言语间带了点轻佻。
甚至不顾槐蔻还坐在一边,就给陈默暗示道:“我妹妹今年二十一,还在上大三,前阵子远远看了陈总一眼,就吵着想和陈总交个朋友,现在在川海呢,我记得陈总老家就是川海的吧,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方枝这下颇有点同病相怜地看了一眼槐蔻,再如何高调恩爱,也终究只是个情人罢了。
黄少给陈默和自己妹妹做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默直接用工作上的事打断了。
他也是个人精,知道陈默对自己妹妹显然没兴趣,便笑笑绕开话题,不再提这件事。
“说起来,陈总再过一阵子是不是就要去冲击第九冠了?”
黄少挑了个很容易捧场的话题,对陈默道:“陈总才不到二十四,居然已经是八冠王了,依我看,第九个世界冠军也不在话下。”
陈默礼貌性地和他碰了一下杯。
旁边另一个男人,也附和道:“是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第九个冠军肯定还是陈总的,没跑了。”
“陈总,这次拿下第九个冠军之后,是不是就是大满贯了?您还打算接着比赛吗?还是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男人笑着打趣:“冠军戒指两只手都带不过来了吧?”
听到这话,不少人好奇的目光都看过来,准备听陈默提起自己以后的职业打算,这种层次的八卦一般场合可听不了。
瞎子都知道,陈默今年三月份的那场比赛,凭他断层的实力,冠军已经毋庸置疑。
今年拿到第九个冠军之后,陈默就是有史以来拿大满贯最年轻的赛车手,荣誉加身,风头无限。
那这之后,陈默的个人发展就非常受关注。
是继续参赛夺冠,在赛车这条路上燃烧热血,为国效力,还是选择退出比赛,激流勇退,保全自己最高的荣誉,专心做车队老板。
众说纷纭,怎么推测的都有。
不只是他们,槐蔻也很好奇,却又不能直接越界问陈默。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陈默。
陈默却像没感觉到一样,谁也没搭理,只看了槐蔻一眼。
那一眼收回得很快,却依旧被槐蔻捕捉到了。
槐蔻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头冒出来一股无法言说的心悸。
陈默这才嗓音淡淡道:“准备把两只手都带满戒指。”
他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愣了。
随后,黄少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激动自己竟提前了解到了一个大信息。
他笑着问:“那这么说,陈总是想继续拿第十个戒指了?”
他问得委婉,意思却谁都明白——陈默不打算退役。
槐蔻也放下香槟,认真地看*向陈默。
“嗯。”
陈默也没让围观群众失望,直接大方地承认了。
不等周遭几个人开口说什么,陈默薄唇轻启,再次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
“不过有点困难。”
话音落下,顿时引起了一堆人极大的兴趣,赶忙追问,“以陈总的能力,国内外现在还没有能跑过的吧?”
“是啊,陈总您是要参加什么比赛?新开办的吗?”
“会不会是哪个新人崛起了?”
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时七嘴八舌地问。
等所有声音都沉寂下去了,陈默才嗓音含笑,开了口。
“各位误会了,”他轻轻带过,一字一顿地道:“我说的第十个戒指,不是冠军戒指。”
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出奇地一致,睁大眼看着陈默。
槐蔻也不例外,侧过头专注地看着陈默,等他下一句话。
陈默扫了黄少一眼,才继续说:“是结婚戒指。”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就连槐蔻,也彻底怔在座位上,望向陈默的眼神惊疑不定,眸光闪烁。
好半天,黄少才找回自己的声线,他急中生智地说笑道:“陈总还挺追求浪漫,居然是婚戒,那黄某就提前祝陈总得偿所愿,拿下人生大满贯!”
陈默似乎对他这个祝福很受用,和他碰了一杯。
槐蔻捏紧手中的高脚杯,心中滔天骇浪,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第十个冠军戒指,是我的婚戒。
那样的认真,那样的郑重,仿佛他用命拼来的九枚冠军戒指加起来,在他心里,都抵不过和“她”的一枚婚戒。
陈默,他真得很会。
槐蔻心底隐约猜测陈默说的会不会是自己,但又不敢妄作猜测,怕自作多情,平白失落伤心。
毕竟陈默在国外待了五年,遇到了什么人都不好说。
槐蔻的手因为太大力,都泛起了青白,显得有几分可怕。
她急忙将手抽出来,放到桌下,双手用力地绞在一起,几乎要将皮肤抠破。
“可以冒昧问一下陈总,您的未婚妻是哪位吗?”一个女艺人实在忍不住好奇地开了口。
本以为陈默不会理她,不料,男人却瞟了她一眼。
这一眼,就让女生红了脸。
陈默却收回视线,侧过头向自己的右手边看了一眼,才勾起唇角,开了口。
“她还没答应我,所以先保密。”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他看过去,却发现陈默的右手边,只有一个人。
是槐蔻。
槐蔻错愕地抬起眼,和陈默对视了一眼。
陈默挑了一下眉,狂妄中带着藏不住的认真。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动着,好似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了。
在这个时候,她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
陈默,好像在和她求婚啊。
他身着西装,自己穿着红色婚纱,气氛暧昧迷离。
堪称大型求婚现场。
分手五年后,那个又帅又牛逼的前男友突然向我求婚了。
第86章 天晴
“呦,陈总?”
一道爽朗的女声打破了这股奇怪的氛围。
槐蔻循声望去,看见了韩伊的身影,她身边还站着那个男艺人。
韩伊却没理他,只将视线全部放在了槐蔻和陈默这边。
她目光发亮地看着陈默,眼底写满了兴味,开口便是:“您这是要……现场求婚?”
槐蔻一顿,没想到韩伊竟然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
她又有点慌乱,怕陈默当真闹一场大的,又暗自感谢韩伊这张嘴,替她问了出来。
不只是她,周围人们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投过来,等待着陈默宣布答案。
陈默先是淡淡地瞟了一眼韩伊,就侧过头来看向槐蔻,他薄唇轻启,似是想要说什么。
但在迎上槐蔻那不知所措又有些躲闪的眼神后,陈默顿了顿。
他闭了闭嘴,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笑。
“抱歉,今天没带戒指。”
陈默抿唇轻笑,声线低沉而有力,落到耳朵里很好听。
“而且我还没拿下第九个冠军,没资格去求婚。”
槐蔻捏紧手,她垂下头,心脏咚鼓作响。
静了几秒,众人神色各异地打量着陈默,又看向槐蔻。
大家又不是傻子,能坐在这的有几个不是人精,自然都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波涌动。
黄少想起自己刚刚当着槐蔻面给陈默极力介绍女朋友,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尴尬与悔意。
真是多嘴,愣是没看出来陈默和槐蔻居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关系,反倒像是要……来真的。
当着人家心上人的面,给他介绍女伴。
黄少心思一动,猜出来陈默今晚这番话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说给自己听,说给周围其他同样蠢蠢欲动,试图通过做媒来和陈默拉进关系的人听。
在陈默这里,这条路行不通,放弃吧。
虽是想通了,但黄少心里依旧有几分不解。
陈默也才刚刚回国一周多,怎么这么快就和槐蔻走这么近了,甚至眼看着都要直接定下终身大事了。
槐蔻的确很美,可陈默也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人,恰恰相反,这人心思很深,能混到这份上,也绝对是手段了得了。
难道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前缘……
这样想的不只是黄少一个,在场几个人的视线都在两人身上打转,猜测着什么。
冷不丁,就有一人突然开了口,“槐蔻,你前几年在川海待过是吧?”
槐蔻抬眼看过去,说话的人是方枝。
她不知道方枝打的什么主意,也知道她在川海待过半年的事,在沪市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
槐蔻便直接应了一声。
这下,黄少也想起什么,他啊了一声,下意识看向陈默,“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陈总也是川海人吧?”
陈默抱着肩膀靠在沙发背上,闻言,给了他一个眼神,像是预料到他要说什么,淡淡地嗯了一声。
方枝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把抓住槐蔻的手,问:“槐蔻,所以你和陈总在川海的时候就认识了?真不够意思,怎么从来没和我们说过。”
她半是惊讶半是嗔怪地对槐蔻说。
槐蔻没搭理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方枝早已开始散发自己的脑回路,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一拍手。
“对了,我记得当时你刚从川海回来,没多久,就澄清了你们家的事。”
方枝瞪大眼看向槐蔻,“你当时去川海是不是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的啊?”
槐蔻没开口,坐在一边的几个沪市圈子里的人,脸上倒是都浮现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当年槐家大小姐突然要跑去川海,上那所听都没听过的民办大学,在沪市圈子里可谓是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许少爷一怒之下,差点把自家酒吧砸烂的事,也传遍甚远。
现在想想,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槐家千金还真不是吃素的。
几个知道当年内情的人,都带着些许敬畏和猜忌看向槐蔻。
槐蔻不必细想,就意识到他们想多了。
她怕陈默的误会更深,赶紧出声解释,“不是,我当时还不知道……去川海的确是为了上学。”
大家都点点头,心里信没信,谁也不知道。
槐蔻知道这样的解释没几分可信度,偏偏又没法再多说。
她下意识看向陈默。
陈默坐在她的左手边,神色平淡毫无波澜,看不出心里是怎么想的,看不出他到底信不信槐蔻。
槐蔻不想提及这个危险的话题,她刚想移开话头,就听方枝好奇地又问了一句,“而且槐蔻你当时好像还和陈总一个学校吧?”
这句话可提醒了周围不少人,大家想起陈默当年在川海的学校,这些资料在网上都可以查到的。
方枝也不等到答案,就已经自己构思出了一个爱情故事。
“所以槐蔻,你是当年一边抱着复仇的心思,一边上学,结果遇到了陈总,然后你俩谈起了恋爱?”
方枝言语间有些许掩不去的感慨和羡慕,她觉得槐蔻运气真不错,跌落云端后依旧能一路逆袭。
她忍不住有点酸地说:“你当时那么快就查清真相了,肯定少不了陈总的帮大忙吧,我听说陈总当年在川海还挺出名的,你运气真好……”
方枝啧啧感叹了几声,脸上写满了艳羡。
她说得真心实意,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感慨里,因此没有注意槐蔻突变地脸色。
轰的一下,槐蔻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用力喘了几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在这种场合失态。
槐蔻知道方枝说的这些话没什么恶意,当年的那些事,知道的人要么跟着陈默远赴国外,要么像宋秋枝等人进了监狱,要么像宋清茉……
现在都寻不到踪迹。
想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槐蔻心头一阵悸动。
总之,知道的人不会往外说,所以都只是猜测罢了。
但槐蔻依旧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心头泛起一阵恐惧,往事重返心头的恐惧。
她好不容易才与陈默重逢,才与陈默保持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舍不得。
得到后再失去比一开始就得不到还要难受一百倍。
槐蔻只要一想到陈默再次擦过她的肩膀,远远离去的场景,便慌张得浑身发抖。
而她却连伸手拉住他,让他别走的勇气都没有。
她本以为时隔五年,再提起当年旧事,自己可以淡然处之,可以为自己解释一下。
可到了现在,槐蔻才发现,那根刺还扎在自己的心里,扎得那样深,渗到肉里,仿佛一辈子都拔不出来了。
她一辈子都没办法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
耳边混乱一片,槐蔻只能听到方枝小心地问她,“槐蔻,那你们当年为什么会……”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黄少一个瞪眼给咽回去了。
方枝这个人脑子有泡,从不走心眼,想问什么问什么,得罪多少人都不知道。
但她也不全然是傻子,自然瞧出了槐蔻和陈默之间的微妙境地。
她怕得罪陈默,赶紧闭上嘴,不敢再说。
嘴是闭上了,可眼睛却滴溜溜地看来看去,在心里不断下着猜测。
槐蔻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反常,太不自然了,容易让别人起疑心。
可她现在又实在分不出心思来掩饰自己,只能一只手掐着自己另一只手,把左手掐的一片痕迹,泛起红肿,都浑然不知。
见状,方枝的眼神不禁狐疑了几分。
不等几个人移开话题,一直没有作声的陈默,忽然开了口。
他扬声道:“方小姐,你误会了。”
方枝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其实她第一眼看见陈默,就有点发怵,明明长得那么耀眼,但却一身令人不敢造次的气势。
可偏偏,他望向槐蔻的每个眼神,都带着藏不住的纵容与在意。
她有点哆嗦地看向陈默,不知他要说什么。
“当年,我并不知道槐小姐家里的事,所以并没有帮上太多。”
陈默直视着方枝,嗓音沉沉,“至于分手……”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也不算分手,只是当时我们未来计划不一样,暂时分开而已。”
陈默说得平静而认真,掷地有声,方枝连连点头。
或许是见陈默并没有如传闻中那样不敢接近,方枝忍不住生出几分亲近的心思,小声地问道:“那你们当时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吃瓜是人类的本质,在场的人,甚至包括站在外圈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陈默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
他轻声道:“啊,这个啊……”
他抬起手,放到了槐蔻身后的沙发背上,外人看过去,仿佛陈默正揽着槐蔻一般。
一个充满保护欲,安全感的姿势。
陈默的眼神看向远处,似乎想起了什么遥远的过往。
好半天,他才笑了笑,右手大大方方地伸过去,一把握住了槐蔻被自己抠得红起来的手,直截了当地道:“我追的她。”
四个字一出,方枝再次掩不住艳羡地张大嘴。
槐蔻猛地抬起头,和陈默对视一眼。
似乎从槐蔻的眼中看到什么,陈默又移开视线,闲闲地补充了一句,“嗯,槐小姐,很难追。”
他一挑眉,右手大力攥了槐蔻一下,神色有点坏。
周遭立刻响起阵阵低低的笑声,充满揶揄。
“明明,明明是我先喜欢的你。”
槐蔻感到左手的暖意,很好地拂去了她掌心出的冷汗,让她慢慢弄平静下来。
此刻,被他一激,忍不住将刚刚的事抛到脑后,不满地抗争。
而且,当时也是她追的陈默,费了好大劲呢,虽然,虽然陈默自己也不动声色地给她提供了不少机会。
陈默却摇了摇头,望向她的视线中带着一些她也看不懂的情绪。
他轻轻勾起唇角,轻声道:“不,不是。”
“我很确定,是我先喜欢的你,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
槐蔻以为他又在给自己打圆场,可一眼望过去,却发现陈默的眼底满是认真,他没有唬人。
她心里一团乱麻,不断想着刚认识陈默的时候的那些事,却没想出什么头绪。
陈默居然……这么早就已经喜欢她了么。
韩伊终于忍不住走过来,一挥手道:“行了行了,散了吧,干什么不好,非在这吃狗粮。”
黄少等人本意是想来和陈默搞好关系,此刻却猝不及防遇到这种事,生怕陈默会对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很快便纷纷打完招呼,离开了。
槐蔻看着他们的背影,知道用不了多久,今晚这张桌子上的事就会上热搜。
主要是因为最近风头正盛的陈默。
陈默说的那些话,每一条听起来普普通通,但一旦被传出去,一下子就会激起千层浪。
每一句,每个字,都是向着槐蔻说的。
句句不提自己。
任谁去听,任媒体如何添油加醋,都只会说一句槐小姐人好,槐小姐有魅力,槐小姐与陈总真是般配。
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陈默这个当事人给足了槐蔻面子,给足了她安全感,让她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再也不会担惊受怕被爆出当年的秘密。
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在闪光灯下肆意舞蹈,就算有人提及往事,也有陈默的话顶着。
她心里却过不去那个坎。
她知道,陈默不提,不代表就过去了,不代表这五年的隔阂,可以忽略不计。
韩伊走到两人跟前,扔下酒杯,直接伸出手,“久仰大名啊,陈总。”
她对陈默一挑眉,“我是韩伊,槐蔻的铁杆闺蜜。”
陈默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只和她握了一下,随口道:“陈默。”
“我知道。”
韩伊坐在沙发上,看着陈默的视线充满兴味,“第一个把我们槐蔻迷得找不着北的男人,今天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带劲。”
韩伊毫不吝啬地给出了最高评价。
陈默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饶有兴趣地看过去,问:“第一个?”
韩伊毫不犹豫地就将槐蔻给卖了,嗯了一声,夸张道:“可不是吗?我不跟你吹,在沪市的时候追我们小蔻的人都能排到外滩去,结果刚一到川海,还没两个月,就告诉我跟一个男人表白了。”
“我打飞滴回来吃瓜的心都有了。”
尽管陈默没有言语,槐蔻却依旧能从他的神色间,察觉出男人现在的心情非常——愉悦。
“本来还想帮她把把关,为难你一下,”韩伊不着调地打量了陈默一眼,道:“见到你本人后,还是算了。”
“实在是……没什么可为难的。”
韩伊耸耸肩。
槐蔻有点窘,她陪着两人说了几分钟话,就听着他俩从东聊到西,从国内说到国外,毫无逻辑地瞎聊。
她不禁有点惊奇。
韩伊不是个喜欢侃大山的人,而陈默就更不必说。
俩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居然还真能这么乱七八糟地聊下去,没有尴尬的冷场。
陈默也是镇得住场,让韩伊那满嘴跑火车的本事完全无处发挥,只能老老实实和陈默说话,没有炸刺。
槐蔻见状,松了口气,起身去洗手间。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韩伊摸摸下巴,一转头就对上陈默的视线。
陈默没有看槐蔻离开的方向,只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淡淡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韩伊一顿,随后笑了起来。
“没瞒过你。”
她啧了一声,指了指远处的吸烟区,道:“介意去抽根烟吗?”
陈默没有拒绝,跟着她站起身,走到了一盆大大的盆栽边上。
韩伊点着火,深深抽了一口,见陈默没有抽烟的意思,便挑眉问:“没了?”
她欲抽出一根烟来,被陈默拒绝了。
“不用。”
韩伊也没坚持,把烟塞回去,吐出一口薄薄的烟雾,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没有出声。
陈默也没有催她。
冷不丁的,韩伊开了口,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你能不能原谅她?”
陈默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即使经常面对某个老男人而已经练出心理素质的韩伊,迎上他深不可见底的眼眸,心口也是一颤。
“槐蔻这个人我没法说,”韩伊又狠狠抽了一口烟,才抬头道:“当年,她肯定动过利用你的想法,但是……”
她轻声道:“她最终不还是没那么做吗?”
“虽然我知道她就是做了,估计也不会成功,”韩伊两三口就抽完了一支细长的香烟,她掐灭道:“看在她这五年也不好过的份上,这事结束了,你俩重新开始行不行?”
她护犊子护习惯了,顿了半晌察觉出自己的话有些傲慢,便下意识补充道:“这五年,她也过得很痛苦,失眠、吃药、去看心理医生……你应该能感觉出来,她一直有点抑郁倾向。她也变了,更不爱说话,更消沉了,我看在眼里,但说实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还真没办法。”
陈默的睫毛动了动,他的眼底深得发黑,里面藏着浓重的情绪。
“重点是,她还爱你,我知道,我可以和你担保。”
“你呢?”
韩伊狐狸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开口问:“你还爱她吗?”
她一米七几的个子,陈默却比她还高了半个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轻启,“你猜。”
韩伊被他一堵,不上不下地说不出话来。
“那我换个问法,”韩伊呼出一口气,问:“你还恨她吗?”
陈默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恨?”
他挑起一边眉,似是觉得有几分好笑,“我恨她?”
韩伊没有再重复,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丢掉手中的烟头,抬头定定道:“陈总,现在这里也没别人,我知道你当年肯定恨过她,但是现在……”
“没有。”
陈默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韩伊一愣,错愕地看向陈默。
陈默收起笑意,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恨过她。”
韩伊的唇瓣颤动几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调。
她扬起头问:“那你当年为什么……”
“那不是恨。”
陈默一句话掐断她所有的疑问。
他的目光越过她,似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就在韩伊以为自己等不到解释的时候,陈默却忽而再次开了口。
“那时候我也以为,我恨她。”
“但后来,我出国之后,”陈默淡声道:“我才发现,我不是恨她,我是在……害怕。”
“害怕?”
韩伊语调微微上扬。
陈默嗯了一声。
“怕什么?”韩伊忍不住问,“陈总也有怕的东西?”
陈默一手抄进口袋,即使站在巨大的盆栽旁,也依旧引来不少目光。
他笑了笑,然后说出了一句让韩伊记了十几年的话。
“当然有。”
陈默听不出语气,一字一顿地道:“我怕,她不爱我。”
初恋失败的挫败感、少年人强烈的自尊心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怕到连一句话你爱不爱我都不敢问,只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落荒而逃,独自舔着伤口。
韩伊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想要说什么,却又没张开嘴。
“你没有见过她从医院跑去找我的时候,她的表情。”
说着不抽烟的陈默,忽然抽出一根烟来点着。
烟雾升空,模糊了他的神色。
“她想走,我看出来了,想离开川海的人不是我,是她。”
陈默眯起眼,仰头看了看青灰色的烟,慢慢飘走。
“我当时想问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韩伊看着陈默那张优越的脸蛋,只觉得这个有些卑微的问题,与眼前的男人那样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注定是要耀眼闪烁一生的,但现在却宛如一颗蚌中珍珠,为了另一个人甘愿敛起满身光芒,头也不回地坠入以爱为名的海洋。
“你问了吗?”
韩伊小心地看着他。
陈默摇摇头,淡道:“没有。”
“为什么?”韩伊轻声问。
“好死不如赖活吧。”
陈默状似随口地说。
他收起一闪而过的彷徨,恢复往日的冷漠凛然,不知是在和韩伊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见到她之后,我才突然发现这几年的纠结和矫情都是无用功,我非常确定,我爱她,所以我把她留在我身边,我能护住她一辈子,就安心了。”
韩伊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皱紧眉头,心中暗骂槐蔻一声孽缘。
安静了几秒,陈默礼貌地一点头,转身要走。
一回身,却正对上槐蔻的身影。
她站在一盏吊灯下,身着玫瑰披肩,整个人笼罩在昏暗的灯光下,朦胧美丽。
此刻,她满脸苍白,望向陈默的眼眸中写满痛苦与浓浓的悔意。
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陈默也是一怔,但很快便恢复了常色,长腿一迈,大步走过去,直接牵住她的手,一手护着她的腰,带着她走出了场地。
今晚各家媒体太多,人多眼杂,难免会有什么影响。
但槐蔻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亦步亦趋地任由陈默拉住自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一样,跟着陈默上了车。
周遭安静下来,偌大的地库很空旷,什么声响都没有。
她想说很多东西,想解释一下,又觉得脑子乱七八糟,连一句基本的话都说不通顺。
好在,陈默率先开了口。
“手怎么这么凉?”
他拉过槐蔻的手,握了握,却怎么都暖不热。
槐蔻看着他,神色仓惶,眼眶通红,唇瓣颤抖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陈默本想再说两句什么,可看见槐蔻的样子,心脏却像是被什么用力地扯了一下。
钝钝的,生疼。
被人指着鼻子骂没有心,不得好死的小阎王心软了。
他用平生最温柔最缓和的声调,捧着她的脸轻声说:“好了,我回来了。”
“槐蔻,我回来了。”
槐蔻眼里打转的泪,一下子流下来了。
“可你,早晚还是要走的。”
她无声地流着泪,说。
“谁说的?”陈默却反问一句。
槐蔻指了指车里亮起的屏幕,用力道:“还有两个星期,你就要走了,我知道的。”
“陈默,对不起,对不起。”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拼尽全力让自己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这句话,我欠了你五年,是我的错。”
她低下头去,再抬头时,是强装的镇定。
“我知道你还是要走,我很珍惜最后这半个月,我都打算用这半个月来度过剩下的几十年,让我还有每天睁开眼面对新一天太阳的勇气。”
槐蔻的声线微微颤抖,“我以为我听到你刚刚的话,会非常高兴,会很兴奋,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实际上,我很害怕,我甚至只想跑走,我做不到……”
她混乱的话忽然被眼前的两张机票打断。
陈默举起那两张机票。
槐蔻一愣,在其中一张上看到了陈默的名字,还有一张上印的,是她的姓名。
在她迷茫的目光中,陈默收起机票,声调虽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比赛临时改时间了,在你纪录片拍完之后,我买了两张票。”
他抬起槐蔻的下巴,不让她移开视线,“你陪我一起去。”
“为,为什么?”
槐蔻问。
陈默不知道她问的哪个为什么,干脆全都回答了。
“比赛改时间,是因为我上交了申请,”他笑了笑,“八冠王的小特权。”
“让你陪我,是因为……兑现当初的承诺。”
槐蔻投给他疑惑的眼神。
陈默知道她忘了,他回答道:“答应你的,让你体验一把做世界冠军的老婆是什么感觉。”
“不去现场看看比赛,怎么能感觉到呢?”
槐蔻的睫毛快速地颤动起来,她极力压住眼眶中的湿意,移开视线。
过了半晌,她瞟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上面写着日期与天气。
明天似乎会下一场雨。
春天来得真快,前阵子还在下雪,一眨眼,春雨都要来了。
反正天气翻来覆去,就那两样。
不是落雨,就是天晴。
她忽然开口问:“陈默,你真得一点都没有……生我的气吗?”
“我说没有,你信吗?”
陈默没有迟疑,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
槐蔻的眼眸黯淡了一瞬。
陈默却又开口说:“我气你,气你不信任我,不直接告诉我真相,也恨我自己,是我没能给你安全感,让你放心地把所有烦恼都告诉我。”
“这五年,我每一天都在想,要是当时你再早告诉我一个星期,或者晚一个星期,起码不要赶在我刚知道自己被陈广坚骗了十年的时候,我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不知所措、那么狼狈,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分开。”
“我恨了自己整整五年,终于想明白了,改变不了的事,就选择接受吧。”
他少有地说了这么长一串话,槐蔻惊惶地抬起头,试图在陈默脸上找出一丝异样。
但没有,陈默眼底只有满满的认真。
他是真得在恨自己。
过了片刻,槐蔻才低声道:“你其实还是觉得,有一天,我会再次骗你,对吗?”
陈默静静望着她,没有否认。
槐蔻的五脏六腑都痛起来,她张张嘴,对面的陈默却再次说:“但这并不妨碍我爱你。”
“不一样的……”
槐蔻叫了一声,打断他。
今晚喝了许多香槟,她眼神有些对不上焦,只是一味地道:“陈默,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对不对?”
“对不对?”
她重复了好几遍,话语之间是藏不住的恐惧与退缩。
“对。”
陈默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回避,他道:“我们回不去了。”
槐蔻的眼泪开始打转,陈默却盯着她,定定地问:“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回到过去?”
“五年过去了,槐蔻,人本来就不可能走回头路的。”陈默抬起一只手,擦去她唇角的一丝酒渍。
“但是我们可以带着从前的一切,重新开始。”
槐蔻看着陈默,心神激荡。
车内静了几秒。
“对了,”陈默的手落下来,打到了旁边的一个盒子,他捡起来递给槐蔻,“送你的,本来打算你拍完第一组纪录片再给你做礼物。”
槐蔻接过来,在陈默无声的目光下,打开了盒子。
盒子很小,也很空,里面只装了一把——钥匙。
槐蔻拿起来看了看,下意识问:“你,你买房了?”
陈默没有看钥匙,在看拿着钥匙的她,他道:“你再仔细看看。”
槐蔻闻言,举起来对着车内微弱的光照了照。
她忽得看清什么细节,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看向陈默。
“你们家原来的那个房子,”陈默适时解释道:“我帮你要回来了。”
槐蔻握紧那把钥匙,仓惶道:“可,可是它不是已经卖出去了吗?我去问过的,买主说不会再卖了。”
陈默嗯了一声,道:“不是买的,是换的。”
槐蔻抬眼看他。
陈默淡淡地开口,“我妈给我在川海留下了一套房子,临海,很有特色,那个买主一直想买一个那样的房子,我恰好有。”
槐蔻想说那可是你母亲唯一一件遗物!
可话到嘴边,槐蔻迎上陈默的目光,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说那些都没有意义了。
“我那座小洋房前年也拆了,”陈默靠在车窗上看她,眸光如星,不带任何语气地叙述道:“槐蔻,我没有家了。”
他颇具暗示意味地看着槐蔻。
槐蔻压抑住自己扑上去,将男人揽入怀中的欲望。
她艰难地张张嘴,“陈默,我怕,我怕我们又会……我一想到那件事,我好怕啊,我每天都做噩梦,我没办法忘记,也没办法假装若无其事地和你在一起,我心里有愧,我做不到……”
“我知道。”
陈默打断她,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轻声说:“我们交给时间好不好?用*时间去证明。”
“证明什么?”
槐蔻问。
“证明,你爱我,我也爱你。”
陈默说:“证明我们可以怀揣着过去,好好的走下去,甚至比之前更好。”
他挑眉一笑,是当年一如既往的小阎王的狂妄嚣张。
“我可以等你,槐蔻,但别让我等太久。”
陈默抬手摸了一把她的头,低声道:“我们已经浪费了一个五年了,剩下的每一个五年,我都不想再错过。”
一个寂静无声的春夜。
噗嗤一声,槐蔻心里已经熄灭的火苗,死灰复燃。
槐蔻看着陈默的眼眸,用力点了点头,坚定地说:“好。”
在这个空当里,槐蔻忽然记起韩伊曾问她,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陈默。
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和太矜持太稳重的人在一起,我会觉得有些无趣,总是渴望自由,会觉得他根本拿不住我。和太会玩的人在一起,我又极度渴求安全感,会发怵我拴不住他这匹野马。”
而陈默似乎刚刚好。
他身上既有让她追寻一生的野性与狂妄,又可以在她面前收敛起浑身脾气,毫不保留地给她全部包容与温柔。
他至死都爱她爱得暴烈。
偏偏落到嘴上只剩零星的只言片语。
暧昧的春夜里,两个人慢慢吻在一起。
远方似乎传来熙攘的人声,却都打扰不到这一方小天地。
槐蔻睁开眼,看见了陈默纤长浓密的眼睫毛。
五年,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过了年,陈默也要二十五了。
生命之河奔腾而过,唯独他的爱,万古长青。
第87章 天晴My
两人没再继续在会场逗留,陈默发动车子,准备出发。
槐蔻和陈姐说了一声,陈默的身份可以一走了之,她却不能不给王导这个面子。
陈姐似乎对刚刚宴会上的事情已经知道了一些,没有骂她,只是叮嘱她这两天都要去公司报道,王导要开会。
纪录片分成几个单元,主要记录的是不同年代、不同家庭、不同职业的青年人的成长轨迹,在当今社会的迷茫与攀爬。
这次圈子因为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无聊的纪录片打得不可开交,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其背后的深沉意义。
这部纪录片一方面是奔着得奖去的,还有一部分就是戳到了当今年轻人的一个痛点,收视率不会太低。
更何况,它会在央视上播出,对于其他行业的参演者来说,或许只是一次上电视的机会。
但对于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次提高自身身价,转型为正面、正能量艺人的好机会。
更何况,他们这个光鲜亮丽的职业,本身就吸引着大众的视线,很多人都想看看娱乐圈的纪录片。
槐蔻心里清楚,王导能直接做主让她一个还没怎么抛头露面的小新人参加,一方面是因为陈默打了招呼,但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
她出身于曾经风光的槐氏,经历过破产与丑闻,自带跌宕起伏的家庭背景,而且她的目标是进入京北人民艺术剧院。
这注定了槐蔻之后的路线是正道光明的,不会像其他艺人一样起起伏伏,负面新闻缠身,造成不良影响。
而正是因为这样,槐蔻瞟了一边发动车子的陈默一眼。
陈默这个当事人主动为她澄清,替她将好话说尽,就显得尤为珍贵。
他大可以将当年的诸多事情爆出来,将还未出道的槐蔻直接扼杀在娱乐园的萌芽里,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做这件事极其简单,有的是媒体想替他添油加醋。
但他没有。
槐蔻深吸一口气。
车辆缓缓起步,滑出了车位,朝地上驶去。
途径一辆黑车的时候,槐蔻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她从车窗朝外看去,发现是晚宴开始前看到的那辆黑色迈巴赫。
是韩伊她小叔的。
槐蔻瞥了一下车内的屏幕,刚刚不到九点。
韩伊不是说她小叔和未婚妻去看展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车窗紧闭,槐蔻看不清里面有没有坐着韩伊她小叔。
她拿起手机,给韩伊通风报信。
韩伊呵呵一笑,回复:让他等着去吧。
槐蔻见韩伊不甚在意的样子,便没有再管,正要收起手机,陈姐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槐蔻,纪录片会分成几个单元,你的单元和另一个电竞选手的同时拍摄,下周就开始。]
[我听王导的意思,应该是要你回川海拍摄一部分,你提前准备一下。]
槐蔻一顿,拿着手机,看了半晌。
陈默在一边开着导航,和她说话,槐蔻也没有回复。
陈默眯起眼,瞟了她一眼,淡淡问:“谁的消息?”
槐蔻回过神,啊了一声,轻声道:“陈姐的,我经纪人。”
她看了看陈默线条优越的侧脸,低声道:“陈姐说,我下周可能要去川海拍摄一段时间。”
陈默嗯了一声,眼神都没往这边移一下,继续四平八稳地开着车。
槐蔻看着他这副淡定的模样,忽然想起刚刚男人给她看的机票。
她一个激灵,扭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拍摄计划了?”
男人没有隐瞒,点点头。
槐蔻这才想起他算是投资方,怎么会不清楚。
她没在陈默脸上看出其他情绪,便默默地收回视线。
要回川海了啊。
这个消息来得有点突然,槐蔻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这几年,”陈默忽然瞟了她一眼,问:“你回去过吗?”
槐蔻一愣,摇了摇头,“没有。”
她的确没回去过,连和赵意欢合作开舞蹈工作室,都是赵意欢来的川海。
“你呢?”她又问陈默。
陈默也摇摇头,“我也没有。”
有点出乎槐蔻的意料。
她没再问陈默为何一次都没有回去,只是望着前方车流连成片的红色尾灯。
当晚,陈默依旧留宿在了槐蔻那里。
晚上躺在床上,槐蔻忽然想起什么,她扭头问陈默,“戒指真得买了吗?”
旁边的人没声音,过了半晌才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买的?”
陈默抬头看着天花板,淡淡道:“有几年了。”
槐蔻也不知道怎么了,又追问:“几年到底是哪一年?”
陈默出奇的有耐心,他在黑暗中似乎哼笑了一声。
“四年前。”
槐蔻一怔,她都不用掰着手指头算就知道,是她高考那一年,也是陈默复出后夺冠的那一年。
她还是问了一句,“是你拿了冠军之后吗?”
“嗯。”
陈默睁眼注视着眼前的黑暗,“冠军奖金不少,我就去定做了两枚戒指。”
槐蔻抿抿唇,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问:“当时你想要结婚的人,是我吗?”
“除了你,还会有谁?”
陈默出声,淡淡地道。
尽管已经有了答案,槐蔻心里还是升起几分不敢相信。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她缩在被子里,低声问。
陈默没出声。
槐蔻又换了个问法,“陈默。”
“为什么你还对我这么好?”
这话问得很直接,又带着一丝朴实。
“刚回国的时候我的确还有点别扭,想着要冷落你几天,不能太没底线。”
陈默顿了顿,槐蔻追问,“后来呢?”
陈默低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后来一看见你,我就心疼了。”
早春的夜,空气依旧是凉的。
槐蔻感受到自己放在被子外的手有点冷,她收回被子里。
“默哥。”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陈默挑了挑眉,“嗯?”
“你怕不怕?”
槐蔻没头没尾地问。
“不怕。”
陈默淡声道:“我现在更厉害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都给你兜住。”
他淡笑了一声,抬手掐了掐槐蔻的下巴,依旧是五年前目空一切的语气,玩味又很坏。
“你男人可是世界冠军,你是世界冠军最爱的女人。”
话音薄凉,漫不经心。
陈默的耳尖却在黑夜中泛起红。
槐蔻听明白了。
她也知道,陈默和她不同,他身上有真正的英雄主义,永远不失从头再来的语气。
他没有选择逼迫自己遗忘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而是带着它,随着本心,继续大步朝前走。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槐蔻会不会再有利用、欺骗,但他依旧选择义无反顾地回到她身边。
君愿作好风,送妻上青云。
人人都说小阎王没有心,可他却是槐蔻见过最温柔的一个人。
可越是如此,槐蔻的唇齿间,不知为何,越发苦涩。
从家里出事跌落云端后,她似乎一直在路上奔波,几经波折,槐蔻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更加封闭了。
就如陈默刚回国的时候一般,槐蔻无论如何劝说自己,她似乎都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陈默回到了自己身边这个事实。
她宁可觉得,陈默不久之后就会重新离开。
当这份温柔有了明确的期限之后,她反而松了心。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生怕在不知名的某一秒,陈默忽然又毅然决然地与自己擦肩而过,奔向她永远也找不到的远方。
槐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木讷地望着窗外婆娑摇晃的树影。
她觉得自己万分矫情,像个神经病。
既惊喜万分,又恐惧不已。
身旁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发抖,他侧过身来,将她搂进怀里。
感受到怀中人无意识的颤抖,浑身不停冒出的冷汗。
陈默心头忽然冒出一股说不出的悔意。
他应当再早一些回来的。
不应该沉浸在一颗少年心被摧毁的失落,沉浸在初恋失败的痛苦,而远走高飞,一走就是五年。
他这个受害者,竟后悔了。
开往清晨的列车飞驰而过,又是一个白昼。
一大早,槐蔻还没打开手机,就先收到了一大堆消息。
昨晚的事被压下去了。
槐蔻知道是陈默做的,她毕竟是吃这碗饭的,虽然不是走的流量路线,但一个新人动不动就因为个人情感上热搜,终究给人感觉不太好。
但小范围内,这件事还是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起码在沪市圈子里,在娱乐圈里,知道的人不少。
有感叹,有惊讶,也有艳羡。
无论如何,槐蔻还未出道就已经有了一个金大腿男朋友,在这个浮华的圈子里,是值得羡慕的。
陈默开车把她送到了公司底下,又嘱咐她开完会给他打电话。
他也很忙。
纪录片的会没什么内容,主要是说了一些拍摄安排,以及互相认识了一下。
虽然这次的纪录片是单元式的,几个拍摄者之间没什么需要联系的地方,但借着这次机会,槐蔻还是认识了不少人。
年龄有大有小,都是各个行业里崭露头角,或者有潜力的人物。
其中有一个今年刚读完研究生的男生,专业是植物相关的,目前从事着守护绿林的一个公益项目,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就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在网上的表现很真诚,在环保上有种偏执的热爱,风评不错。
他似乎对槐蔻有很大兴趣,会议的中场休息时间,拉着槐蔻说个没完没了。
槐蔻一开始下意识以为男生也是她见过最多的“见色起意”,哪知,她越听越不对劲。
直到男生的话题突然生硬地转到陈默身上时,槐蔻才猛地意识到这是冲陈默来的,不禁心情有几分复杂。
“槐小姐,我昨晚听说,您和陈先生关系不错,是真的吗?”
男生有点小心翼翼地问。
槐蔻没有吭声,似乎察觉出她的警戒,男生急忙解释道:“您别误会,我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陈先生那片园林方不方便让人进去考察。”
槐蔻却彻底愣住了,她皱眉问:“什么园林?”
男生见她不知道,也是一愣,解释说:“您不知道吗?陈先生在国外买下了一片园林,非常大,里面的珍稀树种很多,价值连城。”
槐蔻还真不知道。
她狐疑地眨眨眼,开口问:“什么时候?”
男生道:“也就前两年吧。”
“陈先生是不是也是植物爱好者啊?其实我的确想通过您牵个线,和陈先生好好聊聊那片园林。”
男生挠挠头,好奇地问槐蔻。
槐蔻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可能。
陈默怕是连花都认不全几朵,还植物爱好者……
况且他这次回国,槐蔻也没发现他对植物有超出寻常的喜爱和注意。
槐蔻有点怀疑自己遇到什么心怀不轨的人了,怕是要通过她,伤害陈默。
男生性格有些腼腆,见槐蔻没说话,急忙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我真的没有恶意,就是很想能进那片园林去看看。”
槐蔻看着他因为着急而通红的脸,心下一动,忍不住松口问:“我的确不知道这件事,麻烦问一下您还知道其他详细经过吗?”
男生想了想,打开手机上的一个页面,给槐蔻看。
槐蔻一眼看过去,先被一张图片吸引去目光。
这是一个新闻报道,照片上陈默西装革履,和一个外国人握着手,似乎签署了什么合同。
下面是介绍,大意是说非常感谢来自东方的陈先生,出手拯救了一大片森林,赠与他“环保协会荣誉大使”的称号。
槐蔻皱紧眉,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发布的,往期文章也都是环保与植物相关。
看来当初陈默的这个举动,也只是让护绿这个圈子震惊了一把,但在外界,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所以她才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
答应了男生会帮陈默问一下后,槐蔻躲开连连道谢的男生,走出了会议室。
到了楼下,槐蔻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给陈默发消息了。
想着陈默忙得很,不愿再麻烦他。
槐蔻自己拿出手机,打算叫个车。
刚刚点开软件,槐蔻就听见一阵鸣笛声,随后一辆车缓缓停在她的面前。
她的手一顿,抬头看过去。
车里的人却不是陈默,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琳达。
才过去七八天,琳达似乎比自己刚见她的时候气色差了一些,就连一头金发都没有以前耀眼了。
槐蔻站起身,琳达叫她,“陈默让我来接你,上车吧。”
看见她,槐蔻脑海中又浮现出琳达对她地那番宣言,她站着没动。
直到琳达叹了口气,操着还是略有口音的中文说:“对不起,前几天是我骗了你,我和陈默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我爸爸和他认识罢了。”
“你先上车吧,不然没有接到你,让你自己回家,他会生气的。”
槐蔻看了琳达认真的神色一眼,还是拉开副驾驶,上了车。
琳达瞥了她一眼,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坐陈默的车,也是坐副驾驶吗?”
槐蔻给了她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琳达的神色似乎又苦涩了几分,她喃喃道:“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槐蔻没有错过这句话。
琳达笑了笑,道:“怪不得他只让我们坐他的后排,原来副驾驶是给你留着的。”
槐蔻一怔,想起刚与陈默重逢的那天,陈默开车送她回来。
她拉开门就上了副驾驶,陈默却一个字都没说,好像就合该这样。
琳达在一个红灯前面停下来,静静开了口,“对不起,那天不知道你俩具体的事,只听说你曾经干过对陈默不好的事,再加上我看出来陈默对你最特殊,我很嫉妒你,所以我才那样说。”
槐蔻被她的直率弄得有点愣神,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陈默今天有很重要的会,实在走不开,我磨了他半天,他才同意让我来接你,我就是……想和你道个歉。”
槐蔻瞥了她带着尴尬的脸色一眼,摇摇头,没说什么。
琳达得到她的原谅后,似乎振作了两分,她边开车边叹了口气。
“我第一眼见陈默的时候,才刚十四岁,当时整个人都惊呆了,从没见过这么帅的亚洲人,我和我那些同学看得差点下巴脱臼。”
“现在想想,我其实对陈默一点都不了解,纯粹是见色起意。他刚到国外的时候,特别不爱说话,人也很冷漠,我根本不敢搭理他,过了两年才好点。”
“其实我也知道,他这两年对我和我哥这么好,只是因为我们的父亲是洛克罢了,再加上他想捧我们两个做车队的新主力车手,怕我们有什么闪失,才……我本来还沾沾自喜,觉得他很照顾我和我哥,后来看见了你,我才发现,我真是……没见识。”
琳达话未说完,又改了口,“算了,不说这个了。”
路边还是有一些小堆的积雪,琳达小心地避开它,换了话题。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她笑了笑,说。
槐蔻扬起眉毛,看她。
琳达扭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说:“孔柏林说你能让他生,也能让他死,但你偏偏让他生不如死。”
槐蔻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
“我倒是觉得你挺狠的。”
琳达注视着前方,没有什么语气地说:“爱和恨,你都给他了。人只有一颗心,这样极致的情感,无论你们之后会不会重逢,他眼里都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你断了他所有后路。”
“不过,他心甘情愿。”
琳达最近掌握的成语不少,用得也不错。
槐蔻抿唇,看着窗外闪过的景色,没有说话。
“陈默在国外的时候,有没有买过一个公园?”
就在琳达以为槐蔻不会再理自己的时候,槐蔻冷不丁开了口。
琳达一愣,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买过啊,还得了一个荣誉大使的称号呢。”
槐蔻的心慢慢收紧,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买那座公园吗?”
琳达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说:“不知道,但是,孔柏林应该知道。”
她说,“我们当时其实也挺疑惑的,但是又不敢问。”
扭头看了槐蔻一眼,琳达耸耸肩,“说起来,我以为你会知道呢。”
槐蔻低头自己在手机上查了一下那个公园,发现占地面积很大,原本已经下批令要推翻重建成工厂,但被陈默半路截胡买了下来。
“哦,对了,”琳达忽然想起什么,对槐蔻道:“那个公园其实还是挺有名的,可惜就是太偏了,没有经济效益。而且里面的珍稀树种太多了,维护成本也大,听说里面还有很多你们中国独有的树呢,在那边能成活很不容易,我估计,陈总买下这个公园,也有这个原因吧。”
不知为何,她只是寥寥几句,槐蔻才仿佛抓住了什么,低头在手机的百度页面一目十行。
“据悉,此园林内还有一棵巨大的东方树种,中国人很喜欢这种树,它的花雪白圣洁,非常美丽,而且还可以制成甜美的蜂蜜,从古至今,中国人还为这种花写了很多诗词,例如:小风慢落鹅黄雪,看到槐花一寸深……”
眼前一阵模糊,槐蔻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故作无事地看向窗外。
一边的琳达没有察觉,还在继续提供线索,“对了,我记得当时他买下那片森林之后,还刻了一块石碑放到门口呢。”
槐蔻的心一紧,扭头问:“刻的什么?”
琳达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吐出一串英文,“MySpringLove.”
她撇撇嘴,道:“我告诉他这是个病句,英文语序不是这样的,但他根本不理我。”
“如果翻译成你们中国话,应该叫什么我的春天爱情吧?”
琳达道:“你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槐蔻知道。
一直到了她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的时候,才轻声道:“我的,春之深爱。”
或者直接概括成两个字——槐蔻。
琳达看着她上了楼,有点懵,给陈默打了个电话,邀功自己已经安全送到了,接到陈默毫不留情让她去训练的消息后,琳达一边暗骂傻叉才喜欢自己的老板,一边开着车出了小区。
之后的两天,槐蔻都没有和陈默提这件事,陈默也没说。
马上就要飞川海了,槐蔻才对陈默说了男生的请求。
出乎意料的,陈默非常好说话,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还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说让对方随时过去,会有人联系他们。
槐蔻看着她,眨眨眼。
陈默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轻声道:“他是你的同事,反正也是举手之劳,搞好关系总没错的。”
槐蔻没想到他是为了自己。
她的脸一红,轻咳一声,指指登机口,示意自己要出发了。
陈默没动。
槐蔻转身要走,见状,又停下来,看着他。
陈默忽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侧脸。
槐蔻也眨了眨眼。
陈默似乎叹了口气,轻笑一声,道:“不亲我一下再走吗?”
槐蔻有点想笑,不等她凑过去,陈默就忽然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蜻蜓点水般的吻。
槐蔻的唇瓣有点痒。
她下意识舔了舔,陈默盯着她的眼神微妙起来,低声道:“你先去,我明天就到。”
槐蔻一愣,抬头问:“你不忙吗?”
她听琳达说,陈默都要忙得团团转了。
陈默却摇摇头,道:“还好,而且我也要去川海办点事。”
槐蔻点点头,在陈姐的催促下,和陈默挥手道别,进了登机口。
原本一路上又要分别的紧张,被陈默那一个吻冲淡了,再加上陈默和她担保,明天就到川海。
槐蔻的心放了下去,也有心情欣赏一下脚下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五年不来,这座城早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当天晚上,陈姐和王导他们要通宵喝酒,槐蔻自己闲着没事,出去溜达了溜达。
她不大记路,一直晃悠到一座熟悉的建筑前,她才猛地回过神,觉得有几分眼熟。
再仔细一看,久违的记忆涌入脑海中。
是一条很繁华的街道。
她抄起咖啡厅门口的桃花,把陈默给砸了的那条街。
如今,这条街依旧繁华。
只是人群来来往往,不再是当年那批人了。
她经过孟文轩的咖啡厅,里面坐着的人看着还不少,生意依旧不错。
槐蔻犹豫一下,没有进去。
或许是有点近乡情怯,或许是怕直面曾经的一切。
周敬帆前年考上了一个还可以的一本,走的体育生,大学在京北。
姑姥姥一个人年纪大了,家里也不放心,去年就接走了。
赵意欢这几天也出差了,得一周后才能回来。
清茉超市早就关门了,宋清茉五年前就不知所踪。
偌大的川海城,记忆中的所有人似乎都离开了这里。
槐蔻漫无目的地一个人转悠,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一直无意识地走到记忆中的地方时,槐蔻才惊愕地瞪大眼。
她四下看了半天,不管怎么对照,都没找到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小洋楼。
不仅如此,就连小洋楼对面的那座老小区,都被拆除了。
槐蔻一时之间迷了路,不知该去往何方。
她一个人在原地转了几圈,正好路过一个老太太,牵着狗回家。
槐蔻犹豫一下,还是叫住了对方。
“您好……”
她轻声问道:“我记得这里原来是一个小区吧,什么时候全都拆了啊?”
老太太打量了她一眼,才失笑道:“哎哟,小姑娘,你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这里早就拆了啊,这不教堂都建起来了。”
槐蔻自然看见了那座教堂,就矗立在原来陈默的那座小洋楼的位置。
教堂很大,门前是一片青草地,不少人出来遛弯,散步,都会去那坐着歇着。
“这里原来啊,是小阎王的地盘……”
老太太年纪大了,说话也慢,“不过后来要拆了,听说那小阎王回都没回来,直接就签了合同。”
“说起来,也不知道那小孩去哪里了,好些年没见过他了……”
小狗哼哼吱吱要回家。
老太太没再多说,牵着狗慢慢离开了。
身边人来来往往,只剩下槐蔻。
槐蔻独自坐在一个石墩子上,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一切,升起一丝说不出的迷惘。
曾经的那一切,似乎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坍塌,重新筑起,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
被困在五年前那场雨中的人,好像从头到尾只剩她一个了。
她一个人固执地把自己圈在愧疚与恐惧的雨中,怎么都走不出来。
但现在,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城市,槐蔻的心忽然松动了。
槐蔻再次仰起头环视了一圈陌生的景色,随后站起身,想要离开。
但走出两步,槐蔻又站在原地。
一时之间,她竟然想不起从前的路了。
她一个人迷茫地在原地打转,不想回酒店,却又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
一个人抱着膝盖发了半天呆,槐蔻才站起身,准备跟着导航离开。
她一转身,却对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默就站在她的身后,手里还拎着一个行李箱,静静看着她,不知来了多久。
“你,”槐蔻震惊地看着他,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你是穿越过来的吗?”
陈默被她逗笑了。
“不是,提前把工作处理完了,”他道:“买了最后一班飞机过来的。”
不等槐蔻再问,他就补充道:“你的经纪人说你一个人出来了,我猜,你可能会来这里。”
槐蔻一顿。
她转过身,又看了眼前的教堂一眼。
在月色下,它显得气势恢宏,华美精致。
“我才知道,这片居然被拆了。”
槐蔻背对着陈默,轻声道。
陈默嗯了一声,放下行李箱,“政府重新规划市区,我本来不想签字的,但他们告诉我,这里会规划成一座教堂,我就签了。”
槐蔻闻言,身形一顿,侧头看他,问:“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陈默知道她误会了,摇头道:“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只是当时想着……”
陈默走过来,也站在她身边,听不出语气地说:“要是有朝一日,要结婚了,来这个教堂,似乎也不错。”
槐蔻的手捏紧,扭头看他。
“既神圣,又有纪念意义,”他对槐蔻淡淡一笑,道:“不是吗?”
不知为何,槐蔻原本因为物是人非而有些低落的心,似乎重新跳动起来。
她低声道:“可是,一切都没了,以前这里很好的……”
这里承载了他们所有愉快的记忆,也是姑姥姥他们几代人的家,全都没了,或许再过几年,这里的人都会忘记曾经那座小区。
“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陈默却说。
槐蔻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对面盖了新小区,电梯房,甚至有了游泳池,大家都很高兴。”
陈默一笑,“原来的太老旧了,在它的基础上拆掉重建,拥有未来的全新生活,我想,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槐蔻总觉得他的话里,还有话。
但她依旧被很好地安慰到了。
“走吧。”
陈默没有再耽误,伸出手,“回去了。”
槐蔻看着他伸出的手,慢慢握上去。
路灯下的影子,从形单影只,变成了密不可分。
拍摄任务很顺利,槐蔻一直都表现得不错,王导还cue到了她曾经在川海的那段经历,槐蔻也都侃侃而谈。
陈默倒是开始神出鬼没,一天天的出去忙,似乎也在弄工作上的事。
就在槐蔻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日子时,陈默的生日也到了。
说起来,槐蔻还真没给陈默过过生日,第一年的时候,她和陈默还不是那种可以庆生的关系,后来,就分开了。
所以槐蔻还是很重视的。
陈默这几天总是跑到剧组去接槐蔻,大家都习惯了。
王导美滋滋喝着陈默送来的茶水,问槐蔻,“今天陈总过来,咱们给他搞个惊喜怎么样?”
槐蔻觉得不错。
结果她前一天晚上半夜半梦半醒间,竟一不小心给说漏嘴了。
陈默看着她,看了半晌,才轻声道:“抱歉,我不过生日。”
槐蔻先是一愣,随后猛地一惊,出了一身汗。
她居然给忘了。
陈默他爸,当年就是死在了赶回来给陈默过生日的路上。
陈默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回去比赛,她竟然又拿出来捅他的心窝子。
似乎看出槐蔻的自责,陈默一笑,说:“对了,我也有惊喜给你。”
槐蔻看他。
陈默直接当着她的面,脱去了上衣,露出清瘦有力的上半身。
这几天安全套都补了两次货,槐蔻下意识想歪了,腿都条件反射一软。
正以为陈默要吻她,槐蔻的目光就不受控制被吸引了。
陈默的胸前,比早上出门的时候,多了点东西。
多了一个纹身。
印着一串槐蔻看不懂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英文,不长,挺漂亮的。
陈默牵起她的手,放在那道纹身上。
槐蔻轻轻摩挲了几下,纹身还没完全长好,依旧泛着红。
正好纹在陈默的心口上,一点不差。
“这是什么意思?”
她轻声问。
陈默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划过去*,“Sun&HK&Rain”。
槐蔻眨眨眼,跟着他念出来,“太阳,槐蔻,雨。”
陈默将她朝自己怀里一拉,槐蔻跌坐在他的拥抱中。
听着背后怦怦的心跳声,陈默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你问我,天空是不是晴着天,就永远不会下雨,下了雨,就绝不会晴天。”
陈默轻轻一笑,道:“我现在想告诉你答案,不是。”
“有时候,天上也会下太阳雨,天晴时会有雨落,雨落时也会有天晴。”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就像我和你。”
即使被以恨为名的雨笼罩,抬起头,天边以爱为名的太阳,却依旧高高悬照。
即使下着雨,我的太阳却从未下山过。
我对你的恨,不足以构成我对你爱的,万分之一。
槐蔻看着他,忽然低声道:“其实,我也有一个惊喜给你。”
陈默看着她,挑起眉。
槐蔻笑了笑,问他,“戒指带了吗?”
陈默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反应过来,果然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盒子,捏着盒子的手,泛起青白。
槐蔻看了一眼时间,过好过了零点。
她打开盒子,拿出稍微小一点的那枚戒指,主动带到了无名指上。
她没有说“生日快乐”,而是抬头嫣然一笑,轻声道:“我愿意。”
“还有,当年我和你告白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件事,所以,陈默,我是真得……喜欢你。”
槐蔻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陈默猛地一颤,抬眼看着她。
好半天,他才勾起唇角,嗯了一声。
一如当年元宵夜,槐蔻第一次来川海时,他穿着带骷髅头的黑色外套,踩碎了一地雪,手指夹着她的身份证,一抬头笑得冷戾,问她,“你叫槐蔻?”
夜风吹过窗帘,无比轻柔。
有花香飘过,又是一年半城海棠开的时节。
她的春之深爱,和春天一起回来了。
一个月后。
知名车手陈默,再次捧回第九个冠军,成为赛车史上夺得大满贯的最年轻车手。
当天,他登录了自己已经要长草的社交媒体。
并破天荒发布了一条动态。
“你是我在盛夏埋下的种子,秋天结出了爱的果实。”
用词极其朴实文艺且肉麻,非常不符合川海小阎王的嚣张风格,并不忘配图一张。
照片上,槐蔻举起双手,对着镜头,笑得肆意明亮。
她的手上带满各种样式的戒指,印着历届冠军logo,有点大,但很酷。
陈默就站在她的身侧,也炫耀般地举起手,他的手上光秃秃的,只在无名指处有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内圈刻着一串字体“C&H”。
他却扬起唇,目光柔软地看着那个女孩。
仿佛注视着自己的全世界。
第88章 太阳雨
两个人在川海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槐蔻的纪录片在川海的部分不少,陈默似乎也忙着在川海弄什么事。
当然,每天照常的接送和陪吃饭、陪/睡服务是必不可少的。
王导非常高兴,因为有了槐蔻之后,他们组里的生活质量是水涨船高,吃得好,用得也好。
陈总心疼那谁,连带着他们也能跟着享福。
组里还有不少圈子里的工作人员,各个鼻观口,口观心,谁也没在背后嚼舌根。
毕竟在圈里混过两年的都知道,大嘴巴的下场就是招人恨,更何况惹了现在风头正盛的陈默没什么好下场。
但即使这样,槐蔻和陈默的关系还是有了些风声,虽然没有掀起大规模的风浪,但是在网上也有不少声音在传。
再加上这两天王导的纪录片开拍,宣发一做,关注的人不少。
好在拜陈默那天在晚宴上的话所赐,网上提到槐蔻时,大多数关注点都在她那张秾丽明艳的脸上,北舞第一的成绩,以及她曾经家喻户晓的身世。
初步展露了头角,而且形象都是正面的,没什么负面新闻,这对槐蔻以后走人民艺术剧院这条路非常有帮助。
还有了不少闻讯赶来的小粉丝,不过都集中在两类。
一类是她的颜粉,或是她北舞第一的事业粉。
还有一类则有点特殊,纯属是陈默的粉丝跑来看看她这个绯闻女友。
但不管怎么说,槐蔻躺在剧组的躺椅上,划拉着手机看微博,她还是很高兴的。
因为她也算是又有粉丝的人了,虽然也才几万,但依旧算是迈出的一小步。
就是有一部分粉丝不怎么令人愉快。
其中一部分还是陈默的一些粉丝。
其实陈默本人已经非常低调了,除非夺冠,否则从不在社交媒体发布任何动态,也很少出席活动,代言什么的更是全都推了,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根本逮不到人。
按理说,他是不应当有什么粉丝的,奈何,有些人天生注定就是要闪耀夺目。
陈默长得太出挑,即使在众星云集的晚宴上,依旧帅得格外突出,当晚就因为他那张脸连上了两个热搜。
再加上陈默这个八冠王的身份,他才二十来岁,又高又帅的世界冠军,还有一支属于自己的车队,一个属于自己的俱乐部,各种buff加成之下,简直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
从他第一次夺冠的时候,陈默那个高考祝福视频播放量便直接破了亿,微博也怒涨了近百万粉丝,之后更是只要陈默抛头露面的场合,绝对会有他的热搜。
有一段时间,简直比娱乐圈里当红的明星还要火。
但好在,陈默毕竟不是这个圈里的,有自己的正经职业,不指着吃这碗饭。
在赛道上,谁第一个冲过终点,谁才是冠军。
跟你有没有粉丝,火不火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凭实力说话。
因此陈默的微博底下虽然也有不少女孩子呐喊“老公”,“结婚”之类的话,但他的女友粉终究还是很少一部分,大家也只是在网上叫个乐呵罢了,没人真当回事。
她的微博涌入不少粉丝,大部分都是好奇居多,毕竟陈默这几年给人的印象都是一心扑在赛车上,专心搞事业,对女孩没有一点兴趣。
五年来第一次传出绯闻,还传得有鼻子有眼,一下子就让不少粉丝都炸了锅,就想看看槐蔻到底是何方神圣。
“姐姐真漂亮,吸溜,吸溜……”
“我宣布我现在正是转成了姐姐的老婆粉,陈默不要和我抢老婆!”
“有机会可以讲讲你们怎么认识的吗?有点羡慕……”
“你和陈默是真的吗?还是炒作?”
“我才发现我居然早就关注了你,上次舞蹈大赛我就入坑了,也算个老粉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着她的微博,槐蔻的手指慢慢划过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才好。
她想了半天,才挑着回了几个无伤大雅的爱心。
毕竟她不知道陈默那边是怎么想的,即使两人现在重归于好,但槐蔻还是不想擅自打着陈默的旗号,给自己吸热度。
要是真对陈默造成什么影响就不好了。
不过,其中也不乏一些太过激的部分。
“真的好烦你们娱乐圈的捆绑营销,能不能别来招惹赛车圈的帅哥,脏死了你们。”
“这还用分析吗,陈默那种人怎么可能突然谈恋爱,一定是这女的先故意黏上去,然后再让人拍下来炒作的,想红想疯了。”
“最近娱乐圈不好混了,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流量,当然得抓住了。”
“谈不谈不关我的事,但要是因为你们谈恋爱让陈默夺不了冠,我就要骂死你们两个。”
“假的假的,快散了吧,陈默五年都没动心,怎么偏偏刚一回国就传出绯闻,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里面有猫腻。”
“陈默那么冷那么傲,还不是一见美女就赶紧包/养了,男人的本质,呵呵,亏我还以为他当真是个三观正、尊重女性的帅哥……”
等等,诸多评论充斥着槐蔻的评论区。
这些评论,槐蔻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他俩的确像是临时起意,圈子里最常见的py交易。
知道他们当年那段往事,也知道他俩并不是一见钟情,而是破镜重圆的人,太少了,谁也不会朝外说。
槐蔻一边等着王导给工作人员开完会,一边顺手又拉黑了一个对她破口大骂,祝她全家都去死的人。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痛的眉骨,有些疲惫。
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照王导这个架势,估计今晚又得拍到八点多。
槐蔻打了个哈欠,昨晚收工得就特别晚,导致她一直没睡好,捎带着陈默也没休息好。
陈默发消息过来,说是已经在门外等她了。
槐蔻闻言,不禁有点焦灼地看了看时间,又看看依旧喋喋不休的王导。
前天就说好了的,他们今晚要聚餐,都是以前那帮人,正好赵意欢也回川海了,一群人都想见个面。
但感觉今天又要够呛了。
“今晚估计又要夜拍,”槐蔻回复陈默,“感觉王导又想拍到后半夜。”
“好困。”
槐蔻又打了个哈欠,下意识给陈默发了两个字过去。
发完后,她才意识到。
但陈默的消息已经过来了,“等下。”
槐蔻一怔,不知道为什么要让自己等下。
她放下手机,正打算起身去问问王导大概还要多久,就见王导的手机一响。
槐蔻仅凭直觉,就猜出这个电话是谁打过来的。
果不其然,王导接到电话,先是看了槐蔻一眼,然后才接起来。
也不知道陈默说了些什么,王导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为难地时不时看槐蔻这边一下,分明不愿意放人走。
但没一会,王导的脸色就变了,瞬间喜笑颜开,连连对陈默道好,仿佛要是陈默在面前,恨不得拉着他的手涕泪横流。
槐蔻和周围几个人俱是看得一脸懵逼,但槐蔻隐约意识到,她似乎不用再拍了。
下一秒,王导便挂断电话,对槐蔻笑着道:“槐蔻啊,咱们今天就录到这里,你先回去吧,陈总说他在外面等你呢。”
槐蔻虽不知道陈默说了什么,但她自然不会拒绝,拎起包对工作人员笑了笑,便要朝外走。
没走出两步,迎面就撞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川海的三月份正逢倒春寒,比沪市冷多了。
陈默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衬得他皮肤格外白,两条腿又长又直。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手里拎着两大包购物袋,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经过她的时候,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
但槐蔻也不知道为什么,依旧从这一个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亲昵。
是只属于她的亲密。
槐蔻心中一动,让开了路。
陈默示意两人将购物袋放桌子上,对王导道:“这两天夜拍都辛苦了,路上经过超市,买了点吃的和用品,大家分了吧。”
王导立刻笑着让副导演去发,自己走到陈默面前,低声说着什么。
槐蔻倒是看着工作人员们拿到一份份包裹,各个脸上都笑得很高兴。
无他,实在是陈总给得太多了。
各种吃的、用的,全是高档次的东西,甚至一个水杯都要大几百,非常舍得。
今天不但能早下班,还能拿到补品,大家看向陈默的眼神都十分感激,恨不得这样的日子能多来几天。
看了一会陈默,大家又都不约而同地调转视线,看向槐蔻。
槐蔻被看得一愣。
迎上他们或是羡慕,或是感激,或是吃狗粮看戏的眼神,她有点不自在地别了一下头发。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进入拍摄组,并没有感受到前辈们所说的踩高捧低,看人下菜碟。
现在想想,槐蔻觉得一方面要归功于王导的管理严格,一个剧组的作风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导演,而王导恰好就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正派。
另一方面,槐蔻心底明白,和陈默也脱不了关系。
陈默隔三差五的就来剧组送个东西,不见传闻中的嚣张冷戾,反倒对每一个人都礼貌客气,挑不出什么差错。
这让原本对传闻中的世界冠军又期待又害怕的一众人,都纷纷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在背后感叹谣言果然都是假的。
看看陈总多么成熟多么温柔有耐心一个人啊,该死的营销号怎么敢造谣他以前是小阎王的,真是太过分了。
槐蔻刚刚得知他们的交流后,很是窘了一阵子。
她没跟他们说,那些营销号说的是真的,陈默以前还真是川海响当当的小阎王,甚至脾气比传闻中只大不小。
陈默和王导说完话,王导笑意盈盈地送他和槐蔻出门。
陈默去开停在路对面的车,槐蔻落在身后一步,路过王导身边时,王导忍不住看着她低声说了一句,“槐蔻,陈总,你可真得抓住啊。”
槐蔻一怔,一开始还没明白,过了片刻,她才恍然大悟。
王导看着陈默的车慢慢开过来,犹豫一下,看在自己也算槐蔻入圈的领门人的份上,还是语重心长地多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很优秀也很努力,但这个圈子残酷得很,背后站着人,你就能上去,没站着人,你想爬上去,不知道得费多大力气。”
漂亮的车在两人面前停下,王导示意她上车,留下最后一句话,“我在圈里待了这么多年,能做到陈总这个份上,还真是第一次见,他对你可是动了真感情啊。”
语气感慨而又带着劝慰。
槐蔻自然懂了他的意思,她正想和王导解释一下,就见眼前的车窗摇下来,露出陈默锋利的黑眸。
她便没有开口,对王导告别后,便拉开门上了车。
车辆驶出去,在前面路口的红绿灯停下。
陈默看着前方的车流,淡淡道:“王导和你说什么了?”
槐蔻正看着窗外,想着刚刚王导的话,闻言,先是一顿,随后便迟疑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默眯起眼瞥了她一下,轻声道:“我那天说过什么?”
“有什么事,有什么话,都要说出来,不自己多想。”
槐蔻重复了一遍,“嗯……可以和你发脾气,但不能自己憋在心里生闷气。”
陈默一挑眉,笑了,“这不是记得挺清楚的吗?”
“说吧,”红灯变绿,陈默发动车子,温声道:“一上车就噘着嘴不说话,今天谁给你委屈受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问,槐蔻还真感觉到几分委屈与难过。
“算了,没什么,”槐蔻叹了口气,说:“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这个职业,难免得听点流言蜚语。”
她一边和陈默解释着,一边也是在劝说自己。
陈默扭头看了她一眼,他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是很温柔的抚摸。
槐蔻感觉到放到自己后脑勺上的大手,那双手修长白皙,带着干燥的暖意,不知为何,她没由来得心里一酸。
陈默也没和她磨叽,只干脆地丢下一个字,“说。”
听着他这个简短的回答,槐蔻没有再犹豫,将自己微博下面的评论和王导刚刚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说完之后,她又怕陈默会多想,便解释道:“王导也没有恶意,就是……圈子里这样的事太多了,他不知道咱们以前的事,就以为我们也是那种关系。”
陈默开着车,望向前方的目光很淡,他似乎嗤了一声。
不等槐蔻再开口,他就嗯了一声,道:“我知道这件事了。”
说完,他便不再开口。
槐蔻心下没底,别人都说陈总有礼貌有分寸,跟传说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但从前就跟着他的人可都知道,成熟与稳重只是他的外在,陈默骨子里还是那个嚣张意气的少年。
“你要找王导吗?”
槐蔻想想刚刚王导对她的劝告,又是一阵尴尬。
虽说现在圈子里都在传她只是陈默的一个情人,py关系,早晚就会被玩腻了抛弃,但猝不及防被人说到明面上,说不在意是假的。
想到微博上那些刺眼的评论,槐蔻就更难受了。
明明她是陈默的女朋友,未婚妻,可在外面人的眼里,却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床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她被踹了之后,顶上她的位置。
毕竟比起其他大腹便便还有家室,养着一堆小三小四的富豪,陈默绝对是遥不可攀的天菜了。
就凭他那张脸,哪怕是什么资源都不要,只和他有一段关系,都赚了。
这让槐蔻难得有了点憋屈,偏偏又没什么办法。
她轻声道:“你不用管这件事了,不只是一个人这样说,就算找了王导,也没什么用,而且还影响你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槐蔻自以为体贴地说了一串,哪知道人家陈默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淡声道:“不找王导。”
不等槐蔻松一口气,就听男人再次开口道:“我发微博。”
槐蔻一口气差点呛到嗓子里,赶紧问:“什么微博?”
陈默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官宣微博啊。”
他语气轻飘飘的,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极其认真,“受了这么大委屈,老公给你出头。”
槐蔻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个称呼,她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老,老公?”
陈默勾起唇,嗯了一声,“我在呢。”
槐蔻傻眼了,她张开嘴,又重复了一遍,“老公?”
陈默毫不迟疑地又嗯了一声,声音冷静,问:“怎么了?”
槐蔻细细品味这两个字,心底冒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有点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没什么。”
最后,槐蔻也只是笑了起来,刚刚内心的憋屈一下子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满腔笑意。
窗外的路灯昏暗,车内光线也有限,槐蔻笑得肆意,没有注意到陈默微微泛红的耳垂。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架桥上,也不知道赵意欢她们找的什么地,似乎离拍摄的地方很远。
路灯如流萤般一道道闪过,就当槐蔻又快要睡着的时候,陈默开了口。
“槐蔻。”
声线清冽,槐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嗯了一声。
陈默目视着前方,似是不甚在意地开口道:“我知道你没安全感,我也说过,一切交给时间去证明。”
“你只需要记住,”他轻声道:“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槐蔻整个人怔在座位上,看着陈默优越的下颌线,内心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膨胀。
她用力点了点头,最后一丝因那些评论而升起的酸涩,也烟消云散了。
过了片刻,她才道:“其实也不用发微博,现在你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还是低调一点好……”
陈默直接开口打断了她,“不行,我忍不了。”
他把车开进一个胡同,找地方停车。
槐蔻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安抚他,“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真的,你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那么多人都盯着你,我们不着急……”
她想了想,说:“过阵子,等你比完赛了,我们再,再官宣。”
陈默停好车,扭过头来看着她,直看得槐蔻脸红起来,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干什么?”
她轻声问。
狭窄的巷子口,陈默低声道:“想亲你。”
槐蔻啊了一声,顿了顿,才道:“那你亲吧。”
陈默却收回视线,伸手开车门,道:“不亲了。”
槐蔻眨眨眼,狐疑地问:“怎么了?”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以为是有什么狗仔或者偷拍什么的,陈默对镜头特别敏感。
哪知,男人却背对着她,丢下一句,“什么时候愿意给我个名分了,再亲,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哪有资格亲你。”
一番茶言茶语过后,槐蔻看着他,张大嘴。
反应过来后,她哭笑不得地说:“诶,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什么名分……”
陈默侧目望着她,看着她在微弱的光线下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开了口,“算了。”
他一改刚刚不动声色的绿茶劲,恢复了往日的淡然,轻声道:“说好了的,这次比完赛后你就要给我个名分,我等你。”
说完,陈默伸手开了门,直接下了车。
槐蔻也弯起唇角,拉开门,跟着他下去。
两个人走过弯弯绕绕的小巷,进了一片大排档小吃街,迎面是人声鼎沸的烟火气。
人们笑着说着,时不时和他们擦肩而过,十分热闹。
父母或是把孩子架在肩头扛着,或是抱着,小情侣们牵着手,亲密无间地走过去,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嘻嘻哈哈地拿着几串关东煮,边走边打闹,差点撞到一边的电线杆上……
槐蔻有种陷入人间烟火的感觉,她望了前面陈默的背影一眼,忽然想起五年前,她还没有和陈默在一起的时候,看着街上这些人群,都会忍不住幻想和小阎王一起走在街上散步,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眨眼,五年过去,她的想象早已成为了现实。
槐蔻忍不住笑了笑。
似乎陈默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总是很轻易地就能开心起来,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
陈默身上仿佛有种特殊的能力,能解决她所有烦心事,让她整天傻乐傻乐的,动不动就想笑。
陈默原本快了两步,他却忽而停了一下脚步,等着槐蔻和他并肩时,才轻轻地伸出手去。
槐蔻感觉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碰了碰她的手。
她心头一动,瞥见一旁一对小情侣挽着的手,也慢慢伸出手去,和陈默的手握在一起。
两个人牵着手走到一家火锅店前面,店里人不少,白色的烟气慢慢蒸腾升空,看起来生意很不错。
远远看过去,有一群人或站或蹲在店门口,各个看起来都不像好惹的,让周围路过的人纷纷避之不及,绕着他们走。
但几个人却显然没放在心上,看见他们的身影,纷纷站起来招呼,“默哥!”
槐蔻认出是陈默以前的一群兄弟,她也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大部分人都变了样子。
看穿着打扮,现在都混得不错,却依旧像年少时一样,叼着烟蹲在路边等他们的默哥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打着招呼,然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一边的槐蔻。
有知道得少的,或是这两年才跟着陈默的,好奇地打量着槐蔻。
有知道的多的,五年前在场的,看向槐蔻的眼神就复杂多了,一时之间,竟是谁也说不出话来。
虽然早就从孔柏林那里听到了风声,但此刻真得见到那个熟悉的女孩站在他们默哥身边,一时间,所有人又回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夏天。
回想起那个一出现,就直接拿走他们默哥的心的女孩。
槐蔻握住陈默的手下意识大了几分力度,无意识地掐了他一下,想要抽出手来。
陈默却好似没感觉到一般,站在店门口,环视了一圈后,才开口道:“我介绍一下……”
他指了指身边的槐蔻,定声道:“这是我老婆,槐蔻。”
一圈人都被这个称呼镇住了,傻傻地看向陈默,没人敢再没眼色地瞎说话。
店门口静悄悄的,引来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但迎上这群人不像善茬的眼神,便纷纷移开视线,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陈默却开了口,他伸手揽过了槐蔻纤细的肩膀,一个十足保护的姿态,淡淡开口,“不知道叫人?”
顿了几秒,一群人纷纷回过神来。
不知是谁最机灵地喊了一句,“嫂子!”
下一刻,所有人茅塞顿开,赶紧接上去,“嫂子好。”
“大嫂,我是去年刚加入车队的……”
一堆人你一言我一语,叫得极其熟练且亲近,好似生怕自己少叫了一声,就会被他们护妻心切的默哥揍一样。
第89章 太阳雨
槐蔻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景,面对七嘴八舌的“嫂子”,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的脸色,笑着一一应付过去了。
一群人嘴上叫着嫂子,眼神却一错不错地打量着眼前默哥的“媳妇”。
虽然嘴上未出声,但各个心中都是惊涛骇浪,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无他,实在是在得知以前这个女人的“丰功伟绩”之后,有点没法坦然地看着她站在陈默的身侧。
几个人甚至还在私下讨论,莫非这个槐蔻去哪里修炼了什么功法,将他们默哥吃得死死的。
他们何德何能见识到默哥这么温柔的样子啊。
陈默却好似压根没注意他们的暗涛涌动,说完话,便神色如常地伸手拉起槐蔻朝里面走。
一群人在后面看着陈默拉住槐蔻的手,再次互相对视了一眼。
尽管已经从柏林哥那里有了心理准备,可此刻猝不及防地看到平日冷戾桀骜的陈默,纵容着另一个女人的模样,大家还是啧啧感叹。
槐蔻从他们的神色中,能够对他们心中所思所想猜测到一二。
她只假作不知,跟着陈默进了火锅店环视一圈。
火锅店似乎是潮汕那边的风格,人不少,稀稀拉拉坐了大几桌,在看到陈默的身影后,立刻起身招呼陈默,“默哥,这里还有位置!”
“默哥!”
槐蔻这才发现眼前的人基本都是陈默那帮人,看来今天这家火锅店是被他们包场了。
唯有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半是惊喜半是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蔻姐?”
槐蔻听见这道声音,只感觉格外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是谁来。
她扭过头,循声望去,却正好和一个留着圆寸的男人对视上了。
看到对方略微眼熟的五官,再加上他那标志性的小圆寸,槐蔻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麻团?”
她又惊又喜地也叫了一声。
麻团笑了笑,应道:“是我,好久不见了,蔻姐。”
槐蔻看到他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当年陈默那帮人里,她印象最好的就是这个憨乎乎又特别好玩的小孩。
几年不见,当年那个跟在陈默身后的小孩,也长大了。
虽然还留着圆寸,但通身的气质却与以前再也不一样了,更沉着了,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坏劲。
配上他长开了之后好看不少的脸,槐蔻丝毫不怀疑他现在去大街上站十几分钟,就能要到不下三个女孩的微信。
槐蔻由衷地感叹了一句,“你变化真不小,要是在路上遇到,我不一定能认出你。”
麻团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旁边看着两人的陈默,挠挠头笑道:“没事,我能认出蔻姐就行了。”
他几年不见,嘴巴更甜了,愈发能说会道。
麻团对着槐蔻一笑,“毕竟蔻姐你这几年真没怎么变,还是和十八岁的时候一样好看,好像还更好看了。”
槐蔻一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还真有了点十八岁的意气,引得在场几人都看向她。
陈默站在一边,意味不明地扫过麻团,没有说什么,只对槐蔻道:“走吧,先坐下。”
槐蔻应了一声,跟着陈默坐到里面的一张桌子上。
刚坐稳,就见麻团开始忙前忙后,给各桌上菜单,倒饮料倒酒,又支使店里的小服务员们去端锅。
槐蔻看着他满屋跑着张罗,不禁心底隐隐冒出一个猜测。
她忍不住轻声问:“这家店是麻团的?”
陈默嗯了一声,道:“当年他太小了,还有母亲和妹妹要照顾,我没让他跟我走,把这家店给他了。”
槐蔻了然地点点头,看得出来麻团做得不错,她来之前刷社交软件,还看到有不少人特意来这里打卡。
她看着眼前的茶杯,忽然意识到,不知何时,她已经能与陈默自然地谈起从前那五年了。
或许,这是一个好的征兆。
她微微一笑,刚要自己倒上一杯橙汁,火锅店门就被人迎面推开,随后就是一道熟悉的大嗓门响起来。
“这破天,都三月份了还这么冷,我真是服了!”
“槐蔻,槐蔻呢,来了没?”
一个穿着件红色大衣的女人站在店门口,关上门后,立刻迫不及待地环视了一圈,寻找着某道身影。
不等她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找到对方,就有人回了她,“来了!”
下一秒,赵意欢的目光直直看向某处,和她要找的人对视了一眼。
槐蔻早已站起身,对站在门口傻愣愣的女人笑了一下,开口一歪头道:“赵意欢,你迟到了。”
赵意欢看着她,也不管从门缝钻进来的冷风吹得她刺骨得疼,只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神色十分复杂。
见她这样,槐蔻内心忽然有些忐忑。
细细想来,她和赵意欢其实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三年了吧快。
除了偶尔的电话沟通和发消息,只有赵意欢跑去川海找了她两次,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其实说到底,槐蔻心知是自己的原因,对五年前那一切的逃避,让自己远离当年的*一草一木和所有人,试图淡忘那时候的痛彻心扉。
而赵意欢自然也就在她的躲避之列。
因此,槐蔻慢慢走出桌子里,站到过道里,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记忆中恣肆泼辣的女孩。
顿了顿,她主动开了口,“我……”
话音未落,她的眼前一花,随即整个人腾空而起,槐蔻忍不住惊呼一声。
她急忙稳住身形,看着直接搂住她的腰肢,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的赵意欢。
赵意欢抱得格外紧,死死抱着她不撒手,一双手不停地抚摸她的后背,嘴里也含糊不清地连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槐蔻心里没由来地一酸,难受极了。
她也回抱住赵意欢,感受到赵意欢趴在她的肩头,温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耳边。
“槐蔻,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她低声地问,带着藏不住的心疼,“连我都能直接把你抱起来了。”
槐蔻没有说话,她喉头仿佛梗着一个硬块,让她又酸又涩,眼眶发烫。
“对不起……”她断断续续地说。
赵意欢却轻声道:“你没错。”
她轻轻拍了拍槐蔻的背,本来还想再好好抱一抱昔日最好的朋友,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一道寒光乍现的目光。
看得她下意识一个激灵,迎上那双乌黑的眼眸,赵意欢立刻老实了,赶紧松开怀里的槐蔻,站好。
身后那道锋利的视线这才慢慢移开,看向其他地方。
赵意欢轻咳一声,拉着槐蔻坐回了座位上。
麻团一边张罗着上菜,一边招呼大家赶紧吃。
槐蔻和赵意欢坐到陈默身旁,一桌人纷纷起身去弄小料,只有他们三个没有动。
陈默看了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两人,顿了顿,站起身走了。
槐蔻没有察觉自己身边少了个人,只皱眉和赵意欢商量了一下最近工作室的事情。
赵意欢想扩大店面,但又怕有些激进,会赔本,而且资金链也是个问题。
槐蔻闻言,也微微蹙起眉。
其实从长远角度来看,现在选择夸大规模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毕竟日后舞蹈教学的市场只会越来越广阔,家长们重视孩子们的教育,自然也愿意掏钱给孩子多培养几个特长。
她们的舞蹈工作室目前在川海已经打出了一定的名声,但范围非常小,要想进一步发展而不是原地踏步,就需要朝外走。
槐蔻其实有过把工作室拓展到沪市去的想法,川海的总部可以继续走原来的大众亲民路线,以少儿舞蹈为主。
而沪市的分部则可以走高端精品路线,通过她现在的身份进军娱乐圈,参与编舞或是其他工作。
齐头并进,双管齐下。
赵意欢一听就连连拍手,觉得非常不错。
“就是差点钱,”赵意欢皱着眉喝了口酒,道:“其实要是硬拿,现在也能拿出来,但就怕以后有什么大事,工作室没法应付,所以这个计划还是再等等吧。”
槐蔻明白她的意思,她叹了口气,开始在心里盘算自己目前手里的钱。
最后发现,她还不如赵意欢能拿出来的钱多。
毕竟这几年攒的钱基本都存在卡里,还给陈默了。
不过,槐蔻想起那天那谁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里面的钱别说她俩在沪市开工作室了,就是在全国开五百家都能剩下一大半用不完。
但这个钱……
槐蔻不大想动。
毕竟这次资金链启动不是个小数额,平时的日常开销也就算了,估计少几十万陈默压根都不会发现。
但这个大额支出,她虽与陈默破镜重圆,回答了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毕竟没到一家人的地步,随随便便拿走男朋友八九百万,还是不太好。
就算日后成了一家人,还有的夫妻明算账呢。
槐蔻便压下这个念头,没有和赵意欢说,两人打算再出个策划书好好考虑一下。
不行就先去银行贷款也可以。
“对了,”槐蔻想起什么,揶揄地问赵意欢:“怎么没见着钱川,你自己跑来了?”
赵意欢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别提了,今晚他又加班,连着加了好几天的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钱川和赵意欢这几年感情倒是一直挺稳定,两人早就见过家长订婚了,但是迟迟没有结婚。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槐蔻有点好奇地问,“都订婚两年了,怎么也没动静。”
赵意欢的脸色慢慢沉下来,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打算是今年,但看样子……”
槐蔻闻言,不禁蹙起眉头,问:“你俩什么情况?”
赵意欢抿抿唇,过了片刻,才道:“没什么,就是他一直不提,我也懒得主动说这件事。”
槐蔻啊了一声,作为一个刚刚和前男友复合的人,她对婚姻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他为什么不提?”
槐蔻有点疑惑,两人既然没闹什么矛盾,钱川这个人又一向是个很稳重聪明的人,有什么可拖延的。
“不知道,”赵意欢耸耸肩,“或许是他移情别恋了吧。”
槐蔻却是不怎么信的,她总感觉钱川不是那样的人。
当年,大家都觉得赵意欢一个民办野鸡学校的,配不上钱川这个隔壁名校生,但钱川却从未说过一个字,依旧毅然决然地和赵意欢谈了五年。
所以,槐蔻心底不禁有些疑惑。
她正想再好好问问,就感觉一道身影投下来,一个人站在她身边。
槐蔻嗅到一股清冽的味道,熟悉的青柠西柚味,她下意识抬起头,正对上陈默的视线。
陈默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他看了槐蔻一眼,将托盘上的碗一个个地放到桌上。
槐蔻一看,顿时愣了愣。
各种类型的小菜和小料,摆得整整齐齐,还有一碗已经调好的蘸料碗。
“先吃饭。”
陈默一扬下巴,示意两人。
时隔五年,赵意欢对陈默还是有点发怵,闻言,便没有再开口,给槐蔻使了一个揶揄的眼色,才转头开始和一桌子人抢火锅里的肉。
槐蔻看着眼前的火锅,后知后觉这是一家铜火锅店,思绪不禁飞到那年在修车行撞见的陈默一行人吃铜火锅的场景。
她举起筷子加了一柱子羊肉,放进蘸料碗里沾了沾,放进嘴中。
槐蔻感受了一下,下一秒就下意识睁大眼睛,对陈默道:“好吃。”
陈默微微颔首,道:“麻团这家店确实不错,惹得杨哥都开始提防他了。”
槐蔻一怔,这才想起那个铜火锅也做得格外好吃的杨哥,人很彪悍,江湖气非常重。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个蘸料也好吃,”槐蔻早就饿了,忍不住又吃了一大口,抬头道:“和我平时调的那个好像。”
尤其是香菜,放得不多不少,刚刚好,甚至比她平时自己调的还要更合口味。
话说完,槐蔻就感到一侧投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扭过头,和赵意欢对视了一眼,感受到了来自赵意欢的打趣。
槐蔻一开始还没明白,直到半碗小料都下去了之后,她才猛地意识到什么。
她悄悄地抬眼看了陈默一下,陈默的侧脸在灯光下依旧十分能打,带着一种居家感的帅,少了几分生人勿进的距离感,让人很安心。
槐蔻忍不住开口问,“陈默,你……”
顿了顿,她才接上话道:“你给我调的吗?”
陈默一挑眉,“嗯?”
槐蔻这才意识道自己问了个十分傻的问题,除了陈默,还能是谁!
不等她解释,陈默便已经开口问:“不然你以为是谁?”
槐蔻听着他没什么波澜地语气,讪讪地解释道:“我还以为是麻团调的呢,毕竟他是火锅店老板,应该调小料很厉害,不然怎么能把这么大一家火锅店做起来。”
本以为她这番话出口后,能哄好明显有点不爽的陈默,哪知道,陈默的脸色却不知为何的愈发冷下来。
他似乎轻哼了一声,有点不悦的样子,意味不明地问:“是吗?”
槐蔻被他哼地一脸懵逼,不知道怎么自己稍微夸了一下麻团调蘸料厉害,就惹到了男人,让男人看起来又不满又委屈的模样。
她发现自从两个人重新在一起之后,陈默和以前相比,变了许多。
以前的陈默狂妄冷漠,不会在她面前暴露自己太多情绪,有什么事全都自己扛着,让她根本摸不透他。
但现在的陈默,虽依旧扛着所有事,不让她操一点心,可情绪却越来越外露了。
被槐蔻哄高兴了会忍不住偷着笑,但不高兴了也会暗自拉拉脸,一副委屈十足的样子。
偏偏槐蔻最吃这一套,每当平时又拽又冷的男人,在她面前流露一丝受伤的神色时,槐蔻总会心里一急,连忙去哄。
此刻也不例外,槐蔻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的话,也没什么啊。
总不能是……
槐蔻脸上浮现一丝匪夷所思的神色,总不能是因为她夸了一句麻团吧。
陈默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啊,而且麻团作为他曾经最宠爱的小弟,不至于连他的醋都吃吧……
槐蔻忍不住看了陈默一眼,陈默依旧神色自如地吃着菜,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仿佛刚刚的轻哼只是她的幻觉。
但槐蔻知道,那当然不是幻觉。
她轻咳一声,试探着问:“真是你给我调的啊?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口味?”
陈默瞥了她一眼,没由来地问了一句,“好吃吗?”
槐蔻嗯了一声,道:“好吃,不过……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小料的习惯的?”
“去杨哥那吃火锅的那次,”陈默淡淡道:“看你调了两次,就记住了。”
槐蔻一怔,有点出乎意料。
当时记住了正常,可一眨眼已经过了五年,竟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楚么。
更别提两个人中间还分手过,哪个前男友分手五年还能记住前女友爱吃的口味。
要么当时爱得太深,要么……这五年他时常回忆,反复琢磨。
无论是哪一种,槐蔻都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装满水的海绵,沉甸甸的。
她将头发别到耳后,左右看看,见大家都在忙着说话的说话,喝酒的喝酒,就连赵意欢都拎着个酒瓶子去找孟文轩谈商务咖啡去了。
没有人注意这边,更没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打扰他们默哥的二人世界。
槐蔻微微放下了心。
她靠近陈默,小声地哄道:“好啦,你最厉害,我知道是你调的,真得很好吃,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
陈默瞟了她一眼,眼底似乎浮现一丝笑意,面上却依旧淡淡道:“不客气。”
槐蔻有点狐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这是哄好了还是没哄好。
下一秒,她就听见陈默开口问她,“真的觉得我最厉害?”
槐蔻用力点点头。
陈默却对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过来,抿唇轻笑着道:“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槐蔻舔舔嘴唇,环视了四周一圈,还是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老公,你在我心里最厉害了。”
手下的胳膊瞬间僵硬住了,槐蔻慢慢移开唇瓣,察觉到身边人的愣怔,忍不住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陈默侧过头来,定定望着她,眼底的神色格外复杂,黑得吓人。
槐蔻勾起唇笑着,她对陈默挤挤眼,故作迷茫地又重复了一遍,“老公,你怎么了?”
身旁那道躯体却僵硬得更厉害了,陈默眯起眼,看了她好半晌。
直到周遭一圈人都感觉到这边不同寻常的气氛,纷纷扭过头来看,见没事后又转回头去继续笑闹。
陈默似乎呼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游刃有余,他一挑眉问槐蔻,“吃饱了吗?”
槐蔻啊了一声,下意识点点头。
陈默弯起唇笑了一下,站起身道:“吃饱了那就走吧。”
槐蔻傻眼了,看看他,又看看周围的一群人,赶紧问:“去哪里?”
“回家。”
“回家干什么?”槐蔻问。
陈默黑眸微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轻轻一笑,道:“做我要对我未来老婆做的事。”
槐蔻被他彻底绕进去了,但隐约察觉到什么,她轻咳一声,道:“这还有你一大堆兄弟呢,提前走不太好吧。”
“我石更了。”
陈默低头俯视着她,突然淡淡开口。
槐蔻被他吓得差点蹦起来,赶紧四下看了看,好在并没人注意这边。
她松了口气,给陈默使眼色。
陈默却好似没看见她的颜色,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被你叫的。”
槐蔻的目光下意识投向某处,果真看到了什么,幸亏陈默今天穿的是西装裤,要是运动裤怕是更尴尬。
她呼吸一窒,打死都没想到自己故意逗弄陈默的一句话,会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
她也不忍不住在心底猜测,陈默是不是已经期待自己这个称呼……很久了。
抬起手时,手上的钻戒银光流转,煞是漂亮。
这是陈默用第一次冠军的奖金买的,年头不短了,却依旧璀璨夺目,十分特别。
和你结婚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六年了。
不知为何,槐蔻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不久陈默刚对她说过的这句话。
她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眼底漆黑的陈默,将手放到了他的手中。
“那今晚我多叫你几遍怎么样?”
槐蔻对着陈默一挑眉,笑得一如十八岁那年那股不服输的劲,又横又浪。
陈默眯起眼看着她,勾唇一笑。
“好啊,”他轻飘飘地说:“多喝点水。”
看着槐蔻不大明白的神色,陈默似笑非笑道:“我要把这五年缺的全都还回来,怕你嗓子哑。”
“要这么多?”
槐蔻轻轻一咳,很快反击回去,抱起胳膊撩拨道:“就怕怕你不行,坚持不到还完债。”
陈默看着她,眼底亮晶晶的,写满了藏不住的笑意,脸上却依旧端的冷静,淡淡道:“不会。”
他轻声道:“袋装、杯装、胶囊装,草莓味、巧克力味,螺纹、冰感、热感……”
“哦,对了,”他闲闲地一挑眉,“还有你上次在超市看了好几眼的会发光的安/全/套,我都买了。”
“不着急,宝贝,”他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槐蔻的脸蛋,笑得格外好看,温声道:“春日夜长,我们慢慢来。”
槐蔻的脸轰一下红了,红得发烫。
她发誓,她只是好奇地看了几眼,不是真得想要!
第90章 太阳雨
说是要去做“只能对未来老婆做的事”,但是毕竟是久别之后的聚餐,因此两人还是没有当场就走。
陈默没怎么吃,槐蔻知道他在国外这几年无论是胃还是腿都留下了伤,抬手给他倒了点热水。
他扬眉看了槐蔻一眼,笑了,端起来一饮而尽,硬是喝出了喝酒的气势。
让旁边围观了全程的赵意欢啧了一声,识趣地再次端着杯子去了其他桌。
槐蔻不知道是对今晚的“荧光、冰感”有点紧张,还是喝多了水,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洗洗手出来,顺手又刷了一下微博上的评论。
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多了不少替她说话的路人,表示槐蔻和陈默就是在正儿八经谈恋爱,不是圈子里那种钱色交易。
但依旧有很多人不大相信,甚至一一列举出了一堆证据。
槐蔻一一划过去,看得有些讶然,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列举出这些经过的,好像真得认识她和陈默一样。
她叹了口气,收起手机,朝外走。
还没出洗手间,迎面就撞上一个人,对方手里夹着烟,也被她吓了一跳。
槐蔻抬起头定睛一看,发现是偷溜出来抽烟的麻团。
她松了口气,随口问:“不去吃点?刚看你一直在忙活。”
麻团看了她一眼,神色有几分复杂地道:“没事,我不太饿。”
槐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麻团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气氛一时间有几分尴尬,槐蔻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几年没见过面,又是这种关系。
就在她开口想要道别的时候,麻团冷不丁开了口,“蔻姐。”
听到这个称呼,槐蔻一顿,停下脚步看着他。
麻团开口道:“能上去说两句话吗?”
说着,他的手一指楼上。
槐蔻顺着看过去,发现是个天台,不仅有几分惊讶。
虽不知道麻团这是卖的什么药,但槐蔻依旧点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顺着楼梯爬上去,一到天台,槐蔻就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夜风,天空繁星点点。
槐蔻本以为麻团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要和自己讲,她怕和陈默有关,不禁提起心来看着麻团。
麻团却没有看她,只是看着远处模糊的天际线,迟迟没有开口。
见状,槐蔻不禁有几分狐疑。
她正要说什么,麻团总算打破了平静。
他抬起手熟练地挠挠头,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蔻姐你叙叙旧。”
槐蔻眉头一挑,哑然失笑,心里也松了口气。
“你现在把火锅店弄得不错啊?”
她率先挑起了话题。
麻团嗯了一声,道:“刚开始手忙脚乱的,幸亏后面有默哥帮了我一把,才把店弄起来了。”
说完之后,麻团又开始询问槐蔻,“我看网上说你最近在拍纪录片了?”
槐蔻点点头,“确实是,这次来川海也是为了拍摄。”
“待多久啊?”麻团问。
“待不了多久,陈默下星期就要开赛了,”槐蔻解释道:“我得陪他过去。”
麻团了然地点点头。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槐蔻几次想开口,但又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眼下的情况让她有几分别扭,好似不是什么老友叙旧,倒像是尴尬的表白现场。
正这么想着,面前的麻团就忽然说:“幸亏你和默哥又复合了,不然真是太可惜了。”
见槐蔻看过来,他笑了笑,说:“你不知道,这几年我们几个经常在私下讨论你,还打赌你们会不会重逢。”
“我一直都压的你们会和好,赢了不少钱呢。”
“果然没有出乎我所料。”
槐蔻不禁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可能是因为……”麻团双手撑住栏杆,看向远方,道:“我真得见过默哥爱一个人的样子吧,所以后来俱乐部那些人都猜测琳达会和默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几个都知道根本不可能。”
“默哥心里一直有你,他放不下你的。”
麻团扭头对她一笑。
槐蔻闻言,心中一颤,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因为我们都见过他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麻团定定开口道:“所以之后不管遇到谁,我们都会下意识比较,然后发现默哥果然……”
他呲着大牙一乐,“果然是个僵尸都不吃的恋爱脑。”
槐蔻被他逗乐了,忍不住笑出来。
麻团笑了一下,又收起了笑意,继续道:“我还记得你没来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和默哥去收租,那户人家拖欠了三个月的房租不还,默哥收拾他的时候,他还骂默哥说他不得好死,不要以为这辈子没人敢惹他,骂他早晚被人收拾得彻彻底底。”
槐蔻还真不知道这么回事,她回想起当年那个威名远扬的小阎王,不禁露出一点笑。
“陈默怎么说?”
“我默哥冷笑了半天,跟他说,我倒是要看看,谁能把我收拾了。”
麻团长呼一口气,感叹道:“没过几天,你就来了。”
槐蔻:“……”
她轻咳一声,转过脸去,没在说话。
“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麻团看看时间,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道:“我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忍不住想告诉你。”
槐蔻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麻团放下手表,一笑,说:“还有件事,我也突然想起来了,想跟你说。”
槐蔻对陈默从前的事,尤其是自己还不认识他的时候的事,格外感兴趣。
闻言,不禁看向麻团。
麻团手拄着栏杆,笑着说:“你刚来附属学院的时候,是不是有一天晚上在我们学院的专用教室里给那个许青燃打电话了啊?”
槐蔻一顿,片刻后才想起这件事,点点头承认了。
“当时默哥也在那间教室里,”麻团挠挠头,道:“还听见你们说第二天要去酒店开房间,你还,还威胁说等着许青燃来,让他做完就滚蛋。”
槐蔻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陈年旧事,想了一下,才记起当时的场景,笑了笑,道:“对,那时候……年少轻狂。”
现在想想当时自己真得是满身是刺,说话做事也毫无顾忌,那些挑衅的话语全都被陈默听了过去,还真有点尴尬。
麻团没有评价,只是继续说:“因为这件事,默哥第二天就给我们布置任务了。”
槐蔻一怔,问:“什么任务?”
麻团扭过头来看着她,道:“这片所有的酒店,要么是默哥开的,要么是默哥朋友的,他怕你真得上头了跑去跟那个许青燃开房间,就让我们盯着所有的酒店,包括那些民宿,要是许青燃真来了,要告诉他,他去拦。”
槐蔻握着栏杆的手一紧,她猛地扭过头看向麻团。
麻团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微微一笑道:“那会你俩关系还不怎么好,有点针锋相对,我们都奇怪默哥怎么跑来多管人家小情侣的闲事,但一想,他这个人本来就是面冷心热,相逢一场,估计也是怕你出事吧。”
“但后来,你们在一起之后,我和孔哥才突然明白他那天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不用他再多说,槐蔻自己也明白了。
“可能从那个时候,或者更早,”麻团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道:“默哥就已经注意到你,喜欢你了吧,所以不想看你真得自甘堕落,跑去和许青燃继续折腾,可能还有点……吃醋了。”
“毕竟第一次见面就和阿默对着干的女孩,我们都是第一次见。”
槐蔻心神俱震,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记得那天晚上,她睡在了专业教室里,第二天早晨一觉醒过来的时候,陈默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因为陈默一声不吭就离开,还生了好大一顿气,在电话里对陈默叫嚣了半天。
现在想来,她以为当时陈默对她的毫不在意,竟然是假的。
这人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对她十分疏离,可背地里竟找人看着她、护着她,怕她当真脑子一热,报复性地跑去和许青燃发生关系。
槐蔻觉得那时候的陈默对自己,或许当真是有几分喜欢的,但更多的,还是出于一种对陌生女孩的保护与尊重。
八风不动的小阎王,其实骨子里却比谁都温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曾经无比确定是自己先喜欢的陈默这件事,忽然也慢慢不坚定起来。
她记得那天王导的晚宴上,陈默对所有人说是他先喜欢的槐蔻。
槐蔻当时只以为是陈默故意那样说的,但现在想想,她忽然不确定起来。
难道……陈默真得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了她……
槐蔻心底泛起一阵欣喜,又伴着淡淡的难以置信。
那时候她满心沉浸在暗恋的心事里,从未留意过陈默那些不动声色的举止与神色。
“我记得那天早上,默哥脸色特别难看,孔哥还打趣他说好像老婆被别人拐跑了一样。”
麻团意有所指地揶揄道:“现在一看,还真是。”
“所以默哥非常讨厌许青燃,不光是因为他喜欢你,还因为那天晚上他在电话里对你说的话,把默哥给惹恼了。那次许少爷来川海,默哥知道后连续好几天泡在工厂里,也不睡也不吃,结果弄错了三台车,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槐蔻听着他絮絮叨叨以前的那些事,那些她从不知道的,被深深隐藏在岁月长河中的秘密。
“还有那次,袁双双的课上,她让你自我介绍,结果当天你就上了表白墙,还在网上火了一把。”
麻团回忆着往事,“其实当时,默哥就已经隐约猜出你的身份了,怕你被那些媒体找到骚扰,他特意去托关系找了人,把你的照片全都压下来,删了。”
错愕的神色在槐蔻脸上浮现,她蹙眉问:“不是热度自己降下去的吗?”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担惊受怕了好一阵来着,生怕自己的照片在网上传播太广,被一些媒体找上门来,打扰自己的生活。
后来发现基本没什么人发自己的照片后,她暗自庆幸了半天,直到现在也依旧在庆幸当初没有大规模流传,被扒出来。
却没想到,原来是陈默在后面帮她把事情摆平,才没有掀起波澜。
“怎么可能,”麻团笑了笑,“蔻姐你对你的颜值太没有自信了,当初要不是默哥砸钱给压下来了,估计你早就火了。”
槐蔻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她知道麻团说的都是真的。
“我估计那个时候,默哥也许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吧。”
麻团鼓鼓腮帮,“说不定更早呢,我记得你刚来川海那会,正好是李拐子发疯最严重的时候,天天夜里在大马路上犯病,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就扑上去以为是自己闺女,要强掳回家。”
“这片的姑娘们都知道,就你不知道,还整天出门瞎溜达,默哥怕你在这片出事,就跑去盯着李拐子,每次你自己跑出去买菜、跑步,都会有人看着你是不是安全到家了。”
看见槐蔻迷茫的神色,麻团就知道她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槐蔻的确不知道,甚至对李拐子的唯一印象,都只是宋清茉差点被卖给他当干闺女这件事。
“你去修车行送房租的那天,也就是你拿的是**的那次,李拐子又跑到街上去了,”麻团叹了口气,说:“默哥跟了你一段路,你可能不知道。”
槐蔻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天来。
她还真不知道,那天她回到家就直接睡着了,还差点被冻得感冒,哪里还顾得上有没有人把自己送回家。
倒是陈默,明明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却放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不吃,冒着漫天雪花去送一个不相干的女孩。
与其说那时候他对自己动心,槐蔻觉得,还不如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们好多人都明里暗里帮默哥护着过你,当时也是太年轻了,傻,只以为默哥是怕你出事了麻烦,谁也没想到过是因为他喜欢你,直到你俩在一起了,我们才傻眼了。”
麻团乐了,一边笑一边说:“那时候啊,真特么傻。”
槐蔻脸上也不禁浮现一丝回忆的神色,莫名有点怀念起从前。
“不过,当时我很少去掺和,默哥都让我留在工程厂里跟着他弄车,从不把我派出去。”
槐蔻一愣,问道:“为什么?”
她又自己回答道:“可能因为当时你太小了吧,他怕你出事。”
麻团却摇摇头,矢口否认了,“不是。”
槐蔻看向他,就见他神色莫名地低声说了一句,“你来之前,不是这样的。”
槐蔻没明白怎么还和自己有关。
她侧过头,等着麻团的回答。
“因为……”
麻团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过了片刻,槐蔻也没有听到声音。
她不禁有些狐疑地看向麻团,不敢确定是自己没听见,还是麻团没有开口。
“因为什么?”槐蔻好奇地问。
麻团飞快地抬头瞥了她一眼,嘴里嗫嗫两下,还是没说出口。
槐蔻见他这样子,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麻团到底是想说什么,这么费劲。
两人正在天台上吹着风僵持着,槐蔻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正在呼唤她的名字。
“槐蔻!”
“槐蔻,你跑哪去了?”
赵意欢似乎有点喝多了,声线有点模糊,听着声音,似乎正在顺着楼梯往上爬找槐蔻。
见状,槐蔻不禁将催促的目光投向麻团。
麻团也不知道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还是被赵意欢给吓到了。
“因为当时默哥知道,我喜欢你。”
他脱口而出。
有风吹过天台,周遭万籁俱静。
槐蔻有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点问题,都开始出现幻听了。
但看着眼前麻团又紧张又慌张的神色,还带着一点羞涩,槐蔻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麻团说他曾经……喜欢过自己!
槐蔻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我,我怎么不知道?”
问完之后,槐蔻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戳人伤疤了,便不禁流露出一丝尴尬,轻声道:“抱歉,麻团……”
麻团却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咧嘴一笑,道:“没事,蔻姐,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又没错。”
“其实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有点喜欢你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觉得很新奇。”
“但后来,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我很快就发现你有喜欢的人,是默哥,而我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发现……”
麻团的笑容沉下来,静静道:“我发现默哥居然也有点喜欢你。”
“其实一开始我看出来你暗恋默哥之后,没什么意外,不是我夸大,毕竟从我认识默哥开始,追他的女孩能绕海河两三圈。”
槐蔻没有出声打断他,只是听他解释着,神色有些复杂。
“但是我从来没见默哥留意过谁一丝一毫,所以当时我就想当然以为默哥也不会喜欢你,我就想等着默哥拒绝你之后,再去追你。”
槐蔻一挑眉,就见麻团脸上浮现一丝感慨。
“可我打死也没想到,他竟然,竟然也开始注意到你了,而且对你还总是那么特殊,我从来没见过他再对第二个女孩这样过。”
“当时,我就知道坏事了,我彻底没希望了。”
说着,麻团的脸色也黯淡下来,“而且默哥太敏锐了,他很快也就发现了我喜欢蔻姐你的事,我不想因为我阻碍你们的关系,就很少跟着默哥去找你。”
槐蔻沉默了片刻,她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麻团,却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听出来了,麻团今晚上把她拉到天台上,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大堆,其实真正想说的,也只是最后这句话罢了。
“蔻姐,我没别的意思,”麻团又下意识抬手挠了挠头,他不好意思的时候总是会做这个动作,“这么多年我早就放弃了,就是今晚一见你,突然心里一激动,没忍住……”
槐蔻理解地点点头,她知道暗恋这个东西能让人多纠结多难受。
麻团说完这番话后,明显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
他对着槐蔻一笑,道:“再说了,要是别人我还真想和他争一把,但是默哥,我只好算了,没那个能力也没有脸皮去和默哥争,默哥好歹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槐蔻看着他圆咕隆咚的脑袋,和一双大大的眼睛,顿时升起一股想摸摸他圆脑袋的冲动。
但好在,她及时遏制住了。
两个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麻团似乎真的放下了,说话间比起刚才轻快了不少,让槐蔻忍俊不禁。
看得出来,麻团比起五年前似乎自信了不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看见她就脸红结巴地说不出话来的小孩了,提起自己火锅店的生意也是侃侃而谈,非常有想法,已经是个大男孩了。
见槐蔻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麻团停下口中的话,仿佛猜出了她的想法。
他有点羞涩地舔舔嘴唇,一笑,道:“都是默哥教得好,默哥又给我出钱又给我门店,还让我随便弄,赚了算我的赔了他出钱。”
槐蔻看着他滴溜溜的大眼睛,忽然问起一件事。
“麻团,陈默在国外的时候经常随身带着一张照片,你知道是什么照片吗?”
麻团一怔,皱着眉想了一下。
槐蔻见状,也觉得自己问错了人,这种问题应当去问孔柏林或是琳达,都比问麻团来得快,毕竟麻团这几年又没跟陈默出国。
刚才看着麻团那张笑脸,也不知怎么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
不料,麻团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后,竟当真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他没有吞吞吐吐,赶紧道:“我也是听孔哥有一次喝多了跟我念叨的,那张照片就是蔻姐你的照片。”
说着,麻团拍拍胸膛给槐蔻保证道:“蔻姐你放心,默哥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了,他心里装不下别人的,更不可能留着别人的照片。”
槐蔻知道他误会了,正想问他是自己的哪张照片,就见眼前的麻团转过身来,似是怕她不信,一脸急切地道:“真的!前阵子孔哥来找我吃饭,跟我说他问默哥要是你还骗他怎么办,默哥说……”
他正想接着说,天台门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醉醺醺的人影晃进来,抬手招呼,“槐蔻,你藏这来干嘛?让我这一顿好找……”
麻团的话被堵在嘴里,也不好再说出口。
槐蔻赶紧上前一步扶住赵意欢,阻止了对方朝着地面栽倒的去势。
赵意欢抱着她不撒手,死死拉着她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一个人硬是营造出了一支队伍的效果,非常吵。
麻团知道这个场景下,已经不是说话的时机了,反正他也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便对槐蔻轻松一笑。
“蔻姐,你为什么不自己问问默哥呢?”
他挤挤眼,“默哥才是当事人呢。”
槐蔻哑然失笑,摇摇头道:“好吧。”
麻团看了抱着槐蔻叫叫嚷嚷的赵意欢一眼,脚步一转,想离开天台。
但在转过身的那一刻,他忽然侧头对槐蔻道,“蔻姐。”
迎上槐蔻的目光,麻团正色道:“祝你和默哥幸福一辈子。”
槐蔻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男孩,没有忽略他笑意下那一抹极淡的失落,她心情有点复杂地抬起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赵意欢却不知喝了多少酒,迷迷瞪瞪地抓着她不撒手,让槐蔻的胳膊一晃,最后落到了麻团的头上。
麻团和槐蔻俱是一愣。
槐蔻也没有再欲盖弥彰地拍他的肩膀,便顺势揉了揉他的小圆寸,完全是姐弟的那种大大咧咧。
“加油,争取把分店开到沪市去,我去给你捧场。”
麻团闻言,忍不住一笑,他感受着头顶那双纤细温柔的手,眼眶忽然一热,抬头道:“好,等蔻姐你火了,别忘了帮我打个广告。”
槐蔻有点想笑,正想再说什么,就见眼前刚刚还一脸酸涩的麻团忽然变了脸色。
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她疑惑地顺着麻团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和一双薄凉的眼眸对上视线。
陈默抱着肩膀,靠在天台的门边,看着他们。
神色没什么波澜,看不出丝毫端倪。
槐蔻:“……”
明明她和麻团只是正常的交谈,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陈默这乌黑的眼眸注视下,她竟然泛起一阵尴尬。
槐蔻轻咳一声,拿下自己还放在麻团头顶上的手。
麻团下意识呼噜呼噜了自己的小圆寸,看看眼前的蔻姐,再看看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默哥。
下一秒,槐蔻眼前一花,不等她开口,麻团已经嗖一下飞快地跑到了门口,一点一点地从陈默身边挪了过去。
陈默的目光就随着他移动,短短几秒钟,槐蔻甚至看到了麻团额前冒出的冷汗。
好在陈默这几年脾气好了许多,也可能是想着麻团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弟,没有像对待许青燃一样大打出手,放他跑路了。
眼看着麻团溜了,但陈默依旧靠在门边,盯着站在栏杆边上的槐蔻,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槐蔻在他这个眼神下不禁有点犯嘀咕,正想主动走过去和他解释一下,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扯住。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赵意欢已经彻底喝大了,腻在她怀里死活不撒手,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槐蔻就会跑了一样。
槐蔻迎上陈默危险的目光,忽然福至心灵,伸手拽开了赵意欢的手,让她从自己怀里站好。
果不其然,虽然陈默没有说话,但他望向赵意欢的眼神明显友善了几分。
槐蔻:“……”
这段时间的某个猜测不断在她心底盘旋放大,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陈默这段时间的占有欲简直是成倍增长,比起以前好歹还会装一装,他现在已经彻底摆烂了,别说男人,就连同性的醋都吃得停不下来。
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槐蔻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没想出最近有什么刺激到陈默的事情。
正这么想着,陈默终于从门边直起身,走过来,道:“走吗?”
槐蔻想起两人的“冰感、荧光”之约,轻咳一声,点点头。
在陈默的帮助下,槐蔻扶着喝得烂醉的赵意欢一路下了楼。
一帮人早就喝嗨了,一个个凑在一起说着从前的事,恨不得感慨地流眼泪。
陈默穿过一群人,在这途中又喝了几杯酒。
槐蔻看着他支使几个清醒的人,将一群酒鬼塞进出租车,又各自带了几个人回去。
最后剩下的两个被麻团留在店里过夜。
只剩下赵意欢一个女孩还靠在她肩头唧唧歪歪。
槐蔻正欲扶着她上车,送她回家,就听她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十分急切的样子。
她本以为她在说胡话,但看赵意欢这么着急的样子,槐蔻还是侧耳过去,想仔细听听。
却只听到了几个模糊的字节,像是在说送什么。
槐蔻迷茫地眨眨眼,见实在听不出来,只好作罢了。
正推着赵意欢上车,槐蔻就听见身后一阵交谈声,她转过身一看,看了一下,才认出来人的身份。
钱川似乎是跑过来的,有点喘气,看见她也是一怔,过了片刻才笑道:“槐蔻,好久不见。”
槐蔻也点点头,不知怎的,第一个回忆起的画面竟是钱川帮陈默给自己送早餐的那个早晨。
两个人没有多说什么,钱川伸手接过赵意欢,道:“我带她回去照顾就行,你们走吧。”
槐蔻有心想替赵意欢打探一下钱川对于结婚的想法,但自然也知道不是场合,更何况她身旁还站着个正一言不发盯着她的小阎王。
她只好看着钱川抱着赵意欢朝车边走去,看着两人上了车,才收回目光。
直到和陈默双双坐进出租车里,她才猛地意识到赵意欢刚刚说的那几个字是什么。
“宋……清茉。”
槐蔻的心立刻高高提起来,当年她离开川海的时候非常匆忙,只知道宋清茉从精神院出来后,便消失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座城市。
她这五年对宋清茉的感情,格外复杂,但归根到底——她不怨她。
即使到了精神最崩溃的时刻,即使是她犯病犯得最严重的时候,她也没有真得舍得伤害槐蔻一点。
然而尽管她和赵意欢通过各种方式寻找打听,也始终没有对方的一点音讯。
偌大一个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
槐蔻还跑去宋清茉提到的厦门去过,也没有找到宋清茉。
宋清茉没有去那里。
有时候,午夜梦回,她也会在内心恐惧一个答案。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都找不到,要么是去了荒郊野外,联系不上,要么就是……已经死了。
想到分别时宋清茉那已经十分严重的精神病症,槐蔻虽然不想承认,但也知道这个可能非常大。
想到这,她的情绪再一次跌落下来。
陈默喝了酒不能开车,两人并肩坐在后排,槐蔻在车窗看着麻团站在店门口送他们,也摇下车窗摆了摆手。
后面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
槐蔻摇上车窗,心里因着宋清茉的事而十分难受,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指发呆。
身旁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你知道了?”
槐蔻心头一动,扭过头,和陈默对视了一眼。
她明白陈默的意思,嗯了一声。
陈默没有说话,直到车子拐过一个拐角,路灯照在几棵开的极早的海棠花树上,昏黄的光,粉红的花。
他才忽然开口问:“你怪我吗?”
槐蔻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扭头看他,问:“我怪你什么?”
陈默狭长的眼眸看着她,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他喜欢你,却从没和你说过,甚至还故意阻挠你们相处的机会。”
他的嗓音清冽,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
槐蔻却哑然失笑,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陈默,轻声道:“我不怪你,你又没错。”
陈默瞟了她弯起的唇角一眼,神色似乎轻松了一些。
“对了陈默,”槐蔻忍不住问道:“你这几年有宋清茉的消息吗?”
话题忽然拐到宋清茉身上,陈默先是一顿,随后才摇头道:“没有。”
其实槐蔻也猜到了,当年那种情况下,宋清茉的确不太可能和陈默再联系。
但她依旧抱着一点希望想问问,只是现在这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陈默显然现在没有商量宋清茉的欲望,他轻咳一声,开口道:“我们先去海河边上吧,正好坐坐川海之眼……”
话音未落,他再次被槐蔻打断了。
“那你和钱川有过交流吗?”槐蔻又想起了赵意欢的事,有些担忧地问:“今晚赵意欢和我说钱川一直拖着不愿意结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
陈默扫了她真情实感担忧的脸色一眼,这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别人吗?”槐蔻松了口气,又转而疑惑道:“那是因为什么呢,难不成他……”
下一秒,她所有的话都停在了喉咙中。
槐蔻睁大眼,看着眼前那双漂亮锋利的眼眸,温热柔软的唇瓣印在她的唇上,咬了她一口,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点惩罚的意味。
槐蔻老实了,乖乖闭上嘴。
那片薄凉的唇这才缓缓移开,在槐蔻看过来的时候,淡淡的地说:“你关心的人真多。”
槐蔻:“……”
任她怎么听,都听出了一股阴阳怪气,委屈吧啦的味道。
换做别的男人,她或许还会觉得对方小心眼,但放到小阎王身上,她怎么就莫名觉得这么可爱呢!
她面色复杂地看了陈默一眼,再次忍不住开口,“那个,陈默,你有……”
陈默似乎以为她又要提别人,面色慢慢沉下来,正要开口,就听槐蔻说完未尽的话。
“有没有发现……你最近有点太敏感了?”
陈默一挑眉,见她说的话是与自己相关的,这才恢复正常神色,道:“什么意思?”
槐蔻犹豫一下,还是直说了,“你最近好像吃醋吃得有点厉害?”
被她这么直截了当地一说,陈默明显微妙地顿了一下,瞥她一眼,竟将视线移到窗外,看着路边枝头零星几朵海棠花,没有说话。
槐蔻莫名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我就乱吃飞醋了你能把我怎么滴”的意味。
她轻咳一声,伸手握住他,小声道:“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没有安全感了。”
陈默的背似乎僵了一下,过了片刻,他才低声道:“没有。”
槐蔻看着他,掩不去眼底的忧虑,陈默转过头来,看个正着。
他今晚满身的戾气瞬间如潮水般褪得一干二净,浮现一丝类似心疼的神色,侧身过来,将槐蔻拥入了怀中。
槐蔻仰起头,看着他的下巴。
陈默冷不丁开了口,“不是最近,是……一直。”
“一直?”槐蔻一愣,下意识反问道:“一直这样?可你以前也没有这么那啥啊。”
她迷茫地眨眨眼。
陈默没有开口,就在槐蔻随着摇晃的车子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听他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低声道:“那时候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怕把你吓跑了。”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松开槐蔻,双手捧住她的脸,认真道:“是我的原因,不要反思自己,知道了吗?”
槐蔻看着他正色的脸,下意识点了点头。嗯
车辆越驶越近,红色的摩天轮横跨海河之上,荡漾起层层红晕波浪,已经远远能看见其漂亮的惊心动魄的轮廓。
近处,是陈默高挺的鼻梁,和薄唇下优越的下颌线。
或许是氛围实在太好,槐蔻忽然开口问:“陈默,我知道你在国外随身带着一张我的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她之所以这么好奇,就是因为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和陈默拍过照片。
说来也是遗憾,她和陈默那么久,到最后分开的时候才发现,两人竟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让槐蔻每每想陈默想得刻骨铭心的时候,都只能在网上看一些他的比赛视频来纾解。
可陈默竟有她的照片。
陈默默然了一瞬,忽然从口袋里直接掏出一张照片来递给了她。
槐蔻没想到他回国后依旧在随身携带。
她接过来一看,登时瞪大双眼。
上面竟是她的一张……果照!
虽然只是她几个月大的时候拍的,照片上的小孩憨态可掬,傻乎乎的。
槐蔻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照片,终于想起来有次陈默来姑姥姥家,把这张照片拿走的事。
难不成陈默这五年就拿着这张照片日夜观摩,这可实在是……
槐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默看够了她异常精彩的神色,才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逗你的。”
槐蔻先是一怒,随后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
这次,陈默没有再逗她玩,再次拿出一张照片,正色递给她。
槐蔻慢慢接过来放到眼前,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她整个人仿佛被施了魔咒,定在原处动也动不了。
是她全国第一考入北舞后,学校荣誉榜上贴出的照片,证件照,拍的不咋滴。
但却被陈默保存得很好,照片是被人四四方方裁剪下来的,又封存进一个胶片板里,整整四年,依旧完好如新。
一丝发黄的痕迹都没有。
只有光滑的橡胶板,彰显着男人时常摩挲的事实。
看着这张照片,槐蔻心里五味杂陈。
“毕业典礼那天你来了,是吗?”
她抬起头,嗓音中已经带着微微的颤抖。
“嗯。”
陈默也没有让她失望,直接给出了答案。
“你在哪里?”槐蔻极力压下喉中的那团酸涩,问,“为什么我没看到你?”
“我就坐在你们学校礼堂的最后一排,看着你拿了毕业证书,拍了毕业照,我才走。”
陈默伸手帮她把垂落的发丝别上去,轻声道:“对不起,擅自拿走了你在光荣榜上的照片。”
眼眶一热,她极力忍住里面的泪,问:“你给我送花了吗?”
陈默笑了,静静道:“送了啊。”
“那为什么我没收到?”
槐蔻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眼中的水痕,低声问。
“我放到我坐的那个座位上了。”
陈默一笑,道:“你没看见。”
“为什么,”槐蔻咬紧唇瓣,继续追问,“为什么不亲手给我?”
过了半晌,她才听到一声叹息,陈默沉声道:“我看见了许青燃,他送了你花。”
“我身边坐着的都是你同学,他们都说你们在一起了,我承认我当时退缩了……”
陈默顿了顿,对她温声说:“但是没关系,我看到你顺利毕业,就够了,不是吗?”
槐蔻摇摇头,哽咽道:“才,才不是。”
她想起自己那天和班长等了半天,直到太阳下山,整个学校的人都走光了,也没有等到陈默的身影。
她以为陈默没有来,没有给她送上一束花,没有见证她从家中事故的阴霾中走出来,走向光明的那一刻。
却不想,那个人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赶过来,就那样戴着一顶棒球帽,坐在台下最后一排,注视着她接过毕业证书,迈入崭新的人生。
然后又默默放下花,一个人登上飞机离开。
槐蔻不知道,陈默坐在飞机上,望着脚下云层的时候,该是何种心情。
陈默仿佛看出她的想法,抑制不住眼底的心疼,抬手替她擦去泪痕,难得温柔地说:“我当时一点也不难过,真得。”
“我满脑子都是你当时的笑脸,特别好看,真得,你那天笑得特别漂亮,我知道你有在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就够了。”
他看着槐蔻滚落的串串泪痕,皱紧眉,说出口的话也难得慌乱起来。
“还有你去年舞蹈大赛总决赛那天,我也去了,我也在台下,看着你拿了冠军。”
陈默勾起唇角,他笑着摸摸槐蔻的头道:“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槐蔻没想到他那天竟然也在场,不禁问:“什么?”
陈默捧起她的脸,一字一顿道:“老子当时就想,看见台上那个冠军了吗?多牛逼,那特么可是我老婆,谁也比不过她!许青燃算什么,抢,我也要把你抢回来。”
“所以,我回国了。”
“槐蔻,我可能从来没告诉过你,”他笑得耀眼夺目,一如昔日小阎王的狂妄嚣张,却多了几分深情的味道,他定定道:“我,特别为你骄傲。”魔.蝎`小`说 k.m`o`x`i`e`x`s.c`o`m